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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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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謝十七郎與施瑤說後,施瑤再也沒有離開過謝家宅邸。每日便在屋裏看書,偶爾在謝十七郎不在的時候會在院落裏四周走走,伸展筋骨。而冬至越近,謝十七郎便越忙,打從那一日之後,施瑤就沒跟謝十七郎說上過話。

不過謝十七郎不傳召她,她也不曾主動去找謝十七郎。

從曼只覺自己姑娘入了冬後,越發沈默了,好像從紅花湖那一次被擄走之後就開始如此了。她原以為那一事在姑娘心裏落下了心裏陰影,但聽姑娘的言辭也不像是有陰影,提起紅花湖,語氣和神態是平靜,半點波瀾也沒有。

從曼不解,可也不敢多問,只好盡心盡力地侍候施瑤。

離冬至還有五日的時候,閑王送來了拜帖。從曼興高采烈地捧來,想著以往姑娘見到閑王便眉眼帶笑的,興許與閑王見一見,會不那麽沈默。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姑娘看了拜帖一眼,又沈默了許久,然後輕聲說:“你便說我感染了風寒,不宜出門。”

從曼楞住了,自從大病一場後,姑娘便十分註重鍛煉,前些日子裏冷得跟臘月寒譚似的,謝家宅邸裏不少人感染了風寒,而姑娘神氣清爽的,沒穿披風都不覺得冷。這左看右看,姑娘好端端的,哪裏像是感染風寒了?哦,只是捏造的措詞而已。

從曼反應過來,出去告訴了閑王派來的隨從,往屋裏折回的時候,心裏不由嘀咕,真是奇了,姑娘最近跟變了個人似的。

冬至那一日早晨,洋洋灑灑地下了場小雪。

瑞雪兆豐年,也算是好兆頭。

因著冬至,朝會早上無需過去,改成了晌午過後。

謝十七郎與族裏的人一起吃了早飯,回來院落的時候正好看到施瑤倚在窗邊看書。她也不怕冷,大冬天的,還開著窗,只是這般看著,烏黑的發髻微垂,日光照在泛白的書頁上,歲月如此靜好。

握著書冊的姑娘仿若入了畫一般,與雨雪融為一景。

他看得目光離不開。

直到畫裏的姑娘擡眼望來,他才驀然回神,不由輕咳一聲。施瑤放下書冊,走出廂房,向謝十七郎行禮。

謝十七郎說:“我已打點好,你今夜可以在天牢見你父親。”

施瑤欣喜地說:“多謝郎主。”

謝十七郎又道:“今日我會向陛下提及,約摸明日聖旨就會到了。”

施瑤又說:“多謝郎主。”

謝十七郎蹙了下眉頭,她和他之間就沒其他話要說了嗎?他記得她跟閑王說話時,眉眼含羞,話多得跟只聒噪的麻雀一樣!思及此,他有些惱,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甩袖離去。

天牢門口的侍衛見著令牌,放了施瑤進去。

一獄卒領著施瑤在昏暗陰冷的天牢裏前行,前頭的牢房都是七八人一間,那些人難得見到姑娘,瞧見容貌妍妍的施瑤眼睛都發綠了,帶著鐐銬的手不停地搖晃著牢門,伴隨著呼嘯而過的寒風,真真令人毛骨悚然。

獄卒喝了一聲,揮鞭抽去,如此才讓躁動的囚犯安靜了一些。

他扭頭對身後的施瑤說道:“再往前走便是了,還請姑娘放心,牢門都上了鎖的,他們出不來。”雖然身處天牢,但作為天牢裏的獄卒,他消息還是十分靈通的。墨城王送了不知多少貪官進來,那可是皇帝身邊的寵臣。眼前的這位姑娘是墨城王親自吩咐過的,萬萬不能在天牢裏出了什麽意外。

施瑤微微頷首,神情裏並無懼怕,相反的是相當鎮定,對兩邊牢籠裏鬼哭狼嚎的囚犯仿若未聞。

獄卒不由添了幾分佩服,難怪能入墨城王的眼,尋常姑娘家進來後哪個不是嚇得臉色蒼白的?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牢房裏關押的囚犯人數越來越少,寒氣也越來越重。牢裏的囚犯都是一副死氣沈沈的模樣,見著來人了,也不躁動,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獄卒說:“這都是要關押一輩子的囚犯。”

再往前走,盡頭將至,有個鐵門隔開。獄卒掏出鑰匙,開了鐵門。裏面只有五間牢房,而四間是空的,最後一間正是施瑤的父親施世明。

時隔大半年,施瑤終於見到自己的家人,那個曾經對自己千寵萬寵的父親。

施瑤忍住鼻子的酸意,對獄卒輕聲道:“這位大哥,能否讓我與我父親單獨相處一會?”

獄卒猶豫了會,畢竟是朝廷要犯。但轉眼一想,又覺得此乃天牢深處,眼前的姑娘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讓他們單獨相處一會也鬧不出什麽風浪來,何不賣個順水人情?遂退離到鐵門之外。

施瑤踉蹌上前,緊緊地抓住牢房外的鐵欄桿。

看著父親青白的發,她心中大慟。

“……父親。”

施世明不敢置信地看著施瑤,半晌才回過神,握住施瑤的手,顫抖地說道:“瑤……瑤兒?”

“父親!”

眼眶的淚珠打著轉兒。

盡管父親造反了,於天下而言,他是無可饒恕的罪人,可於她而言,他至始至終都是那個疼愛她的父親。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施瑤泣不成聲。

父女倆痛哭了一場後,施世明方問:“瑤兒,你怎會在這裏?你娘呢?”

施瑤怕這裏皇帝的人,畢竟隔墻有耳,她也不敢多說,只挑了能說的與施世明說了,她夢中得了鬼神托夢一事並沒有說出來。然而,施瑤說到後頭,眼淚卻是掉得更兇。

這些日子以來的沈默通通都化作了眼淚宣洩了出來。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阿爹,阿爹,女兒喜歡上了不該不喜歡的人,這該如何是好?”

她擦著眼淚,又哭道:“他明明只將我當做棋子,可女兒還是喜歡他了。阿瑤覺得自己愈發不像自己了,我討厭這樣的自己。可……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沒有人能幫我,阿娘不在,族裏的姐妹也不在,阿瑤誰也不能說。”

她哭得越來越兇。

她一直都很想哭,但是她不能哭。

她不過是不到二八的姑娘,卻要遭遇這一切,被抄家,被人擄走,在一個陌生的城裏,對著一群陌生的人,還有那個陌生的他。她只能自己扛起一切,默默地承受,默默地忍著。

然而,她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喜歡上謝十七郎。

她最不該動心的人便是他,可老天爺卻跟她開了個玩笑,在她發現自己的意中人不是閑王,而是成了謝十七郎的時候,晴天霹靂,意中人不過把自己當成了一顆棋子。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時對謝十七郎動心的,只知在她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腦裏出現了謝十七郎的臉時,她才知道自己對閑王並非喜歡,從頭到尾她喜歡的不過是對閑王的憧憬罷了。

她為謝十七郎辦事,成為他的誘餌,本該不能有怨的。她應該平靜地接受,平靜地去當誘餌,平靜地為他引出王氏的臂膀。可是當她知道自己對謝十七郎動心後,她感到了不甘心。

她痛苦地問:“爹,你說阿瑤該如何是好?”

一雙眼睛哭得紅腫紅腫的。

女兒今天所有的痛苦都是他帶來的,而在這個時候,他身為父親,卻無法做些什麽。

施世明又豈會不知施瑤口中的他指的是墨城王,他沒有想到女兒竟會喜歡上墨城王。他在朝為官時,每逢年底總會見到謝家十七郎,他像是一陣風,來無影去無蹤,但他的確是個優秀的郎君。他曾經想過的,倘若造反成功了,他便能成為施氏一族的族長,到時候族長也無法幹涉他們一家。他知道女兒喜歡閑王,到時候就能風風光光地讓她出嫁。

可是成王敗寇。

施瑤哭了一番,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她擦幹了眼淚,說道:“爹,阿瑤會好好的,你無需擔心,方才阿瑤只是情緒不好而已。”

施世明嘆了聲,摸了摸施瑤的頭。

他道:“阿爹如今已無能為力,唯一能替你做的便是支持你的所有決定。我在這裏很好,有屋頂遮風擋雨,一日三餐,還無瑣事,一切都好,你無需掛念我。”

施瑤離開了天牢。

冬至的夜裏,宮裏的小公主小皇子們在玩著焰火,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團。她記得自己孩提時,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光。可是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有時候人生需要自己面對的事情太多,無法逃避只能逼著自己去適應,小時候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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