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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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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繁華的都城走去,夜晚的路上,天空的繁星美的刺眼,她在半夜睡不著的時候,轉頭看到自己的娘緊緊摟著木鳳羽,睡得那樣香甜滿足。她心裏滿滿的幸福,只要娘活著陪在她身邊,怎樣都好。

淚不受控制地落著,她看著那清麗精致的五冠像腐敗的花一般,日漸病態懨懨,心裏絞痛不已,可是,每日討飯,她都不讓她去,她說,她花家的女兒,在她花半夏沒咽氣之前,不許討飯,她說這話時,好像是個官家小姐一般帶著清冷驕傲的性子,她小小的年紀,猜不出如果她曾過過錦衣玉食,又是在如何的心態下去過如此窮困含酸的日子,甚至把自己臉抹得如花臉貓一般,彎著腰下跪著去乞討一個饅頭。和長久在河水裏清洗衣物而雖膚白卻指間皮肉發爛的皮膚。她每每望著自己的手指,總是呆呆地流露出她自己也不知覺的憂傷自言:半夏這雙手,恐再也不能碰你心愛的長相思了……不知再見,你還認得半夏嗎?……

她喃喃悲傷地摸著自己的臉頰,淚就溢了出來。

她在遠處呆呆地偷看著她。

然後,木鳳羽急急地跑過去:娘,娘你看。

她的手裏,風風火火地抱著幾個小地瓜。歡快地去娘那裏討功。

她立馬胡亂地擦了把臉上的淚痕,驚喜誇張地看著木鳳羽手裏的幾個地瓜,歡喜地抱住木鳳羽,在空中搖著她轉圈:鳳羽好厲害哦,在哪弄的。

木鳳羽咯咯地笑,滿足地解釋著:我看剛才洗澡的不遠處野草裏長得野地瓜,我怕認錯了,就沒告訴姐姐,自己挖到了,才回來告訴娘的。

她把木鳳羽放下來,在她的額頭上親了又親,誇張地喊:鳳羽好棒!!你家漫兒姐姐都不識得這些呢,她呀,好笨的。

……

她轉過身,倚在一棵樹身後,淚就落了下來,不知道在她心裏,更愛她,還是更愛這個相處幾個月的木鳳羽。

不過,她除了教她識字念詞外,確實,連教她如何乞討都不曾有,這些野外能吃的草和食物,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沒想到,小小年歲的木鳳羽竟然知道。

她哭,不知道是哭自己不如木鳳羽懂事,還是哭娘因為木鳳羽開心的樣子。

她的記憶裏,她從不會逗娘笑。

都是她,巴巴地蹲在她身邊,一個勁地求她:漫兒,快和娘說說話,娘悶死了……漫兒,你怎麽和那個人一樣,沈默不語的世界裏,到底有什麽吸引你的……漫兒,你陪陪娘說會話好不好,娘心裏賭得慌……漫染,你還是念詩給娘聽吧。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漫兒,你小小年紀念這些擾人思緒的詩,不是讓娘更難過嗎。

這不是你教的嗎?

……

她承認,自從木鳳羽出現後,她的娘,似乎比以前歡樂了,像個小孩子得到糖一樣,每天再辛苦,但只要和她們在一起,她所有的辛勞,就值得。

她一路帶著她倆前往都城,就是為了死在這裏的嗎?

她不曾留下一字一句,就走了嗎?

花漫染疼得全身絞痛,但在這樣的世界裏,她發現,想哭,卻哭不出來了。

她跪下去,把手裏的包子遞向給木鳳羽,木鳳羽怯怯地接了,便把紙攤開,裏面的包子還有些溫熱氣息,她大口地咬了兩口,咽了,便抱著三個包子啊的一聲大哭出來。

“姐,娘還會醒過來嗎?”

懂事如她,她見的世面比花漫染多了去了,如今,卻問這個花漫染都能解答出的問題,花漫染擡頭,吸著鼻子望著淚眼漣漣的木鳳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囔囔地:“趁熱吃,這是姐姐生辰請你吃的大餐呢。”

木鳳羽抿著唇,鼓著腮幫子,淚如雨下,卻聽話地吃著包子,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的那一個包子吃完了,然後拿出一個放在娘臉邊,小聲哽咽地說:“娘……你吃。”然後又拿出最後一個包子遞給全身發抖的花漫,“姐,趁熱吃,今天生辰,你要開心。”

花漫染低頭細細望著花半夏,然後冷聲說:“你吃吧,我在外面吃過了。”

木鳳羽也不勉強,把那個包子用紙重新包好,然後在草堆裏摸了摸,從裏頭拿出一個純白的碧玉簪子,遞給花漫染:“姐,娘今天心情很好,你走後,她便把裝她最喜歡衣服的包袱拿出來了,然後在雪地裏裏拿雪放進那個盆裏洗了臉還盤了發,換了這身衣服,她還說‘鳳羽,漫染雖是姐姐,但娘太溺愛她了,什麽都不舍得她做,如今,到了都城,娘怕是撐不到見你們的爹爹了,你答應娘,要和花漫染一條心,早日找到你們的爹爹,然後不管受什麽苦,一定要活下去,好不好。’”

木鳳羽咬著嘴唇,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娘親,穿著那些官宦小姐才有的華麗綿衣,盤著優雅的少婦盤發,尖瘦的臉上帶著奇異的光彩,從她換上的新衣服袖子裏抹了半天,把這個白得比雪還亮的簪子遞給木鳳羽。

“這是你爹爹認你們的信物,見此簪,就如見娘,他一切就會明了。”她低垂著臉,細細地望著那簪,似乎在回憶一個幸福的畫面,然後,擡頭望著木鳳羽,眼中含淚:“鳳羽,今年這雪,就如很多年前我生漫染的那個冬天一樣,天很冷,我的心,卻很暖。活著真累,活著,有什麽好呢。可是漫兒這丫頭,從我望著她第一眼起,她就像為了某種使命一般,活著,活下來,才能做她想做的。鳳羽,你說一個丫頭,能做什麽呢?娘為了一個氣節,帶著她,顛沛流離,她是不是怪我呢?……”然後,她又笑了,笑容甜美,如少女一般嬌羞,望著那簪子,笑得那樣滿足:“我真開心,把漫兒帶在身邊,因為她和他的性子太像了,無數個我想念他的日子裏,都因為看到漫兒而鎮靜下來,若不是漫兒在身邊,我不瘋,也早死了。”她蹲下來,抱住木鳳羽,“你真像我,處在這如螻蟻一般下賤命的國家裏,竟能笑得這般嬌俏,娘喜歡你,娘真心能有你這個女兒陪在娘最後的日子裏。”

木鳳羽乖乖的。

她從沒這麽乖過。

乖乖地被花半夏抱,乖乖地不言一語,乖乖地對花半夏笑。

乖乖告訴花漫染,“娘說,爹爹名喚季重巖。”

季重巖、季重巖、季重巖!!

花漫染來回地在心裏心心念念念了好多遍,然後她接過木鳳羽手裏的簪子,白玉的簪子,在嘴口處,繡著一朵梨花。

花漫染只一眼,就看出了那花是朵梨花,在她牙牙學語時,花半夏總是抱著她自言道:“漫兒,娘親自知道肚子裏有你的那一晚,夢到了漫天飄灑出的梨花,醒來,就告訴你爹爹說,你是梨花仙子轉世,定是個姑娘。你爹爹當下,就去找人拿著最好的玉做了個梨花簪子,說這是送與你的見面禮,但是,簪子哪去了呢……唉呀,你看娘,娘好糊塗啊,離開那裏的時候,走太急了,也不知有沒有把簪子拿回來,你以後,可怎麽與你爹爹相認呢?……不過,漫兒,如娘在世一天,斷不會讓你與他相認的,你還是不要想你的爹爹了,好不好?……”

季重巖

花漫染緊緊盯著手裏的玉簪,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她的記憶力沒由來變好,她都不知為何原因。

嚶嚶地哭出來,身子一暖,卻發現是瘦小的木鳳羽抱住了她,聲音咽咽地:“漫染姐姐,我不會離開你的。”

淚,就啪啪地掉落下來,推開木鳳羽的身子,她轉身走向娘,她睡得那樣平和,就好像無數個她睡著的樣子,她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在她的身上。

她才七歲,她是個孩子啊,她怎麽就忍心,她活累了,就撒手人寰了,她呢?她喜愛的木鳳羽呢?

她連葬她的錢的都沒有……

雪,簌簌地落著,這一片素白的世界,天暗的尤其慢。

花漫染停止哭泣的時候,發現木鳳羽通紅著小手不知去哪撿了木塊,點燃了火,讓整個冰冷的小屋裏暖和了一點,她怕娘怕熱,費力地要把娘往靠火遠點的地方拉,鳳羽乖巧地走過來,紅通著小手去幫漫染,吸著鼻子,也不知哭了多久,兩只眼睛腫的像兩個核桃。漫染揉了揉同樣模糊的眼睛,費盡全力地把娘往墻角靠,然後幫娘擦了擦臉上沾染的雜草,喃喃:“娘最愛潔凈了,鳳羽,你等我,我要出去找錢,把娘葬了。”

鳳羽呆呆地坐在火邊烤火,望著冰天雪地的外面,冷的抖了抖身子,便又往火邊靠了靠添了根柴,哈著氣說:“姐,我們去找爹爹好不好?”

有了爹爹,便有錢葬娘了。

季重巖!

漫染抿了抿唇,肚子不爭氣地叫出來,她咬了咬牙,把簪子從袖口裏拿出來,然後走到鳳羽身邊,看著鳳羽破爛的棉布袖口,便拿簪子的尖□□去,然後藏在全是灰的袖口裏,握住冰冷的手,輕說:“放心,你只要在這守著娘,姐姐,會回來的。”

這是相識半年以來,漫染第一次承認鳳羽是自己的妹妹。

鳳羽的眼睛濕了,她任由淚滴出來,用舌頭舔了舔幹巴的嘴唇,輕聲指著柴火旁邊用黃紙包裹著的最後一個包子,“姐姐,你餓了一天了,把包子吃了吧。”

漫染把鳳羽拉到火邊,把包子裏紙裏拿出來,遞給鳳羽:“你吃吧,姐姐不餓。”漫染摸了摸鳳羽的頭,輕聲保證:“鳳羽,你等姐姐,姐一定會弄到錢,風光地把娘安心下葬的。”

“我跟姐姐你一塊去吧。”

漫染搖頭,扯出一絲笑,這笑,從嘴角漫延,在眼底化冰,“你要守著娘的啊。”

鳳羽轉頭看了看安靜睡著的娘,點點頭,又看了看外面剛黑下來的天空,輕聲說:“那姐姐你快去快回。我和娘,在這裏等你。”

漫染點頭,轉頭飛快地往外跑出去,興許是心裏涼了,所以,身上的溫度反而不那介意了,雪花依舊飄灑著落下,她仰頭,不讓淚流出來,一低頭,淚就像線一樣,串連成珠落下來。腳踩在雪地裏,發出咯吱的響聲,以前,她最愛這冬天的雪了,那麽白,就像梨花一樣白,但梨花那樣溫和,而它這麽地冰冷,她每每到了生辰這天,都希望是漫天大雪,像是這雪花在慶賀她的生辰一般。

娘也說過,多年之前,在這冰冷的幾乎要冰凍死的她,因為漫染的出生,而溫暖起來。

不知不覺地走到熱鬧的街市處,都城的晚上還是很熱鬧,哪怕下著雪,還會有人來人往。兩邊商鋪家門頭上都掛著閃著燭光的燈籠,又因白色的雪,哪怕夜晚,依舊覺得很明亮,她來回地看著商鋪看著路過每一個行人,有的人行色匆匆,有的人似乎在賞雪景,有的人牽著孩子的手,孩子手裏拿著熱熱的烤地瓜,燙得微張著嘴哈氣,還有的幾個孩子牽著手在地上抓了幾把雪扔著雪球打鬧,不遠處的娘親急急地喊著‘小心別滑倒,街上人多,別撞到了,回家再玩’

家……

這個陌生而讓人幸福的字,哪怕一貧如洗,在早上之前,她還為得到三個包子而雀躍不已。

漫染淚流滿面,這熱鬧而哈著熱氣的街市,這繁華而奔走一年才到的都城,她們剛剛落角,娘便走了,卻告訴她,她有個爹爹,名喚季重巖。

季重巖,季重巖……

漫染突然發瘋地問著就近的一家醫館,急急地在臺前正在抓藥的藥童問:“你認識住在都城的季重巖嗎?”

藥童楞了楞搖頭。

漫染跑出去,轉頭說了聲謝謝,便在街上亂撞。

唉,誰啊不長眼。

嗨嗨嗨,你個小叫花子趕著投胎哪。

啊,誰撞的我,唉喲我的屁股。咦,那小叫花子你站住,你給爺站住。

……

漫染漫無目的亂跑亂撞,眼裏的淚止也止不住,這裏好陌生,她好害怕,她好想娘,她害怕……

腳底一滑,全身往雪地裏摔去,這麽一摔下,她再也控制不住,只覺得全身都疼,疼的沒有任何感知,只知道自己還活著,但卻無計可使。

就這樣爬在雪地裏,哭得肝腸寸斷。

唉這小叫花子是不是餓的啊。

那你好心去買個包子去哄他啊。

那,那成吧……賣包子的,來個熱乎的肉包子。

這少年,你還蠻好的啊,可能小叫花子無處可去,你家要寬裕收了做丫頭吧。

咦,我家……我家可養不了這麽小的丫頭。

……

面前,有個冒著熱氣的大包子。

漫染眼裏的淚像這下不斷的雪花,飄在臉上,讓每個圍觀的人都忍不住地憐憫。

她搖頭,擡眼,嗓子微啞地喊了聲:“謝謝。”

卻沒有去拿。

有人伸手把她扶起來,“地上涼,小姑娘,你可有地方去。”

是位心善的大嬸,漫染哭著喊:“我想找爹爹,季重巖,有誰認識嗎?”她說完,在地上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哭著喊:“誰認識住在都城的季重巖,求求你們有誰知道,可以告訴我嗎?”

人群裏竊竊私語,卻沒人說話。

“找人應該去衙門啊。”人群裏鉆出一個和漫染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臉好玩地看著傷心欲絕一直在磕頭的花漫染。

他臉上帶著玩味,心裏,卻不明所以地亂跳著,他不明白這是什麽,只知道,看到這樣落魄又可憐的她,他的心莫名其妙的煩躁。

一身俄黃的明線細細縫著藏藍的高貴絲綢夾襖,腰間配著一塊半月的玉佩,紅色的發穗隨著他的動作輕微的擺動,外面披著火紅的動物毛作成的披風,腳上是黑底白色的靴子,一看就是非官即貴。

漫染如夢驚醒,額頭上雪花冰涼的滑開,然後紅得發紫的小唇嬌艷的似雪中盛開的罌粟。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唇,那是個全身上下衣著破爛,皮肚凝白如雪,眼裏一片死灰色,只有那唇,紅得驚艷,紅得晃眼,紅得似毒,只望一眼,便潰爛在心底,他怔怔的。

“衙門……”漫染喃喃的,全身冷的快沒了知覺,她擡頭望著周圍的人急急地問:“請問衙門在哪個方向啊?”

知道的人都好心地指了向右的方向。

她掙紮著站起來,雙手痛的似要被雪活活割下來一樣,她齜牙咧嘴地小心地哈著氣去讓手稍微不那麽痛些,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人群裏讓出一條路,她覺得全身自是這麽大以來從沒這麽疼過,邁了兩步,幾欲又要倒下,暗暗咬著唇,似乎要咬出血來,死,也要讓娘先安葬下去。

靠這股意力,她竟然真得跑起來,身後不知誰的手突然牽住她,暖暖的,像赤熱的夏日陽光,突然照進她的手上。她想松開,身邊哈著氣的稚嫩聲音響起:“反正爺閑著也沒事,陪你去玩玩吧,還能給你暖暖手。”

真涼啊,她的手。

他長這麽大,從沒見過比雪還涼的手。

他真想幫她暖一暖。

身後有個尖細地聲音響過來:“哎,小少爺慢點。慢點別摔著……太晚了,咱們該回去了。”

“你去跟大哥說,我今兒不回去了,就跟他那過夜。”那自稱爺的小少爺跑得比漫染還快,幾乎是拉著漫染跑,手裏的溫暖,慢慢地傳開,漫染只覺得全身都冷得要死掉,只有那只手,暖暖的,像酒一般。

“少爺你別這般胡鬧啊,老身小命會沒的啊。”身後哭喪著臉的聲音急急地跑著,因為也跟著,幾乎喘著氣,哈哧得不行。

“別聽他的。”到了衙門門口,他微彎著腰喘氣,漫染因為一路急跑而覺得全身的血液又慢慢地回暖,終是又變成了活人。她站在威嚴高大的衙門門口紅色的大門,紅色的大匾,心底,蕩開一絲怯意。看著手還被他拉著,立馬害羞地掙脫開,跑到大門口拍著門想到娘和鳳羽,淚又不可抑制地落下來,聲音顫顫的:“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她真是愛哭的不行。

從見她到現在,她的眼淚怎麽這麽多呢?

真是個愛哭鬼,以前父皇還說什麽他老愛哭鬧不招人喜歡,看看吧,他真是應該認識一下眼前這位,這才是真的愛哭鬼吧。

不過,這個愛哭鬼,卻招他喜歡。

他轉頭看著喘著氣一步三停的家仆,喊著:“你快來幫我們喊人。”

“老奴的老命都快跑沒了,可不能和小少爺你比啊。”他看了看緊閉著大門的衙門,摸著腰身,斷斷續續地說:“少爺……呼……哈呼……這太晚了,衙門人都回家了,你且容老奴歇歇,咱們不管這閑事,早點回去歇著可好。”

漫染也聽到了那老爺爺的話,整個人就如放空的氣球,立馬就洩了氣,她慢慢蹲下去,微喘著氣,小臉微紅,眼睛無一點神色,剛止住的淚又大顆大顆地落下來了。

那少爺走過來,靠著她,把身上的披風拿下來,給她披上,還不等她有回應,那邊老爺爺就大驚小叫地喊起來:“萬萬使不得啊小祖宗,你要凍著可怎麽好。”說著又把披風拿過往小少爺身上披,然後在小少爺眉頭微挑馬上要張口謾罵的時候,又立馬賠笑著:“老奴是大人,老奴的給姑娘披啊。”說著把自已身上暗灰色顏色的披風給漫染披上,也不等漫染反對就又對漫染說:“小姑娘今日你碰上我們家小主子也是你的福氣。你就不要推了少爺的好意思,以後各安天命,就此別過。”說完就要抱小少爺離開,小少爺一退三步然後又靠過來,抱著漫染的胳膊喊著:“我就晚一會回去,到底你是主子還是爺是主子,成何體統。”

老爺爺就無比期待地望著漫染。

漫染微垂著頭把身上的披風遞向老爺爺,輕聲啜泣著:“謝謝。你們該回家了。”

老爺爺沒伸手接,又幫她披上,讓她的身子可暖和點,然後說:“姑娘,這披風你若不嫌棄就先披著吧。”看著她樣子,也就和六王爺差不多大,真是命和命不同,人比人氣死人,本來應該在娘親懷裏撒嬌的年紀,卻穿得如此破爛,雖然破爛,但言行之中,他還是看出她日後必不是泛泛之輩。

“你回家嗎?”那小少爺一臉好奇地問,又突然問:“你要找的人是什麽人,明日再找吧,我幫你,你多大了,你叫什麽……”

他這麽一遛煙地問這麽些問題,身邊立著的老奴一臉平和地也不在插嘴。

漫染沒有心思和他嘮家常,擡眼望著一身金貴身邊又有仆人的小少爺,突然抓住他的手:“你有銀子嗎?”

小少爺和站在邊上的老爺爺都楞了。

漫染又跪下來,對著小少爺還未出聲,便已泣泣,哽咽地說個全話都難,“……娘,娘死了……沒銀子……沒銀子下葬……求求你,以後……定當結草銜環,以報今日之恩。”說完,又重重地磕起了頭,她活到今日,除去娘,她還未像今天這樣見人就跪過。

她被娘保護得那麽好,突然娘這麽去了,她的心,全慌了,她連怎麽活下去,都不知道……

小少爺趕緊地扶起了她,她的額頭已微微磕出了血絲,轉頭望了一眼立在一邊的老仆,他立馬心領神會從袖裏掏出一把碎銀子,然後全遞給了漫染:“小姑娘如此孝心,大冬天如此地為你娘,你娘泉下有知,也定是十分地欣慰。姑娘還小,切莫要傷了身子。”

漫染除了哭,不知道要怎麽辦。卻還是顫顫抖抖地從一把銀子裏拿出了兩個,她對銀子沒什麽概念,但想以前娘都是用錢幣如此是碎金子,肯定這錢太多,用不了這些的。

但小少爺一把全抓來,全部放在漫染的手裏:“這幾個小碎銀子,你全要了,不要看不起我楚景瀾。”

楚景瀾,楚景瀾,楚景瀾……

漫染流著淚張了張唇,卻沒說出聲。

“那小少爺咱們可以安心地回去了吧。”他松了一口氣。看了看天,又催促著:“小少爺如若有緣,你還是能見到小姑娘的。”

楚景瀾不耐煩地皺眼看了眼老仆,轉頭又對漫染說:“改日我再來找你,你先回家,安葬了你的娘親吧。”

漫染點頭。

起身望著楚景瀾已經大氣地走在前頭,身後跟著因沒了披風而微微發抖的老仆,不時地說:“主子慢點。可別滑倒了。”

漫染起身,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緊緊地握著手裏的銀子,哴嗆了兩步,掂手掂腳地跟在他們的身後,然後七拐八拐地,走進一片清幽闊氣富力堂皇的巷子,在一處門前寬敞道路邊,有一處宅院,門兩邊蹲著兩個大獅子,正對著馬路對面的湖,漆紅的大門,門嘴上也有個獸頭,獅子兩邊掛著一排宮燈,金色的琉璃瓦,紅色的院墻,氣勢顯赫,門匾上氣勢輝煌地寫著:宸王府

漫染腦子有些疼。

旋轉了一下,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再擡眼,就是漫天的雪落在她的眼上,遍地全身,是徹骨的寒,她微張著小口茍延殘喘地吐著氣,嘴裏掉落的小小雪花瞬間融化在口裏,冰冰涼涼又解了渴,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冷的要靜止,她猛然坐起來,通紅的小手緊緊把那個唯一擋寒的暗灰色棉質披風,一張口,吐了一口血。

腦海裏突然有些熟悉的記憶湧出來。

她把按在雪地裏的手抽出來,小心地放在嘴邊哈著氣,扶住河邊的垂柳,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然後拿手抹了抹嘴邊的血,她突然笑了,她的身子一向好的狠,怎麽會吐血呢?

正想著,馬車駛過輪子的聲音在耳邊傳過來,她望向不遠處一個尊貴無比的馬車停在宸王府門前,有人掀開嬌簾,喚著:“王爺小心地上雪滑。”

百米遠遠望去,下來的是一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

他穿著一身玄色龍紋綿袍的宮裝,披著明晃晃的棉質披風,墨如絲的發幹凈梳著,用一根玉簪別住,遠遠的五冠,在宮燈下照得有些不清楚,那模糊的輪廓,有一種讓漫染窒息的熟悉,她站起身,幽幽地往前走了幾步,看那扶他的下人低頭與他說了一句什麽,他略為點了點頭,然後突然一轉身,望向漫染所在的方向,漫染怔怔地望著,那雙眼睛,清冷中帶著一點寂寞,驚為天人的俊美五冠,似一位不識人間煙火的仙人,雪悠悠地在他周身飄落,都失了顏色,明晃晃地閃了漫染的眼睛,他轉過身,走了進去,門悄然地關上。

漫染深呼了一口氣。

七魂少了六魄一般懵懵的。

娘,漫染知道為什麽那麽怕死,想要一直活著了。

只那一眼對望,剎那花開。便已耗盡她一世的繁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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