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天會十二年，太宗皇帝吳乞買突然病危，眼看痊愈無望，為了誰來繼承皇位，朝廷內外暗潮洶湧，誰也無心膠著的金宋戰事，只好派人與大宋議和。

宋帝趙構不明所以，加之洞庭湖一帶農民起義軍鬧得正兇，當即與大金一拍即合，並從前線抽調最精銳的岳家軍參與鎮壓。

岳家軍不負眾望，短短數月，便生擒了義軍首領，捷報傳來，大宋軍民士氣高漲，到處是“一鼓作氣，直搗黃龍，迎回二帝”的呼聲。

然而就在這時，傳來擄到北方的太上皇趙佶和太後鄭氏相繼去世的噩耗，趙構以國喪為由，一面勒令軍隊就地休整，一面派人前往大金為要回兩人的靈柩進行談判，如此以來，眾將士滿腔熱血無處發洩自不待說，倒是連年烽火的中原大地，因此迎來了難得的安寧。

卻說豫鄂交界的桐柏山下有個小鎮，因淮河在鎮前打了個“S”形彎，故名洄龍鎮，鎮子不大，只有兩條街，一條連著渡口，一條沿著河岸不知通向哪裏。

農歷九月初九是當地傳統重陽佳節，也是四鄰八鄉的趕集日，兩個日子匯在一起，蕭條已久的洄龍鎮顯得尤其熱鬧。

鎮中十字街口有家酒樓，樓下是普通客人用餐的大排檔，樓上雅室四間，其中一間圍桌坐著六名男子，雖說裝束一般，卻一個個威武彪悍，一看就知不是普通鄉下人。

坐了片刻，一陣“咕嚕嚕”的響聲打破了一屋寧靜，一人笑道：“玉圭兄也開始鬧意見了。”

那叫玉圭的人臉上一紅，道：“自早上塞了兩個面包，至今粒米未進，不餓才怪。”

那人道：“餓也忍忍罷，杜、馬二位大人沒回，誰敢擅自用餐？好在桌上茶水充足，將就應付一下吧。”說著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哪知茶杯還在手上，肚子也是咕嚕嚕的一陣亂響。

“他奶奶的，這是什麽茶，怎的越喝越餓？”這人皺了皺眉，突作恍然道，“對了，一定是酒店老板，他在茶中加了搜腸刮肚湯，好叫我們越喝越餓，多點幾個菜，他奶奶的，這廝也太黑了，我得找他算帳去。”

一邊說一邊作勢忿忿然起身要走，眾人見了，臉上無不莞爾，那股饑餓感不知不覺淡去不少。

正在這時，虛掩的門被人推開，走進兩個山貨販子，領頭的臉蛋黝黑，正是剛才議論到的杜、馬二人中的馬九。

“馬大人！”眾人起身相迎。

“坐，都坐下。”

馬九擺了擺手，放下擔子坐到桌前，道：“今天有何收獲嗎？”

眾人一臉沮喪，俱都搖了搖頭。

“連有價值的蛛絲馬跡也沒有？”馬九眉頭輕鎖，顯然有些不甘。

剛剛嚷著去找酒店老板的人道：“我與忠候沿著那道山路走了二十裏，那兒確實有個村莊，村裏只有十來戶人家，一問，那裏最近並沒陌生人經過或借宿，而且，再往裏面已經沒有人家，蘇厚青一行應該沒往那邊去。”

馬九“哦”了一聲，目光轉向一名高挑男子。

高挑男子道：“我們四人沿著沿河大道往上游走，一共走訪了三個村子，當地百姓說，近日也沒外地人到那借宿投親，我還問了這些天在路邊幹活的人，也都說沒見載客的馬車或是拖兒帶口的陌生人經過。”

“是麽？”

馬九的眉頭鎖得更緊，喃喃道，“明明查到他們在此上了岸，怎就沒有一絲消息呢？”

正想著，窗外突然傳來嘈雜的馬蹄聲。

馬蹄聲越來越近，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夥快跑，女真韃子來了！”

屋裏人一聽，一齊湧到窗前。

遠遠望去，果見一隊女真騎兵自街尾風馳電掣沖了過來，避讓不及的人紛紛被馬撞倒在地。

女真騎兵徑直來到十字街口，但見為首那人一聲吆喝，其他人相繼下馬，見攤掀攤，見人搜身，更有人直接沖進商鋪，砸開錢櫃，取錢便走，若有不從，大刀一揮，立馬便有頭顱翻滾到街上……一時間，整個洄龍鎮哭喊震天、血腥撲鼻。

樓上幾人見了，紛紛拔出刀來，正要沖殺出去，馬九趕緊攔住眾人，道：“慢著，我們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為什麽？”

“任務，因為我們的任務！”馬九掃視了眾人一眼，一臉嚴肅道，“大家應該還記得臨行前上面是如何交代的罷？”

眾人臉色一變：“記得，當然記得。”

“既然記得，接下來的話，我就不說了，要知道，那個人也許就在鎮子的某著角落，稍有不慎，就可能打草驚蛇，因此，請大家關好門窗，回到座位上坐好，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麽，都與我們無關。”馬九說著，帶頭收起兵器，回到桌前坐下。

眾人雖有不甘，但都知道馬九說的不錯，一人上前關了門，另一人關了窗戶，然後各自回到桌前默默坐下。

大街上哭聲震天，屋內卻靜得嚇人。

不久，樓下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眾人臉上一抖，他們均已聽出，此人正是這家酒樓的老板，就在不久前，此人還上來問可不可以上菜了，他們說人還沒有到齊，稍後才上。

“這些狗犢子……”一名男子再次站起身來，握刀的手青筋如虬，幾欲脹裂開來。

可在眾人註視中，最終一聲長嘆，重又乖乖坐下。

馬九拍了拍他的肩，看著眾人低聲道：“大夥放心，這筆債，咱大宋所有老百姓的債，總有一天，會叫他們加倍償還的。”

眾人陰沈著臉，雖然不曾出聲，但都堅定地點了點頭。

金兵沒有上樓，在鎮上洗劫一陣後，心滿意足地揚塵而去。

街上漸漸沒了哭聲，也許他們早已哭啞，也許知道哭也沒用，總之，街上很靜，靜得能聽到樓下那條流浪狗壓抑的喘氣聲。

“現在怎麽辦？”有人問馬九。

馬九道：“等！等杜鶴杜大人回來。”

“他……他們會帶來好的消息嗎？”

“但願吧。”馬九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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