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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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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清早便往掌藥局而去。大人定於今日未時將升堂重審,已讓人前去知會靖王府世子妃及一幹人證屆時到場。我只有半天的時間可以幫助方菁尋找證據。只但願我所想的沒有錯.....

趕至掌藥局,店鋪方剛剛開始營業,小夥計打著哈欠來卸下店鋪門板,轉身見我一臉焦急站在店門,忙讓道:“姑娘裏面請!可是急需什麽藥物?”

我隨他走入店堂,問道:“小兄弟,請問貴店可有雷公藤所制的驅蟲水劑出售?”

小夥計聞言錯愕,不曾想有人一早急急趕來,竟是為了這區區水劑,楞了好一會兒方道:“有,我即刻給你拿去。”說著,已麻利地取出一個瓶子遞過來:“此是一升裝的瓶子,姑娘看一瓶可夠?”

我目測,只見此瓶形狀、大小皆與靖王府中相似,接過打開封口細看,瓶中液體顏色、氣味亦相差無幾,忙道:“多謝!小兄弟,請問這驅蟲水劑可是貴店配制?”

小夥計笑道:“姑娘放心!這驅蟲水劑是由本店的制藥師傅配制,效果甚好,姑娘用過便知。”

我道:“如今可有制藥師傅在店裏?若在,可否幫我請他出來一下?我還有些許問題需要請教於他!”

小夥計又是一怔,道:“姑娘有所不知,制藥師傅不在此處,卻在城郊的制藥所,離此處有三四十裏地呢!”

我無法,唯有問明方位,一路尋了過去。

正值春季,城郊綠意遍野。我心中有事,卻無心觀賞。順著路人指引的方向,費了好些功夫,終於找到掌藥局配制成藥的制藥所。那是在疏林淡霧掩映間的幾處瓦房,我推門走進去,說明來意,便有小夥計入內院請了姓於的制藥師傅到堂內。

這位於師傅年紀約五十許,須發皆有些許斑白,卻是一副淡定儒雅的樣子,二人以禮相見後,於師傅微笑道:“不知姑娘有何事要問?”

我陪笑道:“只是想請教於師傅這雷公藤所制的驅蟲水劑的配方,不知可方便相告?”

這於師傅是個隨和豁達之人,當下亦不推辭,笑道:“這配方平常得很。姑娘既有興趣知道,老朽告之亦無妨。這雷公藤,又別名黃藤、菜蟲草。其根、皮、莖、葉皆有毒,莖葉毒性較強,但可通過蒸煮漂嗮等工序去除,故常用以入藥,而其根皮雖毒性稍弱,卻無法去除,故常用於配制驅蟲水劑。只是,我店所配制的驅蟲水劑,卻不單單是用雷公藤,還用了花椒......”

於師傅拿起我方才從掌藥局買下的那一瓶水劑,繼續說道:”若以此瓶所容一升為計,則是以一錢雷公藤根皮、一錢花椒,加兩升水,煎成一升藥汁,用時,將少許藥汁兌入清水之中,澆灌花草即可。”

於師傅娓娓道來,我則細細聆聽,想了想,又問道:“再請教於師傅,既雷公藤有毒,不知劑量多少會致命?”

於師傅道:“若論致命劑量,則是嫩芽七個,莖塊四錢以上,至於這根皮,因其毒性較弱,應在一至二兩之間……”

我問道:”若是嬰兒幼童呢?”

“這個……”於師傅稍稍思索,道:“以成人與幼兒的身體重量換算,至少應在一至二錢之間......姑娘何故由此一問?”

我答道:“因家有幼弟,頑劣異常,恐其誤服這驅蟲水劑......"

於師傅呵呵笑道:“姑娘無需擔心,這雷公藤水劑入口苦澀,幼兒如何會去喝它?若真的不慎喝下,因其所含份量不多,及時取綠豆加甘草或萊菔子單方煎水服下,便可解毒。不過,若姑娘不放心,可改換其他的驅蟲水劑,只是效果不及它......”

我仔細聽完,略一對照,心中已明了,只覺得有無限喜悅從心底升騰而起,忙抓起那瓶水劑道:“不用換了,這瓶便很好,多謝於師傅!”

回開封府衙的路上,我緊緊握著那瓶水劑,幾乎喜極而泣......方菁姐姐,上天一定是看到了你的冤屈,和我的努力,讓我們今日終有可能證明你的清白……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不公平,我絕不會讓你再經歷……

緊趕慢趕,卻還是晚了一步,待回到開封府衙,未時已過,大人已開堂重審菁一案。我心中大急,忙趕至平日出入的公堂側門,誰知未及走近,便已被留守的衙役攔住:“大人已有口喻,不許姑娘隨堂聽案,簡姑娘,還請先行離開。”

我懇求道:“小趙,事關案情進展,還請你稍作通融,讓我進去,大人怪罪,簡心一力承擔……”

小趙不為所動:“此事我無法做主,簡姑娘不必多說。”

僵持之間,我已決意硬闖,卻見展昭聽到動靜,從公堂側門出來,過來喝問道:“誰在此處喧嘩?”見了我,不由劍眉深蹙:“簡心,真的又是你?”

我方欲解釋,那小趙已搶先開口,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展昭聽完,說道:“大人的嚴令,開封府上下無人敢不遵,簡心,你不要再為難小趙,也不要再為難你自己,回去吧!”

我忙問道:“展大人,方菁姐姐現在如何?”

展昭道:“大人自有裁斷,你無需太擔心。”

我追問:“可是形勢對她不利?”

展昭猶豫了一下,答:“這自然是在所難免。只是,包大人一向公正清明,若方菁果真沒有下毒,大人自然不會錯判。”

我懇求道:“展大人,若我已找到新的證據,可證明方菁的清白,可否讓我入公堂稟告?”

展昭的臉上掠過一絲意外之色,望向我手中的瓶子,道:“你所說的證據,可是這個瓶子?你雖不能進去,但若是物證,我可代你拿進去面呈大人。”

我搖頭道:“不,這只是一瓶普通的雷公藤水劑,個中緣由,還需我當面向大人陳述,展大人……”

展昭道:“既如此,你且先回去,待退堂後,你再稟報大人不遲。”想了想,依舊不放心,覆又說道:“簡心,今日公堂之上,除卻世子妃,還有靖王妃及龐太師,你不可沖動任性,再生事端!”

我無奈,只有慢慢走回後院。心中無比沮喪,眼見希望在即,奈何功虧一簣。又自悔自己昨日情緒激動,不能自持,冒然頂撞大人與世子妃,若不然,亦不會有今日如此被動之局面,這樣一想,心中更是愧疚不安。

我心緒煩亂,滿心焦急,一時想著龐太師慣與包大人爭鋒相對,即便大人不肯就此判決方菁殺人之罪,那龐太師又如何肯罷休……一時又想著那世子妃正有心利用此事,不知又會如何逼迫方菁指證江夫人……

早上去掌藥局之前,我前去大牢探望方菁,並將江夫人所言盡悉轉述與她,誰知方菁不聽猶可,一聽之下,竟決然道:“江夫人一向品行高潔,若要方菁昧著良心攀誣江夫人,方菁寧願一死…….”如今想起此言,不由更多了一層擔心……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有一個念頭從腦海裏一閃而過。

開封府衙前的堂鼓!

為今之計,我恐怕只擊響堂鼓,方有機會進得公堂,為方菁申辯了。

然而,擅擊堂鼓,視同擾亂公堂……

想起昨日大人的怒容,和方才展昭告誡的眼神,我又不由遲疑......

從後院繞行到開封府衙門前,開封府舉世聞名的堂鼓,便近在眼前,我凝望著它,心緒起伏難定。

守衛森嚴的開封府公堂,此時,那裏面在發生著什麽,我並不知道,而我面前的,卻是我現在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若從不曾想到過,也就罷了,可是我想到了,卻沒有做,若方菁姐姐真的有什麽不測,日後想起,我豈不是後悔萬分?

我緩步走上前去,用顫抖的手拿起鼓槌,緊緊握住片刻,方鼓起勇氣舉起用力擂鼓,頓時,渾厚的鼓聲響徹四周,亦震得自己的耳膜亦嗡嗡作響。

隆隆鼓聲中,有人飛身而至,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臂,生生止住鼓聲。轉頭看,正是展昭,只見他滿面驚怒之色,叱道:“簡心,你到底欲意何為?我方才好言相勸,你卻只作耳旁風……你非要讓我對你如此失望嗎?”

我掙紮著試圖掙脫他的手,道:“展大人的話,簡心句句在心頭!可是簡心縱然知道展大人所言有理,亦沒有辦法用我今後的所有遺憾,來賭方菁姐姐今日或許只是萬分之一可能的生命之虞,還請展大人不要攔我!”

展昭聞言眼中怒意更盛,卻依舊不放手。

正僵持間,王朝已帶著兩名衙役出來喝問:“何人擊鼓?”一眼瞥見我手持鼓槌站在一旁,不由目瞪口呆,頓了頓方道:“簡心,你瘋了?開封府的鳴冤堂鼓可是好擊的嗎?”見我不作反應,又一把上前來奪過我的鼓槌,跺腳道:“傻瓜,快走!待大人問起,我就說擊鼓之人已離開,你晚間再找個時機跟大人解釋就是了!”

我堅持道:“王大哥,我現在若會離開,之前就不會前來擊鼓。還請王大哥帶我入公堂內回話!”

王朝還要再勸,只聽展昭厲聲道:“王朝,帶她進去!她既如此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到底,那就成全她!”

他緩緩放開我的手,以從未有過的冷峻嚴厲眼神看著我:“簡心,你說過,底線之上,是你可以承受的代價。可你是否曾想過,有的時候,你所做之事,後果,會遠比你想像的要嚴重,而你為此付出的代價,亦未必是你能真正承受的,簡心,但願你沒有高估自己!”

說罷,也不再理會我,徑直大步邁入公堂。

我暗嘆一聲,自知此時不是難過的時候,定了定心神,緊跟他進去。

出入了無數次的公堂,從未有像今日一般讓我戰栗不安。甫一進去,眾人的目光便集中至我身上,望向大人那震怒已極的面容,我不敢先行開口言語,只是忐忑不安地在方菁身旁跪下。

只聽龐太師出言嘲諷道:“包大人,你們開封府倒愈發有趣了!包大人在公堂之上審案,府衙的人卻在公堂外擊鼓鳴冤,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啊!”

展昭面色鐵青,隱忍不言。

大人卻恭敬起身,向太師道:“包拯慚愧!”

我苦笑,該慚愧的人是我,終究又令大人受辱難堪。展昭,他又怎能不怪我?

大人狠狠一拍驚堂木,威嚴的聲音難掩其怒氣:“簡心!昨日本府已明令你回避此案,如今你不僅抗命不遵,還在本府升堂問案之際,擅擊堂鼓,擾亂公堂!你如此行為,究竟是無視公堂儀制,還是蓄意挑戰本府威信?今日若不重罰於你,如何服眾?來人啊!將簡心重責……”

我急得一顆心簡直要蹦將出來,不由大聲喊道:“大人,不要!”

大人氣極,怒視著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我急道:“大人,關於此案,簡心有話要說,懇請大人聽完,再行懲處!”

一語未了,只聽龐太師重重“哼”了一聲:“包大人,老夫竟不知,原來開封府是個可以討價還價的地方!”

我心中暗恨,一咬牙,道:“若大人答應簡心的請求,簡心將話說完後,願領雙倍責罰!”

大人正待說話,忽然聽一把平和沈穩的女聲說道:“包大人,既然是事關案情,就讓這簡姑娘將話說完,大人再做定奪,可好?”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是一名端坐於椅上的老夫人,雖面帶病容卻不失雍容之態,便知定是靖王妃無疑,見她此刻竟替我解圍,不由對她心生感激。

大人道:“娘娘之言,包拯焉敢不遵!既如此,簡心,你且說來!”

我的心猶自劇烈跳動,雙手亦因緊張而微微顫抖,剛開口說了一句:“大人……”竟再無法說下去。

我倉皇擡頭望向大人,卻驚覺一切竟是如此的熟悉,同樣是凝重肅殺的公堂,同樣是高高在上的威武峻嚴的府尹大人,同樣是驟然失語驚惶無措的自己……宛如噩夢重現,緊張驚懼瞬間攫住我的心,層層冷汗沁濕衣衫,胸口滯痛煩惡,所有的字句在心中翻騰,就是到不了舌尖……我竟又一次失聲……

陣陣眩暈中,我絕望地閉上眼……上天,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在我最需要出言相辯的時候,卻奪走我的聲音……此時此刻,我該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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