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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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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風作為這輩兒清家唯一的女丁,亦是四禦帝君嫡系後代中唯一的女丁,生下來便註定了絕對的意氣與瀟灑。加之我幼時的性子不像狐貍倒像只易受驚的貓,一家老小便對我這只易受驚的貓極是著緊,著緊的習慣了也就很難改得過來,終於養成了我十分天真驕縱的性子。

那時畢竟年少,天真驕縱些倒也不甚打緊,不管惹出個什麽禍端來總有幾位兄嫂以及甚疼我的姑姑姑爹在後頭給我打點好,因著他們俱是神仙裏十分吃得開的主兒,我便安安穩穩地維持著自己的天真驕縱過了二三萬個年頭。這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悠悠歲月裏,有一件事兒我印象頗深,深的這麽六七萬個年頭過去了仍然記得十分牢靠。

這件令我難以忘懷的事兒,起因卻是一把雖然名貴卻也不至於太名貴的扇子。如今我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扇面上畫的幾枝甚是粗俗的桃花並著兩行酸詩。那時候阿爹阿娘已經游方在外,我日日裏都是眾兄長中尚未娶妻的五哥六哥帶著,六哥清炎雖然比我大了許多,但仍是個愛耍玩的性子,五哥清折固然要嚴肅沈悶些,卻也十分能體諒一雙弟妹熱愛耍玩的心情,我們一行三人便十分盡興地四處游玩,將四海八荒幾乎鬧遍了,這才欲往離我瑤境最遠的飛禽的天堂,琳境去逛逛。半路上恰逢紫薇帝君也要朝哪兒趕,便十分自然地問他去琳境是什麽急事兒。本來路遇熟人又恰好走的是同一個方向,必然都是要這樣問一問的,這也算不得問這話的五哥的錯。卻不想,紫薇帝君被這麽一問,便立刻喜笑顏開地用看救星的目光來看著我們三,當下掏出了袖中的一把扇子丟給了我的五哥。說是這扇子乃是天皇帝君落在他紫薇境的,這便拖了我們給他送回去,而他則可少跑一趟。當然我後來拜了祈音為師後才曉得,那扇子乃是暨弢故意留在祈音的挽陽山上的,祈音發現後,又托了紫薇帝君轉交回於暨弢,紫薇帝君怕碰釘子,想著暨弢堂堂琳虛之主,一方帝君,必然不會與我們這些小輩們為難,這才將這事兒交給了我們。

承然,紫薇帝君的想法十分不錯,我們那時並不知道這一番緣由,雖則據送扇子進天皇帝宮的五哥說,那暨弢看到扇子時的臉色十分不好,然則那扇子卻也送的十分順利。我們琳境一行,本不欲叨擾天皇帝宮,卻終究因著這把扇子而叨擾了。暨弢秉著比我們老了不知多少的資歷,很有風度地留我們下來住幾天,我們也十分爽快的答應了,不曾想,這一留就留出了一件禍事來。

在琳境帝宮住的當晚,我在一棵壯大而剛猛的大樹椏子上坐著,邊嚼著陵光牌腌蘿蔔絲兒邊聽著鳥鳴,很是愜意。在別的地方,清脆的鳥鳴只早上晨光初現時才有,琳境乃飛禽之原始,鳥雀之本宗,大晚上的也能聽到這許多鳥鳴,十分新鮮。

陵光與我瑤境白狐族乃是世交,故而我帝宮的陵光牌腌蘿蔔絲兒也從未斷過。此番來琳境,路途遙遠,一大罐子腌蘿蔔絲兒便只剩下了一小袋子,輕便而珍貴,我一根一根地咀嚼回味,吃得很節省,生怕一個不慎吃完了。

嚼得差不多了,正想要收起剩下的半袋子腌蘿蔔絲兒,眼前卻忽然金光一閃,耳邊風聲呼呼而過,待回過神來,手上拿著的不是腌蘿蔔絲兒,卻是幾根黃燦燦的羽毛。

狐貍眼珠子咕嚕嚕轉過,一只渾身金燦燦的鳳凰正正棲在幾尺開外的枝椏上,嘴上銜著的正是我那半袋子腌蘿蔔絲兒。

我見它口水直流兩眼放光的樣貌,心中有些不忍,本欲十分大度地賞給它吃算了,卻聽得它鳳目圓瞪,義正言辭,大聲斥責道:“你是哪個境的小婢女?怎的有長生境的仙品?倒是從哪裏偷來的?”

那時我不過三萬歲上下,性子很有些叛逆,最聽不得的就是這等斥責之詞,特別是自以為有理實則清白不分、以下犯上的斥責之詞,當下便被這金色鳳凰激地怒火四起,也化作原身向它猛撲過去。

這一撲,我本不過是想要奪回我的腌蘿蔔絲兒,並沒想過它會發出仙力來抵抗,故而發出的仙力不過三成,化作個狐貍也是覺得“撲”這個動作用人形來做太不文雅了些。然而,這一撲的結果,卻十分出乎我的意料。我僅發出三成威力,卻不知那廝發出的是幾成威力。我只知道,那金色鳳凰發出的紅色火光不僅讓我沒撈到我的腌蘿蔔絲兒,竟然還讓它那業火給燒了個半邊身子焦黑!

鳳凰本是火之屬性,會此等法術自然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廝看上去與我年齡相差無幾,卻能將我一個天生靈力非常的神女燒的這般毫無形象。

這邊我的形象將將被毀,那邊我的五哥六哥就趕了過來,見我狐貍毛焦枯、狐貍面炭黑、狐貍五官不辨,狐貍前爪子血肉模糊,頓時心中大慟。五哥清折當即帶了我直奔了南極長生境找陵光診治,六哥清炎則上了紫薇境拉了紫薇帝君又殺回琳境向暨弢討說法。

討說法的過程我並不知曉,然而當後來聽說那只金鳳凰被暨弢削掉滿身修為,囚禁琳境五千年的重罰時,我與陵光都十分震驚,就連當先去討說法的六哥也十分震驚,只有紫薇帝君並不如何震驚。

我們之所以驚詫,是因為鳳凰乃是琳境之主、禦火朱雀族的後代,也就是暨弢的親生子女。我以為,我不過小小一撲,那身為帝宮公主的金鳳凰卻出手如此之狠,不小心燒傷了我瑤境的神女,害得我臥榻數月,與當前仙界流行的善心為本十分的相悖,當然是不大妥當的。我們向暨弢去告這個狀,也不過是讓他對其女兒來個小小懲戒,決然沒想到那廝對他女兒竟如此鐵面無私的重罰的。

誠然,那金鳳凰不是琳境正妃之女,也就不是禦火朱雀神族的嫡系之後,不享有同我這般的神女之尊,靈力與一般的仙無甚差異,地位比之本神女是低了許多。然而不管如何,卻也是暨弢宮中的一位公主啊。五哥六哥那時十分忐忑,生怕因為這一重罰引得兩族之後生出什麽嫌隙來,如若果真如此,阿爹阿娘知道後定然要將我們三個狠狠教訓的。然而見多識廣的紫薇帝君卻及時給我們寬了一回心。

紫薇帝君道,四禦神族之後中,嫡系繼承的乃是父神靈力,是為上位之神,生來便帶有超常法力。公主固然尊貴,然而以下犯上對神女的不敬之罪,卻是個可大可小的罪行,需得視這不敬的情節輕重而定。像我倆這般,它明明可以看出我出手很輕的情形下還下了如此狠手,害得我臥榻數月,暨弢這懲戒卻也沒有太過分。琳瑤兩境自然不會因此就不睦的,再說琳境公主眾多,保不準暨弢過個幾年就會忘記此事,我們這仨狐貍崽子根本無需憂心。

他這話當然也有些道理,那時的我聽得也十分寬心。然而直到數萬年後,我才了悟,暨弢那顆心,千秋萬載地系在了自己那段斷袖戀情上,一直沒有正妃,對琳境眾小妾們都極不待見,自然對眾小妾的兒女們也就很不上心,才有了這重罰一事,自然也不會因這個不待見的女兒與我瑤境生隙。

此事到此本就是一個終結,卻又成為另一件大事兒的起源。

我們九尾白狐族乃瑤境神族,本事頗大,等閑的傷勢用些仙力也能好的極快,然而除卻一樣極其難恢覆的東西,便是那一身潔白如雪的皮毛。金鳳凰一擊,將我半邊身子的毛燒的焦黑,臥榻數月後,皮肉痊愈,毛發卻忒難長。仙丹、靈草、針灸的,陵光那廝弄了好些手段,將我折騰得十分悲催,才勉力讓我恢覆了一身的皮毛。向來疼我的五哥六哥並著來探病的眾兄嫂,都一致對我十分憐惜和不忍,其中二哥清述卻是個極善解決問題且腦子靈活的主兒,覺得此番幸好將我弄傷的是個地位比我低的神仙,以我瑤境神女的身份還能去討一討公道,這若是此番傷我的是個地位比我高的神仙,那我就委實悲慘了。他思忖半日後,提議送我上山去學一回藝,等有了一身等閑神仙難以匹敵的修為,下次再碰上琳境之事,吃虧的也就不是我了。眾狐貍擺了圓桌子開了一回討論會,最終一致認同了二哥的提議,當即請了姑父和陵光兩位帝君拿了主意。兩位長輩商量半晌,又發了一回千裏傳音給我的阿爹阿娘,終於給我定了個相傳為天上地下最好的師父——上古樂神,祈音神尊。

說起這位上古樂神,真是有萬兒八千年都講不完的故事。說他出生時九天銀河邊之祥草蓂莢暴生三月,東方九旭之東的燦爛煙霞三年不滅,又有從四海趕來的七十二只金鳳鳥齊齊相聚,飛了七七四十九日來戀戀離去。說他天生伶俐,八萬歲時即以精深修為、熠熠道法得享天上地下為數不多的一個神尊之位。說他斬妖除魔、無人能敵,天機鳳凰劍在手,不費一兵一卒即迫得鬼族臣服,是為四海忌憚、八荒景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上古之神。

而這位修為高深的神仙竟還彈的一手絕妙風雅琴音,四海八荒都難得一見,在六界和平的年月裏便兼起了神界樂神之職。

如此偉大且神話般的人物,竟然要成為我的師父了,這事兒,實在令我十分興奮。因著琳境一事,我對自己這淺薄的修為也有些愧疚,當下仰望到這樣一位偉大的師父,立刻便下定狐貍心要勤修苦練,向這位天上地下都難得一見的偉大的師父認真學習。

紫薇帝君領著我去到挽陽山時,恰是我三萬歲生辰不久。

那一日惠風和暢,天氣晴朗。挽陽山上青松連綿,鶯啼燕囀。

我們沿著青翠松林中隱約延伸出的小路攀爬上去,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清一色的常青松,間或有幾只松鼠在路邊探頭探腦,耳邊是逐漸清晰的裊裊婉轉的琴聲。那是一曲並不獨特的大聖音,卻十分獨特地被彈得精妙優美悠揚婉轉,可見這位琴者真是本事了得。

在青松的盡頭,是一座除了面積廣大些外便無甚特別的青瓦白磚的庭院;而美妙琴音的盡頭,則是一位身姿比樂聲更為美妙的黑發白衣的男子。

他擡起頭,眸色古潭般寂靜幽深,容色秋水般平靜悠遠。

當時我心想,這可真是一位難得一見的美人,莫不是祈音神尊的夫人?

所以,當紫薇帝君甚和氣地抱拳道了一聲“樂神尊上”時,我簡直不能言語。

凡界有句俗話,人不可貌相。原來,仙更是不可貌相的。

爹媽之前將我變作了男子,才同意我上挽陽山,這個原因麽我當時並不知曉,不過尚且年少的我並不覺得男仙女仙有何區別,就也隨它去了。紫薇帝君就著我男子的形貌給我取名為紫陌,順便編排了一番我的身世,說的十分可憐,最後應景地拜托樂神尊上多多照顧我這只可憐的小狐貍便悠悠然下了挽陽。

祈音抱著那張七弦古琴緩緩站起,身姿玉立成挽陽的常青松,潔白寬大的衣袖蕩出優美的波紋。

那七弦古琴原是可化為神劍的天機鳳凰琴,此刻它在寧靜的松風裏發出清零叮佩之聲,時光靜好,歲月悠遠。

他微笑看我,唇角是恰到好處的完美的弧度,“以後你便跟著我吧,可要習慣才好。”

從此,我便成為上古樂神祈音神尊座下最小的弟子,在那座青松掩映下的青瓦庭院裏蹉跎了近一萬年。

說蹉跎其實不大好,因為我畢竟還是學了些本事的。誠然,身兼樂神之職的師父在樂藝上很有造詣,但是四海八荒的神仙都曉得祈音樂神有造詣的本事遠遠不止樂藝一門,所以我們十三個師兄弟要學習的功課也遠不止樂理一門。而在這陣法、佛法、戰術、格鬥等諸多功課當中,我尤為討厭醫藥課,

記得那會兒上醫藥課,祈音總是掏出一大堆草藥中藥,然後一一講解它們的性情特點和使用癥。他講得十分認真仔細且很有耐心,奈何這等枯燥乏味的課業實在提不起我們師兄弟的興致,特別是我,更是每每躲在師兄們身後打瞌睡吃肉幹,倒也十分愜意。但是醫藥課上卻有一個學習十分認真刻苦的寶貝,每每醫藥科上都在眾人昏昏欲睡的背景下精神抖擻,眼冒精光,耳朵就差沒豎起來聽講了,那是我的九師兄屏翳。

其實我的十二位師兄們都是些寶貝,只是這位屏翳九師兄是尤為的寶貝。除了醫藥課外,具體還表現在洗澡、睡覺、吃飯等方面。挽陽山雖然長年陽光燦爛但十分陰涼,一年到頭都是微風徐徐氣候宜人,山上有好些清泉集流而下,匯到半山腰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泉池,清澈見底冬暖夏涼,一直都是我們師兄弟搓澡的好地方。我因過去是女兒身最初便不大習慣跟他們在那裏洗,不過在經歷了提水到房間的幾次艱辛後也就釋然地一起去了。而九師兄卻從來沒去那山泉水池混過,每次我們嬉鬧著往山腰趕時他都是默默地提水到房間洗,我一度懷疑那廝是不是得了白癜風一類的皮膚病所以藏著掖著。說到睡覺,就不得不提與屏翳同房的季影了,季影排行第十,年齡不詳,好格鬥打架,好磕牙八卦,好與屏翳比試。我曾聽大師兄說他倆本是同時入門的,季影因排行小些一直很不服氣,想要贏過他證明自己並不比他差。對於他這個想法我實在是無法理解,因我排行最小卻並不認為自己本事也最小,不過他卻執著得喜好找屏翳比試,所以說他其實也是個寶貝。而關於屏翳睡覺從不呼嚕踢被子這件事便是季影爆出來的。我因是與十二師兄孟章同一房間,當然並不知道實情,可是孟章晚上從來都要打呼嚕而我晚上從來都要踢被子卻實實在在是個事實。在吃飯方面,屏翳九師兄的不同之處就尤為明顯的,因他從不吃葷,每每分給他的烤松鼠肉也只是禮貌接下卻從來不入口的。真是阿彌陀佛,要讓我紫陌不吃葷那不是要我的小命哎。

雖然屏翳有這樣那樣與我們的不同,可我們卻很感激他,因為有了他後,醫藥課上師父的提問都是不用我們操心的。可不好的地方就在於,每到醫藥課業考核時我們都十分悲催,當然我是尤為的悲催。師父誠然是位善心的好師父,斟酌再三,給我這個連續三次醫藥考核鴨蛋的小徒弟制定了一套特殊的學習方法,就是讓連續三次接近滿分的九師兄帶著我一起學習。

初時我十分忐忑,生怕屏翳會逼迫我與他一同吃素,奈何我著實低估了他的博大。首次跟他同桌用飯時他就十分和藹可親地給我夾了一大坨紅燒肉,一慣不愛笑的面容也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因個人緣故不吃葷罷了,你不必如此。師父既把你交給我,我總要讓你進步才是。”他這話說的不錯,做的也很不錯,他從沒有逼迫我看醫書識藥材,不過是在他看醫書試藥材時讓我在旁邊看著罷了,可盡管如此,從小鬧騰慣了的我仍覺得十分不耐,於是便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這件趣事起源於一串油吱吱香噴噴的烤松鼠肉。

挽陽山是座占地廣大的仙山,上面長滿了四季常青的松樹,綿延幾千裏,青蔥翠綠得十分壯觀。如此壯觀的松樹林子裏必然有同樣壯觀的松鼠,特別是挽陽後山,更是松鼠的天堂,我懷疑四海八荒的松鼠是不是都跑到挽陽山來了。松鼠的存在關乎挽陽山的生態平衡,本來是個好事,可一旦數目過於龐大了就有物種入侵的嫌疑。作為同樣分享了挽陽山食物鏈的我們一行十幾個師兄弟,一慣以將松鼠數量控制在食物鏈所能承受的範圍內為己任。這話說得我們很高尚,其實說白了也就是抓松鼠吃罷了。自從去到挽陽山,我不能同往常那般時時蹭到陵光的腌蘿蔔絲兒,於是將熱情都轉移到了松鼠烤肉上。每到輕暑夏末,我便約幾個師兄一同上後山抓松鼠,

因醫藥課上師兄們只是昏昏欲睡,而我卻要松鼠肉幹來打牙祭,所以我的松鼠需求量也特別大,抓起松鼠來自然也特別勤奮,久而久之,便練得一手高明的捕鼠功夫,不消半日,僅能捕到十來只鮮嫩肥美的松鼠。同樣喜歡吃松鼠肉幹的孟章對我十分敬佩,曾十分謙恭地向我討教了兩日。

且說自從我跟了不大喜歡胡混的九師兄學習之後,便很少有機會去抓松鼠,這讓我十分痛苦。這一痛苦了便書也不讀了,飯也不香了覺也不想睡了,日日裏長籲短嘆十分悲催。終於在一個月朗星稀烏鴉南飛的夜裏,被過來給我蓋被子的九師兄發現了端倪。

他同師父一樣,喜歡穿白衣裳,平日裏顯得整個人都飄飄欲仙,當然,我們本來就是神仙。他將我的手輕輕放進薄被之中,然後我便“啪”地睜開了眼。

只見他輕輕一頓,表情淡淡,“你還沒睡?”

我可憐兮兮地點了頭。

“想去抓松鼠?”

我心中一喜,卻猶自可憐兮兮的形容,又點了頭。

他他卻笑了,一把將我拽起來,拉著我走出了青瓦庭院。

外面松風陣陣,松浪起伏,淡淡月光透過松林,灑下斑駁疏密的影子,夜風搖曳,吹得我倆的衣袍輕輕掀動。

我疑惑半晌,“九師兄,我們現在是去抓松鼠?”雖然我很想抓,可這烏七麻黑的如何看得清?

他回了個“嗯”,接著從袖中摸出兩粒珠子,又補充道:“明日一早你得隨師父去混元天尊的靈丹會,待你回來早過了抓松鼠的季節。今晚就遂了你的願罷了。”

我就著月光看到那兩枚珠子,差點沒興奮地跳起來。那可是四海八荒光芒最強的雙焰珠,用它照明就不用擔心看不見啦!

我接過屏翳遞過來的珠子,手指輕輕一點,周身方圓兩裏都被照得透亮。我一口咬上那顆珠子,一手抓著捕松鼠的簍子,另一手捏著吸引松鼠的香料,躡手躡腳地開始捕捉松鼠。

不想夜晚的松鼠比白天的松鼠還要行動遲鈍,許是剛從被窩裏出來還有些睡眼惺忪吧,這便直接造就了我的收獲頗豐。

直到月上中天,夜風清涼,我已經得了十數只,然後眼風一瞟,發現一貫功課完美的屏翳九師兄連一只松鼠也沒得到。

他見我看他,便停了繼續尋找的步子,也擡起頭來看我,發現我腳邊的偉大戰績後,驚訝地張了張嘴,再看看自己空空兩手,白皙的面容在雙焰珠白色的光輝下竟浮出一抹紅,難得露出了一絲尷尬之色。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然後發現那張臉愈發的紅了。

哎呀我的娘嗳,真是想不到師父最有出息的弟子九師兄也有今天啊。

事後我想了想,其實抓松鼠這事兒,於屏翳來講的確不大妥當,我們倆在此事上如此大的懸殊固然有熟能生巧的緣故,而最根本的緣故可能還有我的原身是只以捕獵為生的狐貍,而屏翳的原身卻是朵潔白如蓮花飄飄忽忽不吃也不喝更不用捕獵的白雲。

我大半夜的捕鼠,體力消耗很大,便拉著九師兄一起就地烤松鼠填填肚子。我之所以拉他其實並沒指望著他能幫我烤松鼠,不過是怕師父發現我們半夜跑出院子而責怪我們,有九師兄在這,我便是個從犯,且是個不必負責的從犯。就像我小時候每每要做些混事,六哥雖然回回能與我臭味相投,卻也偶爾有不投的時候,這時我便死皮賴臉地拉他一起去,一旦東窗事發,爹娘多半是要怪六哥的,對我則至多教訓一句:“以後莫要聽你六哥的。”這事兒我其實做得不大厚道,可那時候年紀小也顧不了那麽多,由此可知,那時的我著實是十分的天真驕縱。

且說我開始就著月色夜風使了術法給松鼠去皮開膛破肚,架起柴堆子烤肉,於是那串偉大的引發整個故事繼續發展的烤肉便產生了。

我一手捏著那串烤肉,另一手烤著另一串肉,嘴裏哼著我們瑤境的鄉調,十分開心。屏翳則坐在我對面,眼睛幽幽將我望著,目色幽深。

我看他一眼,以為他想要嘗嘗,便大方地將那串烤好的肉遞過去,“喏,試試我的烤功。”

他輕哼一聲,“挽陽松鼠雖不是仙物,卻也是生靈,殺太多修為難以精進。”

我心想,這人還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便也不再理他。沒想到,那廝卻又開口道:“現在已到三更天,莫再烤了。”

我再瞥他一眼,“還沒吃飽呢!要是餓死了明兒怎麽上太清仙境?”

他沒搭理我,卻向我身側挪了過來,待坐定後,拿過一旁沒烤完的肉,伸進火焰中細細烤了起來。

我訝異半晌,聽他淡淡道:“我來烤吧,你只管吃就是。”

狐疑半刻,我終究沒說什麽,只顧吃了。不一會兒,那廝就將烤好的遞給了我。

那塊肉金黃燦燦的,香氣撲鼻,顯見的烤的比我好多了,著實讓我吃了一驚。咬上一口,香脆酥軟,真是不錯!我這顆狐貍心一興奮,便猛地側過身去想說幾句感動的話,卻不料屏翳也在同時傾過身子靠向我,於是,那串油吱吱香噴噴的烤肉便與屏翳那件潔白如雪蓮花的衣衫來了個親密接觸,霎時,潔白雪蓮染上一片油汙,斑斑點點的好不紮眼。

我先下手逃避責任,嚷嚷道:“你忽然湊過來做什麽?”

“你脖子上有只螞蟻。”

“啊?”我猛地站起來拍了拍,果然看到一只細小的活物掉了下來。

待我再次坐下來,他還在盯著他被油汙的衣裳看。

我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那個白癜風的懷疑,然後發現現在不就是個驗明正身的機會麽?

幹咳兩聲,我笑瞇瞇道:“九師兄,你把衣裳脫下了吧,這都弄臟了,多影響您雪蓮花的形象啊!”

他看著我不說話。

我又鼓勵道:“九師兄,要不,要不你穿我的衣裳吧?總歸是我弄臟的,我很樂意脫衣裳給您的。”

他終於說話了,語氣緩慢,“聽說,你跟十二說我是白癜風?”

我這顆狐貍心啊狠狠一跳,心想孟章你忒不厚道,竟然將我們倆的私房話說出去!

我不知該作何表情,繼續幹笑,心想九師兄還不至於如此小心眼兒吧。

“既惹得你懷疑,我便給你檢視一番如何?”

我脫口而出:“真的?”

他挑了挑眉,竟然真的開始解衣寬帶!

我吞吞口水,以為他真要穿我的衣裳,便也不情不願地解衣寬帶。

這事兒其實並不如何,畢竟我倆都是男子,沒什麽可避嫌的,而且不過換個衣裳,也不用全部脫光。只可惜,我倆這解衣寬帶的時機選的忒不好,這還沒寬完呢,就忽然發現一片夜明珠的光芒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我嚇了一跳,“這大半夜的,不是竊賊吧?誰這麽膽子,趕來挽陽山偷?”

屏翳也轉頭一看,卻不想那持夜明珠的人走得忒快,估計是用了術法,他這一看,恰看到了手持夜明珠的那位已經站到了我倆面前。

那人看見衣衫不整的我倆,訝異地張大了嘴巴,不是什麽竊賊,卻正是十二師兄孟章。

我跳腳道:“你怎麽也不出聲兒啊?嚇得我一跳!”

孟章朝後喊了幾聲,又有幾位師兄陸續過來了。

我們兩個在眾人的目光下很坦然地整理衣裳。

最後出現的季影,眼睛瞪得老大,又扶了扶下巴,“十三你們倆這是……”

“穿衣服啊!”我詫異道。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我倆隨著出來尋找我們的眾師兄回了青瓦庭院,我沒甚想法,就是沒檢視到屏翳覺得很可惜。不過他既如此坦然想來應該並沒有白癜風了。

但是從此,在眾師兄中流傳了一個很有趣的八卦——師兄弟的斷袖戀。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幾章都是回憶,可以說是將劇情暫時岔開了,,可能比較無聊,,不過,我會快點寫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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