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師兄弟三個交流的並不多，各自沈默了許久。

最後是蘇栗問雲叢了一句，“小師妹，我幫你梳理記憶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你很多次的選擇，都不是出於本心？”

為什麽？雲叢答不上來。

龍溪微微瞇了瞇眼睛，卻什麽都沒說。

雲叢心裏有些迷茫，然而其實就像大師兄說的那樣，是不是師父的布局，到如今關系已經不大。風明心不可能拋下風家人，大師兄不可能放棄覆仇，各自的立場已經決定了原因並不重要。唯一有點希望的，大約是說服龍溪脫離魔道。

風明心無力地扯了扯嘴角，如今人族正道占著優勢，然而師兄不肯一笑泯恩仇，他也沒能站到能夠寬恕紛爭的位置。一直在努力往上爬，可這條路他看不到終點，也失去了當初那種迫切的動力。

蘇栗看著鐘鼎山的風景，心中同樣茫然。他活了幾萬年，為什麽會對那區區百年的安逸時光如此在意，如此記憶深刻呢？

幾個人之間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氛圍在不知不覺中緩和下來。

風明心看了看天色，“該說的我都說了，如今大家都不方便久留，散了吧。”

龍溪看了一眼雲叢，然後對著蘇栗還算誠懇地說：“在青丘的時候是我行為過激了。對不起，大師兄。”

蘇栗緩緩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打算接受，如今的心境卻又不想跟他在鐘鼎山上再翻那些舊賬，只是哼了一聲。

龍溪也不在意蘇栗的態度，抿了抿唇，眼裏帶了些抑制不住的歡欣愉悅，“我跟雲叢想在這裏辦個簡單的儀式，還請大師兄和二師兄做見證。”

風明心遲疑了一下，看了眼雲叢，最後點了點頭說：“好。”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意願。師妹要跟三師弟在一起，風明心雖然擔心，同時還有些淡淡的不舍與遺憾，可是正在被家族安排第二次婚姻的他、正在帶著正道的人跟大師兄手下死磕的他，實在沒有心力去勸阻什麽。

他能做的，只有祝福了。

蘇栗楞了楞，卻是再一次向師妹確認，“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結為道侶？即使……我反對。”

身外化身與他本體心意相通，身外化身被殺跟他本體被殺的感覺是一樣的。當初在青丘，身外化身被龍溪殺死的時候，那種混亂的殺意和師弟仿佛喪失理智一樣的神情蘇栗記憶猶新。

他不僅僅是因為對師妹不舍而想反對，更多的是對龍溪狀態的不看好。

大師兄反對？蘇栗改過一次的記憶雖然已經被真實的記憶沖淡，但那種大師兄是可靠的印象還是留了下來，所以大師兄的反對讓雲叢有些黯然。

然而雲叢認真地想了想之後，依然回答：“是。”

而在雲叢思考的這段時間，對於龍溪來說就像是從地獄道天堂走了一遭。

付出信任把決定權交到對方手裏的滋味是如此的難熬，然而得到的報償卻又如此的甜美。龍溪微微闔了闔眼睛，用還帶著雲叢體溫的手掌按了按胸口。

蘇栗眸子裏帶著些困惑，“為什麽？”

他能感覺的出來，師妹其實還是沒怎麽開竅。而他的意見對於師妹來說，應該還是比較重要的，那麽，為什麽這麽堅定？

雲叢看著蘇栗，偏頭笑了笑，“也許，就是命中註定。大師兄我已經決定了。”

對於雲叢來說，道侶的最終要的標準大概就是能相處的來，然後雙方你情我願就好。

所以她考慮過華修冶，甚至也考慮過蘇栗。

可是命運最終安排了龍溪。諾不輕許，我不負人，既然已經承諾了攜手一生，那麽便不會再改變。

三個師兄現在的情況，雲叢心裏對每個人都是不滿的，所以他們打生打死，她都不想參與，也不想去勸解。

可是對龍溪，雲叢卻有一種跟對大師兄二師兄不太一樣的責任感。不管怎樣，他是被她拉入鐘鼎派的，又為了保護她和大師兄選了魔道。不管如今他跟魔道為伍，是為了防備大師兄還是為了野心，她終歸不能像對大師兄和二師兄一樣硬起心腸不管不問。

蘇栗看了她半晌，最終也只能說：“你，好自為之。若是……若是……傳信給我。”

“大師兄費心了，不會有你擔心的情況發生。”龍溪上前一步牽著雲叢的手，淡淡地說：“天不早了，去師父的衣冠冢吧。”

師兄妹四個沈默地往後山去。

然而走到一半，蘇栗忽然一言不發地轉頭離去，連一句告別都沒有，不知道是不願見證師弟師妹的儀式，還是不堪在如今這樣的情況再去面對單鶴羽的衣冠冢。

他是他們的大師兄，在單鶴羽死的時候，還一心想要成為他們的庇護。

龍溪和雲叢看著蘇栗的背影，卻沒有去攔大師兄。

在風明心的見證下，兩人簡單的告祭天地和師父。

龍溪滿心喜悅，雲叢神色也十分虔誠。風明心默默地站在一邊，眉心卻有憂色。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風明心與龍溪雲叢分頭下山。

而他們沒註意的是，山頂的書齋斷壁殘垣上，蘇栗不知道什麽時候去而覆返，默默地坐著發呆。

四處溜達的野狗沖他吠了幾聲，還不知死活地竄上來咬他的腿。

以蘇栗如今的肉身強度，就算不用妖力，也不是幾只野狗能咬傷的。他也不躲，只是低垂著頭，看著幾只野狗咬他的小腿。幾百年過去了，這些野狗還認得他的氣息嗎？

野狗們覺得這人有點傻，居然不躲！然而咬上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個傻子，仿佛咬在了石頭上，牙都要崩斷了。野狗們負痛地低叫幾聲，疑惑地看著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的人，轉身夾著尾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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