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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方身邊,發現他已然短氣。

木長青和木大風兩人面上的詭異表情尚在,竟也相繼倒地暴斃。

木南星見此情況,汗毛悚立,他滿臉驚嚇崩潰狀逃回村裏,大叫大喊,聲力驚人。

村民們聽聞如此情況,聚眾去了巫山。他們看見了一片枯黑的森林,卻沒有看見木方、木長青和木大風三人的屍身。

眾人疑心不信,木南星一口咬定。他止住眾人,往巫山的那一片黑林中投入了一只雞。

雞落於地,就趕緊飛跑著逃開。村民們一堆圍著,雞也不敢往這邊跑,急得左右亂撲翅膀。

眾人看見雞拍打著翅般,突然就倒地死去。所有的人一時臉色煞白,他們面面相覷,都說木南星所言定然是真,連雞也難逃厄運。

山風肅殺,天色是詭異的絳紫,染就得如此妖詭。

忽聞一聲驚叫,震嚇住了眾人。眾人隨著木南星惶恐的眼神望去,皆是白臉悚然!

眾人看見那只雞的毛羽血肉盡皆腐化作飛灰,空餘下的一副寒白骷髏也終究慢慢黑朽化無,爛作泥塵,全作土壤了。

昔年舊事今日重提,眾人原本的一點慈悲憐憫被強蓋下去,小透被視為一切災難的元兇罪魁,她自知無望,反而安靜。

眾口一辭,足以顛倒是非。

積非終成是,張家俊把符置在小透額上,說是壓住妖靈。

小透被束成一捆,縛以大石亂符,投下了泗水。她再苦苦掙紮,亦是徒勞無功,只能睜著眼看魚鱗。

村民圍觀,鼓掌稱揚。

張家俊仰天長聲說:“神會助我等除滅妖邪,定然斷根絕跡。”

水溺為絕,驅滅邪靈。

村民們俯身下拜,念誦不絕。

張仝輕聲,話語尖利:“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張招站在一邊,氣憤地心理消去,奸惡的笑意浮現,很是得意。

這時突發一風,天空唰地一聲色變。狂風漫天四起,飛沙走石。

眾人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紛紛用衣袖掩面,蒙頭蓋臉,都認為大雨將至。

張家俊抓住一把風聞了一聞,說是妖氣。

風勢逐漸增強,大風拔樹,塵沙亂滾,昏黑彌漫。

眾人大驚失色,各自抱頭逃散。

正是一陣陰風異尋常,左右各人喪心膽。

且說蒼肆今日依例修煉,卻不時心跳。他掐指一算,才知小透有難,急忙遁法而來。眼見小透被沈入泗水,蒼肆念動咒語,先施法以氣墻護住小透,袖中勁風出驅散眾人。待村民們散去後,蒼肆又拈一個避水決跳入泗水,兩眼藍光炯炯分開波瀾。蒼肆一下就找到了小透,見她並未身處氣壁之中,心中大驚。

小透身如千斤之沈,一直下墜。她已陷入混沌昏暈,如夢如幻的迷離中看見一點藍光閃爍。這一小點藍色光亮成一團神秘眩目的光影向自己游過來。

蒼肆抱著小透一躍而出泗水,只見小透氣息已絕,面如白紙色。蒼肆用眼一掃以法力斷裂了小透身上繩索。

餘日威嚴,怯雨羞雲。泗水之濱,霞光滿地。

小透在蒼肆懷中綿軟柔弱,哪兒都冰冷,無一絲毫的暖氣。蒼肆用靈力周行血氣,催醒了小透,使她恢覆了知覺。蒼肆見小透一身水衣,又施法術烘幹她的衣物。

蒼肆心想自己今日焦慮不安的情緒莫名蔓延,原來是為她。蒼肆開口輕喚:“小透,醒醒,醒醒。”

小透神智些微清明,又覺得自己腦中一片混亂。全身虛弱得半分力氣也無,她聽見若有若無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不勝其煩地喊她。好半天後,小透終於眼開一線,乏力地張開,她看見眼前有一副模糊不清的五官。

茫然的小透盯上眼前的這張臉,這一張蒼白憂郁清秀的臉面,在她心中出現太多次的容顏。

他又在她身邊,青絲秀發,出塵絕艷。

一切都好像是真實的,只是他的臉色很白。

無邊瑰麗的火燒雲,一縷又一縷的光線蒙在臉上,迷住了雙眼。

小透此刻正疲憊地臥在他懷裏,他則炯炯有神地緊緊註視著她。

蒼肆緊張地問:“小透,覺得怎麽樣,還好嗎?”

小透不答,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依舊窩在他懷裏,只害怕醒來又是一夢。

“沒事了。”蒼肆溫言安慰,把小透的頭發撫到兩側。

兩人彼此對視,一不言,一不語,沈默到底。

“沒事了。”蒼肆解下小透的手指抓在手裏。

小透見蒼肆神情焦灼不安,忐忑不寧,他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仿佛她是他的心神全部。

小透神智迷惑,狐疑地回望,繼而失笑。她撫上他的臉,小心翼翼地觸摸。她淚盈於睫,無可抑制,囁嚅地說:“是你啊,你果然怕法像。”

蒼肆不解地問:“什麽法像?”

小透少氣無力地安慰說:“不用擔心,我把它收好了。你可以放心在我夢中,多久都可以……”

蒼肆聞得此言,知小透以為這裏是夢中境,而自己是夢中人,便笑著說:“我是真的存在。”

小透怏怏地,無力的樣子,她笑著說:“我知道你真實在我夢中。”

蒼肆強調說:“小透,我們不在夢中。”

泗水如常,風也不吹了,樹葉也不搖了。

小透不能相信他是實在的,猶恐是夢太真,於是她使勁地一捏擰他的臉。

蒼肆疼得皺眉,驚飛鳥雀無數。

小透望定他緊在一處的五官,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他果是真實在眼前,並不是妄想。

小透暈生雙頰,滿臉緋紅,低低地問:“那之前的夢呢?”

蒼肆決心已下,點頭款款地說:“之前也不是假的。”

聞得此言,小透益發晃了神,轟動了心。見他的眼睛沈著,摸索著什麽,好似要到她的幻想裏去。

蒼肆敏地覺察到他的身體顫了一顫,低聲輕喚:“小透,還好嗎?”

執手相看,寸寸柔腸。暮色朦朧中,齊齊心動,光霧中的影像全都粉軟了。

小透幽思朧朧,突然腹痛,伸手捂住了肚,又一陣劇痛襲來,小透汗如豆滾,手攥得更緊。

蒼肆用法一探小透腹部,知她中了砒霜劇毒。人類果真如此歹毒,蒼肆趕緊用靈元之力為小透解毒。

小透覺得有一股清香湧流進身體,她才有了力氣,呼吸悠緩:“我覺得肚子痛,很痛。”

蒼肆的手放在她的肚腹上,原本疼痛得十分厲害處經他一撫都緩勢了。

蒼肆扶小透起來,可她虛弱得幾乎走不動路,搖搖晃晃地困難勉強,支持得很。蒼肆知小透身體衰弱,便一把攔腰抱起了她。

他抱著小透腳尖一點,縱過泗水,大步而行,長走如飛。

小透的頭腦暈眩,似醒非醒的狀態下視力模糊。蒼肆應該走得很快,因為有風不停地從她臉上吹過。小透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只覺得他的懷裏又軟又暖。

“小透。”他喊她,話說得很響,“馬上就到了。”

小透暈暈沈沈地應了一聲,手摟上其頸。

蒼肆頃刻百裏,其去如風。

曲徑通幽處,人間難尋地。

山深林間一荒僻秘處,修竹天然境。密密依依翠色,偶有小小山花兩三處,極得人憐。

蒼肆抱著小透落地青竹林,他拈了個訣,施下界壁,阻止任何人進入。蒼肆又在小透身上種下結界破法,使她可以自由地出入。

蒼肆幻化法術,顯出一間青竹小屋。

“到了。”蒼肆將小透輕輕地放下地。

小透看見了一人家住處,竹籬青舍,門面向前。

一室清幽,是個好地方。

“這是你的家嗎?”小透無甚力氣,靠著蒼肆撐住自己。眼睛望處盡是碧顏色,屋子是碧色的,屋子外面也種滿了青竹子。

“有什麽不喜歡的嗎?”蒼肆將小透挽回了屋,扶她坐下,淺淺地說,“我們要在這裏住下了。”

小透怔怔地問:“我們……你一個人住嗎?”

她見蒼肆點了點頭,莫名地問:“你為什麽一個人住?”

蒼肆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眼裏潤得很有光華。

小透以為自己問錯他的傷心處,便作善解人意狀不再開口說話了。

蒼肆突然走了出去,小透才得空打量起四周。竹床、竹桌、竹椅、竹杯……一色的青。竹舍雅靜,小透心曠神怡,覺得這裏會是一個長久的住處。

不過一會兒,蒼肆又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只碗。

小透只道是藥,她接過一看,見裏面盛有琥珀色的羹,熱氣騰騰的。小透取勺嘗了一口,覺得甜滑軟香,味美異常。她擡頭問:“這是什麽?”

“桃漿。”蒼肆回答說。

風平浪靜,香氣富庫。

風乍起,青絲細發,天然絕代,非世間人。

小透垂著眼簾,外表嫻靜,心卻熾熱。

有狐九尾

湛湛春波千分凈,彎彎夜月一鉤纖。

蒼肆以自身靈力為小透調養,每日在桃漿中施與一點點,使她的修覆狀態處於一種合理的狀態。

安居穩妥,被人照顧得細致溫柔的日子靜靜地一輪又一輪,過如行雲流水。享樂天真,快樂不知時日過,光陰一迅速,竟半月有餘。

在這半個月裏,小透日日一碗桃漿滋補,身體已好全了。

談笑甚歡,她對於眼前這個少年不再是一無所知,她知道少年名叫蒼肆,在家排行在三。他上有大姐,下有一侄。

小透和蒼肆在一起越久,話愈來愈少。所幸就算無話可說,靜靜地呆一天也不覺得尷尬。

又一日,天色新晨,艷麗明媚。空氣裏浴滿陽光,千絲萬縷香。

小透走出房門看見蒼肆坐在院子裏的石桌邊剝豆子,青色的豆子在他的手裏顯得格外地漂亮。

玄青長袍,容色傾城,使人迷幻,以至於無影無形情心定。

小透走上前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拿起一只豆莢,開始剝起了豆子。

蒼肆阻止她說:“我來吧。”

小透笑起來說:“我的傷全好了,受的那些驚也早不見蹤影了。”

她和蒼肆坐著剝豆子,剝著剝著她分外渴睡,竟伏在石桌上睡著了。待醒來時,身邊已不見了他。

小透未去的睡意瞬時消得一幹二凈,她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碧色長衫,清香味沖進鼻息。

蒼肆不知所去了,小透找遍屋子也不見他,便尋出門去。

竹屋處於一片青竹林中,小透閉上眼,聞了聞風裏的氣息。她的周圍盡是清香縈繞,和蒼肆的味道一樣,她不由得蕩了心。

這半月來,蒼肆悉心照顧。今時今日的他在她心中的感覺,又添得一重依戀。

小透足踩軟草,穿走竹林。

竹林外都是上了年紀的樹木,蒼勁挺拔,濃蔭蔽日。

小透不識地理,生怕迷了路經,便只在竹林裏走步。修竹青碧色,小透張開手臂,舒展開全身的筋骨,恰好就看見蒼肆和一名女子站在同處說話。小透吃了一跳,躲到一棵樹幹後細看。

她藏頭於樹後,看見蒼肆身邊的女子,芙蓉如面細柳眉,膚白勝雪,艷麗妖嬈,美麗異常。若是這女子普通一些,醜一些,那可能會好一些,可偏偏她就是個綽約女子,妖嬈嫵媚得很。

眼見蒼肆說了什麽,那女子輕笑勾魂。小透登時就咯了心,往回就走。她只覺得思緒浪湧,心火煎熬。偏偏這時,一雙花蝴蝶在身邊不識時務聒噪地扇搖翅膀,停停款款。小透只覺得這一對蝴蝶像極了蒼肆和那女子,她手一揮,趕跑了它們。

小透氣沖沖地跑回竹屋,坐在屋前的石椅上悶聲。她想著女子的細媚脆弱,纖柔嬌羞,心裏密密地褶,她一伸手把桌上的一盆青豆子扔了出去。

青豆拋出,蒼肆立刻即至,全接在手中。

小透不聞落聲,擡頭看見蒼肆,更是不作聲。見著他走過來,也不說話。

蒼肆走近,把盆子放回原位說:“早上的涼氣頗重,還是進屋去吧。”

小透把肩上的手甩掉,仍是坐在石凳上不動,只是細細喘氣。

蒼肆在小透身邊坐下,著意殷勤:“總要讓我知道你為什麽惱我?”

小透看著蒼肆滿面的風流,心裏長刺突起。想到他和那女子執手分別,定是不覺淚落的場景,不免言辭激烈說:“去找你花容月貌的好姑娘去,愛憐正濃,纏綿繞骨,又何必回到這裏。”

蒼肆臉色溫和地說:“不過是說了兩句話。氣量未免太小。”

小透要刻薄兩句,想了想,又逼了下去。

“窈窕淑女,心向往之。古往今來,自是理所當然。”小透硬著臉說,“我也為你高興。”

蒼肆一聲低笑說:“說謊。”

小透快速地反映說:“是真的。”

蒼肆在她耳邊低聲說:“我不會告訴你,我同她絕無什麽。”

小透聽了這話,臉龐上立即浮上白氣,怔怔地望定他。

“千秋,她是我的同鄉。喜歡她這件事,我的確是從未想過。”蒼肆的手撫上小透的臉,漫起了紅。

小透不經心地說:“她長得很漂亮。”

蒼肆說:“美則美矣,只是顏色過於生動了。”

小透頂著說:“意思就是某人顏色淺薄了。”

蒼肆溫柔地說:“你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不會有比你更好的好姑娘了。”

他說的話就像是雷鳴一樣震撼。

蒼肆又一聲低笑說:“我是一心一意對你,你明明知道的。”

只這一句話,心上就燒起來了。

這句話的餘音回響在小透心中,柔情似水緩緩地流淌。小透從蒼肆的眼裏直看向他的心裏,她看見了一種真誠,心裏的刺一去無蹤了。

蒼肆一只胳膊攬住小透,把她攬在膝上說:“理所當然,你心亦是相同。”

小透聽蒼肆這樣說,心中十分快活。她調了調姿勢,口中強說:“你何德何能得我這般對你。”

蒼肆說:“憑我一片真心可昭天地。”

小透說:“一句話可不能令我真正放了心。”

蒼肆兩指並立向天為誓,他做出保證說:“蒼肆今日成誓,心中永遠只愛一人,日後若是負心移情……”

小透也不攔他,只笑著說:“上天有靈有感,可不容亂誓言。”

蒼肆繼續說:“定當天打雷劈,不得超生。”

他立下重誓,便見小透眼眶一紅,淚盈於睫。他問:“怎麽如此安靜了,想來這下該是十分的牢靠了。”

小透見到蒼肆對天成誓絕無虛言,知他果是真心,眼裏放出了光彩,展露笑顏說:“聽了你的話,我很歡喜。”

蒼肆伸臂環著她說:“傻小透。”

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她的長發在他的臂上舞蹈。

小透垂下眼安靜,紅漫上了耳。

蒼肆湊近一點,吻了她的眼睛,他看見她的雙頰上又新添了些胭脂紅。

小透說:“你以後不能再喜歡別的姑娘了,我可做不出十二分的大方。”

“傻小透。”蒼肆如此美麗地說,他伸手挽了挽小透的耳發。

小透回手一摸,摸到了一朵花盞,她聞了聞手掌,是梔子花的潔白芳香。

兩人同坐在一起,小透紅羞滿面溫柔態,她輕觸他手指,寧靜安好。

朗日青天,色彩鮮明,兩個人牽手回屋。

如此又過了幾日,暮色四起,昏茫之色廣泛。

晚飯過後,兩人散了一會步,各自回房睡去了。

夜深,驟雨狂至。一場豪勢,風覆雲翻,雷電轟鳴。

小透被嚇醒,手抓住被子,眼珠惶亂。

雨,乍歇還覆,滂沱傾盆。

小透嚇得再也睡不著,她掀起被子蒙住了整個人,借以躲避雷聲。她哆哆嗦嗦忽醒忽睡,真不想戰兢一整夜,慌忙持燭跑去隔壁。

蒼肆千載修行靈敏異常,小透才走至門前,他已察覺到。蒼肆長袖一揮,風到燭明,滿室光亮。

小透執燭站在門裏,見蒼肆已醒,單衣著身坐在床榻之上。燈燭格外明亮,照得唇紅齒白少年郎氣質格外地動人。他的眼光就像是溫柔的風,拂在臉上輕氧。

小透站立著,進退兩難,訕訕地笑著說:“我害怕打雷,很不敢一個人睡。”

蒼肆抖開被子問:“不害怕我?”

小透全然理直氣壯地說:“你的樣子分明是個好人。我們就一起吧。”

於是當夜小透就和蒼肆同房而臥共寢於室,只是一個睡在裏側,一個睡在外側。

火燭幽搖,雷聲漸止,雨小了強勢。

小透平躺安歇,聽著窗前點滴聲,越是數越是清醒,她聽見蒼肆說話。

“還不睡?”

小透待了一會兒問:“睡不著?”

這回輪到蒼肆不答了,小透平躺在床聽得他安靜異常。她思量一會,待要開口就聽見蒼肆說:“你最大的願望就是永不聞雷聲。”

小透呆怔,而後眼珠一轉,往蒼肆那側挪了挪。又見蒼肆立即也往外挪了挪動,她便就跟進。

小透已然移身外側,這原本是蒼肆的位置。

蒼肆不覺移身床沿,他失去平衡,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小透應聲而起,整個人壓在床沿,她面對面地看著蒼肆,眼神上挑笑中有味,“害怕什麽,我又不會對你怎樣。”

她蒙著燭光,光彩動人。

蒼肆見到小透笑容,立時出神呆望,竟忘記起身。

小透支撐在床沿,俯身出手拉他,口中說:“起身吧。”

蒼肆伸出手來,抓握的力量很大。小透還道他是故意為之,怒目而瞪,她看見他眼中全然形影是她。

小透的氣勢立時就矮去了兩寸,她的臉上顏色繽紛,沒有應付的能力。她往床裏側大轉,合起雙眼枕上對他說:“我睡了。”

小透沈默了呼吸,裝作睡去。

蒼肆站起身來,右手揮出,全熄燈火。他重新在床上躺下,只說了一句,“夜深了,睡吧。”

深了夜,是該睡眠的時候了。

半輪明月懸空單,一縷暗香飄緲長。

“你身上好像是有引力的。”

月光入室,夜瑩迷離。

小透在淡而又淡的雅香中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她夢見自己自由自在地飛翔在天空中,飄飄蕩蕩乘隨著天風。下方有五座蒼郁的大山圍聚在一處,中間的谷地上有一棵參天大樹突兀而起。

昂首齊天盛勢,花開夭灼榮華。

小透少頃蘇醒,又見一日新晨。她梳洗才罷就被蒼肆拉住帶到了一處山崖,看見了一幅聖跡泉流。

兩人前後奔跑到崖下,當時曦暉朗曜,雲霧中發著閃亮。

山高流水長,一瀑從下,三千尺飛流。

長水奔流如雪亂飛,濺出的大片小珠潤色了灌木叢中三兩枚紅透果子,使其胭脂原色,更加俏麗動人。

陽光新色透過斑駁樹葉的縫隙溜下,變幻莫測奇美。

蒼肆丹鳳美目,一衣玄碧。

迎風負手立,羽化登仙姿。

蒼肆瀟灑俊美,小透後立拘謹。她心想:唯他這模樣才能壓得住這顏色。

小透坐到旁邊,用一頭青絲編根辨子,編好,拆除,又編好,又拆除,如此不為為而為。

蒼肆手指輕掐細算,不安於近幾日出現在腦中的幻相。畫面中,蒼肆看見自己和小透被熊熊的藍色火焰圍困住,她看著他淚眼愁眉。

種種所見,預示有殺劫。

小透見蒼肆時不時地瞥她一眼,像是在思量一件極費躊躇的事,不知該如何措辭。又見蒼肆腰間有一管白蕭,其質如美玉,通透色珍。

蒼肆的蕭從不曾脫手離身,想來是酷愛之物。小透靈光一閃,極有興趣地去拿他的蕭,未料蒼肆已知她意,笑著遞與她。

小透笑著接過,動口吹奏,興致極高。

蒼肆聽她調跳得支離破碎,跑得一塌糊塗,半點也無優美。實在是難以為繼,不成曲調。

如此良久才罷,罷畢,小透興高地問:“如何?”

即使坐著,蒼肆也依舊是高個,小透得擡頭與她說話。風吹清涼,蒼肆的發絲在她頰邊摩挲。

他笑著說:“一流的音色。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三千裏驚泣。”

小透心知自己音樂難聽,說:“痛痛快快地笑吧。”

蒼肆尚不饒人,他從小透手中拿過蕭,放在唇邊吹了起來,氣定神閑自娛一曲。

蕭音飛揚,音節纏綿。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小透認得這是蒼肆那天在泗水邊吹的曲子。

清韻悠揚在寬天敞地,宛轉使人心思沈靜。

活靈活現的對比。沈的魚,落的雁,閉的日,羞的花,全都恢覆了過來。

“這是什麽曲子?”

“你喜歡嗎?”

“喜歡。”

“很喜歡?”

小透用手梳散頭發,賭氣說:“我也可以。”

她強從蒼肆手中奪過蕭,偎著他坐在身邊,擺弄一番說:“有些長,短小些就合適了。”

話才出口,手中的玉簫真真就短細了一些。小透愕然,她看了看蕭,又看了看蒼肆。

小透又想若大了呢,蕭立時粗了一圍,她急急用手抓住。小透不可置信,開始胡說八道地試驗。

結果證實,這透色的蕭燦然生輝,可長可短,或粗或細,能屈能伸。

它任人心思,隨意變化,如是靈通。

蒼肆驚異非常,不明白他的法器怎麽就會聽小透的話,長短粗細任其心意。

小透太多失措,寒麻全身,結結巴巴吞吐地說:“肆,它……”

蒼肆定睛望著小透,一句話沈重在心,張口又說不來。

小透牽不住心,太大的想象空間,激起滿皮膚的粟點。她瞪住一雙眼看著蒼肆,見到他一副女兒家的囁囁嚅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待說還休。

蒼肆心想話需分明說,手一轉收回了蕭,藏隱入袖中。

小透看見蒼肆的蕭果真是片刻不離的,用時便見,不用時便不見。

有陣冷風自他身後吹來,一勢化二強。小透看著蒼肆的眼睛,那裏面有變幻莫測的光。

小透不自覺地對他即將要說的話懷有一種恐懼,她打了個哆嗦,抖了兩抖。

蒼肆欲語還休,欲不語又言,坦白地說:“我並不只是我。”

一陣極悶的敲擊,銳地深刻在耳膜上。小透不明所以,疑疑惑惑地看見蒼肆身處艷陽的光中美得極晃。

小透不知為何就想到許多的句子。

“睹一麗人,飄忽若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蒼肆不知如何細說從頭,再覆述一遍說:“我不是人。”

心牽扯一下,小透倒吸一口冷氣。如此突如其來,措手不及,以致渾身動彈不得。

小透不顧一切地胡思亂想:不是人是什麽?艷精,媚妖,游魂,孤魄,毒魔,狠怪,神仙?

千奇百怪的思想肆意汪洋,小透對於神魔玄幻缺乏內心的信,她笑得幾乎大跌,打趣說:“找不到任何雷同之處。”

又聽蒼肆煞有其事地說:“我是妖。”

無數的想法存在,諸般惡影像紛至沓來,竹亂顫,人心慌。

小透問:“請問你是什麽妖魔邪異?”

“狐貍精。”蒼肆斬釘截鐵地說,“魅惑你,吸食人氣精血。”

小透伸手擋住說:“容我緩緩。”

她的腦子裏惶亂,空空無一物,糟糟響著一句說話,“是狐貍精。”

小透鍥而不舍地問:“采陰補陽?”

而她竟不是書生的元陽真身?

小透拒入正題,亂思亂想廣闊。

空氣稀薄起來,她非常緩慢地做著深呼吸,以一種輕松愉悅的心情問:“狐貍精竟不是女子?”

兩人不動聲色地互視著。

蒼肆老實地回答說:“也有女子。”

他回答完,發覺左右而言它,至於題偏了。蒼肆糾正說:“我不是我,你眼前是一副偽裝的人類形體。”

他明說是妖,見小透不信,並不以為真實。他鐵了心要和她永遠分開,蒼肆搜索小透面容,盤算思量,他想要顯出真形,又怕會嚇瘋了小透,故此只幻出一半靈元。

詭異的瞳仁,殊色有異。霎時間的恐懼令小透的心猛震了一下,思及蒼肆以往許多不很顯的異樣,她驚了一大跳,詫異無比。

急速的寒意,無邊的恐懼,小透愕得喘不過氣。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身上的血液一寸寸變得冰冷。而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抑制不住地急而欲出,恐有個好歹。

小透頭暈目眩,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在一洞無底中深陷下去,快要掉進恐懼裏淹死。

小透看見蒼肆的瞳孔中暈出深藍的光芒,她戰戰兢兢吞吐抖顫,發出一聲哽咽說:“肆,別這樣,我怕,我害怕。”

蒼肆看她的眼光,讓小透打了個寒噤。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寸步難舉移。呼吸被一點一點蠶食吞噬,詮釋著直擊內心深處的恐懼。

蒼肆體內發出藍濃的熒光,繼而大熾,“這才是我的原身本相。”

蒼肆開始妖化,恢覆狐形,現出本相。他身後長出一尾雪白光潔,伴著螢螢的藍光,廣而大之。

小透覺得自己被定身法定住了,只能看著他。

光天化日之下,九尾龐龐。十足熠熠生輝,當真富麗非凡。

一聲巨響,驚天動地。

蒼肆脫去了偽裝,簡單粗暴地真相,威脅力和氣勢感充足。他手上十指纖纖,勁力卻大得很,十分地強壯。

他生生地抓住她的胳膊,硬掙也掙不開。

小透見如此景象,全心震撼,白成透色的臉全做青灰。她驚懼悚惶得目瞪口呆,本能地推開他。小透退後又上前,趔趄地後跌了幾步,手足綿軟得癱倒在地。她在地上瑟瑟發抖,與此同時,不忘身離三尺之遠。

蒼肆一瞬不瞬地望定小透,目無轉處,不出所料地見到小透一副自衛的姿態。

他嚴密四面的眼光中,白色是流動的,帶來明亮亮的恐懼。

小透面頰上的肌肉陣陣抽搐,血液卻停止了流動。她感覺到腳下土地的震動,心中的恐懼強烈到足以讓人崩潰瘋狂的極端。她感覺到自己的骨骼哢嚓哢嚓地掙紮,腦子裏快要裂碎盡了。

蒼肆緩緩地說:“我族是於天地混沌之初,洪蒙開辟之時,陰陽氣和生成的靈根,擁有優於任何種族的智慧。”

修煉百年,可得一尾,改八孔為九竅,幻化得形,成就人身。造化九尾,諸般變化。

小透好一會不能言語,緊咬得下唇窒白。待到能張口時,尖叫聲吞不下去。

咽喉中塞滿的恐懼直沖奔湧,小透失聲地叫,控制不住噪音。

結局已定,蒼肆反倒平靜下來了。

小透猛然間想起蒼肆救她那日她捏他,造出的青色瘀痕在臉上精神奕奕了好幾日。她想夢裏是不會痛的,也就不會有瘀青。所以一切都是真的了。

小透剛這樣一想,又安慰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現實人生,而是思想夢境。她想,這一定是她的夢。

夢自隨心幻,一切皆如意。

所以,蒼肆的,在她的夢裏便作不得數。

想到這裏,小透恍惚迷茫,游目四盼。周圍的一切,如夢如幻,若即若離。在這大半個月裏,耳裏天天聽著他,眼裏日日看著他,困了便枕著他安然睡去的大好時光,只是黃粱夢美?

小透嘆口氣說:“這夢可真長……”

她說完狠掐了自己臂上一把,未如心中所料,疼得十分厲害,痛感馬上強化作恐懼。

所有並非夢綺!

小透聽得清楚,看得明白,本能是想跑。

一聲尖厲刺耳的顫音,不寒而栗!

小透僅有的一絲幻想也被徹底打碎,她再也呆不住了,落荒而逃,盡可能地遠離。

蒼肆看著小透像發了瘋一樣地飛奔,頭也不回地逃掉。她漸遠漸無視,渺而不可尋。

一切如他所料,他們之間完全的決裂掉。蒼肆狠命咬牙逆心,竭盡所能地抑制自己不去追她。

真相大白,姻緣該盡。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蒼肆心中有一種太痛,叫不能語。如今狐身顯形,本性展露無疑,他和小透大抵老死不相往來了吧。蒼肆仰天一聲長嘯,震動山林。

蒼術的靈元虛顯,開口說:“叔叔,又何必如此。”

原來,蒼術的回陽古法附身張招,精氣血食已成格局。它於今日身外化身出尋小透,見到她和叔叔在一起,心中好奇,便一直悄悄於暗中跟尋。它知前因後果,明白叔叔是故意嚇走小透姐姐,心裏老大不忍,嘆出了一口氣。

蒼肆心中異樣沈澱,只說:“蒼術,你已能身外化身了 。化身雖是虛無幻體,也是會有痛感的。”

蒼術聽叔叔這樣說,知道情勢不對,立刻化入森林密處,瞬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它臨走只留下了一句話,“是春兒,春兒。”

且說小透驚慌出奔,腦中除了跑以外別無他念。

恐懼的呼吸聲沖斥四面八方,突然有什麽東西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衣服,小透登時汗流如雨。

刺耳的驚叫聲打破了一切呼吸呼嘯,小透發現是她的嗓子發出的這聲厲叫,同時她也發現原來是樹枝一根樹枝勾住了她的衣料。

松柏密布,沈綠莽莽,靜悄悄杳無人跡。

小透什麽理智也沒有了,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很遠。直至力盡筋疲,再使不出半分力氣。她累癱在地,全身的骨節都散了架,近於形脫。

“他不是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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