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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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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人心惶惶,已經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皇帝下旨徹查太子遇刺之事,只是太子境況卻遲遲沒有消息。但太子妃因打擊過大瘋魔之事卻如同山洪傾瀉般,傳得滿京皆知。

楚昀本定於十月初便要回北齊,奈何被此事殃及,斷然沒有動身離去的理兒,索性也就留在了京城之中,只是傳旨回北齊,令丞相監國。

十月的天氣,夜中不多時飄起雪來,那雪洋洋灑灑,似乎要將整個天空盡數遮蔽。屋中炭火盆燒得極旺,軟榻上的人兒卻還是掩不住徹骨的寒意,身子微微的顫抖,高高隆起的小腹襯得她整個人都憔悴不堪。

含珠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縱使不知如何開口,還是勸道:“小姐……”還未說出口,玉華便揚了揚手,轉頭看著窗戶,雪落簌簌,她不免撫著小腹,喃喃道:“又下雪了……”去歲下雪的時候,還是沈湛跟她一起在屋中取暖的。

如斯想著,玉華眼見漫出晶瑩來,一下下撫著小腹。孩子一日日在成長,可是他的父親呢?只怕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跟她說“好生將息著就好”了。

她的天,已經塌了。

合一合眼,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下,“姐姐呢?”

含珠見自小小姐如此,心中也是傷感,聲音低低的:“太子妃還在裏面呢,七七姑娘勸了好幾回也不肯出來。”停了停,“方才奴婢派人去打探,連七七姑娘都被攆了出來。”

玉華心中忽然躥上一抹酸楚,那淚潸然而下。未晞嫁過來不到一年便成為未亡人了;自己的孩子方才五個月,便是遺腹子……擡眼,對上含珠的眸子:“你且說,往後,我們又該如何?”

含珠雙目泛紅:“小姐別這樣想,宮中還沒有定論呢……”她也知道這話是有多蒼白無力,畢竟宮中沒有定論,卻不能說明,那男子安然無恙。

沒有定論麽?那個女子,堅強如斯,現下已經瘋了……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麽?

玉華哭著,看著燒得正旺的火盆,忽又綻出一抹笑容來,在火光之下那般的淒楚。

東宮之中滿是淒楚,而燕王府中,沈澈坐在書案前,滿心苦楚。沈湛如今,雖是都沒有明說,但凡有一些腦子的都知道他如今境遇。儲君一旦身亡,迫切的便是再立一位儲君,而沈湛若死,他便是長子,更是唯一的嫡子。

想也不用多想,他一定會成為太子。

此事如何看,收益的都是他,那麽,認定他買兇殺害兄長也並非是空穴來風了。想到白日七七欲言又止的神色,和說起未晞之時的雙目泛紅,他心如刀絞。

她為了沈湛,竟然瘋了!

不免又想到陸翊和所說的話——“燕王殿下,恕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如今太子情況不容樂觀,甚至於,太子殿下已經……燕王殿下不能不為自己打算啊,太子若是薨逝,您便是唯一的嫡子。”他一壁說著,一壁含笑,那神色好似自己已然是太子了一般。

抿了抿唇,沈澈輕輕一嘆,起身往房間而去。甫一進屋,一股香風便迎面而來,他瞇了瞇眼,卻見楚含岫坐在桌前,面無表情,看著手中的東西怔怔出神,眸子裏卻是鮮少的暖意。

沈澈輕輕咳了一聲:“王妃還不歇息?”

楚含岫恍如從夢中驚醒,將手中物什攏入袖中,起身見禮:“王爺不也沒有歇息麽?”沈澈輕聲嘆息:“本王睡不著,也無心睡下。”

楚含岫心中明白他為何睡不著,只是婉聲道:“若我是王爺,我便不會為了這些傷神,清者自清。何況,若是皇兄真的……王爺坦然受了就是。”

聽她話中輕松,沈澈眉間卻擰了起來:“王妃慎言,皇兄如今雖是生死未蔔,但澈身為臣弟,萬萬沒有咒兄長早些去世的理兒。”

楚含岫頷首:“是臣妾孟浪了。不過王爺且想,臣妾這話,莫非真的沒有道理麽?”說罷,她已然緩步踱到床前坐下,似笑非笑的看著沈澈。

沈澈不覺靜默,卻聽見極為細微的一聲清響,低眉看去,見楚含岫腿旁已然落了一件物件。那物件呈片狀,通體黝黑,像是甲胄碎片。

沈澈知道楚含岫往日是隨軍出征的,也不多問,輕輕囑咐一句“王妃早些安置”後,便去了。楚含岫垂著眉,看了一眼躺在地毯上的甲胄碎片,眸子裏忽然又一絲淚光浮動,也沒有說話,伸手拾起,攏在手中緩緩撫摸著。

楊大哥……

風雪已然遮蔽了整個天空,雪落簌簌,似乎天地間只剩了這個聲音。太子的寢殿之外,羽林衛都統蕭晟立在走廊,一語不發,註視著漸漸鋪滿地的大雪。門前立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女,嬌小的身子裹在大氅之中,候在門前久久不願離去。

自家公主已然在裏面坐了半日了。她就那麽守著太子,一語不發,也不曾哭鬧,就那麽看著仿佛只是睡去了的太子。怕她做出傻事來,七七急急忙忙的找了蕭晟守在門前,免得一會子一旦裏面出了狀況,在場的侍從誰都進不去。

蕭晟自然還是知道此事事態嚴峻。太子若與太子妃同時沒了,動蕩是少不了的。瞥了一眼身邊凍得雙頰通紅卻還是不願離去的七七,還是又勸上一回:“七七姑娘回去吧,本將軍會在此守著的。”

七七搖頭:“不必了,我就在此等候。”公主在其中還不知如何了,她又怎能回去呢?蕭晟看了一眼她堅持的眼神,也不再相勸,靜默的受在外面。

屋中炭盆燃得正盛,未晞坐在床邊,一頭青絲如瀑般垂下,地毯上散亂著珠飾。她發中不留一枚,盡數扔在了地上。挾了一綹長發繞在他的發絲間,喃喃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嫣婉及良時。”

床上的男子雙目緊合,連應也沒有應一聲,臉上已然沒有一絲血色,腰腹間那處傷口再也流不出血來,只是原本的血跡留在素白的內衣上,觸目驚心。

未晞一壁癡癡的將兩人的頭發交纏到一處,一壁看著沈湛,笑得迷離極了:“你又不理我了,你再不理我,我就扔了你走了,就像你把我扔在喜房之中一樣。”男子依舊沒有一句應聲,她忽而笑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輕輕喚著,“沈湛……”

她的話甫一出口,卻仿佛湮沒在了屋外的風雪之中。身子忽然覺得一陣冷風,不禁一哆嗦,轉眸,屋中竟然立了一個人。

她呆呆的看著他,轉眉癡癡笑著:“現在東宮之中守衛這麽森嚴,你怎麽進來的?”她一面笑,一面將沈湛的手放在自己臉側,輕輕的蹭著。

身後那身著狐裘的男子目光怔忡的看著她,喃喃道:“你怎成了這副樣子?!”她伏在床前,長發黑亮,發梢輕柔的撫摸著地面,還有幾綹纏繞在指尖,渾身都散發著不屬於她的柔弱美。

未晞笑著起身,看著他,忽然張開雙臂抱住,笑得乖巧,聲音一如幼時向他撒嬌般:“雲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看我們的。”楚昀頗有一分訝異,心中好比寒風吹過。未晞一直很抗拒他碰她,現在竟是主動抱他,只怕她的神識,僅僅停在兒時了。

他正想著,懷中人兒忽然回頭喚了一聲:“阿華呢?阿華去哪裏了?”忽而她的眸子裏揚起驚恐來,渾身已然顫抖起來,軟在了地上:“妹妹沒了,阿華她沒了……她等不到雲哥哥回來的日子了。”

楚昀忙蹲下扶著她,輕輕喚道:“阿凰,你到底怎麽了?!”她瘋了,為了沈湛,她竟然瘋了!冰冷的指尖滑過她的臉,惹得原本在哭泣的女子綻出笑來,朝他懷裏鉆了鉆:“我們去找哥哥吧。”

楚昀只覺得心中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沈悶得他想要大叫。屋外又響起七七的聲音:“公主,我進來了。”他不免眉頭一蹙,放開她便躍上了房梁。

七七推門而入,見未晞蜷縮在地,笑得發癡。忙不疊扶起她,對上一雙毫無生氣的眸子。自家公主何時這般過?不免眉頭一蹙,眼淚滾珠一般落下,滴在未晞臉上,燙得很。

未晞揚起笑來:“七七……我想回家。沈湛答應,會帶我回楊國的……”

七七看著她,終是掌不住,哭得肝腸寸斷。

風雪之中,似乎萬物都陷入了沈寂。一間屋子之中還仗著燈火,豆大的燭焰不住的跳動,似乎隨時都要在這嚴寒之中隱去。

男子立在窗前,聽著雪落聲。如今京中形勢如此,不免什麽都要小心才是。太子薨逝,只消得燕王上位……

男子唇邊忽然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算沈湛死了,但這出大戲,他一個人,可唱不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我個沒膽的還是沒敢停更,不過今天只有一更,讀者大大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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