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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雙飛。

有一雙蝴蝶熱鬧過來,互相陪伴著。

兩只蝴蝶飛著互戲,它們剛一靠近千秋,千秋尾巴一抽打下了其中一只。蝴蝶破落進泗水,順著水流走了。

千秋一直得意於自己的千嬌面、細柔媚,但蒼肆卻視如無物。千秋傲意極盛,愈想愈氣,又說:“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能落到哪兒?”

風重落地,蒼肆在林中徒步,須臾行至山林深處。只見松郁郁草青青,天地俱寂,山色清明。再行幾步便見一個不規則的湖泊,原始古樸而自然。

且說小透自一日發現林中有此處凈水,藍綠顏色,漂亮極了,便不時一游。這日她一如舊例而來,解開結帶,衣裳軟垂堆疊,在水中凈身。

蒸騰的雪白水汽悠悠彌散開,緩慢升華。小透沈入藍碧色的湖水中,下到深處沐浴。

青山林,一汪碧水,色綠如藍。

山深水淺中,小透一張臉五官精致,雙頰通透殷紅。藍綠色的湖水浸過她赤裸裸的肩膀,墨一樣顏色的頭發濕答答結成一縷一縷粘在上面。

蒼肆見小透膚色雪白,唇色明艷,睫毛上還垂著細密的汽珠。難以抵抗的誘,一次心跳,下一次,強烈一些,下一次,力量很強……

蒼肆漸漸冉退,又隱隱將現。如此戀戀不舍,癡癡不去。

同一時刻,小透睜開眼。蒼肆眼疾,突地隱去身形。

小透感覺到有束目光註視著她,便東張西望。終於不見什麽,於是暗笑自己杯弓蛇影地多疑。 小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掬一把湖水撲在臉上。她往後靠在一角,閉目享受日暖風細。漸漸上下通融,滋潤出愜意。

蒼肆冉冉再現,眼中藍光大熾,繼而刷地消失了。

同時,“嘩”一聲水出。大綠的湖水轟然上騰,濺了小透一頭一臉,她驚慌無比地睜開眼,猛見一人半身赤裸,清白一色。

水面也沒有什麽先兆,他就突然從水中冒出,滿面水澤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青山綠水的煙霧氣中,風流人物,世上無比。他美潤如玉,一點唇色別樣殷紅,現於光天化日之下,自然不染。

小透驚得渾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而後惶然無措,喪失了一切該有的本能 。她認出他就是泗水浮石上那個陰柔嫵媚的少年。他挺拔地立在面前,水色齊在胸口。與前幾次的儒雅文秀大不同,他此時一身高大健碩的男子氣概,碧綠的水膩膩地蜿蜒下來。

蒼肆的目光投在小透身上,水滴從她的臉龐發間流下,閃爍灼亮。

動人的眼睛,俊美的面容,偉岸的身軀,飽滿的力量,任何語言不及。小透心動一下,想她恐又是白日夢了。

飛揚的神采,逼人的英氣。強烈地侵入,燒灼地熱心。

“噗……”未嘗經驗的心跳一路鏗鏘引小透不由自主地到他面前,她發現自己心裏是有非份之想的。

蒼肆伸手擦去了她滿臉的水,肌膚相接只覺她輕輕一顫。

小透不好擡頭,眼睛垂視著,目光濕漉漉的,她聞到四周的味道大異。

一陣靜默,濃碧的水紋層出。水很粘,粘得她行動不了。水又很硬,漣漪大撞在她身上。

小透慌張得很,旋轉背立過身,她足不能行,口不能言。

蒼肆從身後抱住她時,小透可以感覺到他的輕輕顫抖。小透任他如此,不由得加快了心跳,熱血漲紅了臉。

蒼肆猛地一拽,小透一個旋身結結實實撞進他的胸膛。如此近的距離,近得喘息有些難,近得眼睛裏盡是彼此的味道。

蒼肆看視的目光炯炯,小透更加情怯,朦朧無措,低下了頭。她偶一擡頭,目光一旦和他相遇,她就收回眼光。

水汽蒸熏,身發高熱,神智已斷。小透昏暈的頭腦中模模糊糊地聽見了語言的親切。

“小透,看看我。”蒼肆忽然這樣說。

他說話的音色很美。

小透聽了這話,擡起眼,看見了疾風驟雨的感情。

四下更是一片寂靜,除去一呼一吸的漸漸長緩。

他的呼吸時時一慢,伴著氤氳的嫵媚。

彼此無話,小透全無相抗之意。見小透眼波流轉,臉紅得恰到好處,蒼肆伸手撫上她嬌羞怯怯的臉頰。

說不清的魅惑,浮想聯翩。小透深了一口氣,血脈震顫,燃燒的感情強烈地外露。

無酒,亦醉,意軟。

心如鹿撞,心不由己,心搖神蕩……

小透極度暧昧地在蒼肆懷中,半推半就,欲迎還拒……

水溫炙熱,呼吸妖嬈,氤氳醇和,暗香湧動。

情起,一往而深,兩相意和,迷離。

蒼肆強健擁她在懷,小透渾身不止地戰栗,她自覺似乎要融解在水中。

一場纏綿旖旎。

一飄氤氳奔騰。

滿湖的水藍翠,燙人且震蕩。

動了心,妄了情,蒼肆看著小透咬得下唇現出白印,他伸手在她眼前一拂。

蒼肆施法告訴小透說:“這只是夢。”

雲氣乾坤,煙水舞翻。

不過夢亂一場。

蒼肆言畢一瞬即逝,憑空不見,就像氤氳的汽一樣消散。

有什麽淺薄一閃。小透觸電似地一顫抖,忽然夢醒,睜開眼看時,再無他人。

微風走轉,飄飄渺渺,朦朦朧朧,無邊無際。

碧綠的湖水深成了靛藍,水面上有清藍的神奇的氣體在上升。看得清的細弱游絲,若有若無,飄飄裊裊異尋常,靈動無比。

光線斜斜地射下來,藍色一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又做夢了。”

風強壯兇橫,一逝而過。

小透的眼睫毛動蕩一下,從恍惚中明白過來,剛剛不過是一個夢。他恍惚入夢來,她做了一場荒唐的南柯一夢,就是這麽回事。

小透須臾清醒,身落空虛。這一切只是幻覺嗎?小透呆呆出神,有些戀戀地仰望著天空。

煙氣凝於半空,天空是微微的紫紅顏色,極富有意境。

小透想夢之難留,又想常言說夢由心生,竟是自己思想以致於此?小透覺得是自己中了魔癥,才會做這等亂夢,又安慰自己,好色心重本就是人之常情。

渺渺的汽,幻做淡淡的緣。冉冉流息,姿態美妙,十分優雅。

小透又想:我明明是醒著的。她撫住心,它跳得依舊響亮,而這一場,竟不是真實?

疑是愛情,發生了,又消失了。

小透又問自己,我此刻是醒著的嗎?我眼前的是夢還是真實?

那是迷惑,是魂牽的夢意,是日有所思後的夜有所現?

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那是如此真實的夢境。

小透長出一口氣,聞到了一種獨特的淡雅的香,纏綿不絕,無處不在……

他即來即去,如斯隨意。她心牽心掛,知是夢中。

紅花弄色

樹木開始枯朽,滿木失葉,村民夢開始不安,議論紛紛。

木張村四周的樹木可以抵禦野獸,對村民而言是十分寶貴的。如今樹木許多都已枯死,村民們全都開始慌了,然而這並不是唯一,可怕的厄運還在後面。

突如其來的一夜,村裏的狗忽地全都生機勃勃地狂吠不止,而它們平素在夜裏只是懶洋洋的吠幾聲而已。第二日待村民們早起查看時,發現雞犬牲畜被咬死大半。它們血份枯竭,肉身幹癟,且同時脖頸上都有兩個圓形小洞。

這日之後總有死亡發生在黑夜,夜有犬吠,次早大批大批的家禽牲畜離奇死亡,它們沒有掙紮,死相觸目,脖頸上都有一個小小的洞。

來無影,去無蹤,嗜血的惡魔自由自在的出沒於木張村,以至於牲畜都快要死絕盡了。

又一夜,所有的狗都狂吠起來,惶惶的犬吠聲吵得人心不寧。所有的村民都禁閉了門戶不敢走出。待到第二日淩晨,村民們驚恐地發現,所有的狗都死了,九竅四肢枯,脖頸上都有一個小洞。

第三日淩晨,村民驚恐地發現,這一次輪到他們了。

神秘的死亡,幹癟的屍體,蒼白的色澤。

戶口的蕭疏,頻起的災禍,引起了木張山村的恐慌。村民們整日心驚膽寒,驚驚恐恐,猜猜疑疑。

愁雲慘霧徹底籠罩上木張村。

木昌平說:“怎麽會這樣?”

木東明接口說:“到底是什麽怪物?難道巫山的妖怪跑出來了?”

木達成顫聲說:“不會,昨天剛下了雨,土地松軟,並未發現奇怪的腳印。”

木昌平感慨說:“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木東明提議搬遷,話才剛出口,就被眾人否決了。

“我們在這裏生活了這麽久,怎麽能離了呢?”木達成說,“這是當年祖先們偕男同女扶老抱幼萬苦千辛長途跋涉後尋到的一處安居樂業之土。”

又一個說:“故土難離啊!”

許多村民戀土難移,安土重遷。

張仝從旁附和說:“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都平安無事的。”

眾人聽此言,感同身受,一個個長籲短嘆,提心吊膽。

這時,張家俊走了過來,加入人群中吐字徐徐地說:“我前日占蔔,知有妖邪入侵。 妖孽為禍,殃及無數。”

張家俊自稱通陰陽義理,能察妖物,大眾一直深信。這時聽見張家俊如此說,所有的村民呆怔,回過神後,一齊就想到了外來的非我族類。

木桑見眾人眼神閃爍,言辭激烈地說:“小透她不是妖。”

張仝哼了一聲說:“是人是妖,你說了可不算。再說,你也不清白。”

這又牽扯出一件舊事,上輩的人還記得詳細。

當年木言夏懷胎十月生下了木桑,孩子剛出世,膚色異黑,其父木安成震驚,請來巫醫張家俊蔔筮原因。

蔔筮的結果不祥,張家俊指著木桑冷冷地說:“汝之生,不詳之兆。”

妖氣成胎,怪物不祥,並不是父母骨血。

木安成果信兇降,不敢撫養,於是將木桑棄於山林之中。

木言夏終是不忍,三日之後她體力恢覆,偷偷一個人進山尋找。她看見孩子在一棵樹下睡得安然,他臉上身上的皮膚變白了,恢覆得像正常孩子一樣。

木言夏將孩子抱回了家,她相信是自己在懷孕期間多食桑果,以至於孩子膚色偏黑,故而取名為桑。

木桑從此留在村中,平安長到十歲。當所有人都忘記了張家俊的蔔筮時,木安成和木言夏相繼病亡。

木蕾見木桑沈默,搶聲道:“你胡說什麽!”

木達成立即說:“木桑在村中這許多年,何曾出過什麽事!”

木昌平也說:“所有的事情都是近些日子才發生的。”

木東明附聲說:“這都是在小透來了之後。”

“是人是妖,一試便知。”張家俊自稱巫醫神能,即能交通神道,又可辨識人妖。

木桑心思重重地回到家中,只見小透憑於窗前,披衣獨立,看夕陽無限,暮色淒淒。

未解相思,便害相思。最近小透時常被迷離的幻像所惑,就好像現在,半暗的房間裏,她看見墻上印著一張人面。

面孔漸漸清晰,是一張男人的臉。小透認得這是他的臉,那一風姿卓絕氣質陰柔的少年。

“這一次,可以留久一點嗎”

小透緩緩走近,伸手去抓,少年又一如前次突然消失掉,一如蜃景瞬間湮滅。小透能抓住的只是虛無。

頻現的幽幽幻覺,已歸於寂,不覆存在。

那少年成了小透一樁牽腸掛肚行思坐想的心事。

心事漸長,小透無限困惑,如此莫名其妙地情根深種只為夢中的男子?

心動得無緣無故,愛來得不明不白。

木桑眼見小透悵然若失神情恍惚地挨在墻邊,耳邊響起了張家俊說過的話。

“桃芯木的法力高強 ,所有不幹凈的東西都會避開它。此木雕成的法像可以鎮妖化煞,抑穢避兇,妖物是近不得的。”

小透正在迷思,被一件忽墜而下的事物驚得乍醒。她定睛一看,只見一枚木墜用一根紅艷艷的細繩串起。

木桑吞吞吐吐地說:“送……你。”

小透接在手裏,細瞧了一會,把它戴在頸上。她依舊情緒蕭索,勉強笑顏道謝。

木桑見小透戴上松下了一口氣,緊接著說:“不管到哪兒,都要隨身攜帶。別摘下,它會保護你。”

小透心知肚明,曉得蒼肆是因為村裏這些天發生的事,所以送她這個,以保安全。 她笑著說:“謝謝你。”

木桑的目光熱切心意澄明,但他含蓄內斂,小透便知作不知。

小透低頭看著頸上的木墜。

自從小透上一次夢見他,一連好多天,絕色的少年未曾入夢,小透也未能再入幻。

小透自言自語說:“是因為這個墜子嗎?”

“我想要一個夢。”

小透想見他,於是下決心把木墜摘去,收在衣櫃的抽屜裏。才剛收好,眼角瞥見窗外有一條人影閃過。小透急忙走到窗邊,看見木東明慌慌張張地跑走了。木東明跑不出多遠,中途回轉過頭看了小透一眼,那一種眼神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而這幾日,村子裏所有人都在用這種怪異的眼神看她。

昨日,她外出獨自走在小道上,木果拿著一只竹編的嫩綠蜻蜓興高采烈地向她跑來,“小透姐姐,我有一只綠蜻蜓。”

就在離小透近時,被她的母親急急地抱走了。木果的母親看了她一眼,又馬上把目光移到了別處,就好像她是什麽可怕的東西。

周圍的村民雖然各自在忙碌手中的活計,卻總是不時地在暗地裏偷看她,那種小心翼翼的疑心目光讓小透覺得十分咯心。待小透走過一段路,身後就時常有交頭接耳的嗡嗡議論,細小得不讓你聽清,卻又能讓你聽得見。

且說木昌平這日一如往常進山砍柴,一切雖說有序,卻略有不同的味道。早上白茹站在家門口對他別語叮嚀:“早些回來吧。”

白茹站在晨曦中,朦朧了時光,看著真的很美。

山色碧重,融融治治。

今日山中格外安靜,不聞鳥鳴蟲聲。入山不久,木昌平看見許多蒲公英隨風定址,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順滑入耳。

一路上他的耳朵裏便時常有嗡嗡的鳴聲,可木昌平並未曾在意。等他砍好了柴準備出山的時候,日已西下,木昌平趕緊抄小路回家。他在半途中發現一只死去多時的白虎,他見虎死得詭異,趕緊返身跑了。他在奔跑中發現自己耳朵裏弱小的嗡鳴聲越來越熱,越來越響。響得頻繁,強化成一種震耳欲聾。

額上小包腫脹,作癢得很。

緊接著頭疼欲裂,鼻幹口燥,咽喉撕痛。木昌平死死地扣住胸膛掙紮著,他眼前開始出現幻景,視線中的一切事物都呈現出赤紅血色。木昌平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量正在一步步地掏空他的肝腸五臟。

他倒在地上,整個人扭曲巨顫,腦中想著的白茹的臉變得不真實了。

喉頭的腥氣一直往上湧,頭頂尖銳突出。

一日西流,殘陽如血。

張家俊也於今日來山中采藥,尋找一種能致人昏睡的藥。他隱隱約約聽見了沈重的呼吸聲,一長一長斷斷續續地扭曲。又聞得一聲震耳的哀號,瘆得十分可怕。張家俊尋聲而去,遠遠地看見木昌平像發了瘋一樣含糊不清又聲嘶力竭地叫喊。張家俊不安地走上前去,此時的木昌平已是深沈呼吸,哀竭的手伸向張家俊,無力地呻吟。

見到此種情況,張家俊正想走上前去,可他驚異地發現木昌平壯健黝黑的臉上有些許白斑。這些白斑愈來愈白,它們開始向四周擴散,由點成塊,由塊成片,以星火燎原不可思議的速度擴張。

一發而不可收拾地連片連片連接成通體一副白花花的皮囊。

木昌平的皮膚血肉毛發都成了白色!張家俊驚駭地睜大了眼,他不敢相信他所看見的一切。

張家俊滿目驚恐,他看見木昌平望向自己滿面懇求。漸漸地,木昌平的表情越來越猙獰。 張家俊的腦袋一片空白,他僵立著,額上冷汗蠕蠕而下。

張家俊看見木昌平的一雙眼睛已然閉上,突然又全力圓瞪得駭人。木昌平仿佛喘不過氣一般,臉面上青筋突起,全身的肌肉在痛苦地扭曲,整副軀體抽搐不止。

張家俊看著這一切的可怖詭異,只覺得驚惶萬狀,四周成塊的空氣擁緊。他不敢說話,不敢動作,甚至不敢呼吸。

木昌平的聲音枯竭,哀鳴微弱,他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抽搐,嘴裏迸出斷音:“救……我。”

呻吟良久,木昌平的身軀被扭曲得很長,他的手指一直緊緊地揪握住地上的土泥 。張家俊突然聽見了一聲撕裂聲,他看見木昌明的臉變得無比扭曲,頭上的陽白穴處實現出一點紅耀眼奪目,光輝地突變出一株花芽。

花芽迅速地結出蓓蕾,特紅特深。

盤根錯節覆雜地在肉中生長,血紅艷花大開九瓣,絢麗顏色。

張家俊悚然動容,寒毛倒豎,他好不懼怕,呼吸得越來越激動。

彤彤艷艷鮮妍無比,絕美瑰奇的爛漫繁華根本不是什麽人間顏色!

張家俊認出那是妖息纏在木昌平的額上,前所未有的大恐懼使他驚懼得汗毛刺起,臉色一時剎白,白得就和木昌平一模一樣。

花紅郁烈,灼灼朱華艷,爛漫難收。

妖花的根部紮於腦內,它長出觸須,相互聯系,無限延伸,到肢體的末梢。

張家俊聽見妖花的吸食之聲,知道它正在以活體為食,掠奪人的生命力。

張家俊躲到樹後,隱伏在草叢中,不敢聲出。冷汗潺潺地流下來,浸潤了衣物,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怖得無詞可以形容其深廣。

張家俊怵得要命,嚇壞了心膽,他面如土色,雙腿打顫,寸步不能移。肉搖身顫,像灌了鉛一樣杵在地上。於是他只得駭怕得屏息靜氣,無奈牙關打顫,哆嗦出聲,磕磕作響,其聲如同五雷轟頂。

紅花的芬芳傳來,是濃烈的血腥之氣!

濃郁纏綿,奔騰馳騁!

張家俊偷望一眼,哪知這一眼幾乎是魂飛魄散!

那一株紅花的麗色已經是枯萎的銹色了,而木昌平粗腿厚背健腰上的血肉生機盡皆枯竭,他飽滿力壯的肉體被生生炸得枯幹了。

慘不忍睹,膽顫魂飛。

張家俊害怕不已,恐自己也將性命難存,他鼓足勇氣硬站起來,跌跌撞撞地狼狽逃命。他慌張得蒼白的臉上,豆大的汗珠奔流。張家俊害怕妖物追趕,抓住他不放,於是不敢回頭各處亂跑,就連路徑也無法辨識。

才跑過一段路,張家俊撲地倒趴在地,他趕忙爬起來,又是一跌摔,頭破血出。

原來是方才一動不動地蹲了太久,氣血不通,以致腳軟筋麻的緣故。

慘叫聲依舊還在,不絕於耳!張家俊依靠手的力量爬行,一下一下,拖出一條長長的線。

經過很長的一段路,沒再聽見後頭有聲音,張家俊知道自己已然逃脫,回頭看時,見身後殘陽如血,紅漫天際。張家俊失色而跑,快步奔跑,慌不擇路地全力逃竄。

張家俊呼吸呼嘯,像失心瘋一樣跑回村裏,他跑回家後徹底崩塌了疲憊的身體和緊繃的神經。張家俊想起木昌平白色的屍身,後怕不已,他抖成一團,明白自己是遇上妖了,撞上怪了。

張家俊好容易恢覆了知覺,他開卦進行先天演,十四爻占顯示出有妖魔作祟。此卦一出,張家俊又被嚇去了三魂。

一連許多天,張家俊依舊雙目呆滯,語無倫次,他的思緒淩亂,未從那一段膽顫心驚的恐怖回憶中恢覆過來。

張家俊的妻子張木氏藍貝見丈夫自那一日從山中采藥回來後便是一臉蒼白心驚膽寒的樣子,像是經受到了什麽巨大的刺激,汗流得像是剛獲救的溺者。之後許多日,他整個人便精神失常地癡癡呆呆,坐臥不寧,吃喝不下。無論自己問什麽,他都不答。

張家俊終日如此,藍貝憂心忡忡。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直到有一天,張仝、木東明以及村人來找張家俊商議。

遲遲晚照,餘霞成綺。

泗水蒼,巫山沈。

張家正堂,當中懸掛一塊大牌匾,上書“救死扶傷”四個大字。

木東明說:“前幾日木昌平進山,入夜不曾回。白茹托我們進山去找,我們找了許多日也沒有找到他。今日一早,我們又進山去尋,尋回了木昌平的屍首,白茹現在哭得快昏過去了。”

張仝急急地說:“爹,木昌平的屍體蒼白幹癟,根本就是妖做的!”

眾人附應,都道小透不佩桃木,定然是妖。

張仝大聲地說:“我們不能讓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張家俊盡知因果,卻不明言,思量在心,他又聽見自己膽子裂碎的聲音。

張仝借機誣小透是妖,當機立斷地將自己思考許久的主意重述了一遍,“……待我迷昏了木桑,你們就用符咒鎖鏈捆住妖邪。我們以擲杯為號。”

眾人不安地問:“如此她便能束手就擒?”

張仝一口肯定,木東明積極響應,商議如何用計。

張家俊冰冷的身體回溫,他暗自思忖,並不答話。張家俊聽見張仝發號施令,就由他去。突然,他無意中發現木東明的右臉上有一些白色的斑點,張家俊目瞪口呆,前日種種,紮根腦海,木東明現在就和木昌平一模一樣!

張家俊沈默地捉摸了一會兒,假意問:“東明,你臉上是什麽緣故?”

木東明正在和張仝商議,聽見張家俊突然這樣問,莫名奇妙的問:“這些?前兩天就有了,也不知怎麽就越來越多了,這些不要緊吧?”

張家俊明知後問地說:“疼嗎?最近吃了什麽?去了哪裏?碰了些什麽?”

木東明一五一十地回答:“不疼,也沒有什麽感覺,只是有點癢。這許多日,也沒去什麽地方,就是在家,還有就是進山去找木昌平。”他看了一眼張仝,“還好,也沒碰見什麽東西。”

張家俊心念電轉,知道是幻小的妖靈在木東明體內發育,漸至成熟。

“爹!”張仝見父親對木木東明問這問那無關正事,心生不快,幾番打斷。又見張家俊無意搭理他,負氣自率村民去成就大事。

張家俊也不甚在意,抓住木東明繼續提問:“東明,你最近頭疼嗎?”

木東明見張仝不歡而走,尷尬不知如何,又聽見張家俊問他頭疼與否,盡管不明所以,還是老實地回答說:“不疼。”

又改口說:“偶爾有輕微的,好幾天了,隱隱地悶痛。我想是累的。不是什麽大病吧?”

張家俊不動聲色翻著一雙三角眼,眼珠滴溜溜地轉,溜轉出一種靈感。他心下自思精明盤算:若是告知眾人真相,我為巫醫,首當其沖。妖已成勢,法力高強,其兇狠殘暴,我去不是自尋死路。

張家俊定下主意,不把真相告知他人,決定對木東明好好用藥診治,若是治得好,一場大利豐,名望兼收。

於是,他對木東明說:“你且寬心,不是極大的病,早晚用藥就好了。”

張家俊行至裏屋,畫咒燒符,灰燼參入藥材,後而劃分作十包,包與木東明,叮囑一番後讓他走了。

佳麗蒼肆

張仝依計行事,決定當晚請木桑赴宴。一切準備就緒後,張仝又擔心昏藥的藥量下得不夠,便又多下了一些。多一些,多一些,再多一些,多下了許多倍。

村子的另一面,木桑正在用樹葉包裹兩條大魚。木蕾忽然急匆匆地跑進來,氣喘籲籲地說:“桑哥哥,桑哥哥,不好了,不好了!大家都說小透姐姐是妖……”

木蕾話說到這裏,見小透呆呆地看著她,後面的言語便戛然而止了。

小透聞得此言,一楞之後說:“木蕾,我不是妖。”

木桑拋下手中的東西,急著問木蕾明細情況。兩人正說間,木谷來請,說是張仝邀請木桑赴宴。

木蕾見著木谷到來,抽身便去。

木桑才聽了木蕾所言,心中不安得很,想來宴無好宴,便借口他事辭言不去。

小透見木谷與木桑糾纏,轉身把鮮紅的辣椒放進罐裏,用一根杵把一個又一個小巧的艷麗碾碎作蘸料。辣味入眼沖心,難受得很。

晚間二人正在用飯,未料張仝不請自來,自行上門。他不止人來,還備好了酒肉。

三人用飯,心思各異。張仝眼神閃爍,木桑則坐得極直,察顏觀色地防範著不懷好意的大敵。小透則是坐得不安,難受得很。

張仝帶的肉食是斷不能碰的。木桑聽人說起過,張家的家畜,哪怕是犁地的牛,不論病死老死,皆是宰殺了吃肉的。老死的扔在水裏煮,病死的丟進藥裏燉。

小透伸筷夾一片肉,木桑眼疾手快地夾一塊魚放進她的碗裏。小透被亂了動作,默默地吃著自己碗裏的飯。

木桑借口菜太少,打發小透去另炒兩個添數 ,以這借口支開了她。

小透不悉廚藝這件事,木桑是知道的。小透聽木桑如此說,知她是故意支走自己,便離開凳子去廚房吃另一包烤魚。

木桑怕張仝下藥,並不敢飲酒。但張仝說著門面話,滿滿斟上兩碗酒,高舉在手敬木桑。

木桑推脫不過,正要喝時心生一計。他佯裝失手,大力碰撞酒碗,使自己碗中的酒濺入張仝的碗中。

張仝已見木桑動作,全作無知,咕嘟咕嘟痛喝下一碗,倒一倒示意灑無餘滴。

木桑見此情況,放下心來,方勉強地飲下一碗。

張仝與門外躲著的木東明吊了個眼色,彼此心照,料想中途不會再出差池。

張仝舉酒敬飲,推杯換盞將酒一口吞之。酒喝了一碗,又喝了一碗。木桑忽覺頭昏眼花,手足酸軟,他混混沌沌地站不起身來。木桑心想自己平時喝一壇酒也沒什麽事,今夜只這幾杯怎麽會醉得如此厲害。

這一想,木桑心知不妙,他對小透大喊一聲快跑,奮力而起欲纏住張仝。不曾想頃刻之間周身的氣力蕩然無存,木桑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剛起又立即倒地。

張仝心思曲道不懷好意地撇嘴一笑,把手中的碗往地上猛地一擲。

一只碗立即摔得粉碎,木桑同時徹底暈了過去。

且說木張村的村民們手拿兵器,布散嚴密,暗中將木桑的房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他們聽見破碎之聲,依令而行,一起動手,並力抓捕。他們抓住小透,用符繩捆綁嚴實。

天空如此澄澈,一如泗水碧透,瀲灩無際。

小透總是覺得很冷,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束縛在桃木木樁上,全身上下貼滿了稀奇古怪的符咒。

遠遠近近站了許多的人,往日溫厚的村民一反常態,個個魂不安,望向小透的目光是一種令人受不了的刮目相看。

張家俊身著八卦衣,龍飛鳳舞地書了個符,畫完成後念咒用火焚化。

符語化灰紛飛,越亂,越亂。

小透耳邊盡是嘈雜的嘮叨,話語纏成最惹人的煩,攪得頭腦大昏。這時,又見張仝在一邊故弄玄虛,蠱惑人心。小透煩躁,要說什麽又被一把白米砸在身上。

張家俊近來又大胖了,滿臉的橫肉擠細了臉,走起路來突出的大圓的肚腩逍遙搖晃。

村民們唰地跪下,絮絮叨叨齊刷刷地拜得兇。

張家俊散施符水,斷言說:“你就是妖。”

小透調勻呼吸,據理力爭說:“你是誰!你說是就是?無據妄言,你憑什麽說我是妖。”

張仝斷言地大喊:“你是妖!你不敢戴桃木!”

小透氣急說:“那木吊墜我已佩戴了數日,還只是近幾日才不曾帶在身邊!不過是因為這幾日……才不曾佩戴,你們可以去問木桑。”

張招咬定說:“木桑早已被你用妖術迷惑住了!你是妖,你是妖!”

眾口斥責,毀謗不止。小透忍得快要成仙,她忍無可忍,金星亂冒,口不擇言地罵人:“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

小透挨了張招一巴掌,又被她灌下了一杯符水,嘔得惡心。

張招放下碗正要說話,忽覺耳中嗡了一聲。頓時目眩神迷,天旋地轉,肌肉麻痹,周身乏力。

張仝扶助張招,大聲地喊:“她又用妖法了,這是攝人心的邪術。”

張家俊接口,說話莊嚴:“因為你來自巫山。”

四下一片抽氣聲!眾人的驚慌情緒疊加,此起彼伏地都道:“她一定是妖!一定是!”

木白茹沖上前,大聲叫喊:“你把昌平還給我!你把他還給我……”她要沖上來被木蕾攔下。

小透看著一切,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地孤立無援。

張仝十分得意地笑,顯然大勢已定,他說:“村裏發生的事,都是因為她。妖孽不死,便是無窮之禍。”

張招說:“定要除根。”

巫山是萬惡之源,是至陰至寒的集結之地。

有一件祖先的親歷,口耳相傳下來。話說有一日清晨,四位村民一同進入巫山。早晨四人同去,暮夕只一人歸。

幸存下來的那一名村民名叫木南星。

木南星稱他們一行四人進入巫山,在一處山林中發現了一片黑森林。同伴木方感嘆地走進黑森林,他突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木長青和木大風突見木方倒下,趕緊跑了過去。他們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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