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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旭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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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省經閣。

一位老仙翁跪在地上,撫須直嘆,神色十分之淒慘。

“啟奏陛下,這兩百多年來,仙獸園丟失靈獸無數,實乃小仙看守不力之過!但更可恨的,是那偷走靈獸之人!她猖狂無度,竟每晚都偷走一品珍獸……”

老仙翁一邊說,一邊抹眼淚,仿佛丟失仙獸,如同剜了他的肉似的。只是偶爾從指縫間,偷看天帝神情的動作,洩露了他真正的意圖。

上座的天帝,微微擡眸,不置可否。

直到老仙翁絞盡腦汁,實在無話可說了,天帝才表態。

“且壓下此事,隨她去吧。”

“那……”老仙翁忐忑,“丟失靈獸之罪……”

“與你無關。”

老仙翁放下心來,遂不再多說,行禮離開。

閣內一時恢覆了寂靜。

過了一會兒,大門外傳來守衛與人的對話。

“大殿下請止步,陛下在裏面。”

聽到聲音,天帝眼神微動,說道:“讓潤玉進來。”

話語落下,一襲白衣的少年,就從外走來。

明亮的光線,聚在他身後,仿佛都增添了一份溫和的暖意,真是好一個積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翩翩少年!

“孩兒拜見父帝。”

看著跪伏在地的大兒子,天帝仔細打量著。

雖還有些清瘦,但比起從前來,風華氣度都大有長進,再不覆當初的唯唯諾諾。

看來這兩百多年,他的母妃很是盡心。這樣就好,也不枉他親自將潤玉送進望月臺的一番苦心了。

甫見兩百年未曾謀面的長子,天帝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隨即開始考校起潤玉的術法來。

半晌,他滿意地點點頭。

“你雖是本座長子,卻非天後嫡出。從前本座欲為你延請名師,不想天後執意反對,本座也無可奈何,只好聽之任之。”

天帝頓了頓,看了眼長子的表情,發現他並未露出絲毫憤怒不虞,心中暗自點頭。

仁善守禮,謙讓淡泊,真是人如其名。

對這個兒子,天帝更滿意了幾分,因此難得笑著說:“聽守衛說,你時常來省經閣,如此勤勉樂學,甚好。自今日起,本座允你自由出入省經閣外殿和內閣。”

潤玉眼眸微垂,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謝父帝。”

“好了,本座還有軍務在身,你自己好生在此研讀。”

說完,天帝舉步離開了省經閣。

潤玉跪在地上,膝蓋冰涼。

兩百餘年未見,父帝還如從前一般,多關心一句都沒有。

百年期盼成空,潤玉忍不住閉上眼睛,只覺地上太過冰涼,那冷意順著膝蓋,爬到了他心間。

這時,突然一股淡淡的暖意,從頸上的珠鏈傳來,溫暖著他寒涼的四肢心肺。

他低頭,從領口處取出一條銀色的絲帶,上面的越華珠正微微泛光。

他抿起輕淺的笑,眼神就像醉酒般暈染著漾色。

還好……他還有母妃。

經此一事,潤玉再無心翻閱書冊。將手中的《漩波咒》放下後,他轉身出了省經閣。

“恭喜大殿下,賀喜大殿下!”

門外候著的省經閣主事,見他過來,連忙諂媚地道喜。

潤玉免了主事的禮,微挑眉頭:“潤玉不知,主事所言何喜之有?”

主事看向日益風姿卓絕的白衣少年,觍著臉笑道:“省經閣的外殿,人人皆可進。唯獨這內閣,珍藏著六界無數絕跡孤本,唯有兩人可入。如今大殿下您也得了天帝法旨恩典,豈不是大喜?”

聞言,潤玉臉色未變,只點點頭道了聲謝後,舉步離去。

行至半途,他頓住腳步,回頭問道:“方才主事說,此前唯有兩人可入內閣,不知是哪兩位仙上?”

“一位自然是咱們天帝陛下。”主事答道,“另一位,就是您的母妃,月天妃娘娘了。”

潤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卻很快消失不見。

“那天後娘娘……”

主事看了眼周圍,見無人便靠近他,小聲說道:“天後娘娘都沒這個恩典。不過大家也知道,天後娘娘素不喜讀書,這幾萬年來,從不曾踏足省經閣半步。”

潤玉點頭,拱手謝過:“原來如此,多謝主事了。”

說完,他不再回頭,徑自離開了省經閣。

望著他離開的方向,主事摸摸胡子,很滿意自己剛剛的表現。

手下的小仙很是疑惑,問他為何這般禮遇大殿下。天界誰不知,大殿下不得天帝寵愛,天後又向來嫌惡他,處境實在尷尬。

主事敲敲小仙的腦袋,說道:“癡兒一個!老朽值守省經閣數萬年,眼睛可比你尖。天後如今嫡子在手,看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說不得哪天火燒過了頭……”

“不會吧?天後手握整個鳥族,正得聖寵呢!”小仙不明白。

主事卻不多說,轉而說起另一名女子:“陛下做太子時就納了月天妃,你是沒見過那盛況,比起娶正妃都不差。月天妃何等絕色,你是見過的。如此美人在側,陛下焉能不心悅之?有這份情在裏頭,大殿下的未來,只怕不可限量哦!”

“可是,”小仙摸摸腦袋,被主事的話弄蒙了,“陛下的情劫,不是花神梓芬嗎?月天妃再美又有何用?”

主事一聲長嘆,再三告誡小仙:“個中緣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你只記著,千萬莫與別人提起月天妃,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小仙嚇了一跳,連忙問:“為何不能提起她?如果說了又會怎樣呢?”

主事瞥了他一眼,丟下一句話走了。

“你以為,省經閣灑掃的位子,是怎麽空出的?”

小仙一楞,喃喃念道:“不是因為我前一任,觸犯了天規,仙籍被除,罰入畜生道了嗎?”

兩人說著,漸漸消失在門口,省經閣又恢覆了一貫的清寂。

這時,一道白影出現在原地。那少年人的模樣,不是潤玉是誰?

聽了這段沒有頭尾的對話,潤玉眼中疑慮更深。

相處兩百餘年,母妃的神秘,他不是第一次發現,卻往往不得其解。他行走天界三百多年,從未聽人提及母妃的名號。整個天界,知道母妃存在的神仙,掰著指頭都算得清。

懷著疑慮,他擡頭看向頭頂的明月。

隔得這樣遠,沒有人看得到明月上有什麽。但是潤玉知道,他的母妃,此刻一定輕飄飄地坐在皓月上,素色的鮫紗一定像隨風雲霞般悠揚起舞,就如她白日坐在秋千上那樣。

愜意,散漫,又美麗。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抿唇一笑,眼中漾出暖意。

恰巧這時,前方轉角裏,出現一個紅色的小身影,匆匆忙忙地跑過來,不小心撞在他身上。

“啊!”稚嫩的驚叫聲,聽著有些熟悉。

“……旭鳳?”潤玉喚道。

紅色小身影擡頭,看見是他,高興極了。

“是你啊潤玉,太好了!快帶我走!”小旭鳳嚷著,扯起潤玉的衣擺就跑。

潤玉不明所以,跟著跑了一段路。

待跑到偏僻的地方後,小旭鳳氣喘籲籲地才放開手。

潤玉看著無憂無慮的小旭鳳,眼神覆雜。對這個二弟,潤玉不得不承認,自己心中是有些羨慕嫉妒的。不過到底手足兄弟,若旭鳳真有難處,他也願全力相幫。

因此,他問道:“旭鳳,這是怎麽?可有人為難你?”

小旭鳳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愁眉苦臉地抱怨:“潤玉你不知道,前幾日紫方雲宮來了一只白孔雀,母神說是我表妹,要我好好陪她。”

這事潤玉有所耳聞,天後前不久將鳥族公主穗禾接來天界,並讓旭鳳與穗禾朝夕相處,只怕意在鞏固鳥族地位,培養下一任天後吧?

潤玉秉性聰穎,只聽了幾耳朵消息,便聯想到不少前因後果。只是平日他一向溫潤,所以從不曾開口與人言說。

就連母妃都不曾。

他怕……怕母妃知道他的想法,會覺得他生來心計詭譎,城府深重。

母妃平日裏,總說自己怕麻煩,討厭那些陰謀詭計。

想到母妃,他忍不住又出神了。

還是小旭鳳拉著他的袖子抱怨,他才醒過來。

小旭鳳搖頭嘆氣:“潤玉,你說世上怎麽有這麽討厭的鳥?逼著我陪她玩蕩秋千,真是太幼稚了!都多大的鳥了,還玩蕩秋千?還不如練箭有意思呢!”

潤玉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三百歲玩秋千很幼稚?那他和母妃,一個兩千九百歲,一個不知幾萬歲的神仙,經常一起蕩秋千,是不是……

潤玉沈默了。

小旭鳳卻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口中還喋喋不休,想來是真的討厭穗禾公主。

“還有哦,她竟然成天仰著頭看人!我作為一只鳳凰都沒那麽驕傲,她一只白孔雀算什麽?哼哼!我決定了!”

小旭鳳說著,扯著潤玉又開始跑,“我要離家出走!”

“旭鳳,不可!”潤玉停下腳步,出聲制止他。

沒想到小旭鳳直接坐在地上,兩腿撒潑:“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要回紫方雲宮,不要見那只白孔雀!”

潤玉一聲喟嘆。

這真的是……一只三百歲的鳳凰嗎?怕是三歲都沒有吧?

“潤玉,不如這樣……你帶我去你住的地方好不好?我就在那兒住一個晚上,明天早上一定回去。好不好嘛……”

小旭鳳扯著他的袖子,圓圓的臉上滿是渴望。

潤玉暗嘆口氣,蹲下來看著小旭鳳:“可是天後娘娘會擔心的。”

“沒關系的,你派人和母神說一聲就好了。”小旭鳳不達目的不罷休,“哥,你都不知道,自從兩百多年前你搬走後,我好多次想去找你,可是怎麽都找不到。哥……我真的好想你呀!”

想起宮裏那只白孔雀,小旭鳳十分頭疼。想當初,他和潤玉一起玩的時候,多有意思。現在竟然要陪一個嬌嬌柔柔的女娃娃玩,真是太無趣、太幼稚了!

潤玉不知他心裏作何想,只是念及從前在紫方雲宮的日子裏,雖然偶有責罰冷待,但大多數時候,還是令人懷念的。

想到這兒,潤玉便心軟了。

“望月臺偏遠寒涼,你當真要去嗎?”

糾纏再三,實在拗不過弟弟的潤玉,只好勉為其難同意了。

“明天一早,你就乖乖回紫方雲宮。下次不可再頑皮,妄言離家出走,知道了嗎?”

“知道啦,潤玉你好啰嗦啊!”

小旭鳳被潤玉抱在懷裏,神色興奮,臉頰微微發紅。

其實小旭鳳早就想去找潤玉玩了,只不過望月臺太過偏僻,他怎麽也找不著,這才作罷。

前日,小旭鳳躲在柱子後,偷聽到母神與侍女的談話,才知道原來母神也一直想去望月臺,只不過那裏是天界禁地,母神不得其法根本進不去。

小旭鳳不知道禁地是什麽意思,只知道連母神都去不了的地方,一定很有意思。

正巧今天他遇見了潤玉,當然要纏著他,讓他帶自己進去嘍!

這樣想著,小旭鳳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一路纏著潤玉,非要他說那裏面是什麽樣的。

潤玉一邊抱著他飛,一邊說:“望月臺的景致沒什麽好看的。無日無月,終年昏暗,半點比不得天後娘娘的紫方雲宮。”

“不可能,你騙我。那裏一定有什麽寶貝!”

小旭鳳始終想著禁地的事,總覺得裏面肯定藏著寶貝,他最喜歡探寶游戲了!

“若非要說寶貝,也不是沒有……”

潤玉說著,眼前一瞬間劃過她燦爛的笑靨,卻很快搖搖頭,把她從腦子裏晃出去。

“什麽寶貝?你快說呀,什麽寶貝?”小旭鳳吵著要知道。

潤玉卻笑而不答,只說:“既是寶貝,當然不能告訴你了。”

“什麽嘛……”

“怕你偷走啊。”

“我才不會偷你的寶貝呢,最多看兩眼……”

兩人說笑著,很快來到望月臺地界。

那裏,一道金色的結界正閃閃發光。透過光暈,隱約可看到裏面暗林密布、水色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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