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燈
小
中
大
『10』
方鸞最近心情特別好，她家小雪終於肯親近她了，被她抱著的時候也不再拼命掙脫，有時還會在她手上乖巧地蹭蹭，或是輕輕啄一下她的手指。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只要有小雪在身邊就覺得十分滿足，於是後山也不去了，劍也不練了，沒事就抱著她的白孔雀培養感情，頗有幾分樂不思蜀的味道。
這天，方鸞倚著樹幹坐在院中那棵梧桐下翻看一本傳奇，孔白窩在她的腿上閉目養神，細碎的陽光落在他們身周，一派寧靜祥和的氛圍。輕緩的腳步聲漸近，方鸞從書中擡起頭來便看到上次見過的那書生。對方捧著厚厚一疊紙站定在她面前，斯文地笑著要開口說什麽的樣子，她連忙豎起一指貼在唇上示意他噤聲。
書生臉上的溫文表情似乎有了一瞬間的破裂，他的目光在院子裏轉過幾圈，最後定在那只白孔雀身上，有些不可思議地用眼神詢問道——它？
方鸞點點頭，細嫩白皙的右手輕撫它的羽毛，和緩的節奏仿佛一首無聲的催眠曲，一點一滴溫柔地自她指尖漾出。
若是平時，孔白或許就真的放松心情睡著了，但在一道陌生目光的註視之下，一向警覺的他實在是無法安眠。於是他抖抖翅膀，先輕輕蹭過方鸞的手指，然後轉過頭去看向來人。
……是那個向方鸞她爹提了親的六皇子？
孔白淺紅的雙眼因為訝異而睜大了，視線定在這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臉上——準確的說應該是他的額頭兩側。那裏分別鼓著個拇指大小的疙瘩，帶著淺淺的粉色，看那形狀，分明正是去年那個化作老大夫的妖物！
那書生模樣的妖物見到孔白的眼睛也是嚇了一跳，沈思片刻才釋然道：“白色孔雀這等傳說中的存在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難怪姑娘如此小心愛護。”
“傳說中的存在？”方鸞一邊安撫著從方才醒來就一直擺出攻擊姿態的白孔雀，一邊不解地問道。
對方似乎也起了談興，又詳細地解釋了一番：“傳說這孔雀向來多為藍綠二色，但偶爾也會出現或黑或白的異類。黑孔雀乃不祥之兆，常常剛一出生就會被遺棄；白孔雀則是喻示祥瑞的神鳥，在整個族群中地位超然，故而生來高傲冷漠，從不與其他生靈親近。不瞞姑娘，小生家中底蘊也頗為殷實，珍奇之物不知凡幾，要說藍綠孔雀亦是蓄有不少，卻從不曾養過白色孔雀。姑娘這只白孔雀體態勻稱、羽色光鮮，應當也是在族群之中被尊奉長大的，卻同你這般親厚，當真極為難得，只是……”
方鸞心中原本還在雀躍，聽他此時話音一轉略帶為難之意，連忙追問：“只是什麽？”
書生頓了頓，續道：“只是這白孔雀原本是為了給族群帶來祥瑞而生，姑娘將其拘在身邊，恐有不妥。倒不如放歸山林，讓它回到自己族人身邊……”
話音未落，方鸞就急忙打斷了他：“不行！你不知道，我剛撿到小雪的時候，它就特別虛弱的樣子，怕是在那什麽族裏受了欺負。況且上次我娘親把它放回去，它寧願自己飛回來也不願意留在山裏，你方才講的那些肯定都是道聽途說，一點也做不了準的。”
『11』
孔白早在書生提起他的時候便覺得奇怪，以他“孔白仙君”在妖界殺出來的名聲，這妖物見到一只“白色孔雀”的反應實在是不大對勁。沒有流露出恐懼的神色，也沒有噤若寒蟬，反而以此為話題侃侃而談，將孔雀一族的習性坦然道出——面對這樣鎮定自若的表現，若不是自己佛眼中還映著他額上的角，或許真會以為對方的的確確就是一個普通人類了。
自孔白成仙之後，族中對待白孔雀的態度確實好了許多。害怕孔白見到它們的遭遇會物傷其類遷怒於己，那些曾經在孔白面前身後耀武揚威諷刺挖苦的族人紛紛交待自己的後人必須善待白孔雀，經過無數代口耳相傳，這樣的保命之舉慢慢就變成了“白孔雀乃祥瑞之兆”的傳言。
可事實上，就算它們肯將白孔雀高高供起，也依然沒有族人願意與其結為伴侶。如今，它們有了更加堂而皇之的理由：白孔雀身份高貴，不敢褻瀆。
這樣的習俗在孔雀一族之中雖已不是什麽秘辛，但在妖界各族眼裏，孔雀一族向來神秘非常，一應習性都是諱莫如深。能知道這些東西，甚至還能毫不在意地說出“蓄養了不少孔雀”這種話來的妖物，只怕的確不是一般的“家底殷實”。
視線再次掃過它額上的角，孔白心下隱隱浮出一個猜測來。
莫非此妖是……蛟類？
蛟者龍之屬，雖為妖族卻身具不輸普通仙人的強悍法力，向來在妖界獨霸一方，為所欲為。況且還有身為龍族的仙尊撐腰，只要不幹出肆意傷人性命破壞幾界平衡的事來，也沒有哪個仙人會吃飽了撐的跑去找他們的麻煩。
若這個妖物果真是蛟，又與青鸞仙子之事有關，按照赤鳳那個任你天高地厚不及青鸞一根翎羽的性子，要是自己沒能及時解決了此事，只怕等他出關施以血緣秘術得知真相之後真的會單槍匹馬沖到妖界去挑了他們的老巢。蛟族雖行事張揚無忌，但也並未興風作浪惹事生非，看這書生的樣子似乎也無甚惡意，因此同整個蛟族甚至龍族交惡，對赤鳳而言實非良事。
只是，在沒探明對方目的之前，也決不能放他接近方鸞便是了。
孔白瞬間在心裏作下了決定。
丫鬟提著食盒踏進院門的時候，就看到方鸞正努力按著炸毛的白孔雀，那位西廂的貴客站得遠遠的不敢近前，那只平日裏高貴出塵矜持萬分的白孔雀在方鸞懷裏不住撲扇著翅膀一副隨時就要沖出去跟人決鬥的樣子。
跟在縣令夫人身邊好幾年，丫鬟早已對這樣雞飛狗跳的場面習以為常，提高聲音喊了句：“小姐，夫人說大人今晚留在縣衙不回來，讓您不必去正房用膳了。”然後又轉向書生，施了一禮道：“公子的飯食也已送到西廂。”
書生尷尬一笑，也順著她的話告了別，臨走前還沒忘記將手裏的那疊劍譜擱在食盒上。
書生一走，孔白立刻恢覆平時的模樣，半偏著頭慢吞吞地梳理著羽毛，只是心裏卻在不斷哀嘆。
為了隔離危險人（情）物（敵）連形象也不要了，孔白仙君也是夠拼。
不過，能為方鸞做到這份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恐怕比開屏更能證明他的真心吧。
『12』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孔白就這麽不計形象地拼命阻止書生接近方鸞，次數一多，遲鈍如方鸞也察覺到不對了。在送晚膳的丫鬟再一次淡定解圍後，方鸞嚴肅地訓斥了他一番，於是那之後一連兩日，孔白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雖然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方鸞，但那垂頭喪氣的低落情緒就連瞎子都能感覺得到。
這下方鸞可心疼了，突然想起那天書生當著她家小雪的面說什麽送它回去的話，小雪這麽聰明肯定是聽懂了，所以才對那書生如此重的敵意，自己竟然還不分青紅皂白地訓斥它，小雪現在該多委屈呀……
自以為明白了緣由的方鸞也顧不上前一天還信誓旦旦說過的“一定要好好磨一下它的性子”，連忙抱著孔白左一句“小雪”右一句“小雪”地哄著，一會兒說以後再也不兇他了，一會兒又說他不喜歡就再也不讓那書生進院門。孔白心下五味雜陳哭笑不得，但終究還是感動占了上風，便伸長了脖子去夠她的臉頰，側過臉輕輕碰了一下，發出一聲極低的鳴叫來。
如今只能以原形示人，方鸞還是把他當作寵物看待的，能對一個寵物如此重視，於他而言便已足夠了罷。
總歸是來日方長，他既有了決意，自然不會退縮。有什麽挫折磨難，他都一並接下來便是，況且縱然只是毫無法力的弱小原形，若真遇到什麽危險，也尚能擋在她身前奮力一搏。
孔白還在心中惆悵嘆息著，方鸞卻眨眨眼，十分驚訝地問了一句：“小雪你原來不是啞巴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方鸞最近心情特別好，她家小雪終於肯親近她了，被她抱著的時候也不再拼命掙脫，有時還會在她手上乖巧地蹭蹭，或是輕輕啄一下她的手指。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只要有小雪在身邊就覺得十分滿足，於是後山也不去了，劍也不練了，沒事就抱著她的白孔雀培養感情，頗有幾分樂不思蜀的味道。
這天，方鸞倚著樹幹坐在院中那棵梧桐下翻看一本傳奇，孔白窩在她的腿上閉目養神，細碎的陽光落在他們身周，一派寧靜祥和的氛圍。輕緩的腳步聲漸近，方鸞從書中擡起頭來便看到上次見過的那書生。對方捧著厚厚一疊紙站定在她面前，斯文地笑著要開口說什麽的樣子，她連忙豎起一指貼在唇上示意他噤聲。
書生臉上的溫文表情似乎有了一瞬間的破裂，他的目光在院子裏轉過幾圈，最後定在那只白孔雀身上，有些不可思議地用眼神詢問道——它？
方鸞點點頭，細嫩白皙的右手輕撫它的羽毛，和緩的節奏仿佛一首無聲的催眠曲，一點一滴溫柔地自她指尖漾出。
若是平時，孔白或許就真的放松心情睡著了，但在一道陌生目光的註視之下，一向警覺的他實在是無法安眠。於是他抖抖翅膀，先輕輕蹭過方鸞的手指，然後轉過頭去看向來人。
……是那個向方鸞她爹提了親的六皇子？
孔白淺紅的雙眼因為訝異而睜大了，視線定在這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臉上——準確的說應該是他的額頭兩側。那裏分別鼓著個拇指大小的疙瘩，帶著淺淺的粉色，看那形狀，分明正是去年那個化作老大夫的妖物！
那書生模樣的妖物見到孔白的眼睛也是嚇了一跳，沈思片刻才釋然道：“白色孔雀這等傳說中的存在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難怪姑娘如此小心愛護。”
“傳說中的存在？”方鸞一邊安撫著從方才醒來就一直擺出攻擊姿態的白孔雀，一邊不解地問道。
對方似乎也起了談興，又詳細地解釋了一番：“傳說這孔雀向來多為藍綠二色，但偶爾也會出現或黑或白的異類。黑孔雀乃不祥之兆，常常剛一出生就會被遺棄；白孔雀則是喻示祥瑞的神鳥，在整個族群中地位超然，故而生來高傲冷漠，從不與其他生靈親近。不瞞姑娘，小生家中底蘊也頗為殷實，珍奇之物不知凡幾，要說藍綠孔雀亦是蓄有不少，卻從不曾養過白色孔雀。姑娘這只白孔雀體態勻稱、羽色光鮮，應當也是在族群之中被尊奉長大的，卻同你這般親厚，當真極為難得，只是……”
方鸞心中原本還在雀躍，聽他此時話音一轉略帶為難之意，連忙追問：“只是什麽？”
書生頓了頓，續道：“只是這白孔雀原本是為了給族群帶來祥瑞而生，姑娘將其拘在身邊，恐有不妥。倒不如放歸山林，讓它回到自己族人身邊……”
話音未落，方鸞就急忙打斷了他：“不行！你不知道，我剛撿到小雪的時候，它就特別虛弱的樣子，怕是在那什麽族裏受了欺負。況且上次我娘親把它放回去，它寧願自己飛回來也不願意留在山裏，你方才講的那些肯定都是道聽途說，一點也做不了準的。”
『11』
孔白早在書生提起他的時候便覺得奇怪，以他“孔白仙君”在妖界殺出來的名聲，這妖物見到一只“白色孔雀”的反應實在是不大對勁。沒有流露出恐懼的神色，也沒有噤若寒蟬，反而以此為話題侃侃而談，將孔雀一族的習性坦然道出——面對這樣鎮定自若的表現，若不是自己佛眼中還映著他額上的角，或許真會以為對方的的確確就是一個普通人類了。
自孔白成仙之後，族中對待白孔雀的態度確實好了許多。害怕孔白見到它們的遭遇會物傷其類遷怒於己，那些曾經在孔白面前身後耀武揚威諷刺挖苦的族人紛紛交待自己的後人必須善待白孔雀，經過無數代口耳相傳，這樣的保命之舉慢慢就變成了“白孔雀乃祥瑞之兆”的傳言。
可事實上，就算它們肯將白孔雀高高供起，也依然沒有族人願意與其結為伴侶。如今，它們有了更加堂而皇之的理由：白孔雀身份高貴，不敢褻瀆。
這樣的習俗在孔雀一族之中雖已不是什麽秘辛，但在妖界各族眼裏，孔雀一族向來神秘非常，一應習性都是諱莫如深。能知道這些東西，甚至還能毫不在意地說出“蓄養了不少孔雀”這種話來的妖物，只怕的確不是一般的“家底殷實”。
視線再次掃過它額上的角，孔白心下隱隱浮出一個猜測來。
莫非此妖是……蛟類？
蛟者龍之屬，雖為妖族卻身具不輸普通仙人的強悍法力，向來在妖界獨霸一方，為所欲為。況且還有身為龍族的仙尊撐腰，只要不幹出肆意傷人性命破壞幾界平衡的事來，也沒有哪個仙人會吃飽了撐的跑去找他們的麻煩。
若這個妖物果真是蛟，又與青鸞仙子之事有關，按照赤鳳那個任你天高地厚不及青鸞一根翎羽的性子，要是自己沒能及時解決了此事，只怕等他出關施以血緣秘術得知真相之後真的會單槍匹馬沖到妖界去挑了他們的老巢。蛟族雖行事張揚無忌，但也並未興風作浪惹事生非，看這書生的樣子似乎也無甚惡意，因此同整個蛟族甚至龍族交惡，對赤鳳而言實非良事。
只是，在沒探明對方目的之前，也決不能放他接近方鸞便是了。
孔白瞬間在心裏作下了決定。
丫鬟提著食盒踏進院門的時候，就看到方鸞正努力按著炸毛的白孔雀，那位西廂的貴客站得遠遠的不敢近前，那只平日裏高貴出塵矜持萬分的白孔雀在方鸞懷裏不住撲扇著翅膀一副隨時就要沖出去跟人決鬥的樣子。
跟在縣令夫人身邊好幾年，丫鬟早已對這樣雞飛狗跳的場面習以為常，提高聲音喊了句：“小姐，夫人說大人今晚留在縣衙不回來，讓您不必去正房用膳了。”然後又轉向書生，施了一禮道：“公子的飯食也已送到西廂。”
書生尷尬一笑，也順著她的話告了別，臨走前還沒忘記將手裏的那疊劍譜擱在食盒上。
書生一走，孔白立刻恢覆平時的模樣，半偏著頭慢吞吞地梳理著羽毛，只是心裏卻在不斷哀嘆。
為了隔離危險人（情）物（敵）連形象也不要了，孔白仙君也是夠拼。
不過，能為方鸞做到這份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恐怕比開屏更能證明他的真心吧。
『12』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孔白就這麽不計形象地拼命阻止書生接近方鸞，次數一多，遲鈍如方鸞也察覺到不對了。在送晚膳的丫鬟再一次淡定解圍後，方鸞嚴肅地訓斥了他一番，於是那之後一連兩日，孔白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雖然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方鸞，但那垂頭喪氣的低落情緒就連瞎子都能感覺得到。
這下方鸞可心疼了，突然想起那天書生當著她家小雪的面說什麽送它回去的話，小雪這麽聰明肯定是聽懂了，所以才對那書生如此重的敵意，自己竟然還不分青紅皂白地訓斥它，小雪現在該多委屈呀……
自以為明白了緣由的方鸞也顧不上前一天還信誓旦旦說過的“一定要好好磨一下它的性子”，連忙抱著孔白左一句“小雪”右一句“小雪”地哄著，一會兒說以後再也不兇他了，一會兒又說他不喜歡就再也不讓那書生進院門。孔白心下五味雜陳哭笑不得，但終究還是感動占了上風，便伸長了脖子去夠她的臉頰，側過臉輕輕碰了一下，發出一聲極低的鳴叫來。
如今只能以原形示人，方鸞還是把他當作寵物看待的，能對一個寵物如此重視，於他而言便已足夠了罷。
總歸是來日方長，他既有了決意，自然不會退縮。有什麽挫折磨難，他都一並接下來便是，況且縱然只是毫無法力的弱小原形，若真遇到什麽危險，也尚能擋在她身前奮力一搏。
孔白還在心中惆悵嘆息著，方鸞卻眨眨眼，十分驚訝地問了一句：“小雪你原來不是啞巴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