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西楠這句話剛剛飄散在空氣中，似乎看到元澤的雙目剎那變得通紅。然而他很快就鎮定了自己，凝視著西楠，用法語說：“你給我馬上打開手機，我現在就去德國找你。” 仍是那頤指氣使的語調，空氣卻徒然地釋出了蕩氣回腸的情愫。

說罷，就像剛才突然出現一樣，這個男人匆匆幾步跨出辦公室，瞬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看著那扇被他用力推開，然後又慢條斯理自動合上的門，周志翔蓬勃的怒氣被挑起，問西楠：“他剛才對你說什麽？”

心蕩神馳的西楠回過神來，明亮的眼睛碰到周志翔冷漠薄怒的青臉，如溫暖的陽光接界冬日的冰藍海面，她迅速將自己的暈紅的臉凝固成淡漠的表情：“我不知道啊，他說什麽了？”

周志翔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好一會兒，然後擡臉冷冷地對面面相覷的眾人說：“繼續開會！”

這天的會議持續到德國時間的午夜。第二天一早，西楠和Felix這兩個幸存者就被空難調查人員拘去問了一整天的話。

西楠和Felix被分開不厭其煩地盤問，那一天為什麽check in了卻沒有上飛機。西楠的回答很簡單，那就是DTL在他們登機的最後一秒鐘，給Felix打電話，說有幾個技術細節要和他們盡快詳談。敬業的Felix果斷地取消了登機，讓西楠聯系有關的技術人員，馬不停蹄地帶著西楠直奔DTL總部去，從而逃出生天。

一雙雙褐色的，灰色的，藍色的一絲不茍的眼睛，透過冷冰冰的眼鏡片彬彬有禮地審視著他們，似乎要從他們任何一個微妙表情的變化揪出謊言的線頭。那臆想出來的陰謀的氣息，細細密密地籠罩著西楠，禁錮著她的自責和悲傷。

是的，審問她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人在乎，這空難者當中有著她的朋友Markus，這個人曾經給過她最純粹的友誼和溫情。

午夜時分，終於審訊完畢。電梯門在她面前徐徐啟開，她又想起了Markus。

西楠自從帶Markus看過《東成西就》，他就迷上了林青霞和她時靈時不靈的‘大海無量’。從此每次和西楠等電梯時，Markus就會伸出兩個手，紮好馬步，掌心對牢電梯門，用粗制濫造的德國中文低吼“打海蒙亮”，有時好幾次“打海蒙亮”電梯門都不開，看著Markus失落的表情，西楠就會在邊上捂著肚子一副笑得快斷氣的樣子，口齒不清地嘲弄他說“很遺憾這次又不靈了，哈哈哈哈。”

至少你那個‘海’字發音正確，Markus。想到Mar

kus現在靜靜地，宿命地躺在海底深處，西楠心頭湧起陣陣酸楚。我不應該帶你看這部電影，如果你不是看了這部電影，天天要“打海”，大海或許就不會想起要帶走你，不不不，其實就是我害了你，你本來說要等我們一起走，我嘲笑你像個跟屁蟲，你被氣得大步踏上了登機口，我還微笑地看著你，微笑地跟你說中國見，微笑地將你推向死亡。我是全天下最差勁最壞的朋友，但是Markus，如果我說，能夠和善良真誠的你成為朋友，有你分享我心底最深的秘密，我覺得我真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你會相信嗎？

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朋友，我發誓，有你做我的跟屁蟲，我一輩子都感到榮幸。

帶著這樣的悲傷情緒，西楠姍姍獨行地穿過小區的林蔭道，麻木地跨上樓梯級，慣性地按大門的密碼，靜靜地剛要關上門，就看到了一個隱藏在門邊暗處的高大挺拔的身影。

元澤走到燈光下，丟下行李，什麽都沒說，一手拉過西楠，緊緊地擁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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