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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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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水暖,寧鹿與諸位皇子公主一道踏青,夜間有一起飲酒作樂。

畢竟她年少,對這些宴飲之事都分外有興趣。雖然黎國九公主不與越國皇子聯姻了,讓諸位皇子頗覺遺憾,但是小公主這般精靈古怪、愛玩愛笑,誰又舍得玩的時候不帶她呢?

皇子公主們這般游樂,是越王默許的。越王不光默許,到傍晚的時候,越王還親自來“與民同樂”。

寧鹿笑盈盈地與諸位皇子公主迎接越王,她看到越王身畔,不僅跟隨著越國原來的大國師,秋士澤也跟隨在側。比起越國那位大國師,秋士澤清雋出塵、仙人之神,看著頗為賞心悅目。

諸位皇子公主便在下方小聲討論:

“是不是秋先生以後就留在我越國了?”

“應該是。黎國亡了,父皇費了很多口舌才留下先生。”

“那太好了!聽說秋先生特別厲害,周天子都多次邀請先生前往國都。然而黎國祖先對先生有恩,先生才留在黎國。這麽多年過去,那恩早該報完了。先生留在我越國,天命所向,我越國日後便前途光明了。”

寧鹿聽他們這般說,心中便極為快樂,猶如旁人當著她的面誇她的情郎似的。

不過呢,她這個情郎,是見不得明面的。

就算秋士澤許了她三年之期,在這三年中,秋士澤還是大國師。既然是大國師,為了不引人猜忌,國師便仍是清心寡欲的國師,絕不可和一個小姑娘糾纏不清。

不過沒關系,寧鹿還蠻喜歡這種表面沒關系、私下浪上天的感覺。

趁著皇子公主們簇擁他們父皇、恭維大國師時,寧鹿提著自己腰間的小酒壺,偷偷喝一口“桃花醉”。

她美得眉眼彎彎時,忽然與國師看過來的冷銳目光對上。對方的目光,直接看向她手中的小酒壺。

寧鹿差點一口水嗆出,慌忙地咽下酒,藏好自己的酒壺,再作出一副乖巧無比的樣子,對遠處那被人圍著的國師露齒一笑。

國師仍沈著臉看她。

當是怪她飲酒。

寧鹿當做不知,只趁著旁人不察,她嬌嬌俏俏地,向他飛了一個漂亮的媚眼。大膽又張揚。

這下國師臉一下子漲紅了。

他咳嗽著轉移目光,再不敢向寧鹿這邊看了。

寧鹿頗覺遺憾。

--

當夜開宴,依然是越王與民同樂。

寧鹿躲了個懶兒,縮到一柱子後的座位。人多眼雜,旁人看不到她,她便能自得其樂,也不會影響旁人。

歌舞聲越過水面,寥寥傳來。燈火照在水上,水面上船槳與燈海交融。華麗船艙間,帷幔飛揚,隱約可見其中歌女舞女曼妙的身姿。

絲竹管弦聲讓人心醉。

寧鹿靠著紅木柱,一腿曲起,手指按在膝頭跟隨著樂聲打節拍,另一手持著一酒壺。長發過耳,她如此瀟灑快活,與旁的那些端莊典雅的公主們一點也不一樣。

此時寧鹿唯一的煩心事,是自己手中這酒,到底是該喝還是不該喝。

她還蠻喜歡喝酒的……然而國師不喜歡她喝。

如今酒壺在手,聞到其中芬芳,小公主的心都隨著醉倒了。她聳聳鼻子,心想我就喝一口,國師大人今晚和越王在一起,他不會發現的。

這般一想,心中放松,寧鹿就要把酒壺拿到口邊了。

她正要喝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咳,寧鹿鎮定地,回頭訝道:“國師大人,你不是與越王在一起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國師目光幽幽地看著這個抱著酒壺不撒手的小酒鬼。

他納悶:沒來越國前,也沒發現小公主愛喝酒啊。

當然,也許是那時候在逃亡,條件不好,沒法給小公主提供美酒。

國師道:“越王與其他人談事,我推脫身體不適,便出來了。”

寧鹿詫異:“那你來這裏,沒被人發現?”

國師莞爾一笑:“小公主找的躲懶的地兒這般隱秘,誰能發現?”

寧鹿心想:他懟我!

他又懟我!

我還是不是他最寵愛的小公主了!

明面上,寧鹿只是裝作聽不出他的言外意,她嘿嘿笑了一聲。

國師見她這臉皮厚、般不上道,又好氣又好笑,盯著她抱在懷裏舍不得放的酒壺,問:“你還要喝酒?”

寧鹿裝傻:“不喝呀。”

國師要再說話,寧鹿搶先:“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嗎?”

國師回答:“臉。”

寧鹿本不是在問他,而是自問自答,所以她幾乎與國師在同時開口:“脾氣。”

異口同聲地回答之後,二人詫異之下,同時沈默。

國師:“……”

寧鹿:“……”

二人對望,兩臉懵逼。

國師心想:我竟然猜錯了?

寧鹿則想:他居然對他的臉那麽自信?

寧鹿心理素質極佳。

她鎮定道:“我是說我喜歡國師你這麽溫和的好脾氣。”

國師含笑:“那你看錯我了,我脾氣並不溫和。我只是身體差,生不起氣而已。”

寧鹿:“……”

國師俯身,從她手裏拿過酒壺。

寧鹿:“哎……”

“噗通”一聲,她眼睜睜看著國師將她的酒壺扔進了水裏。寧鹿一下子呆住,她俯身沒撈起她的酒壺,酒壺已經沿著水面飄遠。寧鹿一下子回身仰頭,瞪視著國師。

國師在她這般瞪視下,略微楞一下,回到道:“你應該已經喝了不少了,不宜再飲酒了。”

他與她對視,毫不退讓。

寧鹿氣惱:“你又不是我爹不是我娘也不是我哥,你憑什麽管我啊?”

國師輕聲:“我是你的情郎。”

寧鹿睜大眼睛,望著他點滿星辰的眼睛。這一剎那,她心臟噗噗,竟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國師會這樣說……情郎這個詞,聽著離他好遙遠。

國師見她只是看著出神,卻不說話,他略微心虛了一下。

國師不太自信地問:“應該是這樣稱呼沒錯吧?我看你們這些小孩子,都是這樣說的。”

寧鹿嘻嘻一笑,她一下子不生氣他扔了她的酒壺了。她拉住他的手,將他拉得與自己一道坐下來。

寧鹿小心看兩旁,擡手捂住國師的嘴,小心翼翼道:“噓,聲音小點。可別讓別人發現國師大人破戒,竟然誘引我這般漂亮可愛的小姑娘上鉤。”

她借著拉國師坐下時,故作無意,整個人擁埋入他懷中,摟了一把他的腰,然後就如偷腥的小老鼠一般,快樂地笑了起來。

國師忍俊不禁,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臉。

寧鹿擡頭,訝然:“我說我是‘漂亮可愛的小姑娘’,你不說我麽?”

國師作出與她同款的訝然表情:“你就是‘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呀。”

寧鹿問:“我做錯事你也說我漂亮可愛麽?”

國師道:“你還小呢。”

寧鹿仰臉,望著他的眼睛。他看起來並不是那般好相與的脾氣,但他對她確實很寬容。他的眼睛裏,倒映著她,只有她。

煙火在天上綻放,“砰”巨大一聲,驚醒寧鹿。

寧鹿歪頭看去,見天上放了煙火,五彩繽紛,那些皇子公主們都醉醺醺地趴在欄桿上去看那煙火。人影重重地映在水上,煙火聲大,所有人都喝醉了,沒人註意這裏。

寧鹿心中動起。

她一把抱住國師的脖頸,在他茫然震驚下,親上了他柔軟的唇。

國師愕然,忍不住張口,寧鹿趁虛而入。

國師大腦空白,瞳孔睜大:“……!”

他喃聲:“鹿兒!”

寧鹿與他氣息交融,含混地又咬又笑。她面紅彤彤的,膽子卻很大,聲音糯糯的:“噓,別說話!別讓人發現了,那你就清白不保了。”

國師緊張得全身發麻。

他喃聲:“不行……”

然而寧鹿小貓一樣沒骨頭,她抱著他哼哼唧唧,國師的耳朵通紅一片,那暈紅沿著頸滲入領口,他根本抗拒不了。他太緊張了,全身僵硬,睫毛顫抖,他簡直如受刑一般。

國師:“鹿兒……”

他的眼睛中凝了水,波光粼粼,星火浮照。他手按住她的後頸,手心出了汗。

國師再喚:“鹿兒!”

長發纏繞,氣息滾燙。

國師:“鹿兒!”

寧鹿貼著他,用氣音小聲道:“你若是不願,那我走了。”

她說著便要起身,國師一把拽住她手腕。

他道:“鹿兒!”

寧鹿笑倒——每一聲“鹿兒”,都有不同的含義。

國師漲紅了臉,與她十指交握。這甜蜜又痛苦的體驗,他魂兒都被嚇走了,然而又甘之如飴。始知談情說愛,原來是這樣的體驗。

水上映著二人的影子,波光一圈圈蕩起漣漪,朦朧美好。

--

既然有國師幫寧鹿談越國出兵之事,寧鹿就放下了心。只是國師告訴寧鹿,說衛王現在是天選之人,此時出兵不利,還要多等一兩年。這一兩年間,他們便當留在越國。

一方面,大國師履行自己對越王的承諾;另一方面,這一兩年,越國正好可以練兵,為出戰衛國做好準備。

衛國從上到下皆尚武,要戰勝這樣的大國,絕非一日之事。

國師將這些分析給寧鹿,略有些忐忑。幸好寧鹿雖然著急覆國,但她也知道這事急不得,便決定靜待時機。

這般寧鹿閑了下來,就有心思放在了國師身上。

五月時節,寧鹿與公主們玩耍,聽說別人家的姑娘都會給情郎繡荷包什麽的。寧鹿聽得羨慕,心裏又不以為然,覺得旁人能做的,她自然也能做。

因為不能與國師在明面上卿卿我我,私下的一些小秘密,便顯得比尋常談情說愛的男女們更為珍貴。

寧鹿不打算繡什麽荷包,要幹就幹飄大的,讓國師大人見識到她是多麽的賢惠。寧鹿嫌荷包沒有技術含量,她自信滿滿,準備直接從做衣裳這種高難度的活計開始,向國師表明心意。

這日,國師被越王叫去王宮算什麽東西,寧鹿就偷溜進國師的屋舍。

雖然二人關系已經如此親密,但國師除了和她親一親外,其餘時候分外守禮。即是說,寧鹿其實是不太有機會能進國師大人的屋舍的。

寧鹿溜進國師的屋舍,便去打開他屋中的各式箱子匣子,去翻看他缺什麽衣物,又兀自量他衣裳的尺寸。

小公主打算給國師一個驚喜,翻他衣服,她倒是翻得十分快樂。

寧鹿打開一個大箱子,在翻看國師的衣裳時,突然,一個木匣從裹著的衣物中掉了出來。寧鹿嚇了一跳,慌張要把木匣給塞回去。但是木匣被摔開了,一封信從匣子裏掉了出來。

寧鹿蹲在地上,看到信封上的“寧鹿親啟”。

她手指挨到信封,霎時便動彈不得了。

她盯著信封上那熟悉的筆跡,感覺指尖都開始顫抖了——

這是黎國七皇子寧業的字跡。

是她哥哥寫給她的信!

而她從來不知道!

從來沒見過!

--

寧鹿坐在國師的房舍中,沈思許久,還是毅然決然地撕開蠟封,將信取了出來。

展信便是:“鹿兒,別來無恙。

當你看到此信時,我當已然身隕。托國師大人將信轉交於你,思來想去,也未曾想通是否應當。然我既已身亡,這世間若連你也不知,我此生未免太過孤零。是以留信於你。“

寧鹿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她忍著自己手指的冰涼,忍著眼中的淚花,強迫自己去讀這信。

寧業在信中告訴她,說自己為了保護她,去了衛國,與那衛王周旋。當寧鹿看到這信時,黎國當已經重建,衛王當已經身死,而寧業自然必然無法脫身,與衛王一道死了。

寧業並不讓寧鹿報仇。因寧業自己說,當他死時,他必然已經殺了所有該殺之人。他不願妹妹後半生陷入仇恨中,不願妹妹還要為他報仇。

寧業只求她平安快樂地度過餘生。

忘掉他,卻也不要忘掉他。

他希望她好好地活著,將他那份也活下去。二人雙生兄妹,若有一人能幸福度過餘生,犧牲的那人,便也不那般可悲了。

--

寧鹿靜靜坐著。

她眼中的淚,滴滴答答,落在信紙上,暈黑了信上的字跡。

雖然哥哥不願說太多,然而她與他同胞兄妹,她完全猜得到他的情況。寧鹿讀出來了,這是一封寧業提前準備的、在他死後、由國師大人交給她的信。哥哥既然拜托國師將信交給她,那便說明哥哥是見過國師的。

哥哥一定與國師談了什麽,一定是有什麽事,讓他必須去衛國。而對哥哥來說,那事,一定與她有關。且之後國師照料寧鹿,比之前用心了很多。國師還答應帶她來越國……難說其中沒有哥哥相求的緣故。

寧業現今在衛國!

生死未蔔!

代替她與那衛王相鬥!

難怪!

明明寧鹿刺殺了衛王,卻一點兒事都沒有;明明越姬說寧業跟著衛王來找國師了,寧鹿卻沒見到寧業;明明她給哥哥寫了那麽多信,哥哥卻一封都沒有回;明明……

他在代替她。

代替本該她遭遇的一切。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代替她,如果是她在衛國會發生什麽……然而寧業留一封遺書給她,她難道還不懂麽?

寧鹿握緊手中信,又伸手去擦眼中淚。

不!

她不能放任哥哥涉險!她明知道哥哥也許會出事,她不能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她也不怪國師隱瞞她。

哥哥和國師都是為了她好,只是寧鹿不能坐享其成。

寧鹿將信放回去,眼中神色漸漸堅定下來。

--

當國師知道的時候,寧鹿已經去見了越王,告訴越王,說她要親自帶兵,即刻攻打衛國。

為了說服越王,寧鹿跪在殿中,說無論結果如何,她都願意和越國皇子聯姻。

若是她死了,她便死在戰場上;若是她活著,她就嫁給越王指派的皇子。無論黎國能不能重建,黎國九公主寧鹿,都願意將自己當做一犧牲品,送給越國。

國師聽聞此事,心神大震,當即吐出一口血。他顧不上其他的,就進宮去阻止寧鹿,要與寧鹿談判。

越王十分尊重國師,同時越王對小公主的條件十分心動,小公主要親自上戰場,越王也非常好奇小公主會做到哪一步。但是國師來阻止,越王與國師談了些條件後,就放國師去和寧鹿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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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鹿現在住在了王宮中,越王已經許她帶兵,她抓緊時間看兵書,研究地形圖。

幸好她父王從小不管她,把她當男孩子一樣扔給師傅,她得以與哥哥接受同樣的教育。是以現在帶兵出戰,寧鹿絲毫不懼。

唯一的變數,便是大國師秋士澤。

得報大國師來見,殿中的寧鹿出神一下,說:“告訴他,我不見他。”

宮女去傳話,一會兒卻又來小心告知公主:“先生說他要在殿外等下去,直到公主見他。先生說自己身體不好,公主若是想他死在殿外,自然可一直不見。”

寧鹿垂目。

她纖長的手指,扣著竹簡上的斑點。睫毛顫顫,心中糾結。終是不舍,寧鹿讓國師進來。

她擺出一副冷面容面對他。

她坐在殿中,看著那清瘦單薄的青年走進來,大袖翩翩,玉冠琳瑯。

寧鹿表情冷淡,將自己當成是世間最冷酷、最喜歡出爾反爾的負心小公主。

離寧鹿三丈遠,國師停了下來,沒有再走近。他端詳著她,道:“你看了你哥哥留下的信,是不是?”

寧鹿一怔。

然後想到自己翻看國師的東西,國師是個細致人,他說不定真的能發現她動過的痕跡。

寧鹿卻不願認。

寧鹿只說:“我之前答應先生的事,通通不作數了。我還是覺得與越國聯姻最好、最方便。我迫不及待想覆國,一兩年的時間,我根本等不下去。我現在就要出兵!”

她昂著下巴,等著與他爭吵。

等著看他疾言厲色地斥她,看他露出傷心的眼神,看他對她失望,看他轉身就走、與她一刀兩斷。

寧鹿袖中的手指緊緊掐著手心肉,她花費自己前半生最大的忍功,去與他這般說。

國師只是望著她。

他說:“你當真那麽想覆國?即使我已經告訴你,過上一兩年,才會是最好的時機?衛王現在是天命之子,你會死在他的刀劍下。”

寧鹿道:“我不在乎!我本就是黎國九公主,其他人不在意黎國,我卻是一定要用最快的時間覆國!”

她要救她哥哥。

即便她死在戰場上,她也要想辦法救她哥哥!

這是寧鹿不願意說的話。

她不願怪國師不告訴她,不願怪國師隱瞞她。然而她心底,又怎能真的對國師毫無芥蒂?畢竟是……寧業。畢竟是……她最親的哥哥。

國師還是望著她。

只是這一次,迎著她冷厲的話語,他向她走了過來。

寧鹿如臨大敵。

國師蹲在了她面前,與她平視。

他說:“小公主,你怎麽就知道,你若是現在就要覆國的話,我便不會幫你呢?”

“你怎麽就知道,你只有聯姻那一條路可走呢?”

寧鹿怔怔看他。

他伸手來撫她面容,他面上帶著幾分零落的笑,十分寂靜溫柔。

國師輕聲:“小公主,無論你出於什麽原因、要做什麽,你都不必獨自委屈,故作堅強。我一定會幫你的。”

他手落在她眼睛下,眸色幹凈清朗,眼中依然只有她。他只看著她,她心中百轉千回,也只能看著他。

悄無聲息的,寧鹿眼中的淚珠掉下。

她想露出一個笑,淚水卻不斷。

他嘴角噙著笑,張開手臂,目光溫柔地看她。

寧鹿眼中落淚,一聲不吭地傾身,撲入他懷中,抱緊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草莓味的甜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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