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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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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往前走兩步,率先走進了金色結界。

小旭鳳十分興奮,跟在後面,蹦蹦跳跳地走過來。

不料,下一刻,變故突生!

金色的結界似遇到敵人般,迸發出強烈的靈力,打在小旭鳳身上,瞬間將他彈出百米之外!

潤玉一驚,連忙飛身接住小旭鳳。

剛被潤玉接住,旭鳳就“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閉眼昏迷了過去!

本就四處尋他的天後荼姚,察覺到兒子仙靈受損,立即循著氣息飛來,正好看見兒子倒地吐血的一幕。

唯一的兒子受傷,天後連忙飛過來,狠狠一掌拍向潤玉,將他打飛出去。

“月天妃,潤玉,你們給本座等著!今日之仇,我荼姚定要你們拿命來償!”

一聲淒啼響徹九天,荼姚化作一只火鳳凰,護著兒子的身體,往紫方雲宮飛去。

事情前後發生,不過眨眼間。

不一會兒,夜空中不見了火鳳的影子,金色的結界外,恢覆了一開始的冷清。

潤玉捂著胸口,坐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他從地上爬起來,緩緩走到金色的結界邊,伸手摸了上去。那手,在碰到結界時,如若無物般,毫無阻礙地伸進去了。

既然如此,為何旭鳳……

他心中滿是疑惑。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朝金色結界砸去!

“嘭——”

石頭在接觸到結界時,立即被反彈出去,並在空中就碎成無數個小石子,落在地上時已變成微不可見的灰塵。

他又扔了樹枝、玉石等物,結果無一例外,全都反彈出去,化作了灰塵。

金色結界力道之強勁,實屬潤玉平生罕見,難怪能將旭鳳傷成那樣。

想到重傷的旭鳳和怒極的天後,潤玉心中一陣慌亂。

可是當他擡頭看向夜空,見到那一輪徐徐東行的明月時,心頭的惶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母妃……

都是他的錯。

他輕輕合上雙眼,良久才睜開眼眸,轉身看向結界。

他的眼神,透過結界,仿佛已眺望到那座懸崖峭壁旁的宮殿,還有花園那棵大樹下的秋千。

望月臺,無日無月,終年晦暗,但卻帶給他兩百多年快樂的時光。他又怎能因一己之過,而擾了月河上的清凈呢?

他本就不是母妃親子,現在,是時候離開了。

最後一次凝視天邊皓月後,他一甩衣袖,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了。

朦朧的夜色下,清瘦的白色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了蒙蒙黑夜中。

結界內,暗林樹下,纖阿走了出來。

“大殿下,此去保重。”她的神色掙紮,最後緩緩定格為堅定,“對不起。”

此刻天後的紫方雲宮,已是風雨欲來。

太上老君、岐黃仙倌都面色沈重,連番施展法力,全力救治昏迷不醒的紅衣男孩。

“我兒旭鳳到底怎麽樣了?有沒有辦法救他?”天後荼姚的眼中淚水閃爍,難得柔弱的模樣,天帝不禁伸手將她摟在懷裏。

天帝眼中也帶著憂慮,卻不如天後那般失態。

“老君和岐黃仙倌定會有辦法的,你別急。”

“不急?我怎麽能不急?陛下說的輕松,旭兒是我唯一的兒子,若他有個好歹,我必拉六界生靈給他陪葬!”

荼姚氣急,說出的話不免失了分寸。好在此地並無旁人,不會將她這番話傳出去。

但天帝知道荼姚性烈如火,到時盛怒之下,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

於是天帝看向太上老君,問道:“旭鳳到底怎麽樣了?”

“陛下,如今之計……”太上老君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回答,“只有提前二殿下的涅槃,方有轉圜餘地。”

“不可!我鳳凰一族五百年涅槃一次,每次都危險重重!旭兒如今才三百歲,怎能提前兩百年進行涅槃?若撐不過去怎麽辦?就算撐過去了,未來有損仙元修煉,老君你付得起責任嗎?”

荼姚滿臉怒火,連連呵斥。

太上老君資歷甚深,被她如此怒喝,面上有些掛不住。不過看她雙目含淚,憂心如焚的模樣,也就勉強壓了心火。

老君看向天帝,說道:“若我等全力護持,應能保二殿下無虞。”

天帝雖擔心,卻比荼姚冷靜很多。

他在荼姚肩上安慰似的摟了摟,對她說:“先救命要緊。至於仙元修煉,日後本座定會尋到法子,替他彌補回來。”

荼姚也知道這個道理,只好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命令一下,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被擡到紫方雲宮,將小旭鳳放在裏面後,爐中燃起熊熊大火。

丹爐旁,天帝、天後、太上老君,三位天界大神,共同施法助其涅槃。

一時間,整個天界噤若寒蟬,紫方雲宮更是觸而即發。

紫方雲宮外,一個白衣少年正跪在地上,任旁人如何議論奚落,他皆視而不見,只擔憂地看向宮內方向。

這少年,便是潤玉。

天帝和天後忙於救治旭鳳,無暇處置他。

但他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一旦旭鳳之傷有了結果,等待著他的,將是真正的雷霆之怒。

腳下玉磚寒涼,跪的久了雙腿就有些麻木,因此,他不得不想些事情來轉移註意力。

今日,倒叫他記起兩百多年前的一樁舊事。

那事,與今日大同小異。

猶記得那時,自己尚記在天後名下,與旭鳳同住在紫方雲宮。

一日,他與旭鳳外出玩耍,看見酒仙喝醉了睡在草地上,旁邊還放著一個酒壺。

他與旭鳳只見過酒,卻從不曾喝過,一時好奇,偷了酒壺就跑遠了。

旭鳳風風火火的性子,說一不二,吵著要喝酒。他想著並無大礙,於是與旭鳳兩人,各自都喝了幾口。不想旭鳳人小酒量淺,醉酒後胡亂施法,引火燒著了自己。他為了救旭鳳,連忙引水滅火。

火滅後,旭鳳因燒傷疼痛,放聲大哭起來,正好被尋來的天後瞧見。天後以為他欺負旭鳳,不問青紅皂白,就將他關了起來。

這一關就是數月,期間斷水斷糧,囚於暗室不得出。

從那之後,他便知道,自己必須謹慎行走於這天界。否則一步踏錯,便會萬劫不覆。

不過,現在想想,他還要感謝天後關他緊閉才是。

若非剛從暗室出來,自己心情郁郁,又怎會淩晨跑出紫方雲宮,來到天河邊散心,進而撿到越華珠,遇到母妃,得她兩百餘年的真心關懷?

他永遠記得那個淩晨,她從天河邊走來,髻上金玲鐺清脆作響,天地光輝仿佛薈聚於一人之身。

她容貌絕美,眉目溫柔,笑他不知天界女子皆可稱作仙女。

彼時,他雖在天界生活了百年,卻因天後不願教導之故,許多常識都不知道,因此鬧了不少笑話。

那次,他在她面前,又犯了同樣的錯誤,一時困窘不已。

加之,撿到失物不及時歸還,還藏在身後,意圖據為己有,這樣的行為也被她發現,更是讓他羞愧難當,只好掩面奔走而逃。

他覺得,當時的自己,一定傻得像只烤熟了的龍蝦,所以才會又出差錯,一頭撞在巖石上。

那時他年齡不大,見自己接二連三地出糗,一時竟羞的哭了起來。

她卻以為他撞疼了額頭,親自替他療傷。那微涼的靈力,冥冥中卻仿佛帶著暖意,流進他四肢百骸,最後暖在心間。

其實母妃哪裏知道,作為一尾白龍,他的頭堅硬無比,怎會被一點磕傷所擾?

後來,得她贈珠,他萬分喜悅。轉眼卻得知,她並非尋常仙子,而是一位上仙。

天界上仙不少,但個個身懷神通、勢力盤根錯節,他哪兒敢高攀?

自覺形慚的他,謹慎心性使然,又有天後的耳目尋來,一時只好狠下心將越華珠扔進天河。

他知道,位卑無寵的天帝庶長子潤玉,連護住自己都不能,又談何資格擁有其他?

只是他實在珍愛越華珠,不舍丟棄於天河,只好每日淩晨溜到天河邊,將越華珠取出觀賞把玩,再藏回天河中。

該慶幸他本性屬水,所以在天河中尋珠並非難事。否則,他真不知該把越華珠藏於何地,才能不被天後耳目發現。

某次,他因事出突然,沒來得及將越華珠放回天河,就來到省經閣,卻正好被父帝發現了。

後面的事情,就像一個美夢——他搬進了望月臺,認她做母妃。

雖然時常被弄得灰頭土臉、啼笑皆非。但是,他不是不知,母妃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

每日形似劇毒的早膳,實際上,正好能修覆他身上不明來源、年久日深的暗傷,而且於他的修煉受益匪淺。

每夜偏殿裏,多出的一只小獸,一個香爐,正好讓糾纏他百年的噩夢再不覆出,他得夜夜安眠。

世上哪兒有那麽多巧合?所有的正好,不過是有人用心良苦的安排罷了。

她知道,他雖處境窘迫,但要的不是別人的憐憫,所以她從未居高臨下地施舍,而是以逗弄戲耍為掩蓋,暗中激勵他成長。

如此全心全意,為他編織出一個無憂無慮的美夢,讓他沈溺其中,難以自拔,也不願自拔。

可如今——既是美夢,時辰到了,也該醒了。

被母妃寵了兩百年,自己便失了謹慎之心。如今旭鳳生死未蔔,天後之怒無人能消。

若要追究,哪怕元神俱滅,他也願一力承擔,絕不連累母妃。

潤玉端正地跪著,唇色泛起了白,眼神卻義無反顧。

另一邊望月臺中,下值回來的望舒,側躺在秋千上,手中拿著一本書。

纖阿端著桂圓盤子,走了過來。

望舒一手撐頭,一手打開書翻看,聲音有些幽怨。

“小鮫人哪兒去了?連續兩天都不歸家,難不成被外界那些小仙子勾了去?”

纖阿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和掙紮,卻立即消失不見。

她將盤子放在桌上,然後說:“娘娘,前兩天您值夜的時候,陛下來接走了大殿下。”

望舒放下書,若有所思地問:“天帝?他向來老謀深算,謀定後動,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纖阿早就想好理由,解釋道:“是大殿下最近修行漲的太快了,為鞏固他仙元根基,陛下才命他下界歷劫。”

“這樣麽?”

望舒想起自己之前的擔憂:小鮫人法力修煉進度太快,心境若跟不上,恐滋生心魔暗鬼,於修行大不利。

如此想來,下界歷劫,磨煉心境也是件好事。

不過,她到底有些不放心:“歷的什麽劫?不會有事吧?”

纖阿對答如流:“娘娘放心,只是尋常凡人劫,不過百餘日就能重回天界。”

到底覺得虎毒不食子,因此聽到纖阿這樣說,望舒就沒想太多。

她只是輕嘆一聲:“看來,進補還要適宜才好。每日早膳補的太過了,以後改成隔日一次吧。”

望舒說完,又拿起手中的書研究了起來。

纖阿看見,那書的封面上,寫著“水系淩波掌”幾個大字。

“等小鮫人歷劫歸來,想來仙元已鞏固,再修煉這淩波掌,應當沒有問題了……”

望舒輕聲念叨,纖阿卻轉身無聲離開了。

對不起,主上,不會有那一天了。

大殿下,回不來了。

七七四十九天後,紫方雲宮中傳來一聲巨響。

煉丹爐自動打開,旭鳳的提前涅槃,安然度過了。

老君查看後,說道:“如今二殿下涅槃雖過,但仙元仍有些損耗。待好生修養千年後,必能無礙。”

荼姚卻不甘心:“還要修養千年?當真可恨!”

此話說的是誰,她與天帝都知道。

太上老君知道接下來沒自己什麽事了,於是開口告辭。剛出紫方雲宮,老君就看到跪在宮外的白衣少年,遂停下腳步。

“老君,不知旭鳳可還安好?”潤玉的聲音沙啞,就像粗糙的磨砂紙互相摩擦著。

也是,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滴水未進,他還能堅持已屬不易。

這般想著,老君答道:“涅槃已過,性命無憂。”

“如此,潤玉謝過老君。”

“大殿下客氣了。”

老君不欲多言,長嘆一聲,舉步離開了紫方雲宮。

以天後心性,大殿下此次怕是在劫難逃。這偌大的天界,誰也救不了他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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