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江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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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是商業繁榮之地，市集上琳瑯滿目，既有當地特產的通草、絨花、香粉、玉器，亦有西域番邦來的流華寶爵、金桃、輕繪。就連肉鋪的豬肉也是格外的新鮮，阿翔見了，開心地跳來跳去。
站在豬肉攤前，百裏屠蘇卻糾結起來。
“要不……瘦肉？”他轉頭看了看阿翔，“最近很多人說你胖。”
阿翔不屑地扒了兩下百裏屠蘇的肩甲。
“考慮一下，再胖下去……”
阿翔卻不耐煩，抗議地叫了一聲。
“小蘇！”小雪突然出現在屠蘇身邊，拍拍屠蘇的肩膀說道：“小蘇，再為阿翔賣肉嗎？”
“是啊！阿翔它餓了。阿翔這次就算了，吃完這頓再考慮。”百裏屠蘇轉向老板：“一塊五花肉，要最好的。”
阿翔飽餐一頓後，身子又增添了幾分分量，壓在肩上沈沈的，一動不動開始假寐。百裏屠蘇帶著它漫無目的地閑走——據他自己認為這是阿翔的餐後運動，雖然不知這只胖鳥到底運動了哪裏。
江都城從表面上看去，最繁華的地方是市集，店鋪的房檐擠擠挨挨，旗幡接連不斷。可有一些樓宇之內，卻要比市集還熱鬧。
比如到了晚上才開門營業的花滿樓。
再比如，也是晚上才開門的，香金樓。
屠蘇和小雪走過一家大樓門口時，運動來了。
只見一道紫色的身影往這邊沖過來，小雪抓著屠蘇肩膀，伸頭看情況，發現那後邊有追來一個紅色的身影，那紫色的身影還一邊跑一邊喊：“香娘，你就別追了！我不會再進那個什麽醜金樓的。”
“姑娘！你這就不對了，明明是姑娘你自己同意的啊！”
“什麽我同意，還不是因為沒錢吃飯了，才進去的，可是誰說我是去做那個什麽亂七八糟的！”
那兩道影飛速掠來，屠蘇本能地攔著小雪閃開，“砰”的一聲跌倒在地上摔得可恨了，依稀是個疊羅漢的姿勢。
“哎呀我的娘啊，痛！痛！痛死我了！香娘，你快點起來！”
“哦！不過你要先答應我，我才會起！”
“你！”那紫衣女子指著那名叫香娘的女子，小雪一看那紫衣女子居然長得和寧珂一模一樣，便忙跑出來，將那香娘抓起來扔到一邊，善哉善哉，小雪的力氣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寧珂姐！寧珂姐，你沒事吧？有沒有事啊？”
“姑娘你怎麽知道我娘的名字啊？可是我不是我娘。”
不是寧珂姐，該不會是嫣兒吧，“那你是不是叫宇文嫣兒啊”
“唉！你居然知道我是誰！”嫣兒起身，指著小雪又指了自己。
“那個，這是怎麽回事？”小雪指著那被她扔到一邊的香娘。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你不知道我五天前來到江都的時候，因為錢沒了，又餓了，然後在路上遇到她，她介紹我讓我去她的酒樓工作，我還以為是個當小二的工作呢！沒想到她居然是想讓我去當那個什麽賣身賣藝的那個亂七八糟的工作，我不同意，她居然把我關在了一個黑屋裏！然後我就跳出來了，又遇上了你們！”
“哦！原來是這樣啊，你好，我是慕容飄雪，他是百裏屠蘇。”沒想到嫣兒和寧珂姐的性格還真是差別好大！小雪指著自己和屠蘇介紹到。
“那個嫣兒，你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
“不介意！”
“額~我是你娘親的朋友，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吧，反正你爹爹和你娘親也拜托我照顧你來著。”
“好啊！”
恭喜！！！宇文嫣兒加入團隊啦~~~~
屠蘇等人走過一家大賭坊門口時，運動又來了。
空中一道黑影飛速掠來，屠蘇等人本能地閃開，那物事“鐺”的一聲撞在地上摔得粉碎，依稀是個酒壺模樣。
又一團黑影低空飛來，卻比剛才大得多了，屠蘇皺眉讓過，竟是一個彪形大漢被人大力摜出，跌在街角，幸好是屁股先落了地，尚還有口氣在，“哎喲餵呀”地叫著，眼淚鼻涕都噴出來，看樣子是渾身皆痛，不知該先抱哪裏才好。
賭坊門口轉出一名高大落拓的男子，黑發披肩，寬袍的衣襟恣意地散開，粗布上淋淋瀝瀝的一片濕跡，大約是酒液。他每搖晃著邁出一步，就更倒向地面一些，眼睛半睜不睜，一看便是醉到了九成九。
男子一手拄著一把寬逾兩尺的巨劍，一手持著酒壺，東倒西歪地向百裏屠蘇走過來，幾個打手模樣的人在巨劍的攻擊範圍之外圍著他，想要一擁而上，又唯恐男子身負蠻力，將自己打飛。
就這麽僵持著，這個包圍圈慢慢向屠蘇等人移動，完全堵住了他的去路。
屠蘇眉頭微皺，打算折返原路，繞開這群人。
正及此時，男子又是隨手將劍一揮，一個打手躲閃不及，被掃到腰間，號叫一聲就坐在地上。而那高大男子醉得太厲害，這一揮之後，力道卸不掉，一個趔趄跌在百裏屠蘇的腳邊，巨劍也甩在一旁。
屠蘇拔腿要走，袍角卻被男子拽住了，他略掙了一掙，居然沒有掙得開。
男子仰起頭，費力地支起半個身子，對屠蘇扯出笑容，露出一整排雪白的牙：“好酒……再來一壇！”
下一秒，他像抱著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屠蘇的左腿，轟然倒地，醉成一攤爛泥。
屠蘇抽了抽腿，又沒抽動，男子雖然醉過去了，力道卻還在，更把半個身子都倚在屠蘇腿上，酒氣熏然。
那些原本虛張聲勢的嘍啰們見男子武器脫手，醉得不省人事，又紛紛試探著圍了上來，為首一個尖臉的振臂一呼：“那醉鬼倒了！兄弟，咱們上！”
另一個一臉橫肉的打手剛要靠近，見屠蘇臉色頗黑，又負劍在身，謹慎地停下了腳步：“餵！你小子什麽人？可是認識這個醉鬼？”
尖臉的聲音也尖，在一旁幫腔：“這混賬賭錢使詐！今日咱們兄弟非得取他一只手不可，勸你快快滾開！少管閑事！”
屠蘇不耐煩和這些人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運力一抖，將左腿從男子雙臂中抽出。
落拓男子懷中忽然空虛，眼色迷蒙，兀自伸手去抓屠蘇的袍子，屠蘇這次學乖了，身形一晃已到了一步之外，男子抱了個空，不滿地哼哼：“餵，別走啊……嗝……”
一個接一個酒嗝漾上，男子虛晃著坐起來順順氣，渾然不把圍上來的人看在眼裏：“好不容易來了怎麽又要走……嗝……”
分明是醉話，橫肉男卻當了真：“你小子果然和醉鬼是一夥兒的！”
屠蘇不欲解釋，轉身便走。
麻煩，是他最討厭的東西之一。
尖臉男卻以為屠蘇是怕了，譏笑道：“一夥兒的也不怕，看他那張小白臉，娘兒們兮兮的，哪擋得了咱們兄弟？”
腳步頓住了。
橫肉男也不比同伴精明多少，高聲附和道：“還帶了只這麽胖的鳥，笑死人了！哈哈……啊！”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化為痛呼，是阿翔怒叫一聲撲了下來，一口啄在他肩頭，橫肉男捂著見血的肩膀，慌不擇路地往賭場裏跑。
屠蘇不發一語，只是轉過身，眼如寒冰包裹著炭火。
尖臉男子被那眼神逼得不禁退了一步，聲氣大弱，憋了半天才壯著膽叫囂了一句：“幹什麽？想找打？！”
“小蘇！不要理他，我們走吧！”
“喲！這兩個姑娘定是你小子的相好，長的怎麽好看，不如讓她們服侍我一晚，說不定我就放過你。”
屠蘇用出鞘的利劍回答了這個問題。劍光閃過，恰恰劃過尖臉男的喉頭，尺寸拿捏得精準，只劃破表皮，未傷血脈。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的痛感。‘哼！才不會讓你們碰小雪呢！’
可這一點點的痛擊潰了尖臉男最後的強撐，他的恐懼爆發，大叫一聲：“媽呀！我的脖子斷啦……”捂著脖子滾在地上，過了一會兒，大約是發現頭還在項上，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跑，只是手腳發軟，連爬起來幾次都跌回到地上，狼狽不堪。
“快滾。”屠蘇收劍回鞘。
身後的幾個嘍啰攙起尖臉男，頭也不回地往後跑。
“多謝相救……”背後傳來酒意濃濃的聲音，落拓男子搖晃著站了起來，笑瞇瞇地說：“恩公好、好身手……恩公的相好長得真不錯，養的鳥也忒威風……”
一場橫生的是非終於煙消雲散，屠蘇並沒有回應男子，看看天色，呼哨一聲把追著橫肉男而去的阿翔召回來，徑自往市集方向去了。
這一場麻煩的源頭，自顧自地對著百裏屠蘇的後背說話：“在下尹千觴，大恩……大德……嗝……有緣再報……”
走出去好遠，百裏屠蘇仍覺得能聞到那一團酒氣，身後隱約傳來醉狂之句：“詩萬卷，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兩個男人去往不同的方向，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的相遇，也不知道會是何時。
賭坊門前，只留下殘破的酒壺碎片，和幹涸的酒液。
屠蘇等人回到客棧，一桌豐盛溫熱的晚飯正在等著他。
這段時間裏，大家分頭去市集買回了各種好吃的東西，卻並沒人先動一碗一筷，夥伴們只是擺好了筷箸，等屠蘇等人回來。
見到他們回來，大家都湊到桌前預備開飯。
“歐陽少恭！你居然讓本小姐找的好辛苦！”嫣兒進門就註意到了少恭也在裏面，雖然奇怪為什麽小雪他們認識少恭，但又想到，少恭居然把她丟在路上就不見了！
“臭丫頭！”少恭上前輕輕地打了一下嫣兒的頭，“你師父我才找你找的最辛苦！”
“什麽你最啊！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要成香金樓的頭牌了！你不關心一下你的徒弟，居然還打我！”嫣兒摸著自己的頭，向少恭反駁到。
“什麽！香金樓的頭牌？！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少恭一聽到嫣兒差點兒成了什麽頭牌，馬上抓著嫣兒，看了看有沒有受傷。
“沒有！”
“少恭哥哥！”襄鈴從嫣兒進門的時候，以為又是一個屠蘇哥哥和凝雪姐姐的FAN呢~~可是又看到少恭和嫣兒的互動，又看到少恭很特別的溫柔眼神，奇怪地問道：“她是誰呀？少恭哥哥，你認識她嗎？”
“哦！襄鈴呀！”蘭生覺得自己展示能力的時候又到了，忙說：“她是少恭的徒弟，宇文嫣兒。”
“為什麽你認識她啊？”襄鈴又問道。
“因為，她有一段時間是住在我們方家的，我自然知道。我二姐說她是我們方家幾百年前來到我們家做客的宇文先生和獨孤小姐的女兒，是我祖爺爺和祖爺爺的妹妹的女兒的朋友。”
“哦！”襄鈴聽到原來不是屠蘇哥哥和凝雪姐姐的FAN，又蹦著跳著坐到屠蘇和小雪中間，給他們看自己剛買的一對兒鈴鐺發飾：“屠蘇哥哥，凝雪姐姐好看嗎？”屠蘇不置可否，小雪剛想要說好，但方蘭生湊過來搭話：“我幫你選的，自然好看，幹嗎非要問他們！”襄鈴只是看著屠蘇他們，扭來扭去地不依，晃得滿頭叮當脆響，“好看嗎？好看嗎？好看嗎？”
“嗯。”
“當然好看了！”
“嘻嘻。”只是淡淡的幾句話，也能讓襄鈴開心不已，叼起一只肉包子，開心地吃起來。
晴雪坐在了肇臨身邊，她看見什麽都新鮮，無疑是轉得最開心的一個：“雪雪姐姐一點紅你們去哪兒啦？這兒真熱鬧，這麽明亮，賣的東西也好玩……不像我們那裏，沒有白天也沒有晚上，人很少，總是靜靜的。”
“你的家鄉沒有白天也沒有晚上？”方蘭生好奇地問，“那是什麽情形？”
想起家鄉，晴雪的眼神有些落寞，仔細想了想，覆又露出笑容：“嗯……我家那裏，樹和草會發出瑩瑩的光亮，有一條大河從天上經過，也、也還是很漂亮的！”
“騙人的吧？！天底下哪會有這種地方？晝夜交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河又怎麽可能跑到天上去？！”方蘭生聽了這話，夾到半截的菜都忘了送進嘴裏。
“蘭生！”肇臨死盯著蘭生！“閉嘴！”
“沒事的，臨臨。可是我的家鄉就是那樣啊！”晴雪很認真地說。
“太荒謬了！書本典籍裏可沒有記錄這樣的地方！”方蘭生大搖其頭，分明不信。
“天下之大，非凡人思想所及，由生到死，不過如天地蜉蝣，窮極目力又能知曉幾分？偏喜妄說荒謬。”屠蘇涼涼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家夥平時寡言少語，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偶爾說出話來，卻能噎死人。方蘭生每每被這樣的突然襲擊搞得忘了反駁，也不知如何反駁。
而晴雪看著百裏屠蘇冰塊般的臉，感激地一笑。
“那個大家！嫣兒剛才已經答應我，要跟我們一起去找玉橫。”
“那就太好了！又多了熱鬧了。”旁邊的紅玉優雅地說道，不過回答她的只有小雪的沈默，幾百年了，小雪還是沒有放下這件事。
“額…我最近有事要出去，就先行告辭。”紅玉對小雪的沈默有點尷尬，又想到自己還有事要做，便向眾人告辭，轉身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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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瘦肉？”他轉頭看了看阿翔，“最近很多人說你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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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一下，再胖下去……”
阿翔卻不耐煩，抗議地叫了一聲。
“小蘇！”小雪突然出現在屠蘇身邊，拍拍屠蘇的肩膀說道：“小蘇，再為阿翔賣肉嗎？”
“是啊！阿翔它餓了。阿翔這次就算了，吃完這頓再考慮。”百裏屠蘇轉向老板：“一塊五花肉，要最好的。”
阿翔飽餐一頓後，身子又增添了幾分分量，壓在肩上沈沈的，一動不動開始假寐。百裏屠蘇帶著它漫無目的地閑走——據他自己認為這是阿翔的餐後運動，雖然不知這只胖鳥到底運動了哪裏。
江都城從表面上看去，最繁華的地方是市集，店鋪的房檐擠擠挨挨，旗幡接連不斷。可有一些樓宇之內，卻要比市集還熱鬧。
比如到了晚上才開門營業的花滿樓。
再比如，也是晚上才開門的，香金樓。
屠蘇和小雪走過一家大樓門口時，運動來了。
只見一道紫色的身影往這邊沖過來，小雪抓著屠蘇肩膀，伸頭看情況，發現那後邊有追來一個紅色的身影，那紫色的身影還一邊跑一邊喊：“香娘，你就別追了！我不會再進那個什麽醜金樓的。”
“姑娘！你這就不對了，明明是姑娘你自己同意的啊！”
“什麽我同意，還不是因為沒錢吃飯了，才進去的，可是誰說我是去做那個什麽亂七八糟的！”
那兩道影飛速掠來，屠蘇本能地攔著小雪閃開，“砰”的一聲跌倒在地上摔得可恨了，依稀是個疊羅漢的姿勢。
“哎呀我的娘啊，痛！痛！痛死我了！香娘，你快點起來！”
“哦！不過你要先答應我，我才會起！”
“你！”那紫衣女子指著那名叫香娘的女子，小雪一看那紫衣女子居然長得和寧珂一模一樣，便忙跑出來，將那香娘抓起來扔到一邊，善哉善哉，小雪的力氣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寧珂姐！寧珂姐，你沒事吧？有沒有事啊？”
“姑娘你怎麽知道我娘的名字啊？可是我不是我娘。”
不是寧珂姐，該不會是嫣兒吧，“那你是不是叫宇文嫣兒啊”
“唉！你居然知道我是誰！”嫣兒起身，指著小雪又指了自己。
“那個，這是怎麽回事？”小雪指著那被她扔到一邊的香娘。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你不知道我五天前來到江都的時候，因為錢沒了，又餓了，然後在路上遇到她，她介紹我讓我去她的酒樓工作，我還以為是個當小二的工作呢！沒想到她居然是想讓我去當那個什麽賣身賣藝的那個亂七八糟的工作，我不同意，她居然把我關在了一個黑屋裏！然後我就跳出來了，又遇上了你們！”
“哦！原來是這樣啊，你好，我是慕容飄雪，他是百裏屠蘇。”沒想到嫣兒和寧珂姐的性格還真是差別好大！小雪指著自己和屠蘇介紹到。
“那個嫣兒，你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
“不介意！”
“額~我是你娘親的朋友，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吧，反正你爹爹和你娘親也拜托我照顧你來著。”
“好啊！”
恭喜！！！宇文嫣兒加入團隊啦~~~~
屠蘇等人走過一家大賭坊門口時，運動又來了。
空中一道黑影飛速掠來，屠蘇等人本能地閃開，那物事“鐺”的一聲撞在地上摔得粉碎，依稀是個酒壺模樣。
又一團黑影低空飛來，卻比剛才大得多了，屠蘇皺眉讓過，竟是一個彪形大漢被人大力摜出，跌在街角，幸好是屁股先落了地，尚還有口氣在，“哎喲餵呀”地叫著，眼淚鼻涕都噴出來，看樣子是渾身皆痛，不知該先抱哪裏才好。
賭坊門口轉出一名高大落拓的男子，黑發披肩，寬袍的衣襟恣意地散開，粗布上淋淋瀝瀝的一片濕跡，大約是酒液。他每搖晃著邁出一步，就更倒向地面一些，眼睛半睜不睜，一看便是醉到了九成九。
男子一手拄著一把寬逾兩尺的巨劍，一手持著酒壺，東倒西歪地向百裏屠蘇走過來，幾個打手模樣的人在巨劍的攻擊範圍之外圍著他，想要一擁而上，又唯恐男子身負蠻力，將自己打飛。
就這麽僵持著，這個包圍圈慢慢向屠蘇等人移動，完全堵住了他的去路。
屠蘇眉頭微皺，打算折返原路，繞開這群人。
正及此時，男子又是隨手將劍一揮，一個打手躲閃不及，被掃到腰間，號叫一聲就坐在地上。而那高大男子醉得太厲害，這一揮之後，力道卸不掉，一個趔趄跌在百裏屠蘇的腳邊，巨劍也甩在一旁。
屠蘇拔腿要走，袍角卻被男子拽住了，他略掙了一掙，居然沒有掙得開。
男子仰起頭，費力地支起半個身子，對屠蘇扯出笑容，露出一整排雪白的牙：“好酒……再來一壇！”
下一秒，他像抱著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屠蘇的左腿，轟然倒地，醉成一攤爛泥。
屠蘇抽了抽腿，又沒抽動，男子雖然醉過去了，力道卻還在，更把半個身子都倚在屠蘇腿上，酒氣熏然。
那些原本虛張聲勢的嘍啰們見男子武器脫手，醉得不省人事，又紛紛試探著圍了上來，為首一個尖臉的振臂一呼：“那醉鬼倒了！兄弟，咱們上！”
另一個一臉橫肉的打手剛要靠近，見屠蘇臉色頗黑，又負劍在身，謹慎地停下了腳步：“餵！你小子什麽人？可是認識這個醉鬼？”
尖臉的聲音也尖，在一旁幫腔：“這混賬賭錢使詐！今日咱們兄弟非得取他一只手不可，勸你快快滾開！少管閑事！”
屠蘇不耐煩和這些人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運力一抖，將左腿從男子雙臂中抽出。
落拓男子懷中忽然空虛，眼色迷蒙，兀自伸手去抓屠蘇的袍子，屠蘇這次學乖了，身形一晃已到了一步之外，男子抱了個空，不滿地哼哼：“餵，別走啊……嗝……”
一個接一個酒嗝漾上，男子虛晃著坐起來順順氣，渾然不把圍上來的人看在眼裏：“好不容易來了怎麽又要走……嗝……”
分明是醉話，橫肉男卻當了真：“你小子果然和醉鬼是一夥兒的！”
屠蘇不欲解釋，轉身便走。
麻煩，是他最討厭的東西之一。
尖臉男卻以為屠蘇是怕了，譏笑道：“一夥兒的也不怕，看他那張小白臉，娘兒們兮兮的，哪擋得了咱們兄弟？”
腳步頓住了。
橫肉男也不比同伴精明多少，高聲附和道：“還帶了只這麽胖的鳥，笑死人了！哈哈……啊！”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化為痛呼，是阿翔怒叫一聲撲了下來，一口啄在他肩頭，橫肉男捂著見血的肩膀，慌不擇路地往賭場裏跑。
屠蘇不發一語，只是轉過身，眼如寒冰包裹著炭火。
尖臉男子被那眼神逼得不禁退了一步，聲氣大弱，憋了半天才壯著膽叫囂了一句：“幹什麽？想找打？！”
“小蘇！不要理他，我們走吧！”
“喲！這兩個姑娘定是你小子的相好，長的怎麽好看，不如讓她們服侍我一晚，說不定我就放過你。”
屠蘇用出鞘的利劍回答了這個問題。劍光閃過，恰恰劃過尖臉男的喉頭，尺寸拿捏得精準，只劃破表皮，未傷血脈。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的痛感。‘哼！才不會讓你們碰小雪呢！’
可這一點點的痛擊潰了尖臉男最後的強撐，他的恐懼爆發，大叫一聲：“媽呀！我的脖子斷啦……”捂著脖子滾在地上，過了一會兒，大約是發現頭還在項上，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跑，只是手腳發軟，連爬起來幾次都跌回到地上，狼狽不堪。
“快滾。”屠蘇收劍回鞘。
身後的幾個嘍啰攙起尖臉男，頭也不回地往後跑。
“多謝相救……”背後傳來酒意濃濃的聲音，落拓男子搖晃著站了起來，笑瞇瞇地說：“恩公好、好身手……恩公的相好長得真不錯，養的鳥也忒威風……”
一場橫生的是非終於煙消雲散，屠蘇並沒有回應男子，看看天色，呼哨一聲把追著橫肉男而去的阿翔召回來，徑自往市集方向去了。
這一場麻煩的源頭，自顧自地對著百裏屠蘇的後背說話：“在下尹千觴，大恩……大德……嗝……有緣再報……”
走出去好遠，百裏屠蘇仍覺得能聞到那一團酒氣，身後隱約傳來醉狂之句：“詩萬卷，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兩個男人去往不同的方向，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的相遇，也不知道會是何時。
賭坊門前，只留下殘破的酒壺碎片，和幹涸的酒液。
屠蘇等人回到客棧，一桌豐盛溫熱的晚飯正在等著他。
這段時間裏，大家分頭去市集買回了各種好吃的東西，卻並沒人先動一碗一筷，夥伴們只是擺好了筷箸，等屠蘇等人回來。
見到他們回來，大家都湊到桌前預備開飯。
“歐陽少恭！你居然讓本小姐找的好辛苦！”嫣兒進門就註意到了少恭也在裏面，雖然奇怪為什麽小雪他們認識少恭，但又想到，少恭居然把她丟在路上就不見了！
“臭丫頭！”少恭上前輕輕地打了一下嫣兒的頭，“你師父我才找你找的最辛苦！”
“什麽你最啊！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要成香金樓的頭牌了！你不關心一下你的徒弟，居然還打我！”嫣兒摸著自己的頭，向少恭反駁到。
“什麽！香金樓的頭牌？！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少恭一聽到嫣兒差點兒成了什麽頭牌，馬上抓著嫣兒，看了看有沒有受傷。
“沒有！”
“少恭哥哥！”襄鈴從嫣兒進門的時候，以為又是一個屠蘇哥哥和凝雪姐姐的FAN呢~~可是又看到少恭和嫣兒的互動，又看到少恭很特別的溫柔眼神，奇怪地問道：“她是誰呀？少恭哥哥，你認識她嗎？”
“哦！襄鈴呀！”蘭生覺得自己展示能力的時候又到了，忙說：“她是少恭的徒弟，宇文嫣兒。”
“為什麽你認識她啊？”襄鈴又問道。
“因為，她有一段時間是住在我們方家的，我自然知道。我二姐說她是我們方家幾百年前來到我們家做客的宇文先生和獨孤小姐的女兒，是我祖爺爺和祖爺爺的妹妹的女兒的朋友。”
“哦！”襄鈴聽到原來不是屠蘇哥哥和凝雪姐姐的FAN，又蹦著跳著坐到屠蘇和小雪中間，給他們看自己剛買的一對兒鈴鐺發飾：“屠蘇哥哥，凝雪姐姐好看嗎？”屠蘇不置可否，小雪剛想要說好，但方蘭生湊過來搭話：“我幫你選的，自然好看，幹嗎非要問他們！”襄鈴只是看著屠蘇他們，扭來扭去地不依，晃得滿頭叮當脆響，“好看嗎？好看嗎？好看嗎？”
“嗯。”
“當然好看了！”
“嘻嘻。”只是淡淡的幾句話，也能讓襄鈴開心不已，叼起一只肉包子，開心地吃起來。
晴雪坐在了肇臨身邊，她看見什麽都新鮮，無疑是轉得最開心的一個：“雪雪姐姐一點紅你們去哪兒啦？這兒真熱鬧，這麽明亮，賣的東西也好玩……不像我們那裏，沒有白天也沒有晚上，人很少，總是靜靜的。”
“你的家鄉沒有白天也沒有晚上？”方蘭生好奇地問，“那是什麽情形？”
想起家鄉，晴雪的眼神有些落寞，仔細想了想，覆又露出笑容：“嗯……我家那裏，樹和草會發出瑩瑩的光亮，有一條大河從天上經過，也、也還是很漂亮的！”
“騙人的吧？！天底下哪會有這種地方？晝夜交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河又怎麽可能跑到天上去？！”方蘭生聽了這話，夾到半截的菜都忘了送進嘴裏。
“蘭生！”肇臨死盯著蘭生！“閉嘴！”
“沒事的，臨臨。可是我的家鄉就是那樣啊！”晴雪很認真地說。
“太荒謬了！書本典籍裏可沒有記錄這樣的地方！”方蘭生大搖其頭，分明不信。
“天下之大，非凡人思想所及，由生到死，不過如天地蜉蝣，窮極目力又能知曉幾分？偏喜妄說荒謬。”屠蘇涼涼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家夥平時寡言少語，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偶爾說出話來，卻能噎死人。方蘭生每每被這樣的突然襲擊搞得忘了反駁，也不知如何反駁。
而晴雪看著百裏屠蘇冰塊般的臉，感激地一笑。
“那個大家！嫣兒剛才已經答應我，要跟我們一起去找玉橫。”
“那就太好了！又多了熱鬧了。”旁邊的紅玉優雅地說道，不過回答她的只有小雪的沈默，幾百年了，小雪還是沒有放下這件事。
“額…我最近有事要出去，就先行告辭。”紅玉對小雪的沈默有點尷尬，又想到自己還有事要做，便向眾人告辭，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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