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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My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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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延了幾日的雨終於停歇,日光透過烏雲露出了臉。

一束光,滲過樹葉的縫隙,碎裂在窗欞之上。

穿著白卦的青年男子伸出手,手心攏起一片光塊。

“那個光,可以許願哦。”

明快的女聲在青年身後響起,他回過頭,明媚如早春的笑容倒影在了眼底。

“怎麽回來了?”綠間拉開椅子坐下,透過鏡片打量著眼前纖瘦的女子,“不是讓你在家休息嗎?”

“我不太放心。”久川馨低下頭,靦腆地笑著,綠間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游移的目光落在她眼角一塊突兀的紅腫上,綠間的手指下意識地轉動著手中的鋼筆:“你不害怕?”

笑容從久川的臉上斂去,她少見地露出了嚴肅而莊重的表情,向綠間微微頷首:“還是會有些害怕,但是,我不會放棄。因為我喜歡這個事業。”

綠間在那個瞬間微微一怔。

真是一模一樣的任性。

綠間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她去換裝。得到許可的久川露出了孩子氣一般的笑容,踩著輕快的步子跑出了門外。

幾天前的深夜,綠間所任職的友阪醫院發生惡性醫鬧事件,患者家屬帶著一群打手浩浩蕩蕩地沖進了醫院,將當時值班的一名醫生與一名護士打傷。

受傷的雨森醫生是綠間的戀人,接到消息的綠間立刻趕到了醫院,在手術病房外卻撞見了許久不見的火神。聽見自己匆匆的腳步聲,火神扭過頭來,眉眼堆滿戾氣,眼中有憤怒的火在熊熊燃燒。

綠間不解地蹙了蹙眉頭,猛然想起,和雨森一起值班的護士,是久川馨。

自己落在火神的眼裏,大約也是這樣一幅窮兇極惡的表情。

多年未見的綠間和火神在那天晚上以這樣一種離奇的方式重逢,兩人在寂靜蒼白的醫院走廊裏相對無言許久。懸於頭頂的手術紅燈仿佛是一張血盆大口,無情地吞噬著兩個人心中殘存的希望。

“那家夥不能有事,”火神雙手交握,低垂著頭,緊蹙雙眉,像是在與綠間搭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否則,我不會饒過他們每一個人,絕不會。”

誰不是呢。綠間感同身受地點點頭,表情一凜。

“八年前,她的最後一場手術,我差點以為我要失去她了。”火神始終低垂著頭,但是綠間卻看見他側臉的線條瞬時變得柔和了起來,“那時,我才發現,真糟糕,這個家夥對於我而言比我想象中更重要。”火神說罷,輕笑了一聲。

經歷過生死。綠間微微揚了揚眉毛,他想起來了,久川曾摸著病房裏重病孩子的頭,柔聲地說,我也曾經得過這樣的病。

熬過了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二十的病,簡直像是奇跡一般的存在。

“後來……她醒了過來,身體還是很虛弱,但是看著那個笑臉我覺得,我能為她做任何事。”火神緊緊擰起眉毛,驀地朝身旁的墻壁捶上一拳,空洞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裏炸裂,“開什麽玩笑,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啊!”

因為有限,所以倍感珍惜。

手術燈熄滅,病床被緩緩推出,火神一個箭步撲上去,久川受的傷較輕,眼角被玻璃紮了一個口子,縫了幾針,索性治療及時,沒有大礙。

綠間坐在長椅上,看著火神拉著久川的手,踩著大步跟上了推車。臉上雖然依舊緊繃著,寫滿了焦慮與憤怒,但是眼角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安慰與欣喜。

綠間擡起頭,定定地看著另一盞還未熄滅的手術燈。他忽然感覺到了冷。

雨森受傷很重,因為替久川擋下了家屬手中的鐵棍而導致肩胛骨粉碎性骨折。

在病房裏,他委婉地向戀人提出過放棄醫生這個職業,然而,對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綠間君,我選擇這個職業不僅僅是因為你。我喜歡這個職業,也立志要當一名優秀的醫生,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改變我的選擇。”

哪怕渾身是血地倒在醫院中,哪怕全身纏滿了紗布差一點生命垂危,哪怕自己的戀人在面前紅了眼眶,這都不會改變嗎?

綠間擡起頭,看著瘦小的護士帶著明媚的笑容在走廊裏來回跑動著,他看見的,卻是另一個身影,和另一個故事。

一模一樣堅定的表情,一模一樣的話語。

“因為我喜歡這個事業。”

綠間不由苦笑。

火神那家夥,也會抱著和自己一樣的心情嗎?

忙碌的小護士,驀地停下了腳步。她揚起頭,明媚的笑容在她臉上一點一點放大,眉梢都掛著笑意,綠間看見她張開了雙臂。

是火神來了,只有這種可能。

綠間搖了搖頭,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笑容。他低下頭,驀地看見自己的書桌上倒影著一束日光。他伸出手,穿過樹葉縫隙的光芒便安靜地臥於他的手心。

可以許願。

火神站在醫院門口,看見久川彎腰湊在一個小男孩的耳邊嘀咕了一句什麽,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小男孩瘦小的身體外罩著一件大得離了譜的藍色病服,腦袋光光的,像個小和尚。他的臉上掛著笑,卻掩飾不住蒼白與疲倦。

久川站直了身子,朝火神綻開微笑,拉著小男孩的手緩緩朝火神走來。

“剛剛答應這孩子,瞞著綠間醫生帶他出去走走。”久川朝火神比了個噤聲的姿勢,躡手躡腳地經過綠間的辦公室,逮住綠間發呆的時候迅速跑出了走廊。

“餵久川馨你這人!”火神還沒反應過來,右手也被久川牽了起來,他跟著兩個人邁動了步子。三個人手拉手在醫院的走廊裏小步奔跑,像是一場奇妙的逃亡。男孩咧開嘴,笑得更開懷了一些。

東京這一年的冬季沒有那麽寒冷,醫院外佇立的一棵大樹仍殘存著幾片枯黃的葉。久川在樹下停住腳步,籲籲喘著氣。火神心裏一驚,怕又出什麽問題,伸手小心地拍了拍久川的肩膀,久川卻立刻擡起頭來對他莞爾一笑。

“我沒事!阿彥怎麽樣?”

盡管剛才的奔跑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被昵稱為阿彥的男孩卻還是露齒而笑,用力地搖了搖頭。看出了男孩的疲憊,久川彎腰想要抱起男孩,火神卻伸手阻止了她。他上前一步,將男孩高高托起。阿彥高興地哇哇亂叫,高處的別樣風景讓他喜出望外。

冬日的陽光,沒有夏日的酷熱,多了一抹別樣的溫存。光透過葉的縫隙灑落在火神與男孩的身上,像一幅畫。

阿彥伸出手,一道日光落在他的手心,他咯咯直笑。

“可以許願哦,阿彥!”火神伸手揉了揉男孩剃得光光的頭,哈哈大笑,“可以許三個願望。”

“真的?”阿彥的眼睛一亮,卻又狡黠地朝火神擠眉弄眼起來,“那你許過嗎,叔叔?”

“許過啊,只許了一個,實現了。”沒有註意到男孩使壞般的稱呼,火神眼角流露出了滿足,他揚起下巴,凝視著站在不遠處戴著白色燕尾帽的女子。她的一頭黑發又長長了,繞著發簪盤在了腦後。微風起,輕輕搖曳著她的一襲白衣,她就站在那裏,受傷的眼角仍然紅腫著。然而,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那裏,像是馬鞭草所賜予人間的奇跡。

實現了,都實現了,火神凝視著遠處的人,微笑了起來。

“這麽靈?”阿彥轉了轉眼珠,笑得露出了門牙,“第一個願望,我要變成健康的小孩子!”他說著,在空氣中揮舞著小小的拳頭,像是要打敗一個窮兇極惡的魔王。

“一定可以的。”久川踮起腳,配合著阿彥也揮起了拳頭。

“然後,我要小馨姐姐做我的新娘子!”阿彥的向前傾了傾身子,展開了拳頭,握住了久川的手。帶著笑意的臉上坦坦蕩蕩,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餵!”火神忍不住擰起了眉頭。

“叔叔愛姐姐,姐姐愛我!”阿彥扭頭看著火神有趣的反應,樂不可支。火神努力忍住把這個小鬼扔在地上的沖動,低下頭看身邊拼命憋笑的久川。

“學長,不要和阿彥這麽較真啊!”

“你也該改稱呼了吧。”火神小聲嘟囔著,將阿彥輕輕放在了地上。

“等我病好以後,要和小馨姐姐去世界各地游玩!”阿彥在地上踉蹌幾步,撲進了久川的懷裏,“要去各種各樣的地方,見各種各樣的人,吃各種各樣的食物。噢,對了,小馨姐姐,我沒說過吧,我最喜歡畫畫了,總有一天,我要把整——片星空給姐姐畫下來!”阿彥將手臂拉成一條直線,誇張地比出了整整一個星空。

“好啊,一定。”久川的眼角帶著溫柔的笑意,她牽住阿彥的手,“那姐姐也告訴阿彥吧,我最喜歡唱歌了哦。”

“給我唱歌。”阿彥亮了亮眼睛,命令道。

久川抱起阿彥,輕輕地開口。

是風,攜帶著最溫柔的密碼,一路兼程,抵達遠方。

——《平安夜》。

火神身上的襯衫隨風獵獵舞動,又是一道日光,穿過枝椏,安臥於他的手心。

那個一味追尋著兄長倒影的少女終於走到了陽光之下,成為了真實的自己。

會笑,會哭,會惱,會堅持自己摯愛。

她沒有被冬季的死神帶走,她熬過了那個最寒冷的冬季,然後,四季如春。

他想,久川大我也一定會很高興吧,他們深愛的少女,平安長大。

她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全部,在一切來不及以前。

偶爾有陰雨,卻轉瞬晴天的世界。

她不再選擇活在任何人的陰影之中,她只是久川馨,一抹夏日裏的馨香。

“今天的世界,我也很喜歡呢。”

火神的耳畔,忽然回響起這一句話。八年前,他坐在久川的床畔,聽著她漸行漸遠的心跳。火神知道他哭過,但是卻已經再落不下一滴淚。他緊緊攥著少女插滿了輸液管的冰涼的手,連那雙手也在急速地失去全部的溫度。

這個人,比他認為的,更加重要。

寄托了他的憐惜與尊敬,銘刻著他年少的悸動,承載著他埋葬心底多年的秘密與愛,也是他在漫漫荒原中邂逅的一個同類。

他伏在少女的床頭,已忘記了時間徐徐的流動。他忘記了白晝與黑夜,他仿佛又一次置身於荒原,那裏沒有別他,只剩彼此。

病床邊的儀器上,有了微妙的曲折。火神感覺自己的手心有微微的動作,他從臂彎裏,緩緩地,緩緩地,擡起了頭。

是時,晨光熹微,全世界的光傾灑下來,靜靜籠罩著床畔的少女。失去了一切的少女,一點點地,睜開了眼。

在她的眼底,火神望見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學長……”女孩沒有將手從火神的手心抽離,而是用盡力氣,握得更緊。她緩緩開口,每吐出一個音節,劇烈的疼痛仿佛都要將她整個揉碎。然而,她並沒有停下。

“今天的世界,我也,很喜歡呢。”

能夠再次睜眼看見這個世界,真是太好了。

能夠再看見你,真是太好了。

能夠在這個世界上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她的未來,有藍天與星空,有葵田與細雨,還有他。

“請讓我替哥哥多看看這個世界吧,和學長一起。”

願望,實現了。

“叔叔,叔叔。”趁著久川被綠間叫去的工夫,阿彥有點不情不願地走到火神身邊,向他勾了勾手指,像是要分享一個秘密。

“嗯?”火神不耐煩地擰起眉毛,卻還是乖乖地俯下了身子。

“剛剛在走廊裏,小馨姐姐跟我說了……”阿彥不甘心地撅著嘴,一字一句地說道,“雖然她也很喜歡我,但是她最喜歡的人,是站在門口的這個人。”

瘦小的護士擡起頭,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逆光而立,眉眼含著溫柔。他在等著自己。

微風拂過火神額前的劉海,他伸出手,一道光躍然於掌心。

額頭上又傳來冰涼的感觸,火神茫然地擡起頭,漫天晶瑩映入眼簾。

這一年的冬天,怎麽會有雪?

遠處,匆匆完成了綠間的任務的久川踩著碎步朝他們跑了過來。

身畔,是阿彥孩子氣的歡笑。

整個世界泛起了點點的光。

——是時候,許下第二個願望了。

火神揚起了嘴角,朝久川伸出手。

他忽然想起,這一天,是平安夜。

從今以後,他都不會是孤身一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2015年8月1日淩晨,我帶著雀躍的心情敲下“全文完”三個字,久川與火神的故事塵埃落定。

和他們故事一起落定的,還有我的高三。

回頭想想,這部作品還真算是紮紮實實地陪了我整整一個高三。高二最後一場期末考試時,久川馨這個少女的形象在我腦海中躍然成形,興沖沖地回家打了設定,在會考結束後動筆。文章基調是少有的明快,所以寫起來非常順暢。後來雖然因為那個多事之秋而將這篇文匆忙擱淺,一度也特別討厭這篇文章,因為被讀者說過寫得很奇怪。但是我卻還是對小馨這個明麗的少女念念不忘。在那段昏天黑地的歲月中,我重新寫了一遍設定與大綱,改了名字卷土歸來,現在你們看到的前三章也是我在高三第一學期斷斷續續打出來的。除了第一章大改之外全部推翻重寫,說實話還是會有一種割肉般的疼痛。

其實要我自己說,重寫版本也並沒有好到哪裏去,原稿的文筆還優秀到讓今天的我自愧不如。相比之下唯一的優點大概是情節還算緊湊,配角都各得其所,沒有多餘的存在。當然,有幾個實在想念的舊角色還是拎出來溜了溜,給男神刷了存在感,還如願以償地寫了永遠活在別的文裏的綠和夫婦,大滿足。

總的來說,這篇小中篇還算是完成得中規中矩,想寫的情節基本都寫了,想表達的東西都盡力說了,該收的伏筆也收了回來,還有一個伏筆埋著沒收,不是忘了,是發現自己收不了,日後修文時順手刪掉吧。

這篇文章想說的很多,水樹的心結也好,久川的桎梏也好,火神母親的遺憾也好。雖然我也說過了,想說的東西越多,感覺自己反而什麽都說不好。

本篇最大的主旨其實是“享受自己的生命,而不是生活在別人的陰影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這個世界,人生太短暫,去瘋,去愛,去浪費。像久川這樣一直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與兄長的約定,追逐著兄長的影子,肯定不行。

遺憾的是男女主角的感情線我並沒有描寫太多,兩個人都是因為彼此與自己重要的人有那麽一點相似而互相吸引,然而我覺得在高中時期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只能停留在那落在臉頰上的吻上。中間留了八年的空白,最後一章我們所看到的已經是一對默契的靈魂了。我沒有交代這八年發生了什麽,也不想,算是一段留白,但是你們要相信,他們在這八年裏一定把想做的事都一一完成了。

八年以後,他們在一起。在日後漫長無垠的歲月中,他們也一定在一起。

關於副CP黑子和水樹的故事我著墨頗少,若要展開來說,又是另一個故事。

說起來這篇文章裏涉及到一個我比較感興趣的元素——繪畫。小時候我是喜歡畫畫的,甚至在學琴前還央求父母給我報畫畫班。原話是“我也要畫好看的卡通小人”,但似乎父母會錯了意,給我報了國畫班。小時候調皮成性的我怎麽可能安心於那山清水秀之間?於是繪畫事業終於擱淺。終於再一次提起筆學習素描,也是十三年以後的事了。對於繪畫估計也只是個業餘的三腳貓,不能不說是一樁遺憾。還好有水樹替我完成繪畫這個心願,至於久川……你們也該知道,她所心系的是什麽。

其實還有很多想說的,有機會寫一點番外吧。

在連載這篇文的時候現實生活中也發生了很多事,自己和朋友們的大學結果紛紛揭曉,還好身邊的人大多夢想成真,沒有留下遺憾,真是再好不過了。這篇文也平平安安地寫完了,沒有發生什麽波瀾,真的非常感謝。

日後迎接我們的,又是嶄新的人生了。在此也僅以一句話贈與大家——“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我們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還有很多時間做我們喜歡的事。莫辜負了這片大好的春光。

感謝一年前就見證過原稿的卓兒和蕓紙,順便一提蕓紙是總沙發,卓兒是這篇文章封面和宣傳圖的制作者。你們長長的留言都快把我寵壞啦。

感謝總是餵我留言的末陽妹紙,HE達成!

感謝陪我圍觀我自娛自樂的兩只學霸,其中的一只開學後記得到食堂請我喝冰豆漿,因為豆漿被你騙進這所大學,吊了我一年胃口了;另外一只也記得給我寄閔大荒土特產,不準黑我身高。

感謝只看了三章就火速棄文,但還是給我批了評語的老弟沢田綱吉·韜,我會持續關註你的大作的。

感謝你們一個月的陪伴,下個作品再見吧。

水翊汐

2015年08月01日11時

作者專欄,歡迎來玩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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