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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處,秦崢氣喘籲籲,可是反觀男子卻依然喘息均勻,神情淡定。

秦崢望了男子一眼:“謝謝你救了我。”他竟然是有些身手的,遠不是他外面看起來的潦倒脆弱。

男子低啞的聲音道:“我說過的,總有辦法報答你的。”

秦崢點頭:“好,剛才是你幫了我,算是你報答我了。”

男子低頭沈思片刻,忽問道:“你要去鳳凰城嗎?”

秦崢道:“是。”

男子沈聲問:“去做什麽?”

秦崢笑了下:“鳳凰城的十裏鋪,那是我的家鄉,是一個安靜祥和的地方。我要去那裏開一個飯莊。”

男子聽了,若有所思:“飯莊?真好。”他的聲音停頓了下,這才道:“我陪你一起去,我會送你安全地抵達十裏鋪。”

秦崢挑眉:“你這是想要繼續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嗎?”

男子眸子裏晦暗難測:“算是吧。”

秦崢審視著男子:“你原本打算去哪裏?要做什麽?”

男子聽見她這麽問,面上有一絲迷惘:“我不知道。”

他已經沒有家了,普天之下,哪裏是他安身之處?

秦崢見此,便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十裏鋪吧?”她緩緩地道:“我需要一個夥計,你當我的夥計如何?”

男子望著秦崢的目光裏有了疑惑。

秦崢摸了摸自己背後的麻袋,這才道:“既然你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那麽如果你願意,可以當我的夥計。我給你開一個月一百文的工錢,你好好給我幹,如何?”

男子皺眉,凝視著秦崢:“你有錢嗎?”

秦崢搖頭:“沒有。”

男子淡道:“那還提什麽工錢?”

秦崢見此,笑了下,繼續道:“我以後會有的,先給你欠著。”

男子點頭:“好。”

秦崢想了想,又吐出一個條件:“不過呢,我不喜歡雇短工,所以你若要給我幹,那必須幹夠五年。”

男子面無表情:“行。”

秦崢滿意地挑眉,忽想起一事:“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沈默了一會兒,終於吐出兩個字:“方路。”

☆、無糧糕

自從有了方路這個夥計後,秦崢的逃亡之路便得舒適了許多。安營紮寨的時候,有人去拾柴燒火並且尋來幹草等物搭建出一個窩來,餓了的時候,有了幫著捉蝗蟲挖草根,還能爬上別人都無法爬上的高樹去摘幹枯了的果子,遇到山賊擋路流寇截道,還有人上前幫忙趕人。

秦崢懷裏還剩下三塊饅頭,每當她餓極了,便掰出其中一點後,再分成兩塊,她和方路一人一塊。

她雖然小氣,可是絕對不是苛刻夥計的老板娘。

走了沒多久路,他們來到了前往鳳凰城的官道,這才發現,原來大批的逃荒人也到了這裏。秦崢還重新遇到了郭家三兄弟。郭大見了他,很是遺憾地嘆息,說是好不容易搜刮的存糧都被那群壞人搶走了。

“也不知道是被那群死囚犯還是強盜搶走的,反正都不是好人,真他媽的壞透了!”郭大這麽罵。

秦崢想起自己的半袋高粱面,罷了,只能當沒緣分。

一行人又恢覆了之前的窮困潦倒,重新前行,這下子沒了吃的,大家又互相防備起來,跑步趕在別人前頭去地裏掃蕩撅根野菜,再次為了一口吃得而窮兇極惡的拼命。

這一日,總是能有所收獲的秦崢也幾乎空著手,肚子裏早已空空,秦崢將最後一塊饅頭掰開,一人一半。

秦崢默默地低頭吃著,卻聽到旁邊草叢裏有輕微的動靜,她一邊將最後一口饅頭咽下,一邊擡頭看過去,一雙如星子一般的眼睛出現在面前。那是一個小女孩,頭發蓬亂,隱約可見頭發上紮著一個幾乎看不出顏色的頭繩。臉頰臟汙,唯獨那雙眼睛,清澈幹凈,閃著濃濃的渴求,巴巴地盯著秦崢已經空了的手。

秦崢摸了摸麻袋,裏面真得什麽都沒有了。

於是她仰靠在草垛上,微合起眼睛。

方路的饅頭只吃到一半,見此情景,起身走過去,彎腰,將剩下的那點幹硬的饅頭遞到了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見方路走近,先是一驚,後來等到那饅頭遞到眼前,猶自不信,只驚疑地望著方路。

方路漠然冷情的眸中泛起那麽一絲酸楚和柔意。

他幹澀地開口道:“拿著吧。”

小女孩這才相信,眼前的人是要給自己吃食,她咬了咬唇,搖了搖頭,微弱稚氣地道:“不了,你也餓著呢,我不能吃你的。”她看著方路那凹陷的眼眶以及冷峭的臉龐,知道方路也餓著,周圍的人都是餓得不成人樣了。

方路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拿著。”

小女孩眨眨眼睛,眼前這個男人的聲音充滿了無法抗拒的氣息,讓她有些害怕,讓她幾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過那一小塊饅頭。

她放在嘴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方路將饅頭遞給小女孩後,便重新回到草垛旁邊,坐在秦崢身邊閉目養神。

那麽一小塊饅頭,小女孩吃了很久才吃完,吃完後,她舔了舔手,又舔了舔唇,這才對著閉目仿佛睡著的方路說:“大哥哥,我叫燕兒,燕兒謝謝你的大恩。”說完,她跪在那裏,對著方路叩了三個響頭。

小女孩離去後,秦崢終於睜開雙眼,用著平靜無波的聲音道:“她活不了多久的。”

這樣的事情,秦崢見得太多了。

方路一直沒搭腔,過了很久後,久到秦崢以為方路根本不會回答的時候,才慢慢地吐出一句:“也許吧。”

第二日,秦崢不再趕路,她知道前面幾批逃荒的人都把能吃的都吃了,如果自己再不找點充饑的,也很快就要餓死了。她拿著一把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生銹的鏟子,帶著方路,跑到荊棘地裏捉蝗蟲挖草根。

方路已經餓得是三根筋頂著一顆頭了,不過竟然行動還算敏捷,沒片刻就頗捉了一些蝗蟲。秦崢對此很滿意,她摸了摸袋子,考慮著以後是不是可以給方路加點工錢。這人實在是吃得比她少,幹得比她多。

就在這時,方路忽然一把將她拽在一旁,兩個人一起倒下。

秦崢不明就裏,方路卻壓低聲音道:“小心,有蛇!”

果然,一個吐著舌信兒的長蛇滑溜溜地從荊棘叢裏快速躥過。

秦崢見此,心中一動,忙道:“捉住!”

方路得此命令,身形竟然如飛一般竄出,兩指能捏狀直逼向那蛇,片刻之間,秦崢定睛望去,卻見瘦骨嶙峋的方路站在那兒,手中捏著蛇的七寸。

秦崢走過去,左右觀察著那蛇。

方路望著秦崢的目光,頓時了然:“你想吃了它嗎?”

秦崢挑眉:“怎麽,不可以嗎?”

在大炎國,從來沒有吃蛇的傳統。

不過呢,以前不是也沒有吃厥根和蝗蟲的傳統麽?

方路卻點頭道:“好主意。”

他頓了下,又道:“其實在西野,那裏的人是有吃蛇的習俗的。”

秦崢此時盯著那蛇,已經如盯著一道大餐,當下滿意地道:“今晚咱們吃蝗蟲燉肥蛇,佐以野菜數根。”

聽起來,真是一道美味。

晚間時分,秦崢和方路挑了一個人跡罕至處,開始料理這個難以一見的美味大餐。蝗蟲已經來不及曬幹,只能摘去翅膀挑去內臟,野菜洗了,蛇呢,直接扒皮反轉弄成數塊放到鍋裏。秦崢又掏出不知從哪兒撿來的幾根野草,也一起仍在鍋裏。

待到一切料理妥當,方路已經燒起了火,並用樹幹做成了支架,當下秦崢將鍋架上,又放上了水,開始煮了起來。

秦崢自在一旁假寐養身,方路則有一搭沒一搭地給火加柴和幹草。

就在方路以為秦崢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忽然秦崢開口道:“你燒火倒是在行。”

方路淡聲道:“以前出門在外,有時候難免的。”只是這種事一般是別人做,輪不到他的。

秦崢聽了,並沒有說什麽,也沒再問。雖然她知道,尋常的大炎男子並不是需要燒火的,大炎國絕大部分普通人是不會知道西野的風俗的。

此時周圍一片靜謐,偶爾有不知名小蟲子的鳴叫聲,還有遠處山風的呼嘯聲,伴隨著火堆的劈啪聲,秦崢閉著雙眸假寐,而方路則低著頭默默添柴。

幾盞茶功夫後,方路開始聞道濃濃的香味撲鼻而來了。

果然是一頓美味大餐。

秦崢和方路並沒有碗筷,當下方路道:“你先吃。”

秦崢點頭,拿起砂鍋來,用樹枝扒拉了幾塊蛇肉,又喝了蛇羹,最後只剩下一半羹的時候,遞給方路:“你喝完便可。”

方路拿過來,同樣用樹枝扒拉了幾塊蛇肉,又喝了羹。最後砂鍋底部竟然還剩下一些蝗蟲和幾塊蛇肉。

秦崢淡聲道:“你都吃了吧。”

方路拒絕:“我吃飽了。”

這顯然是一個謊言,不過秦崢卻沒有拆穿他,而是小心地砂鍋包起來,重新放回了麻袋裏。

就在此時,他們聽到不遠處傳來騷動之聲,許多人叫嚷著爭搶著。

秦崢肚子裏有了點東西,力氣也恢覆了些,當下起身道:“走,我們也去看看。”

待到走到近前一打聽,才知道,來了一個賣糕點的。

方路和秦崢對視了一眼。

這個年月,賣糕點的?他不要命了嗎?

就在秦崢這麽想的時候,她不經意間,擡頭看到了賣糕點的旁邊插著一把旗子。

那是一個白色略臟的旗子,旗子上畫著一個鳳凰。

百年鳳凰旗。

秦崢心中頓時明白了。

也許,這個年月,也只有百年鳳凰城裏的人,才敢堂而皇之的出來擺攤賣糕點,也只有他們才有這份閑情逸致和財迷心竅了!

當下秦崢道:“走,我們也去買一些。”

方路皺眉:“你不是沒錢嗎?”

秦崢從麻袋裏摸索著,掏出幾個銅板:“多了沒有,幾個銅板是有的。”

秦崢和方路好不容易走到攤位前,一看這才知道,人家賣得是無糧糕。無糧糕,顧名思義,就是沒有用糧食就做出來的糕點,至於用什麽,不勞操心,左右能咽下肚子並且毒不死人。關鍵是賣得便宜,一個銅板一個。

秦崢豪爽地買了五個無糧糕,用盡了身上所有的錢。

買完了無糧糕,秦崢仿佛並沒有打算立刻離開人群的念頭,她和眾多逃難的人坐在一起,默默地從旁聽他們議論著大炎國,也議論著百年鳳凰旗。不經意間,她會把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一遍。

一旁的方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心中微動,頓時明白了。

他放目看過去,這裏的人有衣衫襤褸行將就木的老人,也有憔悴枯萎的婦人,更有許多瘦骨嶙峋的男人。偶爾有幾個小孩,都是被父母領著的,並沒有那個孤身一人的小女孩燕兒。

☆、和骨爛

接下來幾日,情景果然越發艱難了,人群中有越來越多的人倒下了,秦崢和方路靠著懷中的幾個無糧糕,以及偶爾出外打野食的本領,勉強能夠活了下來。偶爾時他們也在人群中無意識地看一下,卻再也沒有見過小女孩的身影。

兩人跟著人群又行了數日,終於來到了距離鳳凰城一百裏的小鎮安家鎮。這裏還未曾遭受災荒和戰亂,人們過著相對富裕的日子。他們用驚詫的目光打量著秦崢等人,神色裏是滿滿的防備,偶爾也有憐憫的目光投射來。

他們議論起大炎國的事,說是大炎國怕是徹底要亡國了。唯一具有號召力的大將軍路鵬飛已經因為貪汙軍餉和謀逆罪名而被處死了,聽說這個貪汙軍餉的罪名是被奸臣嚴昊栽贓誣陷的,也有說那批軍餉其實就是嚴昊貪汙的。如今路大將軍全家慘死,韓陽城被攻破,路家軍也徹底散了。路家軍散後,這個國家的軍心整個動搖,其他幾路正規軍幾乎全部被擊潰,如今抗擊南蠻的唯有幾處散兵,成不得氣候。據說大炎國的皇帝已經帶著他的金銀珠寶,最疼愛的妃子以及那個據說備受寵愛的妹妹景雲公主逃跑了,大臣們有的投降,有的逃命,也有忠貞不屈的,為國盡忠了。至於那個萬惡的奸臣嚴昊,從此不知所蹤了,希望是惡人有惡報已經死了吧。

秦崢等人聽著這些人的議論,知道安家鎮地處鳳凰城和大炎國邊境。據說安家鎮的主事兒的還是鳳凰城的人,這裏的人們沒有身為大炎國子民的自覺,於是便沒有亡國的恥辱。

和秦崢一起的這些逃亡之人,聽到這些議論,紛紛唉聲嘆息,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怎麽樣,看起來一切都是那麽渺茫。即使他們逃了性命到了鳳凰城又如何,人家是否收容,去了那裏以什麽為生?這些都是問題啊!

人群中自然有不愁的,他們口袋裏有大把的銀票細軟,銀票是幾個國家通用的四海錢莊的票子。

原來鳳凰城雖然也占地廣泛,但卻不像其他幾國諸如大炎朝,南蠻和西野一樣立國立帝,而只是由何姓城主來管理。據說這城主的祖上當年和其他三國都立下了盟約,約定鳳凰城不立國,不立帝,專門做買賣掙銀子。三國可爭可戰,但刀槍絕對不能對到鳳凰城來,便是鳳凰城在其他三國開的銀號,但凡掛了他們的百年鳳凰旗,對方便要避讓三分。

由於鳳凰城富足,雖然不立國,卻圈養了不知道多少私兵,裏面又藏了多少絕世高手,再加上歷代鳳凰城主個個善經營,於是這麽多年來,竟然還真沒有哪個國家敢把刀槍動到鳳凰城來。

如今現任的城主是何家第十七代傳人,姓何名笑,經商手段極其高明,做事頗有手段,游刃於相爭兩國之間而各不得罪,也是因為這個,據說如今何家的生意不但沒受戰亂影響,反而因為倒騰鐵器而獲了巨利。

這四海錢莊,就是何城主麾下的錢莊,分店遍布天下,游兵散將所到之處絕對不敢冒犯。因此這些握著四海錢莊票子的人心裏是不愁的,只要不打仗了,無論走到哪裏,江山再起都是大有希望的。

秦崢身上已經沒有什麽吃食了,她試圖去地裏尋點東西,誰知道同來的逃荒者早已把眼睛盯上了這裏未經過災荒的土地,把地裏尋覓得幹幹凈凈,連菜根都不剩下一個。

這時候,已經有很多人選擇了乞討,畢竟城裏有那麽多衣食富足的人家。

秦崢見此情景,當機立斷決定開始乞討,越早越好。她和方路分頭行動,一個攻南城一個攻北城。她穿著破爛的衣衫,敲開一家一家的大門,忍著對方或者好奇或者鄙夷的目光,請求對方的施舍。

一天下來,她收獲了一碗麥髓素梗飯和兩件破棉襖——真豐盛!

她回到臨時棲息的廢棄房屋內,走進去,先燒了一把火熬湯同時可以暖手。正暖著手,方路回來了。

方路依然是削瘦的模樣,只是目光卻不再如開始一般漠然。秦崢見他兩手空空的回來,便知道他必然毫無所獲。

她把放了一些撿來的菜根的湯倒在兩個破碗中,又把乞討來的麥髓素梗飯分成兩半,她和方路一人一半。

方路看了眼她,低啞地吐出三個字:“我不餓。”

秦崢指了指旁邊的湯:“那你先喝湯吧。”

方路搖頭:“我不渴。”

秦崢不再說什麽,自顧自的喝湯,喝得吸溜吸溜的香甜,湯喝到一半後,肚子裏有了暖意,她才將那半碗素梗飯泡進去,珍惜地吃完,吃完後還舔了舔手指頭上的米粒。

吃完後,她重新將砂鍋收拾好,裝進麻袋裏放在身邊,然後將一件破棉襖扔給方路:“這是給你的,天冷了。”說完這個,她用自己那件破棉襖將自己團團裹住,倒頭大睡。不一會兒功夫,便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可是方路卻無法入睡,他怔怔地坐在那裏,對著快要燃盡的篝火,低著頭沈默。火光映襯著他如同刀削一般的臉龐,他看起來猶如一塊嶙峋的生鐵,堅硬而脆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目光緩緩移動到了一旁,一旁的秦崢猶自睡得香甜,在夢中還吧唧了下嘴巴。

他看了眼身邊的東西,一碗已經沒有了熱氣的菜根湯,半碗粗糙的麥髓素梗飯。

他動了動幹澀的唇,伸出手,取過來,緩慢地開始吃起來。

他其實很餓了,可是卻沒有狼吞虎咽,而是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細細品嚼,仿佛是山間雅士在飯後品嘗著最美味的茶點。

當他將湯喝幹凈,將素梗飯全部吃完後,伸出手指,也學著秦崢舔了舔手指頭上的碎屑。

幹冷硬梆的碎屑,帶著手指頭苦澀的味道,在方路舌尖蔓延。

他默默地咽下,然後拿過那個破棉襖,學著秦崢將自己裹緊,躺下,睡去。

第二日,方路起得很早——也許根本沒睡著?他裹著秦崢給他的那件破棉襖,淩亂著頭發,臟汙著臉面,猶如鄉下進城的土匪。

秦崢伸了個大懶腰起來,倚門望著方路離開的方向,只見他拿了一個破瓷碗,擺放在不遠處那個還算繁華的飯莊門前。當有人經過時,他便用他那沙啞粗糲的聲音說一句:“大爺,賞點吃的吧。”

可是他的眼神太過冷峭的緣故吧,經過的人只是詫異地看他一眼,然後加快腳步跑了。

秦崢隨手在一旁拿起一根竹竿,端起自己的破瓷碗,開始今天的乞討生涯。這裏距離鳳凰城還有一段路程,若是不在這個還算繁華的小城多積攢一些糧食,她還真怕會餓死在路上。

可惜這一日,也許是太多逃荒者加入了乞討的行列吧,這個小城人們的憐憫心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施舍中揮發得差不多了,以至於秦崢幾乎毫無所獲。

眼看天晚了,她心灰意冷的準備回去,卻聽到一旁的逃荒者議論,說是東邊逃荒的那群裏死了一個小女孩。秦崢蹙眉半響,最後終於擡起沈重的腳,往東城走去,到了那裏的時候,並不見小女孩。

她呆立了片刻,眼看著日頭落了,夕陽餘暉灑滿街道,便轉身往家走去,誰知走到半路,卻見一群人在那裏說著什麽。待到走近了,才聽到,一個有著山羊胡子的老人正口沫橫飛地說著什麽三腳羊,周圍人聽得津津有味,他便越發來興致了,大聲道:“三腳羊又分為繞把子,和骨爛,不羨羊,繞把子呢,自然是年邁皮老,和骨爛則專指七歲以下,至於這不羨羊,自然是……”話說到一般,他嘿嘿笑了下,漏出豁口的黃牙。周圍人仿佛也聽明白了,連連點頭,意會神領。

秦崢從腳底泛起陣陣涼意,這涼意迅速蔓延到心窩,蔓延到喉嚨,蔓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她仿佛全身置於冰冷之中,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回過頭時,卻見方路就在眼前,他的眸子裏荒蕪的幾乎沒有一絲生氣,而手中,緊攥著一個幾乎看不出顏色的紅色頭繩。

血紅色的夕陽揮灑在這個小城,給這裏的人和街道都染上了濃厚的紅色。

沈悶的,透著血腥氣的紅色。

有那麽一陣微風吹過,秦崢仿佛聞到了似有若無的肉味,她努力地睜開雙眼,只見方路手中的紅頭繩在微風中輕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回去吧。”

☆、田鼠洞裏的落花生

當晚兩個人什麽都沒有吃,秦崢兀自躺在破草席上,可是卻睡不著,她默默望著破了一個洞的屋頂,看著那被風呼啦啦掀起的茅草。黑暗中,她依稀可以看到方路僵硬的背影,自從回來後,他就那麽一直坐在那裏,手中攥著那根紅頭繩,一動不動的,仿佛成了泥塑。

秦崢迫使自己閉上雙目,又迫使自己睡去。

第二日,秦崢掙紮著爬起來,出去尋覓食物,可是收獲甚少,只有不知道哪裏撿來的一點剩飯。她回到屋子裏的時候,方路依然坐在那裏,不聲不吭。

她蹲下來,試圖用前晚剩下的厥菜根和著這點剩飯做一鍋美味的菜羹充饑。

菜湯很快煮好了,菜羹看上去很美好,可是卻有點異味。不過這沒關系的,熱乎乎的羹永遠是美好的,秦崢深吸了那熱騰騰的氣兒後,慢慢地品嘗起了這碗熱羹。

她為方路剩下了一碗,啞聲道:“吃點吧。”

方路的背影連動都不曾動一下。

秦崢見此,便幹脆連剩下的那碗也吃了。

第二日,秦崢的收獲是幾根沒有肉的骨頭,以及幾根蔫了的野菜,她將這些放到砂鍋裏,又熬了一鍋的羹。

方路依然不吃。

於是秦崢便全喝了。

第三日,秦崢討到了一點別人剩下的石髓飯,她和著野菜熬成了一鍋。

秦崢這次沒有問方路,端起砂鍋,便要全部吃下。

待到砂鍋要見底時,方路終於發出低啞粗噶的聲音:“給我留些吧。”

秦崢停下來,將砂鍋放在了地上。

方路端過去,就著砂鍋將裏面吃得精光,最後連砂鍋底都舔得幹幹凈凈。

方路吃完後,和衣倒下,悶頭大睡。

秦崢見此,拉過自己的舊棉襖,也睡去了。

次日清晨,方路早早地醒來,套著那個破棉襖出去了。秦崢拄著一根拐杖,從城東頭尋到城西頭,卻一無所獲,她筋疲力盡地回到家裏,想著明日該怎麽辦,該尋個怎麽樣的法子呢?

這時候,方路回來了,灰頭土臉,臉色冷峭。

蕭瑟的深秋裏,他依然穿著那件早已看不出顏色的破囚衣,懷裏緊緊抱著昨晚秦崢扔給他的破棉襖。

秦崢擡眼瞅他:“傻了,怎麽不穿衣服幹凍著?”

方路無聲地坐在鍋面前,然後打開破棉襖,裏面嘩啦一下竟然是許多顆粒飽滿的落花生。

秦崢一楞:“哪裏來的?”

方路抿了抿唇,言簡意賅:“地裏刨來的。”

秦崢眉毛一擰:“現在是深秋,落花生早已被刨光了。再者說了,我看你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樣子,一個人跑過去怎麽可能找到這麽多落花生?”農人收割後,有些不仔細的,總是會剩餘一些殘渣,於是這就成了逃荒者的最愛。可是如今逃荒者眾多,一個個猶如蝗蟲一般全都盯著,恨不得把人家那種過莊稼的地都要翻一個遍找上一找,這麽多落花生,不可能幹等著方路啊。

方路低頭不言。

秦崢垂眸沈吟片刻,心中躍起一個猜想。

方路猛然擡眸,望了她一眼,沙啞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一邊將棉襖上的泥土揮去,一邊慢慢解釋道:“我去了田裏,找到一個田鼠洞,它們存了許多,我就全都取來了。”

秦崢恍然,頓時眉目間露出喜色,拍手道:“太好了,明日個我們就去掃蕩田鼠洞。”

當晚,兩個人取出一部分落花生存起來作為存糧,然後將其他的落花生全都剝開,果殼燒火,果仁放在鍋中煮了吃。這小田鼠們一個個賊精,挑的落花生全都是顆粒飽滿味道香甜的,這一頓吃得二人極為盡興。

第二日,他們兩個人早早起來去尋田鼠洞,秦崢問方路:“昨日個你怎麽找到的啊?”

方路道:“我是聽到他們的動靜?”

秦崢挑眉:“動靜?”

當下方路輕輕趴在地上,用耳朵貼地,閉上眼睛,開始側耳細聽。

秦崢凝視著閉眸細聽的方路,再次挑了挑眉。

地上的方路卻無心其他,只認真傾聽,不過片刻功夫,他面上露出喜色:“在距離這裏幾十米方向,就有一個田鼠洞,還是一個大洞。”

秦崢點頭,揮舞了下手中卷了刃的破鏟子:“好,我們趕緊過去。”

這一日,兩個人在田裏忙碌了大半天,最後清點收獲,一共收繳田鼠洞七個,收獲落花生三大堆,收獲粟米兩把,大豆三堆。

秦崢拍著滿滿當當的麻袋,嘆息道:“這大災荒的年景,地底下的這群小東西日子過得倒是逍遙。”

方路望著秦崢向來淡然無波的臉上帶著喜色,眸子裏也變得溫暖起來:“明日我們繼續來挖田鼠洞吧。”找田鼠洞要比去大街上喊大爺容易太多了。

秦崢望著今日的收獲,搖了搖頭道:“不,我們明日就離開這裏,前往邊界。”

方路挑眉。

秦崢解釋道:“你看這災民越來越多,大家都湧向鳳凰城,到時候災民成患,也許會封閉關卡,我們便再也過不去了。必須趕在大家夥過去之前進入。如今我們有了這些,雖不能吃飽肚子,但勉強不至於餓死在路上,那就很好了。”

方路凝視著秦崢,點了點頭,緩聲道:“你說得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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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繼續一路前行,路上憑著方路上好的耳力,兩個人不但打起了田鼠洞的主意,還打起了鳥窩的主意,蟲子窩的主意,總之能入口的東西都被這二人洗劫過了。秦崢又天生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本領,無論是什麽吃食,經她妙手一煮,明明是不相幹的食物,常人難以想象的搭配,都可以做得味道獨特吃了使之口齒留香。於是這一路上,兩個人過得竟然還算逍遙。

這一日,他們總算行至望邊鎮。這望邊鎮是大炎國緊鄰鳳凰城的一個城市,過了這個望邊鎮,那就是鳳凰城的國境了。

秦崢一路行到這裏,卻聽到眾人的談論,原來這裏住著鳳凰城排名二十六的管家。鳳凰城裏有太多太多的財富,於是就需要很多很多的管家,他們的管家會根據資歷和能力來個大排名,如今在這鎮子裏的就是排名第二十六的。二十六這個名次,在鳳凰城裏已經是很有地位的人了。

這位二十六管家年紀不小了,據說有六十多歲了,身體也不太好,幹巴瘦小,可是性子卻是豪爽。如今正在這裏專門設了粥鋪,救濟流經此地的災民。

秦崢摸了摸肚子,提議道:“咱們也去弄一碗粥喝吧。”一路上總是在做著打劫小動物的營生,總該換換口味了。

方路對秦崢是永遠沒有異議的,當下點頭道:“好。”

他們想法是極好的,可是到了鎮子口附近,這才發現,粥鋪子只有那麽幾個,一群人密密麻麻地圍著瘋搶,裏三層外三層,哪裏輪得著他們啊!

秦崢皺眉:“總不能為了碗粥喪了命,罷了。”說著就要往回走。

方路卻堅持道:“放心,我會給你取來一碗的。”

兩個人正說著,卻聽到人群傳來一陣騷動。原來第二十六管家年紀雖然大了,卻娶了一個嬌滴滴的美娘子。這位嬌滴滴的美娘子不僅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天仙美人兒,而且心地及其善良,如今正親自來到粥鋪給大家分粥呢。

秦崢眉毛動了動,對方路點頭道:“你去取一碗吧,順便看看這天下一等一的天仙美人兒。”

方路道:“好。”

就在這時,一旁的那兩個人又開始議論了,其中一個道:“你知道這個二十六夫人是哪個嗎,卻是有來歷的。”

另一個人道:“我哪裏知道,你快講來,不要賣官司!”而一旁的其他人取粥不成,正是失望,聽到這個,紛紛催促那人講八卦。

八卦雖然不如粥,但聽著聽著也能忘記些許饑餓。

那個人便開始搖頭晃腦地講起來:“你們知道咱大炎國的統兵大將軍路鵬飛吧?”

眾人紛紛點頭:“知道。”

那個人講道:“其實這第二十六夫人,便和咱們這路大將軍有幹系呢!”

聽到這裏,秦崢忽然發現,對面的方路神色一下子變了。

她皺了下眉。

那個人還在繼續講著:“路大將軍有八個兒子,個個文才武略無不精通,其中最小的那個叫路放,你們都知道的吧?”

其他人不禁點頭道:“誰能不知道他啊,傳說他十三歲上戰場,白袍白馬,三丈銀槍,威震沙場,一舉打敗了南蠻國名將高璋,後來曾經征南戰北數十次,無一敗績!”

那個人點頭道:“沒錯沒錯,就是這位!我聽說啊,這位第二十六夫人,原本就是這個白袍小將軍的沒過門的妻子,夏家大小姐。只不過路家被定了謀逆罪後,路家滿門皆斬,可憐這個夏家大小姐孤苦伶仃,便嫁與了這位俠義仁厚的第二十六管家呢!”

眾人恍然:“原來是這樣,若是這麽說,那當真是一樁佳話呢!”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想的是,只可惜白發配紅顏,一株梨樹壓海棠。

此時,方路的眸子淡漠得仿佛離世之人,而抓著那只瓷碗的指尖在微微顫抖。而一旁的閑人們還在八卦著那個倒黴的路家,說是路家全家幾百口一個都沒逃脫,全都死光了。

秦崢嘴唇動了下,終於艱難地道:“罷了,那粥我也不愛喝,咱們——”

她話沒說完,方路卻道:“不用,我現在就給你取來。”他的眸子深沈到猶如海一般,讓人看不清楚,而他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情緒,仿佛石頭和石頭相摩時發出的一般。

秦崢楞了下,不過終究點頭道:“好吧。”說完,她補充了句:“人多,你小心些。”

方路端著破瓷碗,扭頭往人群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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