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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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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這四海八荒最擅長醫藥的神仙定然是那南極長生帝君,可遺憾的是,那位帝君從不摻合神仙堆裏的事兒,只顧在委羽山裏腌蘿蔔,於大多神仙來講都是神秘得令人望而卻步。當然我的恩師樂神祈音並不在這大多神仙之列,可也不輕易叨擾那位喜歡清靜的帝君,於是,我們醫藥課業多是請天上地下醫藥第二煉丹第一的混元天尊老人家來做額外指導。

人家既然是我們挽陽山的助教,他主持的靈丹盛會自然也得去撐撐場面。我與屏翳夜半烤鼠的第二日清早,師父便帶著醫藥課倒數第一的我收拾包裹騰起雲霧上了大赤天的太清仙境。

關於師父為何會帶上我而不是大師兄或者九師兄,季影一度覺得此事頗費思量,我卻認為這無甚可奇怪的,定是由於我比大師兄和九師兄更好看的緣故。

太清仙境比之挽陽山來,也就是杉樹多些松樹少些兔子多些松鼠少些,並沒什麽特別的風景。倒是上至天宮下至幻海的眾位神仙們齊聚一堂,仙氣蓬勃繚繞,十分壯觀。

我看到這許多神仙,頓覺十分興奮。令我興奮的並不是這許多神仙,而是這許多神仙裏可能出現的一位神仙——天族皇子聆月君。當時尚不過五萬歲的聆月君早已是天上地下四海八荒的風雲人物,也是天君座下最為得意的皇子,不論大仙小仙們都曉得這位皇子遲早是要做太子的,也遲早是要做天君的。

據說聆月出生時四海八荒祥瑞之兆盡顯,天宮祥紫之氣彌漫升騰,九天銀河邊之祥草蓂莢暴生三月,東方九旭之東的燦爛煙霞三年不滅。又有從四海趕來的七十二只金鳳鳥齊齊相聚,繞著聆月所處的殿閣飛行了七七四十九日。花境明昆境和長生境中,枯草逢春,敗葉重綠,一日之間,神界一片蓬勃生機。據說聆月回回處理的政務瑣事都是完美無憾到一絲兒不妥也挑不出的,據說只要是這位聆月君為主將的戰事無一不是所向披靡的。這麽多的據說便搞得大家十分崇拜,包括我和九師兄屏翳。早在知曉自己要隨師父參加靈丹盛會以來我們就巴望著能一睹聆月君的芳容。

然而世事總是希望越大就失望越大。盛會還沒開始,就有消息傳來,說是聆月君正在東海平鮫人族的叛亂,無暇親自赴宴。他的座騎,一只羽毛光鮮亮麗的青耕鳥方才已經替代主人與混元天尊恭賀過了。

說起來這東海鮫人族倒是個十分神奇的種族,每隔那麽一兩萬年都要叛亂一次,我神族念它也是頗具靈性的物種,不忍心斬盡殺絕,只得將他們一再地流放,沿著幻海之東越流越遠,可總也打消不了他們那顆堅定的叛亂之心,令天君十分頭疼。不過自從有了聆月君便不如何頭疼了,只需派這位皇子上陣,不消數日便可平定,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也就隨得他們鬧騰。

我感到十分遺憾,只得乖乖跟在師父後面,品嘗混元天尊老人家的各種丹藥,待嘗過了七七四十九種不同作用的丹藥之後,第一天的盛會才結束,我們作為貴客各分了太清仙境一間還算整潔的客房。

許是白日裏吃過了丹藥,這才將將入夜,我就渴得像是嘴裏冒了煙。晃晃桌子上擺的茶壺,是空的,便穿上衣衫出了門想討口水喝。

事實早就證明,天黑了就應該乖乖睡覺,出門必然不詳。譬如上次在琳虛境被金鳳凰的業火燒傷,又譬如昨夜在松林裏被眾師兄以為我與九師兄是斷袖。只可惜,當時的我並沒了悟這個道理,仍是摸出了門來找茶喝。

繞到師父的房間,卻發現那屋內燭火幢幢,白色的紙窗上映了兩個挺立的身形,一個瘦削飄逸,那必然是師父的,另一個挺拔堅毅,卻不知道是哪個。

正欲敲門,卻聽見那不知是哪位的仁兄低沈的嗓音:“祈音,你終於不再避著我了?你可知,你可知我多麽……”這聲音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是哪位。

“帝君說笑,本尊從未避過任何人。”另一個輕柔卻略顯冷淡的聲音,那是師父。

真是稀奇了,竟有神仙直接稱呼師父的名諱?帝君,紫薇帝君、長生帝君我都認得,這人更不可能是我爹東華帝君,那麽便只能是西方琳虛之主,禦火朱雀族的天皇帝君,暨弢了。

狐貍的好奇心一向很強,而我這只狐貍尤為的強。

我屏住呼吸,耳朵貼在窗紙上想要聽個歡暢。

然而屋內人仿佛知道窗外有個偷聽的似的,竟再沒有發出聲音來。

當然不是真的不發出聲音,不過是屋內仙者做了絕聲障不讓聲音傳出來罷了。

我撇撇嘴,意興闌珊地離開窗邊,準備去夥房找茶喝。畢竟不是挽陽山的庭院,我走了不知有多久,才繞出了那片忒大的客房區,到了一處僻靜的又平又矮的屋子前。

即是又平又矮的屋子,便不是茅廁就是夥房。再加上此地空氣清新宜人,我便認定這就是我要找的夥房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喊。

“這位小仙友請留步!”

我回頭一看,卻見月色下一個黑衣黑發的男仙走了過來,容貌甚是平庸,可步子淩厲穩健,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且修行高深的神仙。

“這位仙友何事?”我因渴得不行,便不大想與他搭訕,表情頗為不耐。

那男仙卻一點兒也不介意,嘴裏默念兩句,本來空空的兩手憑空托了一瓶半大的酒壇子和一個白玉琉璃杯盞。

“那夥房裏沒有水,我方才看過了。這是在下找的一壇子酒,不知有沒有興趣嘗嘗?”

我登時心中一喜。

要知道酒這個東西也是我身平所好,自拜入挽陽山因師父要求卻喝得極少。此番竟能討幾口酒喝,真是不錯。

於是我倆一拍即合,開始喝酒。

阿爹以前教育我們七兄妹時曾說,不能控制自己欲望的神仙多半要誤人誤己。這句話真是經典。若是我知曉喝這口酒所付出的巨大的代價,那時定然是打死我也不敢沾上一滴的。

不管如何,我終是與這位毫不相識的男仙喝了一場酒。我修為雖然並不如何精深,可也看得出這位神仙少說也有十萬年修為了,只是令人驚疑的是,他在杯盞間似乎一直在向我打聽我師父樂神祈墨的修為之事。我料他定然是位仰慕我師父想要向我師父挑戰的神仙,便十分熱心地告訴他我師父諸多的本事。後來似乎又問了聆月君的事情,我只道我根本不認得他。

恍惚間,我的腦袋仿佛攢了漿糊般模模糊糊的,想是酒喝多了,又想到明日還得參加靈丹盛會,便站起身來與他道別。

他喝得並不比我少,卻十分清醒,唇角勾出一抹詭異的笑,“本君不曾想,如今這神界的神仙們都這般不濟。若不是祈音和聆月,你們天君還坐得穩這位置麽?”

我稀裏糊塗的腦子楞了楞,“你們天君?難道仙友不是神界的?”

他卻沒理我,笑的愈發詭異,我正欲問問他到底是誰,定睛看時,眼前哪裏還有人?

看看手邊的半壇子酒和一個白玉琉璃杯,冷風一吹,我忽的清醒了過來,霎時了悟到大事不好了。方才那個男仙確然並不是個神仙,凡人和妖精也不會有這個能力混到太清仙境來,那麽只可能是鬼族或者魔族之人,他自稱本君,那豈不是鬼族之主鬼君豎亥或者魔族之主魔君禺疆?鬼族早在數萬年前就在祈音引領的大戰中大敗而俯首稱臣,應該不會在此神鬼兩族和樂共處的當頭來我神界搗亂;魔族素來與我神族井水不犯河水,此番若真是魔主現身太清仙境,用腳趾頭也想得到不是什麽好事兒啊!

我師承有著赫赫戰功的祈音神尊,自然也曉得一些時事。之前就聽師父無意中說起,說是魔君禺疆近些年來屢有異動,恐怕是有些想法了。若方才那位瘟神是魔君禺疆,豈不是糟糕了!

想通這些關節,我愈發慌張了,一撩衣角便想去告訴師父,可還沒跑幾步,就發現從一旁岔道上跑過來一個怒氣沖沖的仙童。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偷了我的酒!”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見他正看著我手裏的酒,頓時想跳腳罵娘。

“我主人請你們來我太清仙境用丹,你竟然還偷我的酒!太不要臉了!”

仙童大聲嚷嚷著,我很慶幸這地兒跟那客房還有一段距離,本神君還不至於名譽掃地。

畢竟是我喝了人家的酒,我也只得拉下臉子來賠笑道:“仙童莫怪,這酒,真不是我拿的!你要相信我!”

他繼續怒氣沖沖看著我,顯然不相信。

說實話,若我是他,我也不相信。

哎,只怪本神君今夜命犯煞星。

我又賠禮道歉了許久,甚至拿出銀錢來想要補償他,奈何那小仙童就是不肯善罷甘休,非要拖我去混元天尊那告罪才行,正在我倆糾纏不休時,師父來了。

時隔多年,我已經不記得師父是如何出現的,又是如何擺平那位得理不饒人的小仙童的,只記得那夜月影幢幢,夏風微涼,師父柔緩的袍角拂過陣陣細紋,長長的黑發在瀲瀲流月下漆黑如夜,絕美的姿容是一慣的冷淡的顏彩,唇角微抿,眸光寂然,仿佛淡雅流雲的畫卷。他說:“本尊跟天尊討了幾壇酒,命這徒兒出來替為師搬來,不想他卻自己偷喝了。赤夷仙童莫怪,為師罰他便是。”

其實一看到師父出現,我便坦然了。這會兒便繼續幹笑著應和:“是,是師父讓我來找酒的,師父恕罪啊!”

師父看我一眼,“下回可莫要如此頑劣。”

那聲音輕柔淡然,和著寧謐的夜風,顯得十分悠遠。

那名為赤夷的仙童見我師父出現,便不再有理由拉我去告罪,可那副不甘願的神色,顯然對我還是很不滿。

師父拉著我離開,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了禺疆之事,便急急地告訴了師父。師父聽後眉峰微皺,將我安頓好後就匆忙趕了出去,我知道他是去追禺疆了,便放下心來。

第二日清晨看見歸來的師父,師父告訴我他的確是魔君禺疆,與他打了一場後還是逃脫了。

靈丹盛會整整七日,一日比一日無聊,好在七日後,我與師父終於回了挽陽山。我一直為魔君禺疆那等大人物竟然跟我喝過酒而十分自豪,也將這晚我與禺疆的“邂逅”添油加醋地講給了各位師兄們聽,重點描述了我是多麽的英俊瀟灑英勇無敵,竟讓那禺疆來主動與我搭訕,真是不錯。我跟他們大家說這些時絕想不到,我與禺疆的“邂逅”在不久之後竟然又發生了一次。

說起這第二次“邂逅“,還真是不怎麽美好。邂逅的緣由具體還得從我的九師兄屏翳說起。

卻說我與九師兄自那次夜半捕鼠後,兄弟感情是愈發醇厚。我以前只知道九師兄是個奇特的寶貝人兒,後來才曉得他其實是個外表有些冷淡內心卻十分熾熱的厚道好神仙。俗話說,近墨者黑,經過百來年的相處,那位外冷內熱的九師兄終於被我感化了不少。我的醫藥課好了不少,他的捕捉松鼠、下水捉魚等功夫也精進了不少。本以為千千萬萬年我們倆就是這麽處的,誰知不曉得是第幾個年頭的秋高氣爽的某一日,那廝忽然中了邪似的不待見我了。具體表現為對我的話不理不睬,對我的事不聞不問,對我的存在完全無視,且面上的冷淡更加爐火純青的冷淡。

這真是件十分神奇的事情。我思前想後,也琢磨不透我是哪裏忽然得罪了他。真是屏翳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既然猜不明白,我便也釋然了,你不理會我我也不理會他就是,再想想前幾日六哥來信說要向我討幾句動人的情詩,送給近日他看上的一個女仙,這是個十分艱巨的任務,事關我瑤境六殿下的戀情幸福,一點怠慢不得,所以我也沒多餘的功夫來猜屏翳的心了。

誰曾想,沒過幾日,師父便要考我們醫藥。在以前給我放水的屏翳忽然的鐵面無私下,我終於又一次得了鴨蛋。

事後想來,這鴨蛋完全是由我平日的懶惰所致,跟屏翳的鐵面無私其實沒甚幹系的,難道我還想望這我次次考核時都有個放水的同伴麽?

只是當時的我尚不明白這個道理,當即拿了鴨蛋的考卷殺向了彼時正欲上榻休憩的九師兄房內。

幸而那位好八卦的十師兄不在,我便開始痛斥屏翳。

“你的松鼠,哪次不是我給你捉的?你的醫書,哪次不是我替你遞的?你的飯食,哪次不是我為你端的?你的書案,哪次不是我來整理的?就說,就說這件衣服,”我沖上前一步一把拽起他尚未脫下的衣裳,“連這件衣裳,也是我給你洗的!我容易麽我?你就這麽報答我?你就這麽恩將仇報?你就這麽狠心讓我得鴨蛋?你卑鄙無恥下流混蛋……”

我罵了有半盞茶的功夫,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引經據典,理直氣壯。但我心裏其實並不那麽理直氣壯,因為我給他捉的松鼠並不然他給我捉的多;我給他遞醫書也是想要讓他看書房中最薄的醫書好早早看完了一起出去廝混;我給他端飯食也是因為飯食全是他做的我不大好意思只等在桌邊上吃所以特特去自願出這把力;我給他整理了幾次書案也是以他給我考核時放水為代價;至於那個洗衣裳麽,還是百來年前那次把他衣裳弄臟了我不大好意思才為他洗了一次衣裳。

如我所料,他也果然沒有反駁我的話,待我罵累了摸出茶盞來喝茶時才幽幽開口。

“十三,你可知師兄弟們都說我倆……”

“不就是斷袖麽。”我滿不在乎,一邊又吞了一大口茶,可見罵人真是個體力活。

頓半晌,他又道:“十三,對不起。”

我瞟他一眼,“哼,知道對不起我就好。下次你也考個鴨蛋試試。不過呢,其實鴨蛋也沒怎的,就是被師父罰清掃院子挺麻煩。若是你這次幫我掃了,我便不生你氣了,如何?”

“我不是說這個。”說著他從袖子裏摸出一張薄紙,遞給了我。

我莫名一瞟,那紙是我們挽陽山常用的紙,無甚特別,特別的是,上面有一行詩:“君為磐石,妾為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蒲葦磐石比翼飛。”

那是我的筆跡。我忽然想起來那是我在琢磨如何替六哥追女仙時打的一個情詩草稿。怎的到屏翳這裏來了。屏翳接下來的話讓我曉得了原委。

“你還我《本草》時給我寫的信,就藏在書頁之中。我這才曉得,原來,原來十三你,已經對我,已經對我……”

我額頭冒冷汗,“對你如何?”

“可是十三,我只能跟你說對不起,另外,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他一貫冷淡的表情下透著怒火,斬釘截鐵道,“我對你的關心愛護全然是以一個師兄的心態,即便是季影他們風傳我倆如何,我也從未對你有過任何不正常的想法。可師弟你竟然有如此違背綱禮倫常的齷齪念頭,讓我對你所做出的師兄的關懷變得如此不堪,難道就不怕師父寒心嗎?師弟你堂堂一個男子,自稱妾來討我的歡心,這樣只會讓我更加憤怒!我真是後悔與你走得這麽近,我本以為你就是課業糟糕些罷了,不曾想,你竟,你竟如此骯臟!你簡直,你簡直是不可理喻!我再也不想與你有任何瓜葛!”

他這話說得也很酣暢淋漓,卻簡直讓我如墜霧中。我反應半晌,終於明白這是大致個誤會,正欲說話辯解,卻被他一臉嫌惡地甚為粗魯的推出了門,仿佛我真是只任他看一眼都不耐的蒼蠅!

正值三萬多歲的我,何曾受過這等冤枉?他不想與我斷袖,當我就很想與他斷袖不成?我不可理喻,你才不可理喻呢!

我郁悶得哼哼兩聲,越想越氣,再敲他門吧,他理也不理。終於,年少氣盛的我一跺腳,沖下了挽陽山。

我本意是想借著初秋薄暑泡一泡冷水澡,好消消氣,不料半山腰的那塊清泉池才被季影抓過魚,清泉已經不清了,便索性奔下了挽陽,到了離挽陽山不遠處的一處小河。

那小河不深不淺,河水清瑩碧透,小河邊是半枯黃的蘆葦蕩,的確是個消氣的好地方。

我脫了衣裳準備下水,忽然聽見一聲若有似無的叫喊。

“救命!”

楞了楞神,再定睛聽聽,卻再沒聲音了。

“這是著了什麽魔風,年紀輕輕的就幻聽。”我自言自語嘟囔幾句,擡腳跨入河水。

“救命啊!”

這一聲可十分清晰了,仿佛就是從身邊蘆葦蕩裏飄出來的。可是看看那蘆葦蕩,並沒有人啊!

以前我說我是個天生聰明的神仙,六哥還總是不相信,從這件事來看,我果然是個天生聰明的神仙,就從這兩句“救命”竟然就十分英明的知道了其中真諦。想來蘆葦蕩裏並非真的沒有人,不過是用法力造了個幻境罷了。

法力造的幻境有兩種,一種是施法者進入另一個人的夢中的幽夢幻境;另一種則是憑空造出一個外人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境地,稱為虛空幻境。

方才那喊必然是虛空幻境裏有人用了什麽寶物設法將聲音引渡出來的緣故。

我對著蘆葦蕩探了一探,發現這個環境並無如何堅固,便使了個破境咒,縱身跳入蘆葦蕩中,穿入了那虛空幻境。

眼前一片金光閃閃,金色的天花板,金色的墻壁,金色的地毯,還有一張足足有我挽陽山上床榻十倍的金色帷幔的大床。

床上是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呃,確切來講,女子沒有衣衫而男子黑發披散,一手正在解身上玄黑衣袍的腰帶,一手制住女子不斷掙紮的□的雪白雙臂。

這個景致,嘖嘖,可不是活春宮麽?

“救命啊!神君救命!”

許是看到我的突然出現,那女子呼喊得更加厲害,淒淒慘慘的好不惹人疼惜!

我乍然從看春宮的興奮勁兒裏清醒過來,霎時怒喝一聲,揮拳向前。

“哪裏來的淫賊?吃本神君一拳!”

我後來總想,若我早知道那淫賊乃是法力高深的魔主禺疆,定然不會揮出那沒甚威脅性的一拳,而是轉身遁出虛空幻境找師父來幫忙才是正緊,再不濟,也要變出把寶劍一類的利刃擋上一擋,這樣才不至於在那求救女子面前丟大臉。只可惜,我那時並不知道那是魔主禺疆,一拳就那麽過去了,於是眾位可以料到,我那軟乎乎的拳頭被禺疆一把握住,一個用力狠狠將我甩了出去時,我那時心中是多麽悲憤。

上天知道我打不過禺疆,竟還讓我遇到這種事兒,司命對我真是刻薄。

我又沖上去幾次,每次被扔出來都不死心,終於把那位魔主激怒了。

他欲求不滿怒氣沖沖地掀開帷幔跺出來,待我看清他的面容,才曉得自己惹上了一個大禍頭。

那廝的長相與百來年前在靈丹盛會遇到時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多添了幾分粗獷淩厲和威嚴冷然。不愧是魔族之主。

“是你?”

我忒不知天高地厚地挺胸擡頭,“是我,祈音君坐下十三弟子,紫陌。你待如何?”

“哼,壞了本君的興致。”他隨手將方脫下的黑袍隨意披在身上,看了我半晌,忽然眼神一亮,“即是你擾了本君的興致,你便負責好了。”

還不待我反應過來,他一邊袖袍一揮將那悲戚女子掃下了床榻,一邊就抓起我來往床上狠狠一摔,摔得我是眼冒金星。

“紫陌?倒是個好名字。沒想到祈音座下還有如此姿色的美人兒,竟然沒被暨弢殺了,倒也稀奇。”說著就甚激動地撲了上來。

我不曉得他為什麽會提到暨弢,但是當下的情形實在容不得我多想。我護著衣襟,一邊想著幸好是穿回衣服才入的這虛空境,一邊嚷道:“魔君腦子沒壞掉吧?我是男人啊男人!”

他一邊扯我衣服一邊道:“男人又如何?你師父與暨弢也都是男人,不是處得很好?”

“你……你胡說什麽呢你!”我不過一個三萬多年修為的神君,對這位不曉得大我多少輩兒的魔族之主實在是無力自救,我的術法在他眼裏也是個小兒科,仍由我如何努力也抵擋不了那雙魔手,期間那美貌女子還舉了個棍子欲從背後敲他,還沒動手就被他揮退了,這麽糾結半晌,終是被他把上衣扒了下來。

我當時叫救命叫的很歡暢,但是事後想想吧,其實我當時並不如何害怕,甚至有點好奇。因為我長到三萬多歲,從未看過兩個男人的春宮,卻不知,會是何等的香艷……

當然,不管如何,想到我要被逼迫著在一個女子面前表演男男活春宮,還是十分悲切的。當禺疆覆上來開始親我平坦□的胸膛時,我想,難道本神君守了三四萬年的清白就要這樣毀了?不曉得師父知道後會不會殺了禺疆給我報仇……

方一想到師父,耳邊就忽然聽得“啪”的一聲巨響,眼前金色的帷幔瞬間如碎片般褪去,換成了迷迷茫茫的蘆葦花,接著周身一涼,定睛一看,原是虛空幻境破滅了,我們仨都跌進了蘆葦蕩裏。

“呼啦”一聲,忽然出現的師父將我順著寬大潔白的衣袖卷進了懷中,接著周身又一暖,是一件同樣潔白的衣袍罩到了我的身上。

祈音白皙如玉的面容像是結了一層冰,眸中的怒火吱吱燃著,而抱著我的雙臂又如往常一樣輕柔溫暖。

“魔君好興致,竟敢到本尊的挽陽山腳下欺我徒兒,當我祈音是吃素的軟腳貓嗎?”

禺疆卻只笑笑,渾不在意地穿好衣裳,“祈音神尊,不是本君不給你面子,怪只怪你這徒兒生的太美了,同樣是一副妖媚勾人的容色,你們師徒二人倒很絕配麽。”

“啪!”

禺疆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就風馳電掣般雷霆萬鈞地劈向了他。

他是如何躲過的我沒看見,祈音如何再次出招的我也沒看見。只聽見天機鳳凰劍震顫著劈開逆風化作奪命劍招的響動,眼前是祈音溫暖寬厚的胸膛。

祈音抱著我也不知與禺疆鬥了幾個回合,河水在兩股法力的沖擊下翻著巨大的水浪,蘆葦蕩的蘆花也被震得紛紛揚揚,像雪花般飄落下來,那唯美悠然的姿態與二人激烈狠絕的決鬥真是形成鮮明對比。

待到師父一手抱著我,一手順帶拉了那位不知何時爬上岸邊的一臉驚恐的美貌女子,踏上了直奔挽陽的祥雲時,我看了看後方,正見那位魔界之主手持魔族神器萬魂鬼神戟,勾出森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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