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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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過去兩個月，我雖然如時去禦花園等候，但過了一夜都沒能見到他的身影。想到他可能會去那個池塘，第三個月我便坐在池塘邊，誰曉得又是空等一夜。
雖然先前幾場仗打得漂亮，但後來前線傳來的只有戰敗的消息。聽聞紫禦三番兩次險些喪命，整個東宮都人心惶惶。直到了除夕，皇宮中處處都張燈結彩，惟獨太子妃下令東宮不得慶賀。
時間一直捱到了春末夏初，宣國大敗，與蠻人簽下了降書，並被迫打開了邊境的牛羊貿易且賠上一座邊陲小鎮。聽到紫禦將要班師回朝的消息，似乎宮裏除了淩貴妃和太子妃，也沒人太過在意。
因為近日紫禦要回來，太子妃也不再日日都待在神殿中祈福，反倒回東宮裏四處挑宮人們的錯處，惹得大家做事都小心了起來。
寧靜的午後，我捧著本借來的志怪小說看得津津有味。書裏講的一只生活在堇理山五百年的青耕鳥，不安於一輩子都在山上，她便在一個大風的日子飛離了堇理山。可剛飛不過十裏路，便被狂風吹得落入了從極之淵。而那從極之淵乃是絕境，只住了個喜好駕龍而行的上仙冰夷。一神一鳥就此永世都住在了這裏，並且瞞著天庭相守相戀，可謂羨煞旁人。
凡人寫的故事，竟把我感動得險些落淚。
恍惚間才回過神，原來已經有人在外面敲了好一陣子門了。
把書擱在一旁，我連忙走過去拉開了門。
“在屋裏做什麽？”突如其來出現的紫禦，面色平靜地看著我問道。
大半年沒見他，我險些都快要忘了他長什麽樣子。不過還好他身上還是有紫玉珠的味道，我安下了心。
沖他行了禮，我走到一旁，擠著笑容道：“殿下不在的日子，奴婢閑著無聊，也就看些閑書打發點時間。”
紫禦進屋之後一眼便瞅見了桌上泛黃的書，回頭瞥了我一眼，便徐步走到了桌前，一手拿起那本書隨手翻開看了看。
將書擱下，他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我，“假如我被廢了，你也不能留在宮裏享清福，你做何打算？”
“當然是……”我連忙住了口，低下頭道：“殿下便是宣國未來的主子，自得神靈庇佑。”
就算你只是街頭的叫花子，我還得跟著你去尋那紫玉珠。跟著你在街市中混久了，說不定我就可以不用鬧那麽多笑話了。至今想起剛回凡間時那樁“糖葫蘆”的事，還是會覺得抹不開情面。什麽裝東西的葫蘆，明明是山楂裹糖衣，也不知當時那小販是怎樣詫異我這人。
想來我下凡大半年了，可紫玉珠還在他身上的某個地方藏著。就這麽耗著，我很可能一輩子都得在這皇宮裏……
“這些畫，你可喜歡？”紫禦忽然話鋒一轉，指著墻上的畫問道。
楞了楞，我這才道：“畫得甚好。”就算你隨便畫個兩筆，就算你隨便塗個墨團，怎麽著我都還得誇你畫得好。有些問題，我看你真是白問。
紫禦走到墻跟前，一手摘下一副紅蓮圖，遞到了我面前。
“這……”也不知他又要做什麽，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送給你，若真心不喜歡便可扔了，我不怨你。”比起我的慌張，他已經淡然到了極致。
無事獻殷勤，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說實話，這畫倒是不錯，只是作畫的人我不大喜歡。若如他的話可以把不喜歡的丟掉，我第一個就想把眼前這男子給丟掉。因為他，我和紫玉珠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
盡管打了敗仗，畢竟他還是老皇帝的兒子，況且勝敗乃是兵家常事，皇帝不會將他怎樣。也許是他這輩子就沒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一時間心裏有解不開的結罷了。
指尖觸碰上那題字，我盯著“辛鯉”二字便問道：“這畫像是舊作，殿下以前就認識一位叫辛鯉的姑娘嗎？”
“我幼時極愛看志怪，你桌上那本我六歲便看了。幼時第一次出宮，聽了說書人的故事。”他嘆了口氣，指著那題字道：“就是那條伴著神君的鯉魚度過萬年的鯉魚，名字也叫‘辛鯉’。”
“志怪多是凡人的信筆之作，多是無稽之談。殿下既然喜歡，便要適可。一味癡迷於不存在的事物，到頭來只會落得個失落。”嘆了口氣，我收回自己的手，猛地回過神來。
一時間我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他這個生來就是主子的家夥肯定會覺得我無禮，竟敢頭頭是道地去教育主子。
紫禦點了點頭，似乎很認同我，這倒讓我很吃驚。
越沈迷於虛幻中，現實便越會不堪；現實越加不堪，人便更容易沈迷於虛幻中。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紫禦每日面對的都是生死之戰。寄情懷於志怪，只是變相的逃避。
凡人編出些虛無的神話，竟就能迷倒眼前的一國太子，倒是讓人大開眼界。
“辛鯉，我……”
“主子，陛下那邊的伺人過來傳話，說是皇上要見您。”輕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紫禦面色甚為凝重，他立刻轉身走出了房間，我緊隨其後。他側臉看向我，沈默了片刻，便繼續向前走去。
跟著他一路來到了禦書房，我和輕葛被擋在門外，只得細細聽著裏面的動靜。輕葛緊張得左右來回踱步，生怕皇帝大怒要怪罪紫禦。
剛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遠處竟趕來了一隊侍衛。見他們是從東宮的方向而來，我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逼近了。
侍衛長率先進了屋，屋門便又被關上。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裏面忽然傳出了摔杯子的聲音。但聞那老皇帝喊人進來，外面候著的伺人立馬沖了進去。
“把這逆子囚禁在昭臺宮！氣死朕了，逆子，逆子！”老皇帝喊聲響徹了四周。
只見紫禦被侍衛們帶出了書房，另一邊從裏面跑出的伺人各個都在喊著“傳太醫”，也不知老皇帝是不是身體又出了什麽亂子。
冷眼掃過我和輕葛，紫禦漠然地離開了。
昭臺宮……不就是那間被廢棄的院落嗎？那裏的房間積了不少灰塵，家具也都被搬走了個大概，他這金貴的身子怎會受得了那般的折磨。
我和輕葛回到東宮，輕葛連忙去給太子妃傳話。太子妃當場昏倒在地，眾人又是一番手忙腳亂。將太子妃就近擡進昭華殿，偌大的東宮竟無人願意進來侍奉。殿內惟獨剩下了我和輕葛，我留下來照看太子妃，輕葛則連忙奔去請太醫。果真如今是樹倒猢猻散，世態炎涼。
太醫搭上了太子妃的脈門，剛摸索了一會兒，他便拱拳笑道：“娘娘大喜，大喜啊！娘娘有了皇孫殿下，看樣子都四個月了，大喜啊！”
咣當——
殿內隨侍的我們兩人都僵在了原處，似乎只有太醫一個人沒有明白過事理，還在一個勁兒跟昏過去的太子妃道賀。因為衣衫寬大，之前竟無人發現太子妃隆起的小腹。
想那紫禦出征約摸半年，這“四個月”是從何而來？
“辛鯉姑娘，這……這真是亂上添亂，主子可該怎麽救啊！”輕葛索性問起了我，我倒也是一臉茫然。幸好殿內只有我們，不然可出了大亂子。
忽然間一個念頭閃過，我連忙走到太醫跟前，向他行了禮便道：“大人，您會將此事告訴陛下，是嗎？”
“陛下有了皇孫，本官當然會……”
“懇請大人暫且勿將此事告知陛下，此事關乎到整個東宮及殿下的安危。”我跪倒在地，卻讓那太醫吃了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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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先前幾場仗打得漂亮，但後來前線傳來的只有戰敗的消息。聽聞紫禦三番兩次險些喪命，整個東宮都人心惶惶。直到了除夕，皇宮中處處都張燈結彩，惟獨太子妃下令東宮不得慶賀。
時間一直捱到了春末夏初，宣國大敗，與蠻人簽下了降書，並被迫打開了邊境的牛羊貿易且賠上一座邊陲小鎮。聽到紫禦將要班師回朝的消息，似乎宮裏除了淩貴妃和太子妃，也沒人太過在意。
因為近日紫禦要回來，太子妃也不再日日都待在神殿中祈福，反倒回東宮裏四處挑宮人們的錯處，惹得大家做事都小心了起來。
寧靜的午後，我捧著本借來的志怪小說看得津津有味。書裏講的一只生活在堇理山五百年的青耕鳥，不安於一輩子都在山上，她便在一個大風的日子飛離了堇理山。可剛飛不過十裏路，便被狂風吹得落入了從極之淵。而那從極之淵乃是絕境，只住了個喜好駕龍而行的上仙冰夷。一神一鳥就此永世都住在了這裏，並且瞞著天庭相守相戀，可謂羨煞旁人。
凡人寫的故事，竟把我感動得險些落淚。
恍惚間才回過神，原來已經有人在外面敲了好一陣子門了。
把書擱在一旁，我連忙走過去拉開了門。
“在屋裏做什麽？”突如其來出現的紫禦，面色平靜地看著我問道。
大半年沒見他，我險些都快要忘了他長什麽樣子。不過還好他身上還是有紫玉珠的味道，我安下了心。
沖他行了禮，我走到一旁，擠著笑容道：“殿下不在的日子，奴婢閑著無聊，也就看些閑書打發點時間。”
紫禦進屋之後一眼便瞅見了桌上泛黃的書，回頭瞥了我一眼，便徐步走到了桌前，一手拿起那本書隨手翻開看了看。
將書擱下，他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我，“假如我被廢了，你也不能留在宮裏享清福，你做何打算？”
“當然是……”我連忙住了口，低下頭道：“殿下便是宣國未來的主子，自得神靈庇佑。”
就算你只是街頭的叫花子，我還得跟著你去尋那紫玉珠。跟著你在街市中混久了，說不定我就可以不用鬧那麽多笑話了。至今想起剛回凡間時那樁“糖葫蘆”的事，還是會覺得抹不開情面。什麽裝東西的葫蘆，明明是山楂裹糖衣，也不知當時那小販是怎樣詫異我這人。
想來我下凡大半年了，可紫玉珠還在他身上的某個地方藏著。就這麽耗著，我很可能一輩子都得在這皇宮裏……
“這些畫，你可喜歡？”紫禦忽然話鋒一轉，指著墻上的畫問道。
楞了楞，我這才道：“畫得甚好。”就算你隨便畫個兩筆，就算你隨便塗個墨團，怎麽著我都還得誇你畫得好。有些問題，我看你真是白問。
紫禦走到墻跟前，一手摘下一副紅蓮圖，遞到了我面前。
“這……”也不知他又要做什麽，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送給你，若真心不喜歡便可扔了，我不怨你。”比起我的慌張，他已經淡然到了極致。
無事獻殷勤，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說實話，這畫倒是不錯，只是作畫的人我不大喜歡。若如他的話可以把不喜歡的丟掉，我第一個就想把眼前這男子給丟掉。因為他，我和紫玉珠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
盡管打了敗仗，畢竟他還是老皇帝的兒子，況且勝敗乃是兵家常事，皇帝不會將他怎樣。也許是他這輩子就沒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一時間心裏有解不開的結罷了。
指尖觸碰上那題字，我盯著“辛鯉”二字便問道：“這畫像是舊作，殿下以前就認識一位叫辛鯉的姑娘嗎？”
“我幼時極愛看志怪，你桌上那本我六歲便看了。幼時第一次出宮，聽了說書人的故事。”他嘆了口氣，指著那題字道：“就是那條伴著神君的鯉魚度過萬年的鯉魚，名字也叫‘辛鯉’。”
“志怪多是凡人的信筆之作，多是無稽之談。殿下既然喜歡，便要適可。一味癡迷於不存在的事物，到頭來只會落得個失落。”嘆了口氣，我收回自己的手，猛地回過神來。
一時間我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他這個生來就是主子的家夥肯定會覺得我無禮，竟敢頭頭是道地去教育主子。
紫禦點了點頭，似乎很認同我，這倒讓我很吃驚。
越沈迷於虛幻中，現實便越會不堪；現實越加不堪，人便更容易沈迷於虛幻中。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紫禦每日面對的都是生死之戰。寄情懷於志怪，只是變相的逃避。
凡人編出些虛無的神話，竟就能迷倒眼前的一國太子，倒是讓人大開眼界。
“辛鯉，我……”
“主子，陛下那邊的伺人過來傳話，說是皇上要見您。”輕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紫禦面色甚為凝重，他立刻轉身走出了房間，我緊隨其後。他側臉看向我，沈默了片刻，便繼續向前走去。
跟著他一路來到了禦書房，我和輕葛被擋在門外，只得細細聽著裏面的動靜。輕葛緊張得左右來回踱步，生怕皇帝大怒要怪罪紫禦。
剛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遠處竟趕來了一隊侍衛。見他們是從東宮的方向而來，我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逼近了。
侍衛長率先進了屋，屋門便又被關上。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裏面忽然傳出了摔杯子的聲音。但聞那老皇帝喊人進來，外面候著的伺人立馬沖了進去。
“把這逆子囚禁在昭臺宮！氣死朕了，逆子，逆子！”老皇帝喊聲響徹了四周。
只見紫禦被侍衛們帶出了書房，另一邊從裏面跑出的伺人各個都在喊著“傳太醫”，也不知老皇帝是不是身體又出了什麽亂子。
冷眼掃過我和輕葛，紫禦漠然地離開了。
昭臺宮……不就是那間被廢棄的院落嗎？那裏的房間積了不少灰塵，家具也都被搬走了個大概，他這金貴的身子怎會受得了那般的折磨。
我和輕葛回到東宮，輕葛連忙去給太子妃傳話。太子妃當場昏倒在地，眾人又是一番手忙腳亂。將太子妃就近擡進昭華殿，偌大的東宮竟無人願意進來侍奉。殿內惟獨剩下了我和輕葛，我留下來照看太子妃，輕葛則連忙奔去請太醫。果真如今是樹倒猢猻散，世態炎涼。
太醫搭上了太子妃的脈門，剛摸索了一會兒，他便拱拳笑道：“娘娘大喜，大喜啊！娘娘有了皇孫殿下，看樣子都四個月了，大喜啊！”
咣當——
殿內隨侍的我們兩人都僵在了原處，似乎只有太醫一個人沒有明白過事理，還在一個勁兒跟昏過去的太子妃道賀。因為衣衫寬大，之前竟無人發現太子妃隆起的小腹。
想那紫禦出征約摸半年，這“四個月”是從何而來？
“辛鯉姑娘，這……這真是亂上添亂，主子可該怎麽救啊！”輕葛索性問起了我，我倒也是一臉茫然。幸好殿內只有我們，不然可出了大亂子。
忽然間一個念頭閃過，我連忙走到太醫跟前，向他行了禮便道：“大人，您會將此事告訴陛下，是嗎？”
“陛下有了皇孫，本官當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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