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滾！”

隨著一道厭惡的聲音，厚重精致的木門被重重合上。

天色已經快黑了，層層陰雲遮住西邊快要下垂的太陽，大風呼嘯著吹過街道，帶來一點點的涼意。

基蒂·費雪披頭散發的外面的石板上，她看看只剩下一只鞋的雙足，翻著白眼把那只鞋脫下來扔到了路邊的草叢裏，自嘲的說道“真狼狽。”

現在全身上下沒有半枚錢幣或值錢的東西，早知道會被趕出來就應該偷點珠寶隨身攜帶，基蒂在心裏暗暗後悔。

站在長街上茫然四顧，基蒂一時想不到自己應該去哪裏，想起附近還有一個免費開放的公園，基蒂朝那裏走去。

蘇豪區這種富人雲集的地方向來治安不錯，畢竟每天都會有治安法官來回巡邏，在這裏至少不用擔心現在貧民區一樣遇到流氓。

她找到一個樹蔭交織的角落裏，將自己抱成一團坐下，打算先將就的過上一晚，明天再想辦法。

又冷又餓的一夜，蚊蟲飛舞的在基蒂耳邊嗡嗡不休，她反覆的伸出手來抓被咬出來的紅包，胡亂揮打蚊子，忍不住在心裏開始咒罵所有人。

天色才蒙蒙亮，基蒂就勉強打起精神站好，對著一個水池的倒影裏打量自己的容貌，將頭發上粘的草葉全部都挑揀幹凈，用手盡量將自己的頭發捋順，拿涼水將自己的臉和□□雙足擦洗幹凈，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這個公園每天路過或散步的紳士不少，她應該能找到自己的暫時目標。

一個打著裝飾性陽傘的人影路過，基蒂隱約感到幾分眼熟，猛然想起來她是誰，頓時眼前一亮。

“嗨？好多年沒見你了，艾薇·卡爾。”

動聽的女聲響起，最後幾個音節語調被刻意壓低，聽在人的耳朵裏一陣酥癢。

真漂亮，就像水晶寶石一樣……

這是艾薇轉頭看到人時的第一個念頭，雖然也有關於這個女人的記憶，但和看到真人的感受畢竟是不一樣的。

剛剛向艾薇打招呼的基蒂柔若無骨的靠在墻上，一夜沒有睡好，她眼底下有兩道烏青，神情疲憊，深粟色的長發淩亂隨意的披散在腦後，但即便如此，她也美得如同切割打磨過後的寶石，每一個角度都散發著粼粼閃光。

“怎麽不說話？”基蒂一步一步朝艾薇走來，步履姿態翩遷曼妙。

“突然看見你太驚訝，所以楞住了。”艾薇說道，目光在她□□帶擦痕的雙足和群上泥土點輕輕地打個轉，隨後游移開，“你怎麽了？看起來似乎不太好。”

“是遇到了一點麻煩。”基蒂微微側過臉去垂下眼睫，她知道從這個角度看自己最為楚楚可憐，“介意請我吃一頓早餐嗎？”

“……跟我來。”

馬車就在不遠處停著，艾薇率先一步跳上馬車，基蒂也緊隨其後，不客氣地伸手搭著莉莉走上去。

“去威爾頓餐廳。”艾薇對前面的馬夫說道。

那家餐廳的牡蠣和牛肉味道很好，在倫敦頗有名氣。

餐廳才剛剛開門，沒什麽客人，艾薇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基蒂揮手招來侍者點了幾樣愛吃的食物。

“莉莉，去給費雪小姐買雙鞋。”艾薇吩咐道。

“遵命，艾薇小姐。”莉莉微微屈膝，不動聲色的偏頭望了一眼基蒂。

這個職業特殊的美人氣定神閑的坐在那裏，還有興致向艾薇借一根發帶，將一路行來被風吹散的長發半綁在腦後，對待艾薇的態度頗為隨意親呢。而女主人艾薇則挺直脊背靠在椅子上，雙手微微交疊在身前，冷淡禮貌的不多說一句話，就好像對面的是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

轉身離開餐廳以後莉莉忍不住疑惑的皺起眉頭，好奇兩個人的關系。

基蒂像是餓壞了，食物一端上她就迫不及待地吃起來，坐在對面的艾薇沒什麽食欲，手中的刀叉有一搭沒一搭的切牛排玩。

一直吃到半飽以後，基蒂才有閑聊的心思。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她說著噗嗤噗嗤的笑出聲來，“漂亮歸漂亮，一天到晚冷淡安靜的跟冰塊似的，半句多餘的話都不說，真不知道格蘭瑟姆侯爵到底喜歡你什麽。”

哪壺不開提哪壺。

聽了這幾句話艾薇不想理她，只是在她提起格蘭瑟姆侯爵這個名字時忍不住捏緊了冰涼的刀叉。

“你可真幸運。”她那雙像陽光下湖泊一樣時刻流轉著璀璨波光的雙眼微微擡起來，對著艾薇投來風情萬種的一撇，“比我……比我們這些人幸運多了。”

“未必。”艾薇終於冷淡的吐出兩個字。

“我聽我的一個顧客說老侯爵給你留了一大筆遺產？”基蒂稍等片刻，發現艾薇完全沒有接話的打算，“……那個老頭臨死那幾年這可真愛你啊，他以前有那麽多情婦，遇到你之後全部都趕走了，一心一意的守著你，還找來各種老師教導你禮儀繪畫、鋼琴跳舞和法語。知道嗎？當時甚至有傳言說格蘭瑟姆侯爵打算娶你，但因為你是個受人鄙視的情婦，身為繼承人的長子害怕沒有體面積力反對才罷休。”

“這是傳言。”艾薇就像在臉上帶了面具一樣，勉強彎彎唇角作出僵硬的笑臉，“至於教導各種才藝，貴族小姐養了寵物狗，也會抽出時間教小狗叼飛盤。”

“哦，是嗎？你可真幸運。”基蒂又一次重覆了剛才的話，她擡手將淩亂的碎發撩到腦後，噗嗤噗嗤笑的就像招搖的孔雀“不管怎麽說，老格蘭瑟姆侯爵他遇到你之後只有你一個情人對吧，比我們好多了。還記得莉迪亞嗎？當初老侯爵約他那幫狐朋狗友一起去莊園打獵，陪在馬代爾子爵身邊的那個。子爵厭倦以後她就跟了富商，連續兩次之後沒人看得上她了，就去了考文特花園開始找顧客，再之後過了幾年就哈哈哈……”

她像是說了什麽極好笑的笑話一樣，一個人低著頭自顧自地笑起來，笑完以後就繼續用手剝開一個牡蠣吃。

可惜基蒂沒有擡頭，不然一定能看到艾薇在輕輕發抖。

“最最重要的是老侯爵給你留了遺產啊，有那麽多錢，你下半輩子完全可以過得很富裕了，那可是幾萬鎊啊，沖著這個什麽不能做……”

“夠了，你給我閉嘴！”艾薇咬牙切齒地打斷基蒂的話，她甚至有打面前這個女人一巴掌的沖動，慘白著臉色說道“難道你以為艾薇……我是心甘情願的？不是人人都願意為了錢……”

“天吶，你終於不是一副安靜冷漠的冰塊臉了。”看到艾薇這個樣子，基蒂反倒拍拍雙手一臉驚嘆的模樣，“難道我說的不對？真要是品德高尚當初怎麽順從乖巧的討好別人，你現在得了遺產之後再擺出這資態是不是太晚了點？”

看到基蒂做作的這幅樣子，艾薇反倒冷靜下來，“法國有個薩德侯爵，你聽說過嗎？”

“沒有。”基蒂微微一楞，不明白怎麽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艾薇譏誚一笑，“那我和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呢，隨便你怎麽想，但你如果再敢對我喋喋不休的說以前的事，就休想我幫你結了這頓早餐的賬。”

法國有個薩德侯爵，英國有個格蘭瑟姆侯爵。

“這種小威脅你也說的出口？”基蒂沒有生氣，喝了一口葡萄酒說道“五六年沒見，你卻沒變多少。”

“難得你還記得我十幾歲時的樣子。”艾薇靜靜的把玩銀白色刀叉，鋒銳的小刀邊緣不小心切破了一點手指，深紅色的血珠溢出來，如同滾動的珍珠。她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有一點你說錯了，那個善良柔弱的艾薇早就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幽靈。”

基蒂把這當成了一個特殊的比喻，她不以為意的說道“你是說你已經徹底成長，不像當初一樣天真軟弱，人人可欺了嗎？那我得說，你成熟的太晚了，如果是在我母親那裏，十二歲的小姑娘都比當年的你來的聰明。”

莉莉回餐廳來了，她手上提著一個深色的鞋盒。

“請給我穿上。”基蒂吩咐道，將一只潔白的赤足微微從地板上擡起來。

莉莉低頭彎腰打開鞋盒，半蹲下取出藍色的圓頭鞋，親手給基蒂穿上。

艾薇心下微怒，“吃飽了麽？如果吃飽了我們就此道別。”

“等等，再幫我一件事情，送我去一個地方。”基蒂拉艾薇的手。

“我沒興趣幫你。”

“別這樣，我現在身無分文，艾薇，就當看在我們以前交情的份上。”基蒂眼波微微一轉就笑開了，像華美的蝴蝶一樣，“求你了，艾薇，讓我載一程馬車就好，我太疲倦了，不然我也只能在這個餐廳裏找一找願意幫我的客人了”

基蒂口中的客人是什麽意思她自然知道。

“走，上馬車。”艾薇甩開基蒂的手說道。

“去哪裏？”看見基蒂上馬車以後就坐著不動，艾薇忍不住詢問道。

“去哪裏？”基蒂罕見的浮現茫然神色，一時間說不出地點，“就……就……先去考文特花園附近的米達姆太太家吧。”

“出發！”

到了地點以後基蒂下車，莉莉忍不住詢問道“艾薇小姐，您為什麽要幫她？”

“我十幾歲的時候碰見過她，有些小事情上她幫過我。”

基蒂哼著歌走到了米達姆太太房子門口，用力拍打門環叫人開門。

可惜嗓子的主人卻不歡迎基蒂，米達姆太太雙手緊緊抱著胸，皺緊眉頭語調嚴厲地說道“你怎麽來這裏？”

“暫時找不到地方去。”基蒂一只手輕輕的搭著門扉，漫不經心的笑開“至於原因，米達姆太太您看看街邊小報就知道了……別擺臉色給我看，我也不想住在這裏！我保證，只要住幾天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威爾頓餐廳的歷史始於1742年，餐廳創始人喬治·威爾頓（Ge Wilton），這家餐廳以賣海鮮出名，到現在還在經營。

薩德侯爵(1740-1814)

死變態，不想簡介。當初因為好奇搜索世界十大禁片時知道這個人，給我的心理造成了不可磨滅的摧殘、打擊、汙染……

艾薇之所以連情人也不找，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為曾經艾薇的記憶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這件事情在前文有過多次暗示，比如說身上的傷痕、最開始身體過度虛弱(所以才會因為區區放血而扛不住死掉)、潛意識的不肯回憶那幾年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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