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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來你也在這裏 (為X.X的水晶鞋加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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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到自然醒,起身後發現韓千洛已經走了。

這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下藥了,怎麽能睡的跟死了一樣。

如今躺在人家的大臥室,連招呼都沒跟他們打一個。禮節上實在是很不應該。

等下樓後看到七嬸幫我做了早餐,儼然當我是女主人一樣的待遇,更是叫我無地自容了。

我收拾收拾準備出門,突然接到了湯緣的電話:“夕夕,你還不來公司?”

“我請假了呀。今天是重陽節,我一會兒去接我爸到療養院看我媽。”

“哦。我給忘了。”湯緣嘆口氣:“你不在,代維也不在。剩我一個人我怕自己控制不了上去把肖正揚打一頓的沖動!”

“他又出什麽幺蛾子了?”大清早的,一聽‘肖正揚’這三個字我就有點害喜。

“別提了,上周的樣板設計圖。咱們出了六份,他給退回來四份!這不是故意刁難人麽?”

湯緣忿忿地在那邊吼。

我強壓淡定,安慰道:“沒事,我以為他六份都能給退回來。還好了!”

“好個屁,”湯緣提高個八度繼續吼:“剩下兩份他說改都不用改,直接否定原稿,滾回去重做。”

我把電話拿遠了一些,怕她給我吼出腦震蕩。

“好了你也別叫喚了,等會兒我給代維打個電話。”我坐在車裏想了一會兒,然後轉撥代維的手機。

“你怎麽了?緣緣說你又休假?”我用了個‘又’字,因為就在一個多月前代維已經花了一周的時間差不多把年假都用完了。

“哦,家裏有點事。”代維還是這個說法:“我申請了一個月的home-office,能辦公能回郵件。有什麽事你照常跟我聯系就是了。”

我更納悶了。名揚的制度向來是只有哺乳期的女員工或者受了需要休養的外傷並超過醫療期的情況才允許申請home-office。

“代維,你是不是有什麽困難?說出來我們看看能不能幫你。”我堅持追問了一句。

“夕夕,我真沒事。只是家裏有親戚需要照顧。有急事我還是會去公司的。肖正揚的設計稿那事我聽說了。你跟緣緣兩個人平時低調點。

現在他正在囂張的氣焰頭上,韓千洛也不在。你們夾著尾巴做人,別去惹事兒——”

“你怎麽知道韓千洛不在?”我截了他的話,幽幽問了句。

他在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哦,去交申請的時候,行政處的人提到的。”

我還想再追問幾句,代維卻已經掛了電話了。

他到底在搞什麽啊?我越想越不對勁——韓千洛一走他也要忙,總覺得他們兩個有點神神叨叨的。

我把車開到醫院,去接我爸。

人家都說重陽是老人節,要登高要吃象征著傳統的點心。

我沒那麽多講究,就只想讓我爸媽在這一天稍微開心一點。

我爸兩個禮拜前才做了手術,身體越發的虛弱了。

其實我知道,這種時候本不好偷偷把他帶出來的。

可是一進病房,就看到穿戴整齊的姚忠祥先生像個等待去約會的老小孩一樣興奮。我當時就想——就算把護士打昏了我也得把他給偷出去了。

我走過去,挽住他枯瘦如柴的手臂,心裏酸酸的。

“爸,今天感覺還好麽?”

其實我不太想問這句話——因為醫生已經說過了,他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胰腺和肝臟,也就是這兩三個月的事了。

我不敢想像他是否能看到我的孩子。也不敢把他口中說出的“今天很好”當成是一種回光返照。

我把我爸的領帶重新系了系,看到他的皮鞋有點灰,趕緊俯身用紙巾幫他擦。

“哎,這個不能用紙巾的,會有紙屑粉塵!”老頭笑瞇瞇地對我說:“以前你媽媽照顧我的時候都是用棉布蘸一點點水擦,她擦的皮鞋是又黑又亮。”

我鼻子一酸,持著紙巾的手突然就顫抖了。

我媽以前是我爸家裏的女傭,就算是後來每次跟我提起他的時候也都稱呼為大少爺。而我爸叫她倩姐。

我甚至想過,他們之間會不會也是有真感情的?假使我媽沒有入獄,我爸後來會不會跟蔣懷秀離婚雲雲……

當然,沒有發生過的人生就像是腰斬的戲文,給當事者和旁觀者徒留一點悲傷和猜測罷了。

我這一路載著我爸往雲江福利院去,聽他講了好多我以前都不知道的事。

“你爺爺以前是沈家老爺子麾下最有名的裁縫。想當初,他也要我跟著學這門家族手藝。但是我對那些針頭線腦的東西一點沒天分,等留洋回來,就跟著沈家他們父子一塊經商了。

後來名揚翻起身來的時候,他們給我認了一筆股份,可惜趕上你爺爺剛過世,七家八戶的鬧分家。我手裏的資金不夠,大部分都是靠你蔣姨她們家籌的。”

我覺得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對夫妻比我和沈欽君還要奇葩,那可能就是我爸和蔣懷秀了。

有些人相愛不得在一起,有些人睡了一輩子彼此卻沒有半點感情。

我心裏隱隱會有一絲懷疑,我爸他也許早就知道蔣懷秀的那些貓膩也說不定呢——只不過想在人生最後的時光裏裝裝糊塗罷了。

“夕夕,其實爸這一輩子,誰都辜負了。”姚忠祥先生靠在副駕駛上,眼神呆呆地側視著我:“所以也沒想過最後要更對得起誰一些。

爸走以後。那點錢,你和你蔣姨一人拿一份,從此相安著各過各的。也沒有必要再去計較什麽誰對的住誰,誰對不起誰。”

聽了他這些話,我慶幸自己什麽都沒對他說過。人家都說,孩子的眼睛清澈,老人的眼睛睿智。很多東西,帶著走的未必就很憋屈,敞開來說的未必會有真淋漓。

尤其是人到暮年,寧願活在一片天倫假象裏自欺欺人。也好過被人戳著脊梁骨過奈何橋吧?

我不懂我爸的哲學,也許他一輩子都沒愛過任何人,也沒執著過任何東西。

到了療養院的前臺,之前就接到我電話的唐小詩已經下來了。

快一個月沒見了,她的肚子明顯又大了很多。

她告訴我說,下周就要回去待產了。

我笑著說恭喜,然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唐姐,我留下它了。”

唐小詩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真誠的欣喜:“你能想得開,那真是太好了。”

我跟她隨便寒暄了幾句,然後把我爸扶過來。

“唐姐,我帶我爸來看看媽。”我想給他們一點空間,所以有心沒有跟上去。就讓唐小詩領著我爸進了電梯。

“誒!”這時,唐小詩突然回頭跟我說:“對了,剛剛還有個人過來看望王阿姨的。我也不認識,覺得怪怪的就沒讓他進去——”

又有人來看我媽?我詫異地望著唐小詩:“上回那個?”

“哦,不是。”她轉了下頭往外面的咖啡廳看了看:“誒,好像還沒走。就最裏面靠窗的那個,戴著眼鏡長得還挺帥的呢。”

我跟姚忠祥先生說我等會兒上去。然後一個人,慢慢走到那小小的內設咖啡吧裏。

站在了——沈欽君的面前。

我這一生,如此冷靜地打量著沈欽君的次數不過三回。

第一次是十四歲時校園裏的梔子花下,我記得他身上有陽光正好的味道;

第二次是姚瑤的葬禮上,他臉上的表情拒我千萬裏之外;

而今天,我以前妻的身份,帶著點戒備和好奇,全客觀的視角打量著他——

他穿了一件灰色的休閑半袖襯衫,側臉對著面前的咖啡杯,眼鏡反過有弧度的光角,折射不出眸子的顏色。叉介大圾。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就如這麽多年也不曾願意讓他知道我在想什麽一樣。

曾經看一眼就滿足一個暗戀的青蔥回憶裏,我想我終於丟失了他。

可是為什麽,看到他如此平靜淡然的神情時,我的心還是會有一點痛呢?

“你怎麽會…來這裏?”在我的印象裏,沈欽君連問都不曾問過我是不是還有個媽。

“重陽節,想來看看老人。”他的口吻淡淡的:“這裏的護士素質一流,大概是看我面生,就……”

“是。”我回答:“沒有登記備案的訪客是不允許入內的。而且……我媽糊塗了,她一直以為韓千洛才是我丈夫。”

沈欽君的臉色沒有太大的變化,眸子卻微微沈了沈。他叫服務生送一杯熱拿鐵過來,呵呵,貌似還記得我的喜好?

可是我搖手拒絕了:“孩子還在,我不喝咖啡因飲料。”

這一次,我看到沈欽君的臉色終於明顯變化了。

“我打算把它生下來。”我撫著腹部,低頭說。

沈欽君輕輕哦了一聲,然後說:“那,韓千洛他……”

還沒等他說完後面的話,我就已經醞釀出惱火的情緒了——要不是看在眼前這個咖啡杯挺精致的份上,差點又忍不住潑他一臉!

“沈欽君你有完沒完!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偉大麽?總是擺出一副是你主動犧牲把我讓給別人的苦逼樣有什麽意思?

我就不能自己養大這個孩子?我就不能讓他跟我姓?

我跟韓千洛之間……就一定要隔著你的孩子來表態?我們就不能是真心相愛的麽!”

“姚夕…”他伸手抽了張紙巾遞給我,我才意識到我好像又哭了。

真煩,我懷的又不是美人魚,為什麽淚腺發育的如此發達。

“姚夕,聽我說幾句話好麽?這些話,我想我只有機會說一次了。”沈欽君望著我的臉,隔著鏡片下的目光仿佛映不出別的風景。

我情緒還沒穩定,差點就脫口一句‘有屁快放’,但轉瞬沈寂了片刻。不由地心嘆一聲——我們兩個,就算無法相愛,但至少也可以好好說話吧。

點點頭,我聚焦起目光看著他:“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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