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君焱沖進華軒房間的時候，便被一股異常的壓力所懾。

“小狐貍，你在做什麽？！”

空氣中彌漫著的龐大火靈氣息難以忽視，君焱只覺著熟悉。

“這不公平！你們說要去蠻荒，憑什麽不帶上我！”

青縭本就在屋裏勸著，無用，華軒仍舊是鬧將的厲害。見了君焱，好歹稍稍收斂了些。可惜，君焱話一出口，華軒氣焰又起，恨不得鬧得將這屋頂掀翻了去。

小燈見此，忙出屋去外頭守著。手裏提個攀了花枝的青瓷瓶子，說是去給華軒打點井水清面。

此時，正是晨間旭日未升。

君焱見小燈心思剔透，又生的玲瓏，難免多看了一眼。目光游走間，一個青花瓷枕便劈頭砸來——這可是，華軒一直沒舍得枕的珍品！咳咳，主要是嫌硌！

“小狐貍，你這又是作甚！”被砸的踉蹌，君焱只來得及將這枕頭救下，可莫要摔在地上砸壞了去。擡眸便見青縭捂著唇，強壓著不敢笑，似乎想起些什麽，問道：“你這只，也是奇怪，怎麽這麽早便來了華軒這裏？”

眼中泛起迷霧，青縭將下唇咬的青白，君焱的這句話，可真比什麽都管用，剛剛還怎麽也壓不下的笑意，此刻卻早已被壓抑地，絲毫泛不起漣漪。

“我．．．．．．我剛剛那是手滑，你莫要來欺負我姐姐！”

華軒見此，將青縭護在身後，看向君焱的眼中滿是警惕。天知道，昨日君焱又說了些什麽混賬話，騙的姐姐眼淚漣漣，趕也趕不得，勸也勸不動，自昨個夜裏在這裏便不再挪窩。夜裏，姐夫來尋，便叫小燈打發了，半點見不著人。

“君焱，”青縭輕呼出一口氣來，制止華軒幾乎像是炸了毛的貓兒一樣的行徑，想是再不制止，下一步便是亮出爪子在君焱臉上畫上三道了吧，青縭說道，“昨日，你講的，雖是震撼，卻到底像是在說著旁人的不相幹的故事。”

說道這裏，青縭停頓了些許，松開了華軒肩膀。

“這故事吧，我倒不是不信，卻是在擔心相公，他一個凡人，莫名冒出個神仙前世來，想來定是不信的。退一萬步來講，我二人便是信了，如今的我們再不是當年的本事，如何去震懾那蠻荒？”

青縭倒是繼續管沈自祉叫相公了，只是，多少還有些別扭。

君焱頷首，的確，不是每個人都能在一夕之間，接受旁人口述的前世，更何況，忘川茶水一盞，誰還記得前世過往，更像一道封印一般禁錮著靈魂，用不得半點前世神通。

“可是，仙界的修為，不是混在魂魄之中的麽？又不是我們，一顆內丹沒了，就真的玩完了！”華軒擦嘴，她並不知青縭便是錦夕之事，開口便是“我們”。實則，神界儲存靈力的地方，亦是魂魄，而非內丹。

“君焱恐懼鬼帝冰魄的極寒深淵，定是不可能讓楚彥正常飲了忘川，更何況，沈自祉那般殘損的魂魄，想來也是度不過的！”學著君焱磨了半天下巴的華軒，沈思半晌，方才提出一個假設，“若是這般，前世靈力倒是不難取！靈力本就是他身上如同手腳般的存在，解了他記憶封印，自然也能將前世靈力運用自如。”

“這般說來，確實，當年無論是青縭還是沈自祉，我都是覺著麻煩，徑自將他們投入胎中。只是這期間，定然有人將他們記憶封存，卻也不知這人是誰。這般本事，瞞天過海本是不難，難卻難在未蔔先知！”

君焱上前，摸了摸華軒頭頂，自是“你很聰明，值得表揚”的意思，卻被華軒一把拍開。

“你當年倒是無聊，既將姐姐投做妖，為何又將沈自祉投成個人類，”華軒小心看了眼青縭，見她並無嗔怒，便才放心大膽繼續，“還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

“小狐貍，這麽多年了，就你這個問題問到我心坎裏去了！”君焱大笑，一個彈跳，躍上床來，坐在華軒身側，“你是不知，當年這兩貨的靈魂殘損的多厲害！青縭還成，被沈自祉護在懷裏，可是那沈自祉啊，靈魂殘破的就像灘碎豆腐似得，加點小蔥拌上一拌，嘿，還能吃了！”

隔著被子，華軒一腳踹向君焱，君焱本就坐在床沿，極易被踢下去。反觀君焱，卻是陡然覺察重心不穩，與此同時反手便叩住床柱，整個人便半淩空掛在床畔。

強撐著姿勢，君焱強忍著繼續：“這青縭好說，縫縫補補五百年綽綽有餘。可是，難辦的是這沈自祉，本尊堂堂魔君，既不是閨閣，亦不是繡娘，生怕手一抖，這本就是豆腐的靈魂直接化成豆漿了！”

“對了，豆漿，你喝麽，我見廚房許多，我去給你拿點來！”

魔君君焱一面裝著可憐，一面扯著閑話調侃著這對狐貍。強撐著床柱的手，便漸漸有些抖動。

其實這貨是裝的，誠然是裝的吧．．．．．堂堂君焱，就算把自己整個一只浮在半空便也無問題，哪會在乎這麽點力氣？這樣想著，華軒起身，從猩紅錦被中鉆出，爪上用力，掰了半天，也不見君焱撐住著力的那只手有半點動彈。倒是華軒自己，爪子有些疼了。

“不喝，你繼續！”青縭看二人角力，覺得沒意思，還不如聽君焱講故事呢！便讓君焱繼續往下說。

君焱與華軒玩的不亦樂乎，卻不知這只小狐貍，哪來那麽大力氣，待聽到青縭聲音，恍恍惚，不知講到了何處，只能向青縭“下問”：“我說到哪裏了？”

說話間，腕間離了神思，瞬間便讓小狐貍得逞！“哐當”一聲，君焱跌落了下來！

華軒哪知道他真的沒用法術啊！

“哦哦！”君焱扶著腰站起來，隨手拖來一把椅子，“想起來了，這沈自祉啊，靈魂甚是難補，可我是誰啊！花了將近兩千年，不也補得挺像樣子的麽！只是，沈自祉與青縭前世姻緣，相隔個一千五百年，怎麽也不可能讓楚彥朝夕之間長到一千五百歲啊！於是，我便想著，人類雖然壽命短了些，但是長得可比別的什麽玩意快多了！你看，才二十年，這邊長得有模有樣的！”

君焱說著甚是得意，全然看不見底下兩只狐貍笑的滿是牽強的臉。

放在水裏都能當海綿使得玩意，也算補得有模有樣啊？！

聽到這裏，華軒卻暗自舒了口氣，聽君焱這語氣，想來沈自祉定然還是楚彥轉世的第一世，若是做了兩世人，可就不容易再變回去了！

若是轉世成人，超過了兩世，想要再變成仙，可便要重新修行了！

“想我一生戎馬，竟還能做起繡花的活來．．．．．．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你一生戎馬在哪裏啊，六界什麽時候打過仗了，你別鬧了好吧，還有你沒繡花，你補個靈魂還補出窟窿眼兒來了．．．．．．

華軒不想再聽君焱在耳邊嘮嘮叨叨，一個勁說著自己的輝煌歷史，開口問道：“那麽，你們什麽都折騰清楚了，不知何時啟程？”

寂靜。

華軒話一出口，便是寂靜。剛剛還在滔滔不絕的君焱，頓時啞了聲響。華軒成功打斷了君焱的絮叨，卻也像是在原本沸騰的熱湯之中，投入了一大塊冰，足以將這個場面凍得平靜。

“餵，先前著急忙慌要去拯救蠻荒的可是你們啊！”華軒訕訕，語氣中流露出不肯定，“巫祭呢？是他的意思？是因為蠻荒太棘手了麽？”

“華軒，來，你過來。”青縭喚著華軒，嘆了口氣，這孩子，便是這般沒心沒肺的，大道理小手段比誰知道的都多，卻偏偏不知道長個心眼，“六道輪回是六界根本，鬼帝不會允許已然轉世的兩個人，再回到上一世的身份。”

“因為，這很殘酷．．．．．．”君焱接茬，“因為，上一世的死亡，他們會回憶起，那一瞬間的痛苦，這對靈魂是極其殘忍的。同時，更痛苦的是他們這一世的羈絆，被緣纏繞在一起的過往。原本，緣一旦纏上，便不會斷，只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減淡。可是，這樣回去上一世的做法，便是將這些緣，斬斷。”

“華軒，你能體會到，斬斷手腳的痛苦麽？”看見華軒目中露出恐懼，點了點頭，君焱繼續說道，“這些散亂在空中的緣，無形，卻是心的手腳。斬下來，會很疼，甚至比真正的斷肢，更疼！”

“華軒，難道很希望姐姐變成旁人的姐姐？”將華軒轉來，面向自己，尚不等華軒站穩，青縭便急急發問。

華軒轉的暈頭轉向，可也不曾將這至關重要的一句話遺漏了去。

使勁搖了搖頭，恍惚之間，似乎看到青縭唇邊笑意，與眼角淚花。

“好，便是我回去了之前的身份，我們還是姐妹！”緊緊抱住華軒，青縭的淚湧出，滴在華軒背上。

“好！”

原來，姐姐你，最不舍的．．．．．．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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