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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霧靈山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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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靈山澗

琴川城外,霧靈山澗。

山間流水,潺潺而下,蓬蓬花樹,如雲如霧。

百裏屠蘇等人護送琴川眾人下山由官道而行之後,便和凝雪還有肇臨進了霧靈山澗。今日是朔月,他體內氣血翻湧,焦躁不安,若不能尋個山野清凈之處調順氣息,只怕又是一番折磨。

霧靈山澗之中,多有精怪靈獸的傳說,道路又曲折難行,行商們都不喜歡,改揀筆直平坦的官道走。反而成就了此處的天然靜謐之美。

霧靈山澗最美的又是水路,曲曲彎彎,層次分明。粉色的花霧下掩映著高低錯落的溪流瀑布,花瓣緩緩跌在水波裏,一旋兒就不見了。也有水流徐緩的水潭,清透如碧玉,一眼可以望見潭底細沙中的游蝦。

草叢中窸窸窣窣,鉆出一只金色的小動物,毛茸茸的身子,蓬松的尾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著百裏屠蘇——正是翻雲寨地牢裏一道救出的那只小狐貍。

百裏屠蘇伸出手來,小狐貍瞇著眼蹭了蹭他的手心,但看到一旁虎視眈眈的海東青,又有點懼怕,擺動著圓滾滾的尾巴,消失在茂密草叢之中。

“屠蘇,你認識那只小狐貍嗎?”

“小時候好像見過類似的,但應該不是。”

兒時似乎也遇見過這樣一只金色的小狐貍……

童年的記憶,在那一場災禍後丟失了大半。會反覆出現在腦海的,更多的是他從昏迷中醒來時,眼前比噩夢還慘烈的景象……鄉人的骸骨,幹涸的血跡,燒毀的屋舍……曾經的世外桃源,化為一片死寂的焦土。還有母親。嚴厲得吝於微笑的母親,竟然唇邊帶著笑意環抱著自己,只是她的臉那麽冰冷,再也不會醒來。

這是一場滅族之災,若不是那時被師尊和雪姐姐偶然相救,帶回天墉城,奄奄一息的他也會和族人一同去往陰間。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百裏屠蘇有太多的事想要做:找回當年記憶、找到變故的真相、為母親和所有人報仇、讓母親醒過來……雖然每一個願望聽來都是不可能。可是如果不去做一點什麽,他的心一生也不能平靜。

他解下背上所負的劍囊,被布條包裹纏繞的隱約是一把殘劍的形狀,磨舊的布條間露出紅銅色的繁覆紋路。這並非他平日裏所用的兵刃,他的手輕輕摩挲過去,有灼熱的觸感,仿佛那把劍也流淌著生命,與他體內翻湧的氣息共鳴呼應著。

這就是焚寂之劍……從故鄉的廢墟中取出,他說不清它的來歷,卻知道它的兇煞……就是這樣一把劍,卻和自己的命運息息相關,難以分割。

師尊的囑咐猶在耳邊:“你體內煞氣縱橫,無形中便可令你殺心重重。昆侖山天墉城乃是天下清氣鼎盛之地,雖無法消弭你體內兇煞,卻可減緩其將你蠶食之勢……焚寂之劍乃上古邪物,似具吸煞之功,切勿受其牽引、失去本心,更不可讓焚寂為他人所得……”

雪姐姐也說過:“屠蘇你要明白,戰勝你自己,才能戰勝它。它可以左右你的身體,但是他不會一輩子附屬在你身上,放心,總有一天,我會為你清理他的。”

他凝神調息,讓焚寂將他體內的兇煞之力吞噬掉了幾分,繼而深深呼了一口氣,重新綁縛好焚寂,繼續前行。

百裏屠蘇沿著水路前行,走得越深,心裏那種堵塞的煩悶便減輕了幾分,好像山間水流中,隱含著什麽治愈的力量。

凝雪看著走在前面屠蘇那獨孤的背影,‘屠蘇啊屠蘇,你為什麽就不能和那個人一樣呢?明明長得一模一樣。’

旁邊的肇臨看著自家師尊那模樣,也明白師尊肯定又想起了以前的事,這件事還是他和芙蕖不小心聽到師尊向一張畫像說的呢,後來師尊閉關了,他和芙蕖去偷看那張畫像,沒想到那張畫像中的人居然長得那麽像屠蘇,這也是師尊為何總是寵愛屠蘇比他們多的原因吧。

“屠蘇,我們現在這裏休息一會。你,也總該給我一個理由吧。”

“是。”

“長老…”

“停,叫我雪姐姐吧。你小時候最喜歡這樣叫了,現在不是在天墉城,不用怎麽拘束。”

“是,長…雪姐姐,你相信我嗎?”

“相信!為什麽不相信?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但是屠蘇,為什麽不等我出關呢?明明只要等上一個時辰的?”

“屠蘇給雪姐姐和師尊添的麻煩夠多了,並不想讓你們再為了屠蘇而擔心!”

凝雪看著面前的屠蘇,便擡手輕輕得打在了屠蘇的頭上,“你這樣子,才會讓我們更加擔心!”

“對不起!”

話說肇臨和阿翔呢?

阿翔早就飛遠了,不知又去捕玩什麽獵物。肇臨也不想在那裏給人家當電燈泡,耳邊又聽隱隱約約到誰唱歌的聲音,前面大約有座瀑布,能聽見奔流直下拍擊在水面發出的隆隆聲。直到離得足夠近了,才能分辨出水流聲中夾著悠遠寧謐的歌聲,像是林間精靈的吟唱,引著他靠近。

肇臨循著聲音而去,轉過一棵山壁旁的藤花樹,視野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水面,點綴著幾塊礁石。水潭正中心,歌聲縹緲而來,調子悠長婉轉,和著潺潺的節拍,分辨不出歌詞,倒像是囈語。

一位女孩窈窕的背影籠罩在晨光水霧之中。她的長發如曜石雕成的瀑布,漆黑光亮,她的膚色是罕有的雪白無瑕,就算用整個昆侖山最好的玉石,也刻不出那樣瑩白的曲線。

女孩許是沐浴得開心,手臂一擡舒展在空中,撩起水花陣陣,指尖的水滴裹著日光墜下,沿著肩頭圓潤的弧度又滑入潭中。

肇臨大覺不妥,抽身欲走,女孩的歌聲卻忽而轉為高亢,音色清越,攝人心魄。肇臨忽然想起了當年被師尊罰抄書時,偶然看過的句子——“聲振林木,響遏行雲”。

真的有一種歌聲可以讓雲都止步,讓他也呆楞在原地。

這將邁未邁的一步驚動了那女孩,她止住歌聲轉身看來,晶亮的一雙眼,睫毛還濕漉漉的。她確是美麗的,並不是艷麗的絕色,卻帶著溫暖的光暈,讓人看得越久,越覺心頭舒泰,仿佛被她的柔美撫平心境。

肇臨頓時驚醒,慌忙退了一步,扭過頭不看女孩,臉上已是一片羞赧之色,“那個,那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窺看的!”

女孩聽了肇臨的話,若有所思地說:“窺看?哦……你就是所謂的‘淫賊’吧?”她竟不驚不避,一手攏著身上單薄的輕紗,涉水而來。

肇臨闔上眼,只聽得水花撩人,緊接著是細碎的腳步聲,那女孩顯然已經走到了身邊。

女孩並無尋常女子的羞赧矜持,反而饒有興味地繞了肇臨一周,似乎要將他看個仔細。

她貼得太近,身上的水滴都墜在百裏屠蘇的腳面,只聽她好奇道:“婆婆和我說過,人間有許多男子喜歡偷看女孩子,沒想到這麽快就遇上了……”

這番話語荒誕不經,肇臨聽聞,急欲解釋,便睜開了眼,“不是!我不是說過了嘛,我沒有……”

女孩身上只有一層單薄的白紗,被水浸濕後更加不能直視,他迅速地垂下視線,卻又看到她一雙白皙的赤足,和纖細的踝骨。

一種像是惱怒,又像是別的什麽情緒沖向肇臨的腦際,他生硬地轉過身去,“那個,這位姑娘,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兩只眼睛一張嘴……也沒什麽不同嘛。”女孩似乎略有些失望地嘀咕了一句,語畢卻忽然從地上摸起什麽東西拋向肇臨,學著說書人口中江湖人士的腔調說:“看我的定雲索!”

她的腔調雖然古怪,拋出的這條繩索卻真的帶有法力,肇臨也沒想到,睜眼時已被繩索捆縛結實,難以脫解,不禁大聲喊道道:“師尊!救命啊!師尊!”

那邊的凝雪聽到有人在喊救命,又是自家大弟子的聲音,馬上和屠蘇趕了過去。找到肇臨時,只看到肇臨被一條繩索綁在了樹上,旁邊有一位女孩在那裏觀察著他,屠蘇看到女孩並沒有穿著衣服,一楞,便馬上轉過身。

女孩絲毫沒有註意到凝雪和屠蘇,輕吸一口氣:“真的定住了!那店裏的人沒騙我呢,可惜只買了一個,就這麽浪費掉了……”

凝雪看著他們,滿臉黑線,讀出了一句咒語,肇臨馬上就被解放了,肇臨又怕再次被抓到,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凝雪的身邊,然後和屠蘇一樣轉過身。

女孩轉身披上衣服,回過頭後發現肇臨不見了,又看到了凝雪,發現她是自己小時候見過的美麗雪雪姐姐,開心地向凝雪問道:“雪雪姐姐,你怎麽在這裏?”

凝雪這時才發現到原來這位小女孩是當年在幽都的小靈女風晴雪,“晴雪,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晴雪是來找大哥風廣陌,雪雪姐姐你有看到他嗎?對了,對了,雪雪姐姐,你知道楚隨軒在哪裏嗎?晴雪好想他。”

“風廣陌?沒有見過。只不過晴雪你一個女孩子出來,難道就沒有人保護你嗎?”很明顯,凝雪忽視了楚隨軒,她還不想告訴晴雪,肇臨就是他。

“沒有,就只有晴雪一個人哦!”

“那,晴雪願不願意和雪雪姐姐一起上路呢?”

“好啊!”

“屠蘇、肇臨,你們可以轉過身了。”這時,凝雪才想起那被遺忘的屠蘇和肇臨。

晴雪又圍著肇臨轉來轉去,眼光落在他背後的劍囊上。囊中的是凝雪送給肇臨的長目,雖比焚寂低了一階,但也是龍淵七大兇劍之中排名第三的,實力是很強的。女孩一時興起,探手取走長目:“這個就歸我吧!雪雪姐姐,你不介意吧?”

“哎!”肇臨背上一空,不由大驚失色,“師尊~”

“沒事,晴雪你可以暫時為肇臨保管,就當是為了道歉剛才的事吧。”

“師尊~”

凝雪很愉快的忽略了肇臨,跟晴雪聊起天了。

肇臨看到師尊不理他,便改向屠蘇,“師弟~”奈何人家屠蘇只是在一旁餵著剛剛回來的阿翔,並沒有註意到他。

大家開開心心的走向了琴川,當然,肇臨除外。

去往琴川的官道上。

歐陽少恭和寂桐走在人群的最後。

“少爺,你似乎很高興。”說話的是寂桐,一縷銀絲從微松的發髻中滑下,噙在她幹癟的嘴角。年齡使她的身材傴僂,動作也難免遲緩,舉手投足間卻有種嫻靜優雅的氣度。

她眼眸低垂,話語雖然平淡,卻難掩關切之情。

“寂桐,誰能想到,我奔波多年苦苦追索,竟比不過一時機緣所得。”

歐陽少恭面帶微笑,從寬袍中取出兩張黃色的符紙,輕念幾句符語,符紙便在指尖泛出金光,光球又化為兩只金色的小鳥停在面前。

“去,找到他,他自會知道如何行事。”歐陽少恭向站在右臂上的金色小鳥說道,右臂輕揮,小鳥展動雙翅,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微藍的天空。又向左臂上的小鳥說道:“去,找到她,並且告訴她,沒有來救自己的師傅,所以要罰她抄五十遍的佛書”又輕輕地一揮,也飛走了。“那人是閑散慣了的,事情當真如此緊要,竟要迫他出手?少爺,你也不要太和嫣兒小姐賭氣,她也是我從小照顧到大的。”寂桐面有憂愁之色,許是話說得急了,掩口咳嗽起來。

歐陽少恭見狀,忙扶住她身體,從懷中取出一小顆雪白的丹藥,小心給她服下。過了半晌,見寂桐咳嗽止住了,才淡淡回答:“請他幫忙,並非為了玉橫,而是另有要事相托。嫣兒那臭丫頭,每天就只知道整她那些毒蟲,就算再怎麽樣,也要多記得自己的師傅和幹媽。”

他顯然並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說,挽著寂桐向山下緩緩而行,語氣和緩:“寂桐,你自從隨我和嫣兒逃出青玉壇,一直未曾好好休息過。此去尋找玉橫,前途未蔔,我已在琴川租下一間小院,你安頓下來安心等我便是。”

寂桐一時沈默,眼中有枯槁之色浮起:“如今我已老邁,反倒要少爺來照顧我了……”

“我自小便由你費心衣食起居,雖無血緣之親,卻有養育之實,照顧你本是理所應當。”歐陽少恭眼中顯出不同平日的溫柔,“我知你喜愛花草,院中不如多買些種子種下,也好打發時日。”

寂桐有些急切地說:“我只擔心……”

歐陽少恭面色一冷,揮手打斷了她:“寂桐不必多慮,此去諸事,我已有計較。”

山風微涼,歐陽少恭的外袍隨風鼓起,看上去竟是如此疏離。

寂桐嘴唇微啟,一時間只覺得眼前這個人的心事,自己竟是再不能懂。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沒有了屠蘇被綁的劇情,但是屠蘇還是會發作的,那麽究竟是怎麽回事,下一章會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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