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高考的五月裏，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拍畢業照。

覆習的日子壓力大, 不過並不妨礙學生們在忙裏偷閑, 高中的班級正式合影大家心裏都惦記著, 選班服這事自然在全班的眼中是正事。

班長風車車是個挺認真負責的人，辦事效率高，沒幾天便統計出了大家投票較多的班服。

排除了一些比較搞事沙雕的建議, 班服選的還挺中規中矩。

是民國裝。

還和一班的一樣。

一個年級十八個班, 除去自己設計的, 可以選的班服造型也就那些, 所以有哪兩個班重合也不是稀罕事。

為了區分清楚一些, 十八班和一班的班委私底下商量選了不同的顏色。

一班男生的中山服是墨綠偏黑色，十八班的是黑色。至於女生的服裝嘛, 前者顏色深後者淡。

拍畢業照當天是下午，天氣很好。

外頭艷陽高照, 陳乃昔午睡起床後在班服外套著校服, 綁了倆小辮便來教室上課。

十八班是年級最後一個班, 一般什麽事都排後面，等到他們拍照是第一節 課後。

陳老師來叫他們去操場集合, 前一個班拍完, 他們站上臺階, 根據高矮排了一會位置才把畢業照照下來。

難得在學校裏穿一次奇裝異服，還可以大張旗鼓地照相，操場上到處都是聚在一起凹造型的學生。

陳乃昔找了一圈沒看到寧憬，掏出手機發了條微信問他在哪。

那頭回覆：「班上。」

又解釋：「班主任叫我們回來覆習。」

媽的這滅絕師太, 咋就她們班搞特別呢！

正腹誹著，旁邊的姜妍用手拐了拐她：“你不去找寧憬合照？”

陳乃昔：“他說王滅絕叫他們回班上了。”

姜妍一臉奇怪，擡手指了指某處：“不是在那嗎？”

循著方向看去，亂花繚亂的服裝和人群間，少年和班上的同學站在一起，身著一套墨綠近黑的中山裝，簡單的服飾卻襯得他身姿筆挺、長身玉立，和旁人相比，似乎有種特別的氣質。

註意到陳乃昔的視線，他捏著拳頭放在嘴邊笑了笑，英俊帥氣的面龐上，揶揄意味明顯。

居然騙她！

害她冤枉滅絕！

陳乃昔拉著姜妍大步走到寧憬跟前，沒等她開口，對方先問：“找到了？”

輕哼一聲，陳乃昔把頭扭向一邊，寧憬若有所指地看看她身邊的姜妍，那姑娘立馬心領神會：“哎乃昔，你要和寧憬合照嗎？我幫你們。”

姜妍說罷，伸手去掏手機，陳乃昔佯裝轉身離開：“拍什麽啊，人家要回去學習，走了走了。”

剛好風車車路過旁邊看到她和姜妍，喊：“陳乃昔，姜妍，要不要來一起拍照？”

少年爽朗的語音一落，陳乃昔感覺衣領被人拉住，往後趔趄兩步，腦勺撞上了一堵人墻。

擡起頭，寧憬棱角分明的側臉立即闖入眼簾，精致的下頜線勾勒出少年的臉部輪廓，他微微垂眸，嘴角似有似無地翹起，同日光一樣，聲音溫柔：“學習可以暫時放一邊。”

手掌放到她的頭上輕輕揉了揉，陳乃昔立馬跳出他的懷裏：“別把我頭發弄亂了！”

寧憬這才註意她綁了倆小辮。

剪了頭發快一年，陳乃昔的頭發已經過肩，編好的辮子搭在肩上，乍一看，還真有些像電視裏的那些民國女學生。

“乃昔，你快站好，我給你們拍個照一會我們也回班上了啊。”

一旁的姜妍催了聲，調出手機自帶的相機對著兩人。

陳乃昔沒別扭，站到寧憬身邊朝姜妍那裏望去，旁邊傳來幾個男生大鬧的起哄聲。

聲音逼近，圍在一起鬧的男生也沒註意周圍，最外圈直接撞上了陳乃昔。

幾個人一起撞來，陳乃昔的背部被他們的胳膊肘戳得生疼，一只腳剛往前邁出，腰間忽然被手箍上，陳乃昔直接被寧憬摟進了壞了。

瞅準時機，姜妍按下了拍照鍵。

陳乃昔看到好友拍的這張照片時，笑得心花怒放地道：“妍，你知道嗎，我覺得有個工作特別適合你。”

姜妍：“啥啊？”

陳乃昔：“狗仔。”

姜妍：“滾！”

五月轉瞬即逝，六月給高三學生帶來的不僅是炎熱的天氣，還有決定人生道路的高考。

苦讀十二年，將要在七號八號兩天交上一份答卷，在書寫這份答卷的準備時刻，又少不了一些要註意的東西。

乃昔媽擔心陳乃昔這幾天萬一在學校裏吃壞什麽影響高考，一號那日便讓她回家吃飯。

學習上，寧憬給她說不用再去鉆一些難題偏題，這幾日保持做題的手感便好。

考慮到陳乃昔的弱項英語，寧憬讓她在私下練幾篇作文。

四號那天是最後一天上課。

下午第一節 課時全年級到操場集合，聽胡校長在上頭說了註意事項，給他們打氣，然後回到班級，陳老師把高考準考證一張一張發到他們手裏。

同學們拿著那張薄片片嘻嘻哈哈地討論上面的證件照有多醜，只聽班長風車車噓的一聲，大家發現陳老師已經不在教室裏。

過了一會，她再回來時眼眶有些紅。

班上一下靜了。

沒有人說話，同桌的呼吸聲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清晰可聞。幾道翻書頁的聲音破壞了這種靜謐，再慢慢從室內蔓延開。

陳乃昔從桌箱裏把自己的卷子和練習都拿出來，堆在桌子上高高的。

卷子上用紅筆更改過的字跡依舊清晰，她怔怔地看著那熟悉的幼圓體，忽然嘆了口氣。

要畢業了呢。

再過一會，離開這間教室，那就是真正的離開了。

外頭鈴聲響起，陳老師在講臺上給大家說了一聲高考加油，教室裏終於回到平時的那種熱鬧。

收書的收書，準備打掃的打掃。

陳乃昔不是值日生，可以直接離開。

用繩子把書捆成兩摞拎到講臺，她拿出手機打電話問她爸在那，今天要從寢室裏收拾東西回家，所以乃昔爸會來接。

聽聞對方快到學校門口，陳乃昔掛斷電話，後頭有人便喊：“陳乃昔。”

是寧憬。

他只背了個包，兩手空空。

走到陳乃昔面前，寧憬問：“還不走？”

揮了揮手機，陳乃昔說：“我等我爸來，先把書搬他車上。”

說完，又看他一身輕松：“你的書呢？”

寧憬：“賣了。”

“賣了？？”

“嗯，之前有幾個高二的學弟說什麽也要我的筆記，幹脆全部給他們讓他們自己挑有用的。”

靠！還有這種？？她怎麽沒想到，賣學霸的筆記，發家致富啊！！

陳乃昔問：“賣了多少錢？”

“十塊。”

“……”

居！然！才！十！塊！

便宜那幫小兔崽子了！！

陳乃昔換成一副苦口婆心的語氣：“寧憬啊，你想想，你做了那麽久的筆記，才換一杯奶茶錢。”

寧憬笑了笑：“那正好，請你喝奶茶。”

躬下.身提起陳乃昔腳邊的書，寧憬又說：“走吧。”

跟上寧憬，陳乃昔分擔了一摞書。

從教學樓走到大門還有一段距離，她和寧憬肩並肩，挑著眼睛用餘光打量身邊的少年，心裏忽然泛起很多思緒。

從今以後，也許她都不能像這樣和寧憬一起上下學了。

以她的成績，或許能和寧憬在一座城市讀書，但究竟距離多遠，誰都不清楚。

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畢業之於高三畢業班的它們是，之於寧憬和她……

這好像意味著一種終結，想到這裏，陳乃昔郁悶地嘆了一口氣。

註意到她情緒一下低落，寧憬問：“怎麽了？”

“就……畢業了。”

“還不好嗎？上大學以後會輕松很多。”

陳乃昔側頭看了看他，張張嘴卻欲言又止。

思考良久，說出這樣幾個字：“但是也結束了。”

模棱兩可的話，寧憬倒是聽出了裏面的意思。

擡起空閑的那只手拍拍她的頭頂：“也是開始。”

她似乎並沒有被這句話安慰到，臉上的愁緒未散，眉宇間還皺起了一蹙小山峰。

手從她的發間滑落，視線微移，似乎是想安撫她的情緒，寧憬問：“陳乃昔，想去看日出嗎？”

“誒？看日出？”

“嗯，明天天晴，要一起去看日出嗎？”

臨近高考，好好調整作息迎接幾天後的考試才是他們應該做的。

可長這麽大，陳乃昔還沒有親眼看過日出，別提還是和寧憬一起。

點了點頭，她說：“好呀好呀，去哪看？”

“淩晨三點我來接你，你到時候準備好等我就行。”

三言兩語敲定這件事，到晚上九點時她想著淩晨要起床，早早到床上去睡了。

往常習慣性學習到半夜一兩點才睡覺，形成的生物鐘讓她此時非常精神，躺了快兩個小時就是沒進入夢鄉，最後直接決定起來做題。

寫完一篇英語作文和一張數學卷，便到了和寧憬約定的時間。

穿了件外套出門，寧憬看到她第一件事便叮囑：“多帶件衣服。”

上回倆人去看流星凍了大半宿的事還歷歷在目呢，這要高考了，可不能出什麽亂子。

陳乃昔扯扯身上的外套，示意完全夠保暖，兩人才出發。

下了車，要到目的地還需要爬會兒山。

陳乃昔知道這個地方，她以前聽過，C市的人看日出都愛選在這地。

這處的山路不抖，而且作為看日出聖地，一路上都修了樓梯和路燈。

兩人走走停停，等到遠方天空稍稍泛白時到了終點。

太陽還沒出來，但是黑夜已然悄悄褪去，天邊像是被手抹勻的灰色，一層薄紗圍著白光，朦朦朧朧的。

陳乃昔小跑向前，扶在前方的木頭圍欄向外喊：“啊啊啊啊——”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山間回響，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她向後揮揮手：“寧憬，寧憬，快來，你也喊一聲。”

走上前，寧憬反而說她：“別把嗓子喊啞了。”

“怕什麽，我唱歌的時候還飆過比這高的音，”提到唱歌，她眼睛一亮，“我唱一首歌吧。”

寧憬笑了笑：“唱什麽？”

“唔……我想想啊。”單手托腮靠在身前的木欄上，遠眺著天邊和黑夜做鬥爭的黎明白光，她瞇了瞇眼，總覺得現在這個場景挺像一場夢的。

以前的她哪會想到自己還有和寧憬一起來看日出這天啊，非但如此，面對接下來的高考也是這樣輕松的心情。

清了清嗓子，陳乃昔輕輕唱道：“如果驕傲沒被現實大海冷冷拍下……”

跟著韻律的嗓音穿梭在耳邊，和昆蟲發出來的細小聲響交織在一起，讓這沒有伴奏的清唱多了種別樣的滋味。

陳乃昔聲音很穩，唱完一首，她又挑了另一首接著。

直到遠方的蒼穹泛起那道期待已久的金光，她才停下歌聲，又倚到木欄旁，手圍在嘴邊做喇叭狀大喊：“寧——憬——”

“我——喜——歡——你——”

先是自己的名字入耳，接下來猝不及防的告白讓寧憬猛然楞在原處。

眼眸中倒映著少女向前倚靠圍欄的背影，他指間動了動，好像在撥亂自己的心弦，一下打亂他原有的打算。

踱步到她的身後，少女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還打算繼續喊些什麽。

寧憬擡起手，指間剛觸碰到她的衣服，耳旁又是一陣拖長的吶喊：

“你一定會考上清華的！”

……

伸出來的手下意識擡起，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陳乃昔立馬轉過頭來，撞進她雙眸的那一刻，寧憬忍不住輕笑，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寵溺：“笨蛋。”

害他差點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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