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回家的路上, 小雲煙跟著送了一段路。

“現在府裏頭情況如何？”鐵蛋吃口糕點, 問雲煙。

“一切如舊。只是常有人登門來送孝敬。管家讓我跟大爺商量, 我只說大爺不在府裏, 府裏沒個主事的人。為了免去麻煩，還是先不要收為妙。白府對那些東西是全都退回去的，不過旁支兒一個個算是養肥了。前不久還有人上門來。這白府家大業大, 卻沒個正經的主子管事。有人想要入駐白府幫忙看家，美名其曰自家人看著也能省心。”

聽此言, 鐵蛋有的就只有諷刺的冷笑了：“怕是他們比外人還信不得。”

“所以，我也以大爺身子不好不管事為由推了。他們還說要去找大房的老爺太太, 我讓他們說去。”

“不用理會, 他們能去找大房的人我才佩服。”鐵蛋斜著身子, 靠在狗娃的身上, “這種想法，怕是存著不是一天兩天的。大房的人沒走的時候不提, 只剩我一個的時候提起來。不過是覺得我臉皮薄沒主意，又沒妻室幫著管家。還有旁的嗎？”

雲煙先是搖搖頭, 隨後又仔細想一想，道：“還有一事, 我也說不好是不是要緊的事情。”

“左右我不忙。說來聽聽。”鐵蛋道。

雲煙道：“自打聖上來白家一遭, 莫說咱們白家的主子奴才，就是貓兒狗兒都跟著雞犬升天了。這地位水漲船高，自然就免不了有人行事囂張了些。”

鐵蛋明白了，道：“你回去告訴府裏管事的。既然就我一個主子在這邊兒, 就免不了討他們的嫌。當前白府飛黃騰達乃是皇恩浩蕩，做主子的尚且戰戰兢兢，唯恐舒服折損恩澤。府中下人若幹以此仗勢行兇，就先打爛了再送去官府，斷沒有包庇一說。若是覺得我虧了他們，自可去大房那裏告狀。”

“明白，那分支兒那邊？”雲煙又問。

“那邊嘛……”鐵蛋想一想，“甭管了。他們囂張他們去，他們越囂張，白府越要禁閉森嚴。今年冬怕是不好過。我庫裏頭還留了點銀子，等最冷的那幾天，你取出來雇人打著白家的旗號施粥。就當我為白家積一點德了。”

鐵蛋雖說不喜歡跟他們混跡在一處，到底沾了他們的光。也就給他們做一些好事了。

雲煙又道：“連他們若是惹事找上門來也不管嗎？”

“白家主子們都不在家，按他們說話，連個管事兒的人也沒走，誰管得了他們。真有不服，一並去找大房告狀吧。”

鐵蛋不會過度參與，也不會做這個惡人。左右當前白府真正管事的還是大房留下的那些人。就算他們再怎麽看不上鐵蛋，對鐵蛋這個主子也必須供著。

還是那句話，鐵蛋是這邊兒唯一的主子。有些事情自然是他說的算。

這些都安排完了，鐵蛋挑挑下巴：“你回去吧，我們回家了。”

“我們回家”這四個字，就足夠表達鐵蛋全部的態度了。

雲煙離開，狗娃才道：“大哥雖說想要完全脫離白家，可有些事情還是不管不行的。”

“沒辦法。只要我在這裏，就總有藕斷絲連的時候。放心吧，以現在的情況，就算白家散了，對咱們也沒什麽影響。咱們沒必要雪中送炭，錦上添花還是不錯的。”鐵蛋笑的灑脫。

狗娃是聽不出裏頭的褒貶的，只輕輕松了口氣，笑道：“也許這就是大哥本本家最好的相處方式了。大哥您不是個聽家裏安排的人。也許對他們而言是大逆不道。誰又不知您的自保，也許對白家也是一件好事。”

“你倒是明白塞翁失馬的道理。”鐵蛋伸手攬住狗娃，親了親狗娃的額頭，“你就別多想了，這本不是你擅長的。”

“關於大哥你的事情，我自然是想的多的。”狗娃有些累了，就瞇著眼睛歇一會兒。

鎖頭挑開簾子，看著沿路的風景。冷峻的寒風吹進來，好在物資足夠暖和，狗娃二人身上又蓋著毯子，就沒管他開窗。

鎖頭看了一路，好看的有，難看的有，讓人瞧著不忍心的，更有。

半路上鐵蛋看見了個賣炭的老頭正費力的一步步拉著車，他連頭牛也沒有，滿滿一車的炭，只靠著他單薄的身子往前拉。

那一首《賣炭翁》映入腦海，再沒有比這個更應景的了。

看著人心難受。下車的時候鎖頭情緒不大好。狗娃昏昏欲睡，鐵蛋將他扶進屋裏上炕先睡一會兒，他領著鎖頭先去玩。

“路上瞧見什麽了？”鐵蛋一早發現他情緒不對。

鎖頭無奈笑道：“不過是人生百態吧了。”

鐵蛋挑眉：“你到倒是頗有領悟。”

鎖頭道：“咱們家裏，過的是萬裏無一的好日子，只可惜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的。小的時候，二叔一口紅糖水都舍不得喝，要藏得死死的，等逢年過節了才給我沖一點點。現在，咱們一家三口怕是沒誰瞧得上了。有的人，挪步千裏只為了一口連充饑都做不到的窩頭；有的人，生來就是享福的，什麽都不做，自有上好的錦衣玉食送到身邊。人生百態，大致如此吧。”

鐵蛋戳了一下鎖頭的小腦袋：“人不大想的不少。不過說來，你也真不愧是狗娃侄子，這種想法總能想到一塊兒去。想想就罷了，只是這種事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們過的卻是富貴，可誰又知道富貴能享受幾日？不過是享受一日賺一日罷了。每個人這一生都有自己的不一樣，沒有誰是完全一樣的。別讓別人的日子影響了自己就是了。”

“師父教誨的是。”鎖頭年紀還小，有些事情想一想也就過去了。

師徒二人玩了一會兒，鐵蛋便開始考鎖頭的功課。從詩詞歌賦，到醫術的種種。他的進步都是肉眼可以瞧見的，看了成果鐵蛋高興，當下就多放他半天的假，明兒可以出去找村裏孩子玩個一天。

下午十分太陽西斜，狗娃才小睡醒來。屋裏頭暖爐燒的火熱，他一上炕就把外衣脫了，只穿個裏衣，此時還覺得有些熱，起來擦擦腦門子上的汗，左右看看還是沒瞧見鐵蛋人。

下地瞧見桌子上又放涼的茶，過去剛喝一口，就瞧見鐵蛋端著一些切好的西瓜進來了。

“聽屋裏動靜就知道是你醒了。來吃瓜。咱們暖房裏頭熟了兩個，咱們一個長工們一個。這瓜光照不足，怕是沒有夏天的好吃。不過這深冬裏頭，能吃上這麽一口實在新鮮。你且嘗嘗吧。”

狗娃忙接過來放桌子上：“鎖頭呢？”

“我給他小半塊讓他自己拿勺子挖著吃。吃吧，還有呢。再等些日子，還有新鮮的慢慢熟了，怕是到時候咱們都吃不了的。”

“那好，回頭咱們去縣裏，還能給二姐他們送去些。她現在五口人呢，能吃下去不少。這瓜皮也別扔，回頭我腌了，吃著也爽口。”狗娃忙拿起來一塊咬下去嘗一嘗。

確實沒有夏天的甜，不過滋味還算清新。屋裏頭燒的熱，吃這麽一口涼涼的最是舒服。

這麽一口，怕是縣裏有錢的人家也是吃不起的。

鐵蛋自己也嘗了嘗，點點頭：“甜味不夠，晚上咱們切成塊，放上白糖和一點鹽拌了，吃著滋味能更好。”

“那也先吃兩塊解解饞了。”狗娃吃了三片西瓜，吃了個水飽才放下。

這個夏秋的時候，就是幾十個放在眼前也心動不了，因為不缺這個。狗娃倒是挺喜歡夏天弄西瓜汁，然後放在井裏冰的涼涼的，喝著最是解暑。

這好，就好在冬天見不著。家裏也是暖房足夠多，所以才舍得這樣奢侈的種這個。

一家人的日子，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城裏頭白家也是按照鐵蛋的意思安排著。

這縣裏頭的權貴、親戚們原本都想巴結，只是鐵蛋長期不回府，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巴結那些跟本家相處不錯的分支兒。

這些分支的白家人，也算是因此得足了風頭。而他們這個光，也不是白占的。有道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拿各色禮品的時候是痛快了，可人家出了事上門來尋方便，也總要給人個說法。

可他們又能找誰呢？

自然是打著白家的旗號，去找其他前來巴結的人來平此事。

一時半會兒還可以。時間久了，遇見誰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了，就只能去求白家本家。

本以為自家骨肉的事情是一定要管一管的，哪裏想到那白府大門緊閉，二門不動。從後門跟守門的下人打聽，也僅僅是以府裏沒主子管不得事打發了。

雲煙得了信兒總會前來告訴鐵蛋。鐵蛋也就吃好自己的瓜，不幹自己的時候也不去瞎參合。

年入深冬，果然食不果腹的人越來越多。街上的乞丐多了起來，也有越來越多的人無奈拉下老臉去訪親問友的討要糧食銀錢。

糧食的價格水漲船高，連那些富貴人家都要看人下米，普通人家自然更加困難。

這時候，可巧白府的施粥攤子架起來，一會兒功夫傳遍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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