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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連環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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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因煥兒還在睡著, 就是九五之尊也要悄然更衣,小心洗漱,如若將閨女吵醒, 孩子哭了事小, 惹到卿卿事大。

晏遲昨夜累了, 起時有些倦。菱花雕窗上新換了紗,是青色煙紗封得窗, 隱隱約約望去, 見外頭似換了顏色, 知道估摸是落雪了。

他正給殷璇重束腰身, 展臂環過, 從腰封間圍繞而過,把盤扣給她系上, 邊系邊道:“外頭仿佛落雪了,你出去小心些,晨起時有些雪未掃清,你不帶禦輦, 當心滑倒。”

殷璇應了一聲,見他給腰封下綴玉佩、添了一個新的香囊,上面果然是元君千歲的手筆,繡得只能算是一般。在繡工甚佳的深宮之中, 就更是平平無奇了。

殷璇上半身的赤服帝袍是亂針繡,明暗交織,活靈活現。花紋從兩邊慢慢地橫戈過去, 龍與赤焰、鳳帶金光,交織得極美。

她肩上披著厚披風,雲肩雲紋,滾了二指寬的絨邊兒,暗紋隱隱。只有腰上這東西是粗陋平凡的。

晏遲看著,心裏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給她戴上了,仿佛宣示主權一般的。

對女帝陛下宣示主權,確是古今第一奇事。但殷璇不僅不生氣,反而覺得有點詭異的得意,她擡手將晏遲拉進懷裏,抵額低語:“還是繡了?”

“嗯。”晏遲應了一聲,被她環著腰壓在懷裏,輕聲道,“免得你戴那些好的,到頭來看不上我這個。”

“怎麽會。”殷璇親了他一下,“幸虧你生是女兒。”

還不等晏遲問,殷璇便直接道:“若是個皇子,跟你學繡工,是不是有點兒……”

晏遲一聽就知道對方又笑自己,他一邊伸手捋直她衣袖褶皺,一邊道:“……勤能補拙,我總能學會的。”

他雖這麽說,腦海中卻忽地想到之前與殷璇微服私訪時,途徑景州之時,那處好女成風,不喜歡撫養男孩兒,故而生女之後,才可以入家門服侍公婆,如若是男孩兒,往往要再當側侍,連個正經名位也算不上。

更有甚者,將男嬰拋棄、沈塘,指使景州城女兒娶親,竟需萬貫家財,才能禮聘到門當戶對的正君。

當時殷璇甚為厭惡,隨後便要抑制荊州的這股民風,不知如今,是否能更好一些了?

他邊想邊走神,直到殷璇捏住他手腕,打趣道:“扣子系串了。”

晏遲回過神來,重新給她系,小聲道:“你昨夜壓得我腿麻,破了曉時起來沐浴,差點沒站穩。”

“我輕些。”殷璇在他面前看起來極好說話。

兩人正說著,外面忽地有些吵嚷聲,隨後門簾稍起,穿了冬裝的百歲從外頭進來,隔著屏風道:“擾著陛下與千歲了,外頭巡夜點燈的侍奴,撞見一些……一些有違宮規的事情,便嚷起來了。”

他說話吞吐,晏遲心裏便慢慢想到什麽,正要將殷璇送去早朝,想讓他私底下說。

但殷璇並未在意,直接問了一句:“犯了什麽宮規。”

百歲為難了一瞬,可還是如實稟報道:“有個小侍奴跟……跟宮中的侍衛……有了茍且。”

殷璇動作一頓,想到宮中的侍衛皆是貴族女子,進來不過是仰沐皇家恩澤,效勞前後、增加資歷的。她的指尖在領口間停了一下,道:“和誰?”

“和……和,蘭君千歲的……三姐姐。”

應家是有爵位的,當家主母應無意,有一位正君、兩位側君,受封興平侯,乃是禮部尚書、加紫金光祿大夫。應如許是家中最小的兒郎,名字寓意取自“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以示應家清廉,更是希望小兒子便是應家的“源頭活水”。

他不負所望,果然入宮晉封,成為應家在宮中的靠山。而上面的長姐,也是他的親姐姐應如夢將會承襲興平侯爵位,其餘的兩位庶姐應如雪、應如月,則都托弟弟的福分,在宮中當值鍍金。

殷璇嗯了一聲,似乎並未因此感到有多震驚,簡單評價道:“除了應如夢以外,應家的女子再無踏實堪用的人了。”

她話語一落,也沒問另一人是誰,而是轉身便出去了。晏遲將人送去上早朝,回頭才問道:“另一方是誰?”

百歲給他挽發更衣,道:“就是永泰宮蘭君千歲自個兒的貼身侍奴,叫白皚。後來因江公子一事,不知為何就受了貶黜,罰去外面伺候了。您今日是頭回受侍君們的參見請安,我看著……來者不善。”

晏遲還倦著,閉上眼由他擺弄:“既然陛下那樣評價,想必這位侍衛大人也是不堪用的了。若是受人勾.引挑撥,也屬正常。”

“可是要害您?”百歲問。

“……不大像。”晏遲應了一句,隨後又道,“應如許該生氣了。”

他睜開眼,註視著鏡中的影子,慢慢地撩袍起身,添上一件披風,道:“走吧。”

————

今日正是晏遲第一次受諸位侍君請安的日子,外面正落了一些雪。去年此時,他仍是寂雨小築中清寥孤單的世間浮萍,至今日,竟已成為宮中人人皆敬的元君千歲。

而在這短暫的歲月更疊之中,相識之人一個一個地相繼離世,彼此之間,不過只是人生之中擦肩而去的過客罷了。

外頭的小侍奴們在掃雪,見到元君千歲的轎輦,便退開一些行禮。枯枝敗葉已盡數腐掉了,又是一年冬日。

晏遲身上披了一件偏紅色的披風,鑲邊兒的厚絨壓在邊角上。他很少穿這麽重的顏色,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總應當妥善對待才好。

永泰宮的清寧殿正殿內,已有幾個新晉的少年郎在裏頭侯著。那日放風箏時過來與他說話的荊如願就坐在一旁,身上是一件泛粉的大袖衫,似是才褪下厚袍披風,朝著晏遲很靦腆地笑了笑。

晏遲入了座,接過清寧殿中人奉上來的熱茶,並沒先喝,而是放在掌心溫著,再等了一會兒。

東吾起得晚了些,只比蘇枕流早到那麽半盞茶的時間,蘇枕流更是又遲了,困得趴在桌子上,一點兒形象都沒顧忌。

不過他向來如此,旁人也該習慣了。直到應如許打開內屏風,坐到晏遲身旁,卻要更中央一些的位置上,眾人才起身行禮,請蘭君千歲、元君千歲安。

晏遲喝了口茶,將腦海中的內賬過了一遍,等著應如許先開口。

應如許面色果然不佳,強忍著氣在旁才談了幾句,底下忽地有人道。

“今晨起來,聽見宮裏吵嚷,千歲可知是什麽緣故?”

是荊如願那個小狐貍,帶著疑惑看他,好似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應如許一時未答,旁側的蘇枕流撐起下頷,有些煩惱地插話道:“要不是千歲的風流姐姐,我也不至於被吵得睡不著。應哥哥,你這兒啊,親上加親。”

宮侍與侍衛通·奸,身份平常也就罷了,不過打死了事。若是皇親國戚,將人擡回家去,給個名分,也算將這小侍奴救了,如若不然,肅凈宮闈,總是免不了見血的。

晏遲目光平靜地聽著下面的低笑和議論聲。他擡起盞蓋,聽到東吾說道:“兩位哥哥都在,不如今日便處置了,也好叫後·闈安寧。”

應如許正要被他那個不成器的三姐姐氣死,他緩了好一陣子才出來,讓這幫落井下石的混賬一下子說得冒出火來,道:“我正要處置,諸位既然這麽說,那便做個見證。”

他向一旁的近侍吩咐了一句,不多時,便向清寧殿中扯進來一個人,埋頭不語,也不哭鬧。

是曾經跟在應如許身邊的白皚。

晏遲的視線掃過去一遍,見到這人身上青青紫紫的淤痕、舊傷,遠非一日所能形成。他慢慢地咳嗽,從唇邊沾出血來。

而一旁的應如許卻覺臟汙,偏過頭皺了皺眉,隨後便直接問道:“你是如何勾·引一等侍衛、世家貴女的,從頭到尾,自己原原本本地道出來,或能饒你一命。”

主仆之間,竟然能有這般的無情。晏遲從旁靜觀,想到這個名叫白皚的侍奴,在那年他初孕受罰時,還跟隨在應如許身畔,怎麽在江情亡故後,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不止他一人認識,一旁的蘇枕流也要笑出聲來了,他漫不經心地望過去,換了個姿勢,稍整衣衫,仿佛始才認真起來。

白皚跪在殿中,臉上手上,全是私刑的鞭痕。想必應如許拿人拿得比誰都快。

他沈默了片刻,忽地道:“千歲,我們主仆一場,白皚仁至義盡了。”

說罷便低頭叩首,再不言語。

應如許一生只辦過兩件惡事,一件是自燒清寧殿栽贓嫁禍,一件是對江情下毒奪寵,可這兩件事都已成定論,一個賜死了把持宮廷整整七年的周劍星,一個送走了權勢滔天盛寵一時的江情。

正是因為不可能再犯案,他才敢將白皚帶上來,可如今,對方這句話比一切設想都要疑竇叢生、迷霧重重。

“這是什麽話。”蘇枕流道,“難道我應哥哥腦子壞了,讓你去貼自己的姐姐?”

除了已故的江情之外,新入宮的幾位還剩下先前與晏遲打過招呼的荊如願、居住於太寧宮的謝瑾謝中郎、以及承乾宮鶴雲軒、曾來拜會過晏遲的傅冬年。

傅冬年看著眉目清朗、溫潤可親,而謝瑾渾身挾著芝蘭之氣,比起出閣的兒郎,更像是飽讀詩書的學士。

兩人並不大言談,只有荊如願自己話多,但前面的千歲主子說話,他又不敢鬧騰,只小小聲地嘀咕。

隨後,門外忽地有人稟報道:“稟告諸位千歲、郎主,在他的房中,搜到了這個。”

托盤呈至面前,上面蓋著一塊布匹。晏遲沒有像他人一樣盯著這東西,而是看了一眼東吾。

東吾就坐在他的右手下方,註視著這一切,唇邊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應如許:我有點害怕,底下打麻將缺人嗎?

江情:……他們仨鬥地主,不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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