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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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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鹿懵懵的。

她已經拉開門準備出去了,但是在國師開口後,她又重新關上門,坐了回來。

她想:這是……吃醋?

還是……委婉地跟我告白?

寧鹿坐到國師對面,她臉有些燙,不知是因為喝酒的緣故,還是因為方才他那些話的緣故。國師說完那些話後,臉便有些僵,眼神也有些冷。他目不轉睛地看她,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國師垂在袖中的手,在輕微發抖。

許久,沈默在二人之間蔓延。

寧鹿喃喃:“你為什麽和我這樣說話?你是喜歡我麽?我以為……你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來著。”

她不這麽說還好,一這麽說,國師面上浮起惱怒之色。

他恨聲:“我若是不喜歡你,任由你對我摟摟抱抱還不加制止麽?我若是不喜歡你,你綁了我,我逃出出天後會仍答應陪你來越國?我若是不喜歡你,會在深夜為你放風讓你洗浴?寧鹿,是你傻,還是我傻?”

寧鹿說不出話。

目瞪口呆也不至於。

只是隨著他這話,她被酒熏得醉醺醺之餘,心中驚喜與歡悅一下子湧上,讓她眼睛亮如曜石。

寧鹿還覺得不可置信。

她想撲過去抱他,但她同時心有遲疑。寧鹿茫然的:“可是、可是……”

國師冷著臉:“可是什麽?”

他跟人告白,卻一副別人欠了他的表情。

寧鹿也不和他計較這個。

她心砰砰跳,她說出自己的震驚:“可你是國師呀!你不是一輩子不能婚不能娶麽?你不是警告我,若是胡來,我嫁的就是一具屍體麽?現在怎麽又可以了?”

國師聲音冷漠:“你這是在拒絕我麽?”

寧鹿連忙否認:“自然不是啊!我當然是要答應的……我只是不解,你不是不能婚娶麽?”

國師盯著她,看她臉上確實是慢慢困惑,並無多少為難,國師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些。

他袖中的手也不那麽抖得厲害了。

國師稍微放松了一下,卻也有些遲疑。

他說:“我若不是大國師了,自然就可以了……鹿兒,你願意等我三年麽?”

寧鹿迷茫眨眼。

國師垂下長睫,他略有些羞赧,又遲疑她不肯,這話便說得十分快:“三年時間,我會盡力將我一生所學傳於弟子。之後、之後……我便可如尋常人一般,正常婚娶了。”

他再支支吾吾:“只是我年長你許多……你若是覺得委屈,直說便是。”

寧鹿脫口而出:“我不委屈啊!”

寧鹿跳起來:“我當然不委屈啊!”

小公主從來不是矯情之人。

國師擡目,面前人影一躍,小公主隔著一張方案就撲了過來。案上的茶碗都被掃地,寧鹿撲入他懷中,抱緊他。她擡頭看他,眼睛亮亮的。在他低頭看來時,她彎起眼睛,對他一笑。

國師擁著她後背,忍不住隨之一笑。

氣氛松快下來。

他不如之前那般緊張了。

卻也憂愁。

他說:“我若是和尋常人一般,便沒有現在這般本事了。”

寧鹿笑吟吟:“沒事兒,反正你現在有什麽本事,我也沒看出來,你也用不出來。你既不能點石成金,又不能撒豆成兵。你沒有現在的本事才好呢……你若是沒有了,是不是你身體就能好起來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動不動病倒了?”

國師笑了一下。

寧鹿聽懂了他的委婉之意:是的!只要他不是大國師,通天運那些神奇的東西從他身上轉移,他就可以如正常人一般成婚生子,生老病死,也不會再整日虛弱地休養身體。

國師見她高興,自己也忍不住歡喜。

本是懼怕她拒絕,畢竟兩人之間距離太遠。她又這般年少,這般貌美……他哪裏配得上她。

寧鹿窩在他懷中,又突然想起:“可是,我不與越國聯姻,越國不出兵怎麽辦?”

國師:“那你以為我這些日子在做什麽?”

寧鹿眨眼:“養病?”

國師:“……”

他無奈道:“你不必嫁給越國皇子,以謀聯姻合作。我答應越王,若是越國肯出兵,我可在越國待三年。”

寧鹿算了算,三年啊……好吧,她還小,她可以接受。

看懷中小公主笑吟吟,國師心中歡喜,卻也有一絲悵然。他手撫著她的秀發,柔聲:“可惜我比你大太多,我真的老了……”

寧鹿笑瞇瞇:“那你這個老男人,有聽過‘一樹梨花壓海棠’麽?”

國師佯怒:“我也沒那般老!不至於滿頭華發!”

寧鹿笑哈哈,歪倒在他懷中。她活力四射,他還真撐不住她,小公主就從國師懷中滾出,笑倒在榻上。

國師彎腰去撈她,小公主又鯉魚打滾一般突然躍起,抱住他脖頸。她扭扭捏捏:“國師大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其實我從十四歲開始,就偷偷喜歡你了。”

國師一怔,心中略動。

他低頭看寧鹿,看到她眼中的狡黠,又瞬間明白了。

國師:“說謊!你以為我那般好騙?”

寧鹿笑瞇瞇:“你幹嘛點破?再續前緣,聽著不比現在好聽多了麽?”

寧鹿不逗他了。

寧鹿湊前,要親他。

國師僵一下,向後退。

寧鹿不解:“怎麽,不能親麽?”

國師猶豫一下,說:“……親是可以的。”

他說:“再多的就不行了。”

寧鹿“啊”一聲,她自己琢磨一遍,說:“我明白了,你是不能破戒,不能瀉元陽!若是你沒有卸掉國師一職就破了身,你就會死是麽?還是你會一下子變老?”

國師微惱。

他斥責她:“……你父皇真應該多管管你!你整日都看的是什麽雜書?”

寧鹿撒嬌:“那我說的對不對?”

國師氣勢便一下子沒那般強了。

他含糊道:“……大體是對的。”

寧鹿“噗嗤”笑,國師被她笑得惱怒,伸手去掐她的臉。寧鹿笑嘻嘻地坐在他懷裏,與他玩鬧了一會兒。看國師神態有些疲憊,寧鹿心中一軟,有些憐惜他。

她不再胡鬧了,而是與他輕抵額頭,柔聲道:“雖然大國師一職,讓你身體變壞,還要你花三年時間去卸掉這一切。但我仍感激這些,如果你不是國師,我就不能遇到你了。”

她歡喜滿滿地計劃:“待我覆國成功,我才不願意當什麽小公主。除非是我兄長成為黎王,不然我即便是公主,在黎國的待遇也不會好很多。而我兄長排行七,這黎國王君的位子,再怎麽輪,也輪不到他頭上。”

“所以我看開了。待黎國重建,我就不去黎國當什麽公主。你不是要留在越國三年麽?那我陪你留在越國三年。然後我們作尋常夫妻,游山玩水也可,歸隱山林也可。我們去過平凡普通的生活!”

“你說好不好?”

國師微微笑了一下。

他輕聲:“自然是好。我前半生看過的跌宕起伏已經夠多了,小公主若是不羨慕榮華富貴,我自然願意跟隨。”

寧鹿脫口而出:“我當然不羨慕榮華富貴。我有的是錢啊!我……唔。”

她擰眉。

微有些遲疑。

心想她為何脫口而出自己很有錢?

她很有錢麽?如果她不是小公主了,她哪來的錢?

寧鹿有些迷茫。

國師見她想得辛苦,也是若有所思,道:“鹿兒,我總覺得,我在哪裏見過你似的。”

寧鹿回神,不在意道:“你是大國師,說不定你前世與我見過,你還留下前世的記憶。”

國師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他對寧鹿覺得非常熟悉,他對她溫情一片,然有時候,他又很想擠兌她、嘲笑她……這太讓人迷惑了。

然而國師自己如何推演,都覺得兩人並沒有什麽前緣。

算了,也不必多想。

--

冬日初雪之時,在衛國,衛王不再限制後,寧業已可在王宮中自由出入。

寧業第一時間,便去宮外深獄中,看那些已被關了半年之久的黎國王侯。

有人將此事報於衛王,趙明宣並沒理會。

衛國深獄,看守罪人。這裏被關押的人,正常情況下,一輩子都不會重見天日。

而寧業踏入了這裏。

他披白絨大氅,玉冠長衫,從外而來,周身矜貴清寒之氣,已與這裏被關押的黎國王侯們很不一樣。

寧業站在牢外,看著這些自己昔日的父王、母後、叔伯、兄妹們。

那些人被關在牢裏,看到外面站著的少年,只覺一捧清雪照人,光輝熠熠。

黎國王君眼睛一亮,瘋了般地撲到鐵牢欄桿上:“業兒!業兒!快救我出去!”

黎國王後也不甘示弱:“業兒救我!你昔日在宮裏,我也沒太為難你和鹿兒,對不對?”

旁邊立刻有嬪妃拆臺:“王後娘娘,您這話就不公道了。您是自己沒動手,可沒少指揮我們去欺負業兒和鹿兒兄妹兩個啊。”

這個說話的嬪妃同樣趴在欄桿上,對寧業露出討好的笑:“業兒,救我吧!”

黎國太子也擠了過來:“業兒,其他不提,先將兄長我救出去吧。你的小侄兒將將三歲,再在這牢中,活不下去了啊!”

所有人都瘋狂地向外張著手,想讓寧業救他們。昔日高高在上的黎國王君和王後,此時如潑婦般爭執打鬥,就為了能夠出去。他們在這裏,醜相百露,可憐可恨,讓人唏噓。

寧業出了一會兒神。

他微笑,打斷他們的爭執:“我是無法救你們出來的。但我可以讓諸位的牢獄生活比現在稍微舒適些。我如今在衛國朝堂上,還請諸位體諒。”

他自然不能將話說得太大、太明白。

他想要覆國,靠說,非但沒用,還人多口雜、說不定就傳到衛王耳中。

他今日來這裏,只是看看黎國這些王侯們狀態如何。畢竟是王君和王後,還有昔日的親人……總希望他們過得好一些。

然而,聽說寧業只是來看看,根本沒打算救他們出去,牢中氣氛瞬間冷下去了。

他們用冰冷的眼神打量著站在牢外的少年。

看他細潤溫和,面容俊秀。如秋山般明凈,又如浮雲般出塵。

眾人在牢中受苦,反是這個平時不顯山露水的七皇子,在外過得那般好。

與黎國王侯們關在一起、服侍他們的昔日一個宮女就禁不住冷笑,陰陽怪氣道:“七皇子如今好大的架子!”

寧業冷淡看去。

那宮女仗著身後有王君和王後撐腰,就大聲說:“你以為我們被關在牢中,就耳目閉塞,完全不知七皇子在外的事麽?這衛國上下早就傳遍了!你一介男兒身,卻伏於那衛王身下求生,也不知廉恥為何物、屈辱為何物!你一個男兒身,整日與那衛王成雙成對,那衛王對你的好,縱是我們都聽說了!”

“衛王對你那麽好,你卻不救我們。難道是怕我們出去後,看到你伏於那衛王身下、像狗一樣舔那衛王的醜態麽?”

寧業的眼眸冷了下去。

他道:“我與衛王君子之交,與你想得不一樣。”

那宮女冷笑:“衛國早就傳遍了!你就是衛王一禁臠而已,裝什麽……啊!”

她一聲慘叫,因寧業忽擡手,他袍袖輕揚,一道指風飛出,直插向那宮女的咽喉。那宮女甚至連呼救都來不及,也沒有說夠嘲笑寧業的話,就倒地了。咽喉處只有一道血痕,血都未曾滲出多少。

寧業平靜站在牢外。

牢中諸人驚恐看他。

黎國王君和王後:“寧業!你是要殺盡我們麽?!你如此歹毒?”

寧業含笑:“父王、母後,我自是不願如此的。但你們若再說這樣不三不四的話,我恐也忍不住出手。還望諸位好好在牢中待著,莫要……為我找事。”

莫要給他找麻煩、壞他大計。

黎國太子臉色變來變去,討好道:“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是支持你的,你若是肯討好衛王,我們不也好過些麽?那衛王也是青年才俊,雖然天下人說龍陽之好不好,但是……”

寧業淡漠打斷:“爾等好自為之吧。”

寧業轉身離去。

牢中諸人想破口大罵,但想到寧業方才那面無表情下殺手的樣子,又生出驚恐……他們面面相覷,發現他們竟從來不了解這位黎國七皇子。

黎國七皇子昔日在黎國只是小透明,誰想到他有今日這一面?

但他們又心裏不服,想明明所有人都恭喜他們,說寧業得到了衛王寵愛,只要寧業願意一直雌伏於衛王身下,他們必然就能活下去……寧業為什麽不肯委屈一下自己,救他們?

--

寧業出了牢獄,眸子微微一頓,見趙明宣等在外。趙明宣在和下屬們吩咐什麽,回頭看到他出來,這個向來殺伐果斷的君主,臉上肅冷神色一收,對他露出溫和些的神情。

寧業心中古怪。

衛王確實對他很好,但他和衛王又確實是君子之交,衛王也從不曾表現出有那什麽意思來。反而天下人捕風捉影,覺得他和衛王形影不離,必然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

寧業走過去,正襟一揖。

趙明宣拉住他的手,不讓他拜下去。趙明宣道:“我會讓他們將牢中收拾得好一些,不讓黎國王侯死在牢裏。但是放他們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寧業:“如此已經很好了。”

二人在雪中散步。

身後內宦連忙撐傘追上二人。

趙明宣側頭看寧業,見少年睫毛上沾了雪霧,長眉低垂,略有些頹然。寧業素來冷淡,少有溫情的時候。如今他這般,已是傷懷之狀了。

趙明宣道:“男子漢大丈夫,何故為他人所言而失魂?我自將那些傳流言的人杖斃,你卻也不必這般傷身。”

寧業側頭看他。

寧業忍不住:“其實我也很奇怪,王君為何對我這般好?王君所求什麽?”

他半開玩笑般:“我可不願以身侍君。”

趙明宣停下腳步,側過臉來看他,觀察寧業的神色。

趙明宣笑了。

他淡聲:“誰要你侍君了?你不弒君,孤就燒高香了。”

頓一下,趙明宣語氣寂寥:“孤不求什麽。孤只是覺得你與孤少年時很像——裝模作樣,其實冷心冷肺,將一切都壓在心底,像只小狐貍似的。”

他莞爾,露出些追憶之色:“孤為了當上這個衛王,弒父殺母,失去了很多。現今看到你……便想在你身上補償些什麽。希望你能夠不改本心,將孤昔日沒有得到的那些,通通得到。”

寧業靜靜看他,瞳眸清潤又幽黑。

看雪落在趙明宣肩上。

趙明宣道:“我也知你放不下黎國。你呀,還小著呢,跟在我身邊好好學吧。有朝一日,我可將昔日的黎國作為郡縣,送給你讓你治理。但這仍是衛國的。只是我甘願讓你去練手而已。你覺得如何?”

寧業睫毛輕輕揚起,他專註地看著趙明宣。

寧業開玩笑一般:“王君對我如此,他日我真的要舍不得殺你了。”

趙明宣爽朗大笑。

他說:“那你就好好收心,留在衛國吧!今日,且隨我一起賞雪吧。”

寧業與他並立,道:“冬日第一場雪,王君該與百官、王後一起賞吧。”

趙明宣笑罵他:“那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麽?”

寧業展眉一笑,跟上趙明宣的步伐。

大雪簌簌,內宦已經追不上,看二人的身形消失在大雪中,被霧籠罩,直至看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囿點荏荇扔了4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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