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他選的位置實在是太過於巧妙，天地間的所有光華都凝聚其身，讓他的身影周籠罩一股淡如薄煙的光，剎那間宛若天神初降於世。

一點點的風吹過，揚起他銀白的發絲，不可方物，不可侵犯。

也正是在光與色最完美的裝飾之下，郁璃並未在第一時間察覺不對。

太過於驚艷了。

那天地之間唯一的一抹潔白，像是雪山巔上的冰棱，遙遠而高貴。

卻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無比絢爛又美麗的色彩。

美得人眼神捕捉不及，美得人心神俱是恍惚顫動。

他這樣淺淡地微笑，這樣禮貌地背手在後，這樣地看起來優雅紳士。

他只是，恰好地，如同少女們春心萌動之時所幻想的那樣——美好。

直到她凝視於對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衫之上，點點血紅宛若雪中紅梅，綻放於此，愈顯濃烈。

“他受傷了。”郁璃立刻意識到對方所堅持的一切只不過是掩飾自己滿身傷痕的一個偽裝。

他也察覺了郁璃的眼神。

“喲，我是鶴丸國永，我這樣的刀突然到來，有沒有嚇到你啊？”

鶴丸國永一開口，那種遙不可及的感覺瞬間消退，他笑得像個調皮的大男孩。

很為郁璃露出的一點點的驚訝的表情而感到高興。

鶴丸國永，刀劍世界的著名稀有刀之一。

看起來像是個清高的貴公子，有著冰山美男的氣質，卻天生喜歡驚嚇，喜歡惡作劇。

在不少本丸裏都是調皮搗蛋、惹是生非的重點觀察對象。

他在現世也是有名的刀劍，歷來為人所追求。

從被神社供奉到被偷竊，從被殉葬到被挖墳取出，他似乎沒有固定的主人，但他依然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刀劍。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現世裏，鶴丸國永被發現後一直被供奉在神社裏，固定時間可供人參觀展覽，到了祭祀之類的重要時刻，會被送往禦所的專門地方，與其他眾多名刀劍一起。

雖然不知道對方糾結在驚嚇一事上究竟有什麽意圖，但郁璃很是無辜地搖了搖頭。

她並未意識到對方的跟隨，或許是他隱藏的本領格外高強，或許是她在外對靈氣的掌握度實在太小。

但即使看到了，除了起初為鶴丸國永出色外貌的驚艷，她沒有感到他所期盼的那種驚嚇感。

鶴丸國永立刻換上了一副失望的表情，眼睛斂下，掩住了那雙金色的宛若陽光般燦爛的眸子，然而眼尾中藏不住的笑意卻暴露了他的本心。

就算是暗墮，他也是那個喜歡驚嚇和玩笑的調皮的鶴丸國永。

“啊，跟你到這裏，只是稍微想看一看。”鶴丸國永解釋起了自己的意圖，畢竟在絕大多數審神者眼裏，暗墮刀尤其是稀有刀的暗墮刀是相當危險的存在，不過他並沒有任何傷害這位女審神者的想法。

“你是那裏的？”郁璃在看到他傷口的時候，就已經反應過來。

眼前的這位鶴丸國永，應該就是剛才前去的那座黑暗本丸的契約刀劍，但因為那座本丸的主人因為不能言說的原因被督查使處理掉了，所以他們那些付喪神都成為了無主的刀。

根據他如此嚴重的傷勢來判斷，不出意外，他就是那把似乎從地牢裏逃出來的付喪神了。

“正是呢。”鶴丸國永回憶起了相當糟糕的經歷，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厭惡。

他身上的暗墮氣息濃烈了幾分。

但奇怪的是，盡管他是暗墮刀，卻與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有些不同，倒更像是一期一振那般的。

郁璃不太清楚這是否和他們的刀種、練度或者稀有程度有關。

她卻能夠感受到一期一振和眼前鶴丸國永的暗墮氣息，像是被某種容器收容了一般，很好地控制在了某種範圍內，而她與其他人所能夠從他們身上感知到的東西，像是「影子」，暗墮氣息被封存之後投射在外的影。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在和郁璃契約依靠審神者靈力控制暗墮之前，用的都是市面上流傳的暗墮封印符——萬屋可以買到的，為時之政府所認可的那種具有封印作用的符咒。

暗墮封印符可以封印暗墮氣息，保留部分暗墮狀態下得到加成的付喪神的力量。當付喪神自身的情緒過於激烈或者被某種外力激發的時候，暗墮封印符就很有可能失效，接著便會加速地暗墮。

暗墮付喪神如果與審神者契約，可以借助審神者的靈力直接控制暗墮氣息，保證自己不會繼續暗墮。

比較保險的做法是同時使用暗墮封印符。與擁有凈化力量的審神者可以免除這樣的作為。

像郁璃本丸的兩位付喪神，大和守安定暗墮程度較輕，僅依靠郁璃與他契約後提供的靈氣就可以控制自己。

加州清光程度較重，他為了保險依然使用著封印符，盡管郁璃能夠提供足夠的靈氣，但他仍不免擔憂是不是會過多地消耗審神者靈力。

通常審神者與付喪神之間是彼此互利的關系，一方增強另一方面也會增強。

但當兩方差距過大時，尤其是審神者級別較低，而付喪神練度過高時，會出現審神者靈力不濟的情況。或者就是剛才所提到的靈力較少的審神者與暗墮刀契約，因為暗墮刀需要的靈力是同等級刀劍的數倍，很可能就會抽幹審神者的靈力。

當審神者靈力不夠的時候，契約另一方面所吸收的，就是審神者本人的生命。

“只是想謝謝你。”鶴丸國永微笑著，忽然張開了雙臂，“帶給了我自由。”

“不，這並不是我的功勞。”

“如果沒有你的突然到來，破壞了平衡，我也不能夠那麽快地掙脫牢籠。”

鶴丸國永以一個極為明媚的笑容，迎著日暮最後一抹餘暉。

他維持著雙臂張開的姿勢，認真又執著地仰望著天空。

他眼前的天空已經失去了晚霞的色彩，逐漸化為氤氳的灰。

他身後的天空絢爛的顏色在逐漸淡去，夕陽緩緩靠近地平線，隨後完全消失在天際。

鶴丸國永腰間金色刀拵的本體刀折射了最後一抹光輝，像是黑暗中亟待奔湧的猛獸。

“真是……太美了……這個世界啊，怎麽會這麽好看呢？”

他這樣感嘆著，帶著滿滿的讓人不可思議的幸福感。

郁璃清晰地看到，晶瑩透明的淚水順著他的面頰滑下，他深深地為這個世界、為這片天空感動著。

“是甜的。”淚水滑進他的嘴裏，他咂咂嘴然後微笑著和她說，“是自由的味道。”

“要是能夠一直看見，就好了。”淚水滋潤過的眼眸宛若落入了整片星空，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漾出炫目的神采。

“太想要了，”他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般，萬分開心地說著，“想要飛，想要觸及到眼前的這片天空，這個世界！”

然後，他從半高的樹枝上跳了下來。

郁璃吃驚地看著他。

染血的白衣在空中張開，被風鼓起，像是揚飛的羽翼，帶起風的聲音。

像極了遺世獨立的清高的鶴。

他站在地上，依然是那般讓人動容的笑容。

郁璃有點擔心地走向他，盡管他看起來好像沒事，還非常興奮。

甚至有點手舞足蹈的，想要訴說這樣一種喜悅。

突然，他不受控制地倒向她。

郁璃本能地後退，但血腥味在一瞬間喚回了她的理智。

她張開了雙臂，在鶴丸國永踉蹌摔倒之前，懷抱住了他。

“這才是……嚇到了。”郁璃有點驚嚇又帶著幾分吐槽地說。

“呵。”他在她的耳邊輕笑，完全無法再掩飾他的虛弱，“有驚嚇……才有趣……對吧？”

隨後他便徹底地失去了意識，毫無防備地在她的懷裏。

細膩柔軟的銀發觸及到她脖頸的肌膚，癢癢的。

郁璃習慣性地縮了縮脖子，發絲卻輕輕擦過，讓兩個人的距離更加親密，貼得更近。

他面頰肌膚觸及到她的脖頸，那一瞬間的感覺讓她渾身都僵住了。

郁璃的鼻尖依然繚繞著淡淡的血腥味，甚至她的一只手都觸碰到了他腰間冰冷的本體刀。

但她不敢動彈。

他帶著冰涼的肌膚貼在她溫熱的皮膚上，微微的呼吸掃過她嬰兒般帶著細軟絨毛的脖頸，是陣陣的瘙癢。

像是羽毛撩過心間，帶著些許的癢，卻不至於讓人因此心生厭惡和煩躁。

善意的天性讓她沒有辦法把他丟在這裏，然而她實在無法維持這麽尷尬的姿勢走回本丸。

幾步的距離，卻好像登天般艱難。

“主——主公！”

跑出來看看出了什麽事情的今劍看到郁璃抱著個陌生男人，大驚失色。

不知道為何，郁璃腦海裏突然冒出了“糟糕”這樣的字樣，明明剛才她還期盼著誰來幫她分擔掉鶴丸國永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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