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鼎山會面之事，風明心終於說服了蘇栗，定下了日期。

龍溪是想去的，但不想帶師妹去。但師妹想去，另一方面把師妹留在魔道的地方，他實在不放心，最終只好放寬了心，帶著師妹一同前往。

龍溪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信任師妹。師妹是可信的，信任是一切的基礎。

然而內心深處的不安像是洪水一般簡直要將他吞沒，他不知道如果這一次師妹跟著大師兄走了，他會成為什麽樣子。

去鐘鼎山的路上，龍溪幾次後悔，想要返回魔道，但是最終還是忍住沒有開口。

男人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總是想要表現的強大完美，不願表現出患得患失的一面。

雲叢感覺到龍溪的猶豫，但一直沒有開口，直到到了鐘鼎山下，把魔道的人留在山腳下，只剩下師兄妹兩人上山的時候，她才故意一臉嚴肅地拍了拍他的肩，“恭喜你，三師兄，通過了我的考驗，師妹我決定怎麽跟你來的，就怎麽跟你回去，絕不跟大師兄走！”

“……”龍溪楞了楞，對這樣沒正形的師妹有點沒轍，擡手敲了敲師妹的腦袋，“你之前難道還打算跟大師兄走嗎？！”

雲叢滿不在乎地反手敲了回來，“三師兄麻煩你用腳趾頭想一想，就算不說其他的，你說我跟大師兄回去幹什麽？呆在青丘還要他化出身外化身陪著，跟呆在魔道有多少區別？就算你入了魔道，可他是妖族，又比你好到哪裏去？”

總感覺師妹的意思有種天下烏鴉一般黑的感覺，這哪是在鼓勵啊？

龍溪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裏卻莫名地安定下來。

鐘鼎山上的野狗依然很多，但顯然已經忘記了曾經在這山上住的人，遠遠地沖著兩人狂吠，大約是已經把鐘鼎山當做他們的地盤了。

半山腰的狗仙祠依然香火鼎盛，雲叢和龍溪特意繞道到當初初遇的那個山崖下轉了一圈。

龍溪站在崖邊感慨，“如果沒有遇見你，如今的我不知道在哪裏。”

雲叢順嘴說：“有沒有我大概都一樣。”

從她前世的經歷以及師父的預言來看，有沒有她，三師兄如今的情況應該都是差不多。雲叢費了那麽多心力，最終改變的其實也只是大師兄的命而已。

龍溪微微皺眉，忽然想起當年無論如何都不想走魔道這條路的初心。他對師父的預言嗤之以鼻，然而到如今現實如此，無可辯駁。

龍溪站在崖上沈默遠眺，回望這些年的經歷，有點懷念鐘鼎山上的時光。

雲叢仿佛也想起了什麽，眼神微微的柔軟。

之後兩個人一路上山，都沒有說話，沈浸在當年的記憶裏。

去後山祭拜了師父的衣冠冢，然後去山頂。

山上大師兄還沒到，只有二師兄自己。

坐在當初是書齋的殘垣斷壁上，似乎也在懷念著什麽。

“二師兄。”雲叢和龍溪跟他打招呼。

多年不見，二師兄氣質越發沈穩，還蓄了小胡子。

風明心看著師妹和師弟，顯然也覺得他們變化很大。

有些變化我們自己一日一日的不覺，卻能在別人的眼裏看到自己成長的痕跡。

“師弟，師妹。”風明心的目光落在雲叢和龍溪牽著的手上，微微覺得有點奇怪。

偶爾牽一下手很正常，可是這麽一路牽著上山，看起來就有點怪。

“你們……”

龍溪很樂意昭告天下，“我們決定在一起了。”

“……”風明心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對這件事情不是那麽讚同。

雲叢覺得自己跟三師兄的相處跟從前也沒多少變化，沒想到一照面竟然就被二師兄看出不對來，有點奇怪地看了看二師兄，大方地說：“我們決定結為道侶了。二師兄你怎麽看出來的？”

風明心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手心手背都是肉，雖然更偏心師妹一些，但也不好當著師弟的面說出什麽傷人的話。

他連華修冶那樣的人都考慮過，但沒考慮過師弟，因為魔道的人實在是太麻煩，修為越高，腦子越不正常。

這麽些年，他沒跟龍溪有太多的相處，所以並不清楚龍溪變了多少。但也聽聞龍溪殺了大師兄的身外化身，把師妹搶到魔道的事情。如今更是能明顯感覺到師弟身上的戾氣。

風明心覺得擔心，可是如今他也與大師兄勢同水火，實在沒什麽立場去教育師弟。

風明心沈默了一陣，最終幹巴巴地問：“打算什麽時候辦個儀式？”

世家講究這個，不用太盛大，但拜祭天地祖宗的儀式總是要有的，而其他修士大多不太講究，除非是那些娶小老婆的老不修才會弄得聲勢浩大。

“儀式……”龍溪詢問地看了一眼雲叢。

雲叢撓了撓頭，“沒想過啊。三師兄你覺得需要辦儀式嗎？儀式需要拜祭天地祖宗，我沒有祖宗，只有師父。要在鐘鼎山上辦嗎？還是要去俗世？”

這麽多年過去，俗世早就改朝換代。

龍溪想了想，有點小心翼翼地問雲叢，“那麽師妹，我們就在這裏辦個儀式，祭拜天地和師父，在大師兄和二師兄的見證下結為道侶，如何？”

“好啊。”雲叢爽快答應。

風明心懊悔不疊，他提這個，可不是為了促成他們倆的！可是多年不見，師兄妹幾個的立場又微妙，他也實在沒有反對的餘地。關鍵是，就算反對了也沒什麽用。

“等大師兄來了再說吧。”風明心嘆了口氣，看著龍溪，“要好好對師妹。”

這種托付的語氣讓龍溪微微的有種不悅，仿佛師妹以前是他們家似的。

風明心如今的修為還只有出竅三層，龍溪不自覺的威壓就讓他冷汗一下冒了出來。心中擔憂更深。

而龍溪那種被冒犯了領地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迅速被理智壓了回去，斂了眉目間鋒利的神情，誠懇地答應，“我會好好對師妹的。”

風明心覺得有些疲憊，說：“過些日子，我可能要娶華家的姑娘。”

華家的姑娘，僅此而已，是哪一個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姓氏。他與薛秭歸和離，然而繼續再娶，依然只能從四大世家的姑娘中選，娶回來自後大約跟薛秭歸也不會有太多的區別。

風明心臉上沒有多少喜氣，也不打算邀請師弟師妹去觀禮。他相信如果有機會，華家的姑娘未必不會幹出和薛秭歸一樣的事。這是立場註定的。所以還是盡力避開沖突吧。

這時候蘇栗終於來了。

他看了看風明心，又看了看龍溪，臉色實在不怎麽樣，直到看向雲叢的時候，才笑了笑，“師妹。”

雲叢立刻就感覺到龍溪握著自己的手一緊，安撫地看了一眼龍溪，才轉頭對蘇栗說：“大師兄。”

“留下小師妹，我讓你走。”

“呵。”龍溪冷笑了一聲，別過臉去懶得理他。他不想當著小師妹的面再跟大師兄打起來。

“我打算跟三師兄結為道侶了，大師兄。”雲叢主動通報了這個好消息，還補充，“二師兄覺得結為道侶要有個儀式，我們打算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兒去拜祭了天地和師父，就算完成儀式啦。”

蘇栗楞了下，“師妹，你……記憶都恢覆了嗎？這是你真正的決定，而不是被人強迫？你過來跟我說，別站在他身邊。”

“我記憶都恢覆了。”雲叢看了龍溪一眼，龍溪沈默片刻，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放開了手。

雲叢沖他笑了笑，向前走了兩步，卻也沒有太靠近大師兄，“你看，並不是三師兄強迫我。是我自己的決定。”

風明心還有些抹不開面子，蘇栗卻毫不客氣，“師妹，他心性已經變了，魔道功法的弊端比我們想的還要嚴重，哪怕接受了涅槃之地的傳承。你跟他在一起，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龍溪挑了挑眉，剛要說話，就聽雲叢說：“大師兄，你和二師兄倒是沒修煉魔道功法，但你們的心性難道沒有變嗎？都有野心，你沒有立場去說三師兄不好。”

雲叢其實很想把三個師兄包括龍溪都罵一頓，不過看了龍溪一眼，她還是忍住了，“好了，這次來不是說這些的。還是聽聽二師兄想說什麽吧。”

風明心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蘇栗，又看了一眼面色同樣不太好的龍溪，輕咳了一聲，“我有個猜測，雖然沒有任何憑證，可是……還是想要說給你們聽聽。”

風明心將之前風家老祖對單鶴羽的猜測說了出來，然後看師兄弟幾個的反應。

“若這真的是……師父的布局，我們是不是可以停止了？”風明心的話顯然表明了他對這個猜測是信了的。

蘇栗看了風明心一眼，“停止？什麽意思？你生是風家人，不可能拋下風家。我生是九尾狐，也不可能拋棄妖族。”

風明心抿了抿唇，“可是師兄，九尾狐已經滅族了，你如今做的這些，真的有意義嗎？”

龍溪有點猶豫地看了一眼師妹，“師妹，你記不記得，當初在鐘鼎山上，有一天早上，我們曾見到一個魔道中人離開。”

雲叢微微垂眸，當初師父說自己命中註定沒有傳人，也許不僅僅是在功法傳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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