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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Promised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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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漫長無色的時光中,火神時常會撫拭著母親的照片,試圖從母親嘴角揚起的爽朗微笑中探尋一絲一縷真實的思緒。

那個有著一頭張揚的深紅色長發,笑容宛若七月日光的女子,歲月從沒有機會在她臉上留下什麽。她以明亮的姿態活過,又戲劇般地死去,生命短暫卻如剎那綻放的花火。

然而只有火神看到了,她的淚。

火神從沒有想過,張揚而快樂的母親脫下假面的偽裝後,竟會變得如此脆弱和柔軟。年幼的他怔怔地站在廚房門口,茫然地望著母親蜷曲的長發,起伏顫抖的背脊,斷斷續續的嗚咽和手邊一杯搖晃著液面的威士忌。

那時他小學四年級,來到美國剛剛三個星期,卻一次也沒有見到父親。

從什麽時候註意到的呢,事業如日中天的父親越發忙碌,他在他的康莊大道上自顧自狂奔不止,而卻將妻兒遠遠拋在了大道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原以為父母固若金湯的感情出現了裂痕,而且這裂痕一點點擴大,終於勢不可擋地將曾經的誓言瓦解成一地碎片。

然而,年幼的火神擡起頭,怔怔地看著母親的背影,她卻依舊笑得那樣開朗,明亮的笑聲中不留一絲陰翳。這樣沒心沒肺,才是他的母親。

但是,那個在深夜的廚房搖晃著威士忌哭泣的女人卻像鬼魅一般,在火神的眼前始終揮散不去。他有點恍惚,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母親,哪個才是虛幻。

小學六年級,火神父親在工作崗位與秘書暧昧的事跡敗露,事情鬧得很大,連被視為孩子的火神都聽到了流言。他努力壓抑著自己對父親的憤怒敲響了母親的房門,然而出乎他意料,開門迎接自己的,竟還是那張燦爛不變的笑臉。

只是,哪怕是12歲的火神也看得出來,那張笑臉,比平時勉強的笑容更加勉強。

女人一邊說著“哎呀真是傷腦筋”,一邊將自己蜷曲的深紅色長發束成馬尾。火神靜靜佇立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他的母親身材高挑性感,身上是一如既往入時而體面的服裝,可是火神卻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已經脆弱而纖瘦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在那個晚上,他一宿無眠。出門經過母親臥室時,房內極力壓低的聲線卻還是毫無保留地傳達到了他的耳底。

“如果不是因為大我還小……”

他湊上前去,這一句話卻如小刃,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聽到了母親微微顫抖的嗚咽,聽到了她最脆弱的那一面,聽到了她多年強顏歡笑的理由。

他別過頭,只覺得胃中一陣翻滾。

他討厭母親為了自己而刻意偽裝起的笑容與快樂。

“過得不好,那麽就和爸爸離婚吧。”

六年級結束的那一天,火神握著小學畢業證書,終於開口對母親說道。彼時,他的身高已達一米七,幾乎可以平視母親。話音落下,他覺得胸口一暖,母親撲進了他的懷裏。

母親的身上有濃濃的法國香水的味道,以往火神只覺得這味道刺鼻難聞,然而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裏,這味道竟成了母親留給他的為數不多的念想。

“大我,”他伸出手,輕輕拍打著母親起伏的背脊,“謝謝,謝謝你。”

他在她濕潤的眼底看到了自己。

那一刻,火神只覺得,自己親手解放了母親全身的桎梏,還給了她應有的自由。

於是他笑了起來。

看到了他的笑容,在火神懷裏淚眼朦朧的母親也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這是火神記憶中母親最明媚的笑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真實。

真好,這才是他想看到的笑容——雖然帶著淚,但卻是真的。

初中一年級,火神父母協議離婚。火神因父親工作變動,不久後離開了美國。

初中三年級,火神母親去世。獨居的她在冬夜遭逢火災,被坍塌的屋頂重重砸中了背脊,倒在了火場中。被七手八腳地送上救護車時已經瀕危,全身85%的燙傷。

接到消息的火神急忙和父親聯系,準備連夜趕往美國。然而父親因緊急會議被拖延了腳步,火神只身前往美國。

等到父親趕到時,只看到抱著滿滿一簇馬鞭草在病房前嗚咽出聲的火神。

生命宛若花火,綻放,雕零。

那天,是平安夜。

“我有時也質問過自己,讓我爸媽離婚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做法,如果我不說那一句話,我媽是不是就不會死。”火神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站起身,凝望著遠處闌珊的燈光,“可是,後來我又覺得我沒做錯,因為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媽的笑臉。”火神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久川,“是真的笑容,雖然帶著眼淚。”

久川沈默著,低垂著睫毛。

“如果我沒有讓我媽離婚,一直讓她為了我而活著,強顏歡笑直到老去,那麽我會比現在更加無法饒恕自己。”火神定定地說,將目光放在久川身上,視線忽然柔和了一些,“你有時會讓我想起我媽,那個蠢女人。”

久川揚起了頭,不同於母親張揚燦爛的美,眼前的少女清秀嬌小到有些羞怯,然而火神卻依然在她眼底看到了自己。

“想笑的時候才笑,想哭的時候不用掩飾。你是久川馨,而不是久川大我,你不用為了誰而活著。”火神說著,伸出手,掰過久川的肩膀,“你哥他……是讓你痛痛快快地活著,熱愛這個世界,而不是一味追逐他的影子!”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火神寧願更早一些對母親說出那些話。她為了他而活著,笑著,已經夠了,夠了,夠了。他想看到的,是一個會歡笑,更會悲傷,更會惱怒的真實的母親。

“悲傷又如何,憤怒又如何?這不才是生活嗎?”

久川緩緩低下了頭,火神看見她的眼角有淚光閃過。

她黑色的發間是滿頭白雪,火神伸出手替她拂去了頭頂的雪花,又拍了拍自己的頭發。

兩個人像是一起白頭。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時間不夠了。

這魔咒般的話語如夢魘般在火神腦海中再一次閃現。

如果……能早點遇見她就好了。這樣的話,他一定會更早讓她明白這些,趕在一切都難以挽回前真正放肆地活一回。哼唱她喜歡的歌,為難過的事悲傷甚至哭泣,偶爾也會朝自己發發小脾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帶著兄長的桎梏小心翼翼地微笑著,繼承下他留在人世未盡的事業,直到耗光生命的最後一秒。

如果沒有人能夠救久川的話,火神來救。就像他多年前解放他的母親一樣。

他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帶著偽裝的笑容了。

久川抽了抽鼻子,忽然伸出了手。在她嬌小的手心,只有斑斕的燈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上面,像是點點光的碎塊。

“我剛剛,許了個願。”對上火神疑惑的視線,久川笑了笑,“最後一個願望,給自己的……這一次,有點貪心了。”她惴惴不安地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我現在,有點難過,可以哭了嗎?”

火神怔了怔,緩緩點了點頭。

少女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當你始得安息,而我終於解放。

為了兄長活了多年的少女終於在少年的肩膀上哭出了聲。

幸好,她最後一個願望,還記得留給自己。

火神沒有問,她也並不講。

不知道為什麽,火神覺得總有一天他會知道這個願望的。沒有理由,他就是那麽篤定。

那夜,火神近乎一宿未眠。

他躺在床上,床頭櫃上的玫瑰沐浴著月的光華,安靜得像待嫁的少女。他擡起頭,睜眼看著白色的捕夢網靜靜打著轉。這網濾去了他的噩夢,卻也截住了他的好夢。他感受得到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然而意識卻依舊清晰得可怕。

一閉上眼,又浮現久川的面容。他想起自己在醫院門口與久川的道別,久川伸出手,緊緊用力抱住了他。他怔了怔,伸出手回抱少女。少女清瘦的懷抱不似母親般溫暖,她黑色的長發摩挲得他手裏發癢,然而火神胸腔裏那顆心卻抑制不住砰砰直跳。

“明天,要開始化療了。”女生微笑著道,“學長別掛心,比賽加油。”

“……嗯,打完比賽就來看你。”火神松開久川,手指卻還無意識地停留在她的黑色發絲間——很快,她會失去這一頭黑色的長發吧,“你這家夥,給我好好治病。我會陪著你。”

還要聽她唱歌,還要帶她一起去探訪葵田,還要一起吃M記……火神張了張嘴,驚愕地發現,他們之間竟然累下了那麽多的願望。

她還不能就這麽離開。

久川瞇著眼睛微笑起來,脫下了自己一直披在身上的外套。“我會加油的,等學長的好消息。”她跨上臺階,像是想要幫火神套上校服。火神乖乖地伸出手,披上了外套,然而那之後,臉頰上立刻傳來了溫柔的觸感。

火神驚愕地擡起頭,少女卻已經別過了頭去,踩著小碎步跑到最高處,朝火神擺了擺手,夜幕下,她的眼睛像是閃爍的星:“這是我和學長的道別——學長對於我而言,是不同於哥哥的,特殊的,不一樣的存在。”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右邊的臉頰。

一個吻。

雪已經停了,只有校服上濕漉漉的感受不斷提醒著火神方才那一場紛紛的大雪。他佇立在原地,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才片刻的溫存。寒氣滲入肌膚,他才回過神來,呵了一口氣,將手伸進校服口袋,驀地發現那支玫瑰,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指尖。

玫瑰的花語,是愛戀。

直到晨光微熹,天邊泛起魚肚白的色彩,火神才將久川的臉從腦海中趕走,朦朦朧朧地睡去。夢中他又回到那一片荒原,淺薄的霧,緩緩湧動的潮,一切都清晰如真實。

他看見了她,那遙不可及的影子,他的母親。

他向前邁動了腳步,這一次,她不在遠方,她竟近在咫尺。

“大我,”朝思暮想多年的聲音重又在耳畔響起,火神仿佛又成為了那稚拙的孩童,伸出手勾住了母親的脖子,窩進她的懷抱,“謝謝你。”

“自己的兒子,謝什麽謝。”火神哈哈大笑起來,荒原消失了,他卻看見一輪紅日從海平面上陡然升起,一棵巨大的樹拔地而起,在他們身上投下一片涼爽的陰翳。

有水珠滑過右頰,那裏溫熱而潮濕,帶著溫柔的觸感。火神伸手去抹,才發現那竟是淚。

一道日光碎裂在火神的手心。

該許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呀字數又回到了當年的水平

這是倒數第二章了,其實也算是一個結尾。喜歡NE的讀者讀到這裏就好啦,下一章正式結束~

火神麻麻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啥,這個梗還是一年前寫的。如果有最新的資訊請大家告訴我_(:з」∠)_ 雖然因為劇情原因不能改了,但至少還可以在這裏提醒一下別人。

其實這兩個人的感情我也拿捏不好,總覺得可以糅雜了很多覆雜的情感,也可以只是非常純粹的感情……

說起來……最近老是做高考和中考的夢,而且都沒考上,每天被嚇醒_(:з)∠)_ 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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