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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垂簾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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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明德殿內聊了一會兒。案上放了一碟雪白軟糯的糕點, 東吾素來喜歡過來吃東西,一邊吃一邊看晏遲繡香囊,看著他繡的兩只白鶴在山水前棲息, 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

晏遲見他認不出來繡得是什麽, 有點不好意思, 問道:“你覺得……像什麽?”

東吾咬了一口糕點,試探道:“……水鳥?”

晏遲手指一頓, 默默地把繡品放了回去, 擡手敲了敲他的手背, 道:“吃東西不能說話。”

東吾總是被他說, 早就習慣了, 對著他笑了笑,放下糕點擦了擦手, 又過去看煥兒。

煥兒躺在搖籃裏,身上穿了一件短絨紅色小襖,腳上戴著金色篆刻字跡的腳環,上面各有一個小鈴鐺。東吾伸手探看了一眼上面繞了一圈的刻痕, 寫的是“四海波濤俯首”、“天下風浪安寧”。

上面的字跡有一些熟悉,好像是殷璇的字跡。寫出來後讓工匠照著臨摹篆刻出來的,撫摸過去,稍稍有些熟悉。

東吾其實對中原漢字並不熟悉, 但因來宮中久了,有晏遲幫著,倒也學會了許多, 辨認這十二個字倒是不成問題。

波濤俯首、天下安寧,即便是並不太懂得漢字寓意的東吾也覺得分外貴重。

他伸手撥了一下那對腳環,從內側見到隱蔽的一個煥字,證明是賜給皇長女、獨一無二的恩典。

“哥哥。”東吾回過頭,看向榻上之人,忽地屏退了四周伺候的人,看向他道,“如今你到了這個位置,若無大事,難以寸進,只有……只有煥兒立為儲,立為太女,才有些希望。”

晏遲放下手中的東西,轉眸看向他,註視了他片刻,才問道:“怎麽突然說這個?”

“我心裏想著哥哥,”東吾回到他身邊,湊過去道,“我想著,若是□□後眷顧,有了別的孩子,想記在我名下一個,也不至於千裏浮萍,無所依靠。”

晏遲靜默地註視著他,忽道:“你是因為想著這個,才……”

東吾立刻警覺,他腦海中在對方口中的這幾個字落地時繃成一線,聽到他晏哥哥字句清晰地問他。

“……才對臨幸之事毫不著急的?”

東吾心中驟然一松,覺得背上冷汗冰涼,下意識道:“我年輕,又不急。”

晏遲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恰逢這時外頭靜成過來,敲了敲門框,道:“兩位千歲,酒溫好了。”

晏遲伸過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看著靜成進來,從厚重門簾間端進來一盅飄香的甜酒,內裏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是去年重陽時摘的菊花,陳釀了一年,制法獨特,從尚宮局特意送來的。

靜成進來給兩人端酒,斟了半杯,隨後靠近晏遲,低聲道:“外頭有蘇千歲的人,方才下了點雪,趕得晚了些,來給您送金印金冊。”

這才哪兒到哪兒。阿青剛一出嫁,撥過來的人還未到,就先把事務交過來了。

靜成講話聲低,但晏遲不避著東吾,也便沒有讓蘇枕流的人在外頭等,而是道:“請他進來。”

東吾捧著一小杯甜酒,一口一口地喝,從肺腑一路暖下來,把方才來之無由的驚心壓下去很多,他是喝慣羌族烈酒的兒郎,竟在大殷的深宮中飲用這些如水之物,都覺心口燒灼。

他真的是千裏浮萍,山川異域。看得清的人只有相伴已久的晏遲,晏哥哥是他見過最好最溫柔的人,一旦想到會有在其面前展現本性的一刻,就覺得似被脫掉一層皮。

他的故鄉太遠了,殷璇的態度也十分鮮明。這個心冷如冰的女帝陛下,心裏只有那麽一丁點的柔軟,全都放在他晏哥哥身上。東吾最大的聰明就是能夠果斷舍棄,能夠及時放下。

人間有那麽多的愛而不得,山河的子民上有衣食之難、命運之爭,折磨得豈止他一個人呢?

外頭門簾聲一響,蘇枕流身邊的寒水從門口繞進來,停了一剎,給兩人請安道:“給元君千歲、良卿千歲請安,福澤安康。這是我們主兒交過來的冊印,原本處置宮務的印是一大一小的,主理的那個在蘭君千歲那兒。”

寒水語罷,將呈上來的東西交到靜成手上,隨後又道:“我們主兒有句話給您,應千歲脾氣直,您素來溫和,輔弼事務,須得辛苦了。”

晏遲點了點頭,讓人將這位送出承乾宮。那邊剛一出門,便聽見身側東吾小聲的抱怨:“他倒是急,難不成是急著帶大皇子殿下不成?”

晏遲伸手掀開金冊,想了想,道:“相處下來,我只覺蘇枕流隨意淡漠,整日游玩聽戲,也許是真的想自在一些。”

東吾從旁看著他,半晌才道:“但願是這樣。”

兩人談得晚了些,東吾飲了酒,便該回去了。門前侍奴為他移開簾子時,正看見道淇在院門外頭,捧著托盤穿行而過。

應當是做了插花換香的事務,這是除貼身侍奴與內院伺候之外最輕省的活兒。因為插花等務,都是從小精細培養出來的少年才會,故而適合道淇。

在宮中,這種事兒一般是安排給年邁有功的爹爹和翁父的。

東吾在門前停了一剎,正要邁出去,忽地被晏遲抓住了手腕。他過回頭,看到對方柔潤的眼眸註視著他,目光溫和平靜,似有所指:“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東吾怔了一下,聽到他繼續道。

“入冬了,很快就是新的一年,有些首尾,該結束,就結束了吧。”

東吾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答應下來的。聰穎如他,而通透敏銳如晏遲,話語至此,已算是全然說出來了。

他緊了緊披風,走過明德殿外那些落了薄雪、覆又雪跡融化的雕零花朵。走出承乾宮,望了一眼遠處正與他人說話的道淇。

光線模糊,看不真切。

戎翼就隨他出來,會意地用母語問道:“殿下,要不然我們……”

“不必。”東吾收回了視線,“看著點,留他一命。”

戎翼有些意外,但卻什麽都沒有說,跟著他離開了承乾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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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日始,宮務賬本日日繁忙,一點點地堆過來。應如許那人雖學過做賬,可他的心不夠細,這些繁務,偶有遺漏的地方。

好在煥兒處處聽話,只是有時賴在他懷中不走,放下便哭。晏遲便將她哄睡了,再行查看內賬。

煥兒此刻未睡,明日的十五,又是侍君共聚,給主理、協理請安的日子,地方了定在蘭君的永泰宮。

晏遲忙得正有些焦慮,哄睡了小的還不夠,那邊兒傳話說殷璇過來睡,他一時有些煩惱,恃寵而驕,連榻都不下,也沒行禮,就披著一件白絨的雪青外袍在小爐旁看賬冊。

如今國富民強,宮中的開支也稍微大了些,更是一時捋不順。晏遲一擡頭,看見殷璇坐在他對面盯著。

“……怎麽了?”他看了自己一眼,“我正忙著,你等一等。”

殷璇單手撐住下頷,桃花眼微微瞇起,道:“晏郎?”

“嗯?”

她尋思了一會兒,想著宣冶新婚燕爾,批了假去夫郎的被窩裏了。自己這天天政務如山,有些地方官凈送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上來,忙到夜裏一看,她夫郎竟然也在埋頭算賬。

稱帝真是她年輕時做得最沖動的一件事,把一家子都給耽誤進去了。她回眸看一眼搖籃裏的煥兒,忽地道:“我不想幹了。”

晏遲嚇得筆都掉了,楞楞地看著她,聽到女帝陛下頗有怨言地道:“鄉野農婦尚且能日暮歸家、與夫恩愛,做到我這個份兒上,怎麽還得等著。”

如今前朝政局清明,她雖然勞累,但並無什麽需要耐著性子等待時機的事情。因此這抱怨,也就只是抱怨而已。

晏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搖籃裏的煥兒,忍不住道:“她……她才三個月,你不幹了,是想讓我垂簾聽政麽?”

殷璇註視著他考慮了一下:“那,等她大一些。我五歲習武,七歲吟詩,軍營中長大。十五歲領兵,蕩平天下無數亂臣賊子,三年稱帝,治世不滿十年,百廢俱興,如今是太平盛世……”

她敲了敲桌角,“掌政容易,就八歲繼位吧。”

晏遲聽著她暗地裏的炫耀,沒掩飾唇角的笑意,便放下內賬,靠近過去親她,道:“你得讓煥兒多學幾年啊。”

殷璇被他主動親了一下,心情好了很多,將對方攬進懷裏摁住腰身,隨後加深了這個吻,回覆道:“你想多久?”

她未等回覆,而是順手扯開晏遲的衣襟,啞聲低語:“……看孩子她爹的表現。”

作者有話要說:  殷璇:我不想幹了。

眾臣(大驚失色):萬萬不可啊陛下!

晏遲:……別鬧,你閨女才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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