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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回 你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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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松回頭,眼眸的柔情傷感瞬間被陰戾取代,他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和思音膝頭斑斑的血跡,冷聲問道:“你煞費苦心地演著一出,究竟意欲何為?”

思音如同惶恐的小鹿一般,嚇得趕忙又跪下:“奴婢不敢!”

慕雲松居高臨下望她,戾氣逼人:“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有何居心,我只警告你一次:莫要打她的主意!你敢傷她分毫,我定讓你猶在地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罷,毫不理會跪在碎瓷片上的思音,轉身離去。

慕雲松昨夜的確睡得晚,但顯然不是蘇柒想得那般,而是去跟赫連鈺商議對策。

赫連鈺見面便對他拱手道:“王爺一擲千金抱得美人歸,兄弟恭喜恭喜了!”

慕雲松知他一番籌謀落空,心裏不痛快,只得示弱一句:“我知道,你一片苦心皆是為我,但今日之事蹊蹺,只怕橫生枝節……”

“似你這般瞻前顧後,黃花菜都涼了!”赫連鈺敲著桌子惱火道,“今日天時地利人和,多麽難得的時機!就這麽被你錯了過去!如今好了,他親見王爺你的風留壯舉,將你認了個清楚,自然要生戒備之心,再想找機會殺他,比登天還難了!”

慕雲松一時無法向他解釋,只得到:“既殺不得,便不殺他。吳先生所出上中下三策,如今倒是順水推舟,取下策用之罷了。”

赫連鈺聽了愈發生氣,索性用扇柄直至慕雲松的鼻子尖,罵道:“豎子!不足與之謀!”說罷,便搖著扇子,沈默不語地生悶氣。

慕雲松今晚被諸多事鬧得,本就頭痛不已,此刻又被自己兄弟罵,心中愈發窩火,索性也一言不發。

二人僵持了許久,終究是赫連鈺先緩過來,嘆口氣道:“你不下手殺他,卻不能不提防他對你下手。那人手下能人異士眾多,甚至與一些江湖邪派也有牽連,殺人的手段極盡詭異,防不勝防。不如將阿比旦暫留你身邊,也能穩妥一二。”

慕雲松皺了皺眉,對那個嫵媚妖嬈又危險的毒女沒有半分好感。

偏赫連鈺看穿了他的心思,用扇柄再度指著他鼻子尖,苦口婆心道:“還不是為了你的安全計!左右你一擲千金為紅顏,已是名聲在外,還怕身邊再多個異域美人?”

他說得句句在理,慕雲松竟無言以對,又想到阿比旦這樣的蛇蠍美人,若留在赫連鈺手裏,只怕他又要起了殺那人的心思,反而不穩妥,倒不如放在自己身邊看著放心。

想至此,慕雲松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了自己的風留設定:“好吧。”

赫連鈺敲定了阿比旦的事,又忍不住問道:“那個思音,當真是你昔日王妃?”

“不知道。”慕雲松愈發頭大,“來前剛讓薛神醫看過,說相貌渾然天成毫無端倪,不似易容。”

赫連鈺搖著扇子嘆道:“那便奇了!”

“真是奇了!”

慕夫人上下打量著怯立在熙華苑正廳之中的思音,嘖嘖感嘆道,“這音容相貌,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啊!”又湊近兩步將個頭兒比了比,“這身量,也與我記憶中相似,只是不知……”

一旁的慕雲歌跟著開口,“身材胖瘦也不差的。”說罷,見老王妃拿眼看她,又弱弱補上一句:“我年少時頗得嫂嫂疼愛,常拉著我一起量體做衣裳,故而對嫂嫂的身形,我還是記得的。”

老王妃略頷首,這話倒是不假,當年夢珺在時,確對這個寄居王府的小表妹頗多憐憫照拂。於是面露和藹,向立在廳中駭然不敢擡頭的思音問道:“你不必害怕,今日叫你來,不過是為弄清些往事,你且實話實說,你是哪裏人?”

思音聽老王妃問話,忙屈膝跪了下去,垂首恭敬答道:“回娘娘話,奴婢亦不知自己是何方人,只記得一場意外後被一莊戶人家救起,許是受傷或重病之故,之前的事便統統記不得了。”

老王妃與慕夫人對望一眼,又問道:“那你可記得,被救起是在什麽地方?”

思音惶恐答道:“娘娘恕罪,奴婢那時身染重病,臥床不起許多日子,時昏時醒,對於身在何處實在不清楚,只知道是個大山深處的小村落,據救下我的老夫婦講,我是順著山間河流飄來的。”

她說完,慕夫人便念了句佛,道:“真是佛祖庇佑,命不該絕啊!”

老王妃心中亦稱奇,面上卻不動聲色問道:“你被山村老夫婦救下,怎地又成了秦樓楚館裏的舞姬?”

思音似被問到傷心處,低聲道:“那家的老夫婦是極良善之人,卻有個好吃懶做、貪婪喜色的兒子,見我漸漸病愈,顯出幾分姿色,便起了不軌之心,幾度出言戲弄,要我給他當媳婦。被我嚴詞拒絕之後,更是色相畢露,幾番趁老夫婦下地幹活不在家,便對我動手動腳。

我雖前事盡忘,但也知禮義廉恥,對這登徒子自是據死反抗,有次迫於無奈,拿了院裏的扒犁自衛,卻失手將那登徒子的頭打出了血。

適逢老夫婦從田裏幹活歸來,那登徒子就變本加厲地嚎啕告狀,說我是恩將仇報的蛇蠍,逼他爹娘要麽讓我嫁了他,要麽將我賣了給他攢彩禮娶媳婦。

老夫婦本是樸實善良之人,也知道自家兒子是個什麽德行,但他二老膝下就這麽一個獨子,今後還要靠他養老送終,自然忤逆不得,一時間十分作難。

但我自知,再在老夫婦家待下去,終有一日難逃這登徒子的魔爪,索性主動要求老夫婦將我賣給人牙子,興許還能有條活路。

老夫婦迫於兒子的威壓,終是將我賣了,那人牙子見我姿色尚好,便問我可有什麽才藝。

我依稀記得,我是會跳舞的,便給她舞了一段,人牙子看後滿意非常,便將我帶出山溝,到了座大些的城鎮,買進了當地的教坊司。

我便在教坊司裏被教習學藝、練舞習琴,但那等腌臜銅臭之地,女孩兒們終日籌謀著如何釣上富家的公子、風留的官吏,爭風吃醋毫無人情味兒。期間,倒也有不少有錢有勢的恩客瞧上了我,身邊的女孩兒們也勸我曲意逢迎,莫要扮什麽假清高,但我就是做不到。

我不知道自己那執拗的堅持從何而來,仿佛骨子裏便與她們不一樣,寧死都不願做那獻身的骯臟事。

幸而我舞技不錯,便是賣藝不賣、身,也能給坊中掙來大把的錢財,故而教坊嬤嬤對外只道我自恃頗高,將我當做奇貨而居,亦不再逼迫。”

她講至此,慕夫人忍不住插嘴道:“那你又為何到了廣寧的秦樓楚館,還……任由老板競價梳攏?”

思音眼圈一紅,垂眸淒楚道:“我自恃清高,卻防不住世間多得是無賴惡人。我在教坊司時被當地一家姓錢的富商公子看上,非要將我贖身帶回府中做小妾,我不從卻被他百般恐嚇,萬般無奈下,得幾個知音相助,連夜從教坊司逃了出去,從此輾轉飄零,再無定所。”

她說得可憐,眾人聽得揪心,慕夫人更是滿面傷感嘆道:“我的兒,真是受苦了!”

思音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繼續訴道:“我一個風塵女子,身世飄零如浮萍陌草,無依無靠嘗遍世間艱辛,終是心灰意冷,一再勸自己放下清高執念,索性尋個殷實人家嫁了,無論做小伏低還是為奴為婢,好歹能有屋檐遮風擋雨,一日三餐飽飯,其餘別無所求。

我來到廣寧城時,正是想通了的時候,索性央求那簪花館的老板替我開場子競價梳攏,本以為煙花之地難覓良人,不想老天垂憐,讓我有幸得王爺垂青。”

“真真是天可憐見!”慕夫人又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有緣分的人,終能走到一起!”

說罷,又向老王妃懇切道:“嫂嫂,觀其相貌聽其身世,分明就是夢珺沒錯!可憐這孩子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歷經苦楚終得歸來,真是老天有眼,庇佑我慕家啊!”

她兀自說得激動,老王妃卻仍存著幾分清醒,疑惑道:“這姑娘長袖善舞,我倒沒聽說過,夢珺那孩子會跳舞。”

“其實,嫂嫂是會的。”慕雲歌忙在旁開口,“我記得曾聽嫂嫂提起,說她自小愛跳舞,但她爹娘不許,說聶家書香門第,千金嫡女理應端方穩重,豈能做那章臺子色藝侍人的勾當,故而三令五申嚴禁她跳舞。

嫂嫂嫁來王府後,自是不敢罔提此道,但她依舊打骨子裏喜歡跳舞,也曾在興致好時,背著人舞給我看,真是驚若天人,我到如今還記著。”

“當真?”老王妃思忖了一番,方謹慎道,“還是要派人,去打探一番,方能下定論。”

說罷,又向思音道:“姑娘不必擔憂,我今日叫你來詢問,只因你生得酷似我那已故的兒媳夢珺。你且寬心住著,待我打探證實之後,定會給你,也給大家個定論。”

思音聽了,忙叩首謝恩,老王妃此時心中已有七八分認定她就是夢珺,便示意月瓏攙她起來。

思音斂裙起身,卻在不經意間露出膝蓋間的斑斑血跡,老王妃看得蹙眉:“這是怎麽弄得?”

思音故作惶然道:“是奴婢不知禮數,今早沖撞了位姓蘇的姐姐,惹得她砸了花瓶……無妨的,娘娘不必掛懷。”

老王妃尚未開口,慕雲歌已上前扶了思音,假惺惺勸道:“你剛回來自然不清楚,她如今在表兄面前正得寵,自然做什麽都是有理的,你定要凡事多忍讓,莫去招惹她。”

思音忙低聲說“是”,老王妃面上卻有些不快,冷哼道:“終究是鄉野丫頭,才跟了我兒幾日,無名無分便這般恃寵而驕!”又向思音道,“你且等著,待老娘替你正名,看那蘇丫頭還敢騎在你頭上!”

老王妃說罷,便忿忿然起身走了,慕夫人自然也跟了出去,正廳內只剩下思音與慕雲歌。

慕雲歌亦移步欲走,卻在與思音擦肩而過時,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道:“恭賀嫂嫂,得償所願。”

思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又叮囑慕雲歌:“八字剛有一撇,切莫掉以輕心。”

慕雲歌點頭稱是,便先一步走了。

思音故作恭謙地垂頸低頭,目送表小姐離去,這才離開了熙華苑。

卻在熙華苑門口,與個黑臉漢子不期而遇。

“王妃,果真是你?”徐凱的聲音有些莫名的沙啞,近前兩步將思音上下打量一番:“還活生生的,真是……”他一時間激動得有些詞窮,“真是老天有眼!”

思音下意識後退一步,眼角劃過一抹不可查的嫌棄,卻恭順道:“奴婢思音,不知將軍是否認錯了人。”

“我怎麽可能認錯,我……”徐凱再向前半步,剛想說當年你從京城嫁過來,便是我帶隊去接的親,熟料眼前的女子卻愈發惶恐地後退了一步,行禮道:“奴婢告退!”

說罷,便如受了驚嚇的兔子般,轉身急匆匆走遠。

徒留徐凱楞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疑惑:她竟然不記得我了?!

那她……到底是不是聶王妃?

徐凱伸出簸箕大的手撓撓頭,深覺智商有些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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