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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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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會議完後,練習賽正式開始,雙方列隊,我坐在板凳上看著他們敬禮,然後散開,籃球在中場拋起,比賽開始。

先搶到球的是對方中峰根武谷永吉,這是當然的,我這邊沒人可以跟他對抗,我也早就向隊員說明這點。隊員們也就沒驚訝,而是按照計劃人盯人死纏,三人對三人,剩下的兩個保持機動性,幫助正對上持球員的隊友,不讓他們有空投籃,惟獨剩下實渕玲央不盯。球自然也就傳到實渕玲央處,他不失所望,先入三分。

我向場中的二軍笑笑,讓他們不必動搖,繼續就好。一次就幹掉實渕玲央,也是沒可能的嘛。

隨後的三分鐘,這種局面一次次地重覆,能夠入球的只有實渕玲央,對方球員開始鼓噪。我打了個手勢。

開始爆掉他們。

場上隊員向我點頭,然後轉變陣勢,外松內緊,制造機會讓球傳到實渕的手上,卻在他持球的同時轉而困死他。

聽過我對實渕玲央投三分球技巧的解說,隊員也試著一次次地對上實渕的投球,二軍在一段時間後也開始摸到方法,在球又一次傳到實渕手上時,二人上前夾擊,一前一後,使實渕沒位置後仰跳投;硬碰硬他也撞不過兩人夾擊,畢竟洛山的隊員也不是吃素的;實渕第三招是“虛空”,亦即運用時間差使對手無法跳起的投籃。但即使前面的人被幹掉,在這個陣勢下,後面的人也依然可以跳起蓋他火鍋。

兩個人的話,實渕玲央連球都難以傳出。

封掉。

我托著下巴,笑了笑。

第一次被攔時,實渕情緒失控,不慎被我方搶掉球,其他人回防不及,終於被我隊抓緊時間,下了第一個遠投三分球。

我揚手大聲道,“幹得好!”

實渕狠盯住我。

第二次被攔,實渕不死心,再試,結果還是被我隊蓋火鍋和搶球,又入一球。實渕的火起了。第三次,他依舊被攔。他們的隊伍中,已經在不滿意實渕的失球了。第四次,實渕冷靜下來,用他高超的技巧晃過我隊的兩人,選擇傳球。

我打了個手勢,再有一隊員過去,三人防守他。

亦即對方隊中現在有一人空著。我讓他們不要勉強,用區域聯防盡量拖下對方的入球速度,以免分差太大就可以了。然後,一反開局,現在是死守實渕。

第一局完,十二比二十八,我方落後十六分。

“是,辛苦了。”我笑著遞上毛巾,“要換人了。”籃球比賽並沒有限制換人的次數,只是規定了換人的時機,局終也是可以換人的。實渕他們托大,只有首發四人,而我這邊卻是十二人滿員,只要換人得當,保存體力,實渕他們體能較好的優勢也就不存在了。

“啊!”二軍們應了一聲。

落後,但不亂。

第二局開始,依舊封住實渕,兩人圍攻,再分人對上速度極快的葉山小太郎和力度一流的根武谷永吉。三人防二人,並找機會制造他們之間的混亂,利用隊員間的不停傳球,調動他們的位置,讓完全不配、亦沒有交流的葉山和根武谷發生碰撞。啊啊,這兩個笨蛋竟然撞到一起,吵起來了吧。

“嗶──”哨子聲響,對方入一球,是出自那個剩下沒被防守的首發三年生矢口翔之手。

矢口翔撩了一下額發,笑道:“看來我被小看了呢。”

我笑著站起身,拍著手大聲道:“矢口學長打得很好!加油!”沒人防他,不入才怪。

──他又不是黑子。

矢口翔瞇起眼睛。

他和實渕是對方隊中最冷靜的人,實渕被擊下自尊心時會一時失去冷靜,卻也只是一時,防他的兩個隊員都很吃力,不能松開一人;至於矢口翔的弱點……我再次笑了笑。

其餘三人是“無冠之五將”,他是連名號都沒有、首發中惟一的三年生,同時是驕傲的洛山隊員。

我一點都不相信他會沒感想。

矢口翔繼續在無人防守下入球,其餘三人愈來愈憋氣,在我方的有意而為之下,永遠都碰得到球,卻永遠只能傳給擁有入球機會的矢口翔。

分差拉大到二十二分時,我叫了第一次暫停。

“高橋,”我隊的二軍西口蒼太道,“你是怕了嗎?不是進行得挺順利的嗎?”

順利你妹,這是我做出來的假象。對上洛山的首發,就算認真對抗也只會落得如此分差,但現在,原本代表勝利的分差,在這一刻變成被設計下的結果,入球的人卻反而會有輸了的感覺。

嘛,也是順利的一種。

“總得要讓他們談一談啊。”我看著在對面板凳吵架的人,“而且……”我轉身背對著二軍們,蹲下,拍地,肩膀抖動,“我看他們進球不爽,我們是在弱勢之中啊。”

“你是在恥笑他們吧餵……”

我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道:“西口同學在說甚麽,我怎麽都聽不明白。”

二年級的二軍控球後衛,尾上涼那,也轉過了身,爆笑。西口蒼太的額角爆起了青筋,抓狂,大叫著說我們現在是比賽啊比賽,其餘的隊員卻是一個接一個地爆出笑聲。眾人側目,對面板凳也看過來了,我們一致地望向對面板凳,又一致地背過了身,爆笑。

在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赤司背過身去的效果了,看對面板凳的青筋。

“是,”我扶著板凳站起身,拍拍手,“請各位繼續努力,不要松懈。另外,繼續換人。”暫停後也是換人的時機,“爭取將他們輪死。”

暫停結束後,對面反而是冷靜了下來,開始由得矢口翔入球。我推了一下眼鏡,托著下巴,繼續坐在板凳上。果然還是不能小看他們。比賽繼續,比分拉開到二十比五十,完半場。

我笑了笑,讓大家放松、休息。下半場開始,換人,繼續。這種分差本來就沒甚麽好驚訝的,只有明白自己的短處,才可以更好地發揮長處,取得勝利。對方繼續憋屈地進球。

我也想知道他們可以堅持多久。我再次笑了笑。

沒多久,對方便麻木了,矢口翔入球入到累,最先失控的卻是根武谷永吉。他一個忍不住,試圖沖開我方防守,結果被吹罰犯規。我站起來,向扭傷而歸的隊員道歉。

“對不起。”我想逼他們犯規,但沒想要隊員受傷。我操你媽的根武谷永吉,你是犀牛嗎。也是我考慮不周,我對他們的觀察還不足夠。

“不,扭一下而已啦,餵,高橋,繼續捏爆他們。”受傷隊員卻不在乎,反而滿臉興奮。

我笑著應了,又再換人。

這一局,主打吹罰。我們就算維持陣勢不變、失分,在奸計得逞的情緒亢奮下卻不會像對方麻木或失控,只要多加提醒著他們,隊員就能夠繼續很認真地執行計畫。

根武谷永吉二犯後被實渕按捺住,葉山小太郎一犯後也冷靜了,實渕沒犯規,但依然被防到動彈不得,表情焦躁。剩下的矢口翔,入球速度因為麻木而降了下來,加上罰球,暫時我們的比分是二十六比五十四。

“暫停。”我舉手再叫一次暫停。

吵去吧。

就像上次一樣,在板凳上吵過的對方,上場後已經冷靜下來,但氣氛明顯比先前更陰沈。我打了個手勢,分出一人逼向矢口翔,其他人在人盯人以防止對手投球的情況下,伺機幫忙。結果,最先五犯離場的,是入球入到心煩氣躁的矢口翔,這個時候,第三局也終了。

他們沒有入替的球員,第四局將會是三對五。正常賽例是不容許缺員的,但他們一開始就選擇了不滿員上陣,現在要不想就此棄權認輸,就只能硬著頭皮打下去。

孩子,籃球比賽是五對五的游戲。

“是,打到這裏,首先要謝謝大家的幫忙,”我站在二軍隊員的前面,笑道,“同時,亦請允許我對你們的實力表達敬意。雖然是運用了策略,但如果沒有相應的實力也是不能執行,我不認為隨便來幾個人都可以防住那四個人。接下來,請繼續加油,我們的形勢大好,請堅持。”

“啊!”他們大聲應道。

第四局開場,比分是三十比六十。實渕、根武谷、葉山打起精神來,和我方纏鬥,雙方僵持下依然被他們三個努力再拉開了比分。其實他們只要死守就能贏,但因為先前積累下的情緒,讓他們太想將我們打爆了。相反,我隊沒有亂,繼續用最煩人的方式纏住他們,根武谷四犯,葉山兩犯,實渕一犯。我方也有犯規,但是,換人就好了嘛。

我揚起了笑容。我也是第一次無所不用其極到這個地步,以前在帝光,我一直極力保持在得勝之下不犯規。這個真的算是愚蠢的堅持。但運用更多的團隊策略──我看看愈來愈開心的隊員──有時是正確的。赤司給我機會表現,也是讓我教訓這些首發的意思,當然是要攻擊他們的弱點,讓他們反省。

兩軍對壘,要守著原則,但也不能夠要宋襄公之仁。

這是赤司想給我的教訓嗎。

──不,這貨他媽的才不想我守我的原則。

又一次的換人後,我舉手坦白地道:“誓將無恥進行到底。”

“……不,”被換下來和新上場的隊員,突然屈了一下膝,抽著嘴角道,“高橋,有點氣勢啊啊啊啊,你不是帝光隊長嗎嗎嗎嗎!這是甚麽臺詞啊餵!”

“氣勢?”我挑挑眉,站起來一腳踩上板凳,“我操,你們要是這樣都不贏,看我不殺了你們這些兔崽子。”要不要卷起一邊衣袖?真可惜我沒青龍紋身,下次經過文具店可以買一個貼紙的來玩吧。

“氣勢不等於臟話啊餵!”

我正想說話,支撐在地的右腳卻一滑,我摔倒在地。這次真不是用來搞氣氛的啊啊啊啊。我捂住了臉,爬起。啊啊,鼻梁被眼鏡框撞痛了。

“……”大家都不想跟我說話了,各自換人的換人,跑去走位的走位。

只剩七分鐘的時候,葉山五犯離場,只剩下四犯的根武谷和兩犯的實渕。我笑了起來。

上吧,現在才是開始。

五對二,在最後五分鐘內我方狂入球,以八十比七十二終場。

“耶!”二軍們在歡呼。

“高橋!有你的!”

“挺行的嘛!”

“餵,我們真的捏爆他們了耶,那可是一軍首發!”

“啊啊,總覺得不想再妒忌他們了,有種在妒忌白癡的感覺呢。他們真的不是弱智的嗎?”

上了場後大部分人都是腦溢血的,尤其是他們二軍啊餵。我失笑著看他們,然後抱著手臂靜靜退開到一旁。可以的話,我還是更喜歡用實力輾過去,但是勝利的感覺也很好。也好。我低下頭,微微地動了一下右腳。

“我操!”對面板凳的根武谷永吉一腳踢翻了板凳,“這算甚麽鳥比賽啊!王八蛋!”

葉山小太郎將水瓶砸在地上,實渕冷著臉、抱著手臂站在旁邊,矢口翔也動手將擺滿籃球的架子砸翻,一時間,砰砰嘭嘭。

“夠了。”一直在旁觀看的赤司走過來,叫停。

其他人都停了下來,包括我這邊在歡呼的人,都靜了,惟有根武谷永吉猶自在吵、在砸東西。

“我說夠了就是夠了,”赤司突然伸出手按在根武谷的肩上,在眨眼間就一手將根武谷按到跪倒在地,“照我的說話去做。”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

根武谷永吉似乎是在掙紮,滿頭大汗,但在赤司手下的他,動都沒能動一下,只能跪在赤司面前,臉上還帶了驚恐。而赤司按著根武谷的肩,肩頭披著外套,側著的臉讓我看不清他現在的神情。但是那邊的實渕、葉山和矢口,無一例外地和根武谷一樣,或多或少都有點害怕的樣子,往外退開了一步,沒人敢為根武谷說甚麽。

根武谷就一直跪著,臉色憋得通紅。

跪在赤司面前。

我睜大了眼睛,嘴巴微張,連呼吸都要停下。

赤司在幹甚麽?

我整個人都僵住。

雖然赤司經常有些很恐怖的表情和言論,但之前我是沒辦法想象他真的會動手。回過神來,我扭頭張望,發現所有人都冷淡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訝異,想來,赤司應該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我想起來了,包括根武谷在內,籃球隊的人不時會對赤司露出恐懼的神色。

我想起帝光女籃。

我突然覺得有點冷。

“我是知道你們會敗的,但是,也敗得太難看了。”赤司繼續道,“想說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賽嗎?那我告訴你,由你們一開始不肯用滿員跟咲對打時,就已經註定敗局。”

早說了,雙方的對戰在我和實渕賽前對話時,已經開始。

赤司按著身高足有一九零、體重九十四的根武谷,依舊是毫不廢力的樣子,“在比賽時被對手只用心理戰就打敗了呢,你、小太郎,還有翔。玲央也是難以原諒,因為首先被封住行動和作出決策的人是你。你們每一個人都被牢牢封殺,也是實力低下的表現。看在你們還能用的份上,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下星期的第一場春季預選賽,自己想想還能做到甚麽。另外,翔,你是自己崩潰的,在升格賽開始前,降至二軍,我會再找人補上你的位置。如果升格賽時回不來,你就不必再回來了。”

赤司的腕力,是多少?即使他用的是巧勁,能對上根武谷,赤司的腕力也絕對不能小覷。我突然發現,在洛山籃球隊眾多的人員中,我惟一沒看過、留意過赤司的比賽,對他的印象只有十個月前那場他還在帝光與奇跡們同隊的比賽。我對奇跡的實力在此外的認知,只來自一般的資料搜集和雜志報道。

我下意識在回避他的比賽嗎。

那種只為了勝利、讓人看了根本就高興不起來的比賽。

回想赤司之前對我說的話,他是不是早就察覺到我在回避這件事?就像他之前提議我成為經理時一樣,看出那時我沒敢直面籃球。能和朋友談論、能和朋友去看比賽,但我一次都再沒親手碰過籃球,一直到現在。

“咲成為洛山一軍正選的帶隊經理,我相信你們應該明白了;對於你們自身的不足,我想你們也有了一個更好的認知。那就好,請你們繼續努力,不要拖後腿,讓我們為洛山帶來勝利吧。這是必然的事情,請不要任性地破壞,否則,”赤司手下一用力,根武谷痛苦地彎下了身,幾乎趴在地上,“只有這一點,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違逆我的人,即使是父母,都是死。”

我咬緊了牙關。

赤司突然望向我,他的眼神讓我明白為甚麽其他人會怕他。

神經病吧你。

我操你媽有本事就殺了我啊蠢材!我急步走過去。我不是不能夠稍微走快點,只是這樣一來,就會很明顯看得出我的右腳是跛了的。我用左腳拖上右腳,咬著牙用狼狽卻最快的速度走過去,伸手用力握住赤司另一只空著的手。

松手。

你這個蠢貨給我松手。

赤司面無表情地望著我走過來,和我對視著。我在他的眼睛中見到自己的臉是一片慘白。

或者早在我的腳跛掉之前,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崩潰了。

“你這個蠢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麽啊我操!”我大聲道,聲音回響在一片靜溢的體育館中。我稍稍擡起頭,正視他眼中完全不似自己的自己,挺直了背,和赤司對峙。

會崩潰,就正是因為有一些事情絕對不可以退讓,即使壞掉都絕對不可以放棄。因為有想築起的堤岸,才會有被撃潰的機會,但這不等於從此要放棄築堤,否則,只會淹死在波濤之中,又或隨波逐流,飄到自己都不認識的死域。

難道為了不上洗手間就不喝水嗎操。

有些東西是必須品,再麻煩都要做。

做了可能會被捏死,不做又會死,但現實,本來就是矛和盾並存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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