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場戲, 在這部劇中他飾演一個父親，在獄中呆了20多年, 女兒為了給他報仇入獄。

大雪紛飛, 他出獄的這一天，女兒入獄。

女兒喊他一聲“爸”。

囡囡, 你長這麽大了，這句話哽在喉間, 無法發出。父親眼含淚光, 父女倆相視一笑。

最後一幕拍完，便是殺青。周遭響起熱烈的掌聲, 黎啟明沈浸在最後一場戲裏, 沒走出來。

經紀人推推他, 他才恍惚站起。

女演員也很年輕, 一下子蹲下來，崩潰大哭。黎啟明走過去，曲膝下來, 揉揉女演員發頂。

女演員起身抱住他，哽咽地說，“好好照顧自己。”

黎啟明輕輕“嗯”了聲。

唐婉走上前，扯開女演員的胳膊, “夠了。”

女演員回過神, 有些怕她，往後退了一步，這才惶惶然從戲中走出, 松開黎啟明，點頭示意她先離開。

唐婉是這部小電影的投資商，隔三差五來查崗。

眾人對她和黎啟明的關系緘口默言。說是包養關系，也不盡然。唐婉對黎啟明極盡卑微，一日三餐，細致入微地照顧。

但黎啟明不怎麽搭理她，總冷著一張臉，有時候被逼得忍無可忍，才會對她說一兩句話。

女工作人員恨她的同時，又羨慕她的錢，有錢總可以為所欲為，有錢就可以“包養”流量男星。

休息室內，化妝師幫黎啟明卸妝。

他這個妝化老了20歲，鏡子背後的唐婉，註視著“40歲”的黎啟明，她想著，無論他多少歲，她都愛著他。她愛他的一切，愛他的冷漠，愛他的情緒，愛他十幾歲的時候，也愛他四十歲的時候。

臉上畫著幾個凍瘡，紅紫的顏色被卸妝巾揩去。黎啟明用溫水凈臉，一張清俊的臉恢覆毫無瑕疵的素凈。

化妝師見到黎啟明手上的凍瘡，很驚訝，“黎老師，您手上的凍瘡……”

黎啟明擦幹指間的水珠，“沒事。”臉上的凍瘡可以化，手上的就算了。

“您真敬業。”化妝師露出仰慕的申請。

唐婉咳了一聲，讓其餘人出去，在他背後問，“你嫌我老嗎？”

黎啟明掌心快速往臉上塗層保濕霜，沈聲道，“無論我說哪種答案，你都不滿意，不是嗎？”

“我們結婚吧。”唐婉不止提過一次，“我爸爸已經老了。”

黎啟明再度拒絕，“唐婉，我們好好談談。”

唐婉捏著包包，心一緊，“我們回去說。”

“就在這裏吧。”黎啟明坐下來，抽出一根煙，並不點燃，“唐婉，我們解約。”

唐婉怔了怔，她一笑，法令紋越深，“解約，六千萬的違約金，加上你欠我的2億研究費，你確定？”

“確定。”黎啟明叫經紀人進來。鼻腔湧出一股熱流，他抽了張紙，毫不在意地擦去。

唐婉看著，目光焦急，“你這個月還沒註射？”

黎啟明說，“不用了。”

唐婉勸道，“你又不是沒試過，一個月不註射，會是什麽後果。”

黎啟明曾嘗試過逃離唐婉，一個月不註射，內臟器官大出血，差些死了。

杜經紀人遞給唐婉一份解約合同。

唐婉掃了一眼，冷笑，“你們早就串通好了。行啊，拿出兩億六千萬，我放你們走。”唐婉確信，他們拿不出這麽多現金。

杜經紀人客氣道，“先走程序，錢總會到賬。”

唐婉砸了一通東西，隨後理了理頭發，淡淡微笑，“如果我沒記錯，這個月還剩14天。”

唐婉料定，就算黎啟明不來求她，他女兒黎枝也會來跪著求她，求她給黎啟明註射藥物。

杜經紀人其實很顧忌唐婉，那女人無時無刻都在發瘋。

黎啟明抱歉地對經紀人說，“這些年，難為你了。”

經紀人擺擺手，“既然決定一起走，我就想好了要面對什麽。我現在最怕唐婉要搞臭你，以後你再也做不成藝人了。”

休息室裏一片狼藉，黎啟明尋了個幹凈座位坐下，閉了閉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經紀人笑，“這點你女兒和你很像。”

黎啟明嘴角噙著淡笑，“是麽。”他的手機屏已換成了和女兒的合影，當初在哈爾濱飛機上拍的，他的女兒是世上最可愛的天使。

經紀人建議黎啟明，去見一面黎枝。

黎啟明手指緊了緊，搖頭，“我怕她不會見我，對我有怨。”謝城告訴黎枝實情之後，

經紀人最近才把黎枝的事情打聽清楚，這麽多年，無怨無悔地給黎啟明付醫療費，很有孝心的孩子，而且上次兒子杜重遠出事，她熱心幫忙，把兩個孩子照顧得很好，說起來他還沒向黎枝道謝。

“父子哪有隔夜仇，說清就好了。”

黎啟明收拾東西，準備回住處。他出去後，才知道保姆車沒了，銀行卡被凍結。

經紀人說讓黎啟明去他家裏暫住，黎啟明婉拒，說自己走走。

夜幕低垂，這幾日溫度驟降，指節上的幾個凍瘡嚴重了些，破皮化了膿。黎啟明不在意，戴上墨鏡和口罩，隨便套了件大衣便出門。

研究院內，和大學實驗室十分像，只不過研究院的色調通體藍白。

謝倫穿著白大褂，明明和旁人一樣，都是素凈的白褂子，他肩寬腿長，硬是凸出十分養眼來。

來往的學生都叫他謝教授，有些學生的年紀甚至比謝倫大。目光都在黎枝臉上停留幾圈。

黎枝摸摸臉，她臉上沒有東西吧。

“為了保密，研究院不允許帶朋友進來。”謝倫解釋，略有深意地看黎枝一眼，“除了家屬。”

所以許小紅被擋在外頭，只有黎枝和謝城能進來。

幾個女學生低聲交談，“是謝倫教授的妻子嗎？好美啊。”

“對啊，配一臉。”

謝城蹙了蹙眉。

幾人進了謝倫辦公室，一面墻的紅色錦旗。

謝城不是第一次來，每次來都覺得這些妙手回春的紅錦旗紮眼。

黎枝也被滿墻的紅錦旗吸引註意力，站著看了一會兒，才把手裏的文件袋交與謝倫，“我也該送你一面錦旗。”

“什麽意思？”謝倫不解。

“當年救我爸爸的人，其實是你。”黎枝說。

根據驍染找來的材料，謝倫的學生盜用謝倫的研究成果，私自投入唐氏的研究院，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謝倫翻閱文件，原來當年突然消失的學生，是去了唐氏的個人研究院。這個學生現在在A國定居，很多年沒回國。

黎枝和黎啟明裏外聯手，得到這份文件。謝倫之後和黎枝商量後續，謝倫這邊先搜集資料，再提交訴訟。

謝倫仔細翻閱，皺了皺眉，“黎枝，這種劑藥，當時並不成熟，我恐怕黎先生後續會面臨很多並發癥。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不讓你擔心，黎啟明沒告訴我這一點。”

黎枝手掌緊了緊，“比如？”

“我們當時在志願者身上試驗，這種藥雖對X病毒有抑制和消滅作用，但加速了志願者的老化和器官衰竭、出血。所以這種藥是非常不成熟的。”

不用黎枝問，謝倫直接說了後續解決辦法，“你先不要擔心。這種狀況在黎啟明身上暫未出現，說明唐氏可能改良了藥劑。當時出現狀況後，我們立即停止了人體試驗，在找到辦法之前，志願者已經去世。唐氏他們給黎啟明註射的藥物，是否有改良，改良到什麽程度，還要聯系我這個學生。”

另一邊，謝城端著胳膊，看書架上的論文醫書。

這些年，謝倫在國際醫學雜志柳葉刀上發了不少論文，很多醫生窮其一生，都未必能發一篇。

黎枝憂心忡忡，謝倫身處其中，竟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

謝城淡淡說，“急什麽。唐氏能讓黎啟明好好活著幾年，說明已經有了並發癥的應對方法。同樣這點，也能挾持黎啟明和你，唐婉能利用這點，讓黎枝你跪著求她。”

謝城的話有特別的安定作用，黎枝冷靜了幾分，“我該怎麽辦啊。”

謝城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第一，你和黎啟明見面，開誠布公問並發癥的事。第二，剛聽倫倫的口氣，這個學生和他有過一段過往，我建議倫倫馬上去趟A國，親自把這件事理清楚，和他談條件，可以不告發，但先把藥劑拿到手。”

他短短時間就想到這麽多辦法，並且邏輯縝密、滴水不露。

好厲害，黎枝有些驚呆的模樣，問謝倫是否和他的學生有過一段過往。

謝倫點頭，“他是我的得意門生，我的研究對他，毫無保留。”

謝城猜的一點都沒錯，這個學生也是個天才，是謝倫的得意門生，大哥真是老奸巨猾，謝倫覺得滿墻的錦旗，在他的對比下，黯然失色。

門外有位女醫生敲門，提醒謝倫去食堂吃晚飯，別又犯了胃病。謝倫點頭說知道，女醫生羞澀笑了一下，合上門。

謝城指尖撚平書角，平日裏低沈的嗓音，此刻有些揶揄，“這麽多年，許醫生還念著你？”

他哥老狐貍，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深意，謝倫仔細一想便明白了，在黎枝面前表明心意，“大哥，你怎麽忽然這麽八卦。我又不喜歡她……”

“行了行了，我不管你這些，今晚回家吃。”謝城擺出一幅長兄為父的口吻。

謝倫一邊氣結，一邊乖乖地脫掉白大褂，“哦”了聲。

黎枝告辭，準備離開，謝倫抓起鑰匙，“我送你。”

黎枝擺手說不用。心想年後考駕照，再買輛車，就不用蹭別人的車。

謝城說，“先一起吃個飯，今天李阿姨做壽。”說來也巧，李阿姨六十歲生日，點名非要讓黎枝去老宅吃頓飯。

幾人走到停車場，謝城的助理忽然告訴謝倫，“小謝先生，今晚飛A國的機票訂好了，您現在就得出發。”

助理的鏡片，折射出精明的白光。誓死站昏君寵妃的CP，早日讓總裁不早朝。

謝倫：……我晚飯都不配和她一起吃了嗎？

謝倫上車前，把謝城拉到一邊，“哥，你不喜歡就別撩人家。”

謝城冷嗤，“你知道我不喜歡？”

“反正沒有我這麽愛她。”

男人愛著一個女人的時候，永遠堅信，除了自己，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人能對她這麽好。能連夜拋下一切，為了遠赴萬裏之外的他國。

作者有話說：  感恩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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