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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千古乞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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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所愛嗎?”史仲竹笑問。本以為魏貞娘會羞紅了臉,低頭不敢答話,沒想到,魏貞娘註視著史仲竹的眼睛,聲音堅定的回答:“是!”

“那我娶你不正好嗎?”

“不好!”魏貞娘不願再多談這個話題,站起身來福禮,到:“一切就拜托表哥了。”說完,不看史仲竹,帶著秋霜出去了。

走出保齡候府的大門,把自己融進屋檐下的陰影裏,魏貞娘使勁怕打自己的臉頰:今天真是太大膽了!臉上一陣羞澀,突然想到,這樣大膽的日子,以後想過也沒有了,臉色又白了下來,勉強收拾心神,小心躲避著回了魏府。

如今,史仲竹在養心殿的日子也不好過,聖人整天都保持著低氣壓,身邊的人也大氣都不敢出,連高偉這樣伺候了幾十年的老仆,也小心翼翼的。現在最能惹聖人生氣的就是魏巖,史仲竹和魏巖畢竟有親戚關系,他也怕聖人遷怒於他,因此也不敢裝怪搞笑,老老實實的辦差。

荊遠過來關心到:“耀昀,你姑父如今身陷囹圄,今天聖人心情還好,要不你去求個情?”

“聖人今天心情好?”

“是啊,剛剛高公公去把禦膳撤下來,聖人今天多用了些飯,想必心情還好。”荊遠解釋到。

“嗯,多謝鵬程兄,我會找機會的。”史仲竹面帶感激。

一整天,史仲竹都埋頭辦差,沒有像他說的一樣,找機會向聖人求情。聖人剛剛讓荊遠到翰林院拿奏折,殿內現在只有史仲竹一個在內殿伺候,聖人放下茶杯問到:“你不給魏巖求情?”

史仲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到,“臣不敢!”

“朕是個暴君,嚇著你了。”

“回聖人,臣不敢不是因為臣怕聖人,是因為魏巖尚未審理,亦沒有處置,這些都該是聖心獨斷的,臣不敢揣測。”

“你要等魏巖的罪狀?”

“是。”

“罪狀出來了,你又如何?”

“若是魏巖有罪,臣願意照顧他不在量刑的幼子;若是魏巖無罪,臣懇請聖人寬宥他。”史仲竹言辭懇切,把身子深深的匍匐在地,以一種他從未有過的低姿態向聖人懇求。

聖人也沒說什麽,只道“退下吧。”

史仲竹回到偏殿,才發現內衣都被冷汗打濕了,看來今天自己沒有妄動是對的。在荊遠慫恿他求情的時候,史仲竹就覺得這是一個陷阱,吃的多就是心情好,萬一他是化悲憤為飯量呢?史仲竹以為荊遠這是來惡意競爭的,不敢亂動。如今看來,經過了諸子叛亂,聖人對養心殿的控制更嚴密了。

荊遠回到偏殿,史仲竹沒有質問他為什麽要騙自己,史仲竹相信養心殿的宮女內侍也不會告訴他剛剛發生了什麽。

諸子叛亂後的第三天,早朝,聖人宣布了對幾位皇子的處罰:太子以“邪僻是蹈,仁義蔑聞,疏遠正人。親昵群小,善無微而不背,惡無大而不及,酒色極於沈荒,土木備於奢侈”被廢為庶人。三皇子端王爺、七皇子顯王爺均以犯上作亂的罪名被賜死,淑妃、靜妃皆被剝奪封號、撤銷尊位,打入冷宮,兩位王爺的外家、妻族也全部遭殃。

令人驚訝的是,沒有參與叛亂的四皇子榮王爺也受到斥責,爵位被貶為郡王,甄貴妃以協助皇後處理後宮事務不利的罪名,被貶為嬪位,依附於榮王爺的臣子,除了他的母族金陵甄家沒有被定罪,其他的要不斬首,要不抄家流放。重臣也不是傻子,三位皇子叛亂被鎮壓後,聖人在後宮遇刺,被魏好古救了,多半就是四皇子的手筆。只是聖人連殺兩個兒子,似乎對這個沒有直接參與叛亂,還蒙著一層遮羞布的兒子網開一面。

再過了兩天,魏巖的處置結果就出來了,抄家流放!

史仲竹沒有想到結果居然是流放,他雖然這麽說,但心裏還是認為聖人最有可能就是貶為庶人,為什麽這麽嚴重?難道聖人真的十分生氣?要怎麽辦?

史仲竹在腦海裏糾結的時候,抄家流放的官員已經開始行動了。下人來報,魏康過來投奔,身邊只有一個雇來的臨時仆人,只有這般沒有賣身契的下人,在抄家的時候不會再發賣一次。史仲竹略問一下,知道這個仆人在魏康身邊也不過三天。

魏康年紀幼小,從未見過如狼似虎的官兵,估計是嚇壞了,如今縮在仆人懷裏眼睛通紅,聲音沙啞,不停抽泣。

史仲竹把魏康安排在自己的院子裏,大嫂徐氏聞聲而來。

“二弟,這是……”徐氏遲疑到。

史仲竹知道她不是問這是誰?是想問這是怎麽回事?自己這是打算怎麽辦?史仲竹心中一片混亂,三言兩語解釋到:“我已在聖人面前報備過,魏康年幼,不在量刑,我會照顧他的。”

徐氏看史仲竹的眼神,十分覆雜,有對男子重情的欣賞,也有怕牽連自家的擔憂,史仲竹非常明白徐氏的顧慮,但他不想多解釋,只說:“大嫂,近日事忙,弟弟還有公文要趕。”

“好,你先忙,嫂子會多照顧魏康的。”徐氏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又帶著人匆匆去了。

史仲竹把魏康帶來的嫁妝單子大致看了一下,又交代春芽照顧魏康,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看著這厚厚的賬冊和鑰匙發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史仲竹這一坐就是一夜,快要天亮的時候,史仲竹終於下定決心,在桌案上鋪陳白紙,寫了起來。龍蛇走筆,一氣呵成,本以為有要修改的地方,結果在情緒下寫出來的東西,果然最動人心。史仲竹再讀一遍,把自己沈入這樣的情緒裏,把上書謄抄在奏折本上。

起身,史仲竹在清晰的銅鏡裏看了看自己的容顏,熬了一夜,臉色煞白,眼窩深陷,拿起銅鏡下的眉粉,在眼窩處輕掃,給自己化了一個憔悴的裸妝。找出三品爵位的禮服,仔細穿戴好,等著上朝。

今日又逢大朝會,史伯松的實職也升上了五品,夠資格參加朝會了,但史仲竹並沒有和他一起去,史仲竹不知道該怎樣和他解釋,況且史仲竹要保持狀態,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同樣的話說多了,到該說的時候,情感就不那麽豐富了,而史仲竹這樣糟糕的面容,也不想讓自己哥哥擔心了。

只承虛爵的人,是不必上朝的,當然你要來,別人也不會攔你,史仲竹掩在人群裏,等著上朝。開始亂哄哄的還沒人註意,到了整隊排列的時候,一個面容憔悴的史仲竹當然引起了周邊人的註意,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是肅靜恭立的時候了,能混到這裏的都不是傻子,看史仲竹這個樣子,即使不能馬上遠離,也踩著碎米步,慢慢挪開……一看就是憋著大招,可千萬別連累人啊!

“聖人到!百官肅立!”“跪!叩!起!”

司禮太監一陣高聲唱禮過後,就是有事起奏、無事退朝了,史仲竹等了等,今天的大朝會上,知道聖人剛死了兒子,也沒有人願意出來添堵。史仲竹緊緊握著袖子裏的奏折,再給自己加油,鼓起勇氣,出列到:“臣有本奏!”

唰……一下子,把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的吸引過來了,史伯松更是吃驚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在這麽多刺人的眼光下,史仲竹反而平靜下來了,事已至此,沒有退路了。

史仲竹朗聲而念,上了一本名為《乞情書》的奏折,這篇《乞情書》與《出師表》《陳情表》《祭十二郎文稿》並稱四大表,讀諸葛亮《出師表》而不動情者,是為不忠;讀李密《陳情表》而不動情者,是為不孝;讀顏真卿《祭侄文稿》而不動情者,是為不慈;讀史耀昀《乞情書》不動情者,不知禮義。史仲竹僅憑一篇文章,流傳千古,此為後話。

“臣耀昀拜首:臣以微末,幸進帝側,夙夜憂嘆,以報聖恩……”史仲竹首先闡述了自己對聖人的忠心,還順帶科普了一下家譜,說史家全家的都是忠臣,從根子上就是正的。自從史仲竹在聖人身邊,更是勤勤懇懇,一心為王。

“罪臣魏巖,有司定責,臣不敢言。其有一女,亦以婚約……”史仲竹表白,魏巖雖然和自家有親,但自家肯定是擁護聖人決定的,他既然已經判罪了,且證據確鑿,就算親情相絆,自己也不會為他求情。只是魏貞娘已經和自己訂立婚約了,是自己的妻子,史仲竹就不能不管。

“未過納吉,不以婚定,明哲保身,臣所不為……”其實史仲竹和魏貞娘還沒有過納吉這個程序,正經算起來也不算是定親了,有人就勸說他明哲保身,不要淌這趟渾水,但這樣背信棄義的事情,史仲竹是不做的,人一生做事,為的是德行。什麽是“德”?雙人、十目、一心,雙人躬身以立,是謙虛謹慎、十目是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有五個人在監督你,一心是做什麽是都憑自己的本心。在眾人的監督下,用最謙虛謹慎的態度說話做事,史仲竹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本心。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臣之言行,為一義也……”所以,這次上書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義”,史仲竹對魏貞娘有道義上的責任,既然說好了要有婚約,即使沒有正式約定,但也要負責。這也是史仲竹作為一個士子、一個官員維護正常倫理秩序應該擔負的責任。

“臣妻險釁,夙遭閔兇,生孩二月,慈母見背,未極笄禮,嚴父獲罪……”再次闡述魏貞娘作為一個女子,實在是太可憐了,她已經沒有了母親,現在父親也已經獲罪,如果史仲竹這個丈夫再不管她的話,魏貞娘就沒有活路了。如今聖人治下,安居樂業,百姓康樂,魏貞娘百姓的一員,也是聖人的子民,她如今一無所有,懇請聖人高擡貴手,她就能存活下來。

“當今泣請,俱心聲表,不知所言。”史仲竹剖析了自己的心被聖人對自己的恩德榮寵、被道德良心對自己的要求、對未婚妻的同情等等情緒拉扯,最後說出來的都是自己的心聲,等到了朝會上,情緒激動,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唯一知道的,就是請聖人寬宥他的未婚妻。

一份上書,寫的是自己最真是懇切的情感,又加了些後世名言警句,加上史仲竹在朝堂上幾次哽咽,擡起頭來,聖人見他面容青黑,嘴唇煞白,眼中含淚,到底是相處了這麽就的孩子,心也軟了。

“刑部量刑為何?”聖人問。刑部尚書也不是傻子,聽聖人的語氣,是要寬恕魏巖一家,所以報上來的罪名都是什麽不恭敬、冒犯聖人之類的。聖人得了臺階,也說魏巖沒有作奸犯科、為禍百姓,既然只是得罪了自己,那麽聖人大人有大量,就寬恕他了。

史仲竹拜謝,朝臣也跟著三呼萬歲,大讚聖人心胸賢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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