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德說的丹澤爾是蒂法目前在照顧的孤兒之一。

那是個紅棕色頭發的孩子，面容清秀, 本該是最活潑好動的年紀, 卻因為星痕癥候群怏怏躺在床上, 整張臉都因為痛苦而皺起。

照顧他的是一個戴著紅色蝴蝶結的棕發小姑娘。

小姑娘看見克勞德推門進來，便一下跳起來沖過來：“克勞德！”

“馬琳。”克勞德抱起小姑娘, 舉高高。

這樣，戴著紅色蝴蝶結的小女孩就越過了克勞德頭頂，看見他身後的蒂法以及……

馬琳突然一下死死抓住克勞德手臂, 整個身體都蜷縮起來：“克勞德, 蒂法？！”

克勞德連忙安撫她：“沒事的馬琳, 薩菲羅斯是來幫忙治療丹澤爾的。”

盡管他這樣說，而且將小姑娘抱在自己懷中, 馬琳還是不可自抑地有些哆嗦。尤其是當那名高大的銀發青年朝她瞥了眼的時候, 在那雙青綠色豎瞳的淡淡一眼中, 馬琳忍不住整個人縮進克勞德懷中, 雙手緊緊抓住他肩膀上的盔甲。

見狀，蒂法體貼地擋在小姑娘和薩菲羅斯之間, 伸出手邀請後者：“請進。”

薩菲羅斯接受了她的好意, 沖她微微一頷首, 走到床邊俯身檢查。

丹澤爾的星痕瘢痕在額頭上，需要撥開劉海才能看見。

瘢痕的顏色已經很深了，而且面積不小, 手掌下肌膚的溫度也燙的驚人。在薩菲羅斯等人進來之前，馬琳正不斷用濕毛巾替這孩子降溫。

克勞德見薩菲羅斯只是註視那片黑色沈默不語, 頓時緊張起來，抱著馬琳走到床邊低聲詢問：“有什麽問題嗎？”

“哦，沒什麽。”薩菲羅斯回神，黑色皮質手套包裹的手指在黑色瘢痕上點了點，“我只是……確定了一些事情。”

先前治療克勞德時候因為是第一次，而且沒註意，現在近距離觀察這孩子，薩菲羅斯才能確定所謂的星痕癥候群的瘢痕，的確是傑諾瓦的細胞。

這些細胞的活躍程度和精神波動和薩菲羅斯體內的那些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薩菲羅斯體內的那些他自己能控制，而這孩子和克勞德身上的那些兩人都無法自控。這就導致了傑諾瓦細胞和兩人體內的正常免疫系統產生排斥，所謂的星痕癥候群其實就是人體試圖排出體內的傑諾瓦細胞。

根據克勞德說的，星痕癥候群是在兩年前發生的事，那麽一定有什麽契機導致這些傑諾瓦細胞進入正常人的身體。

控制傑諾瓦細胞對於如今的薩菲羅斯而言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就算這些傑諾瓦細胞寄宿在其他人身體裏也一樣。

很快，丹澤爾額頭上的黑色瘢痕就在蒂法三人憂心忡忡的註視下迅速消退，丹澤爾本人的呻|吟聲也不斷降低，減緩，以至於最後和星痕癥候群的痕跡一同消失。

當他睜開眼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只戴著黑色皮手套的寬大手掌離開自己的頭頂，隨後眼前銀光一閃又一黑——馬琳重重撲了上來：

“丹澤爾！你沒事了！真是太好了！”

“馬琳……蒂法……”

小男孩還沒從剛才的痛苦中徹底回神，茫然地望著靠過來的兩名親人，而克勞德已經在薩菲羅斯的示意下走出房間。

直到站在外面的走廊上，薩菲羅斯才開口詢問：“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來米德加爾的路上，對於兩年前發生的事，克勞德一直都含糊其辭，以至於到現在薩菲羅斯也只知道兩年前發生了一場巨大災變，導致神羅大廈被毀，神羅公司分崩離析，而米德加爾這座魔晄城市也受創嚴重，甚至於全世界的魔晄開采都暫時停止。

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麽導致這些結果，克勞德卻始終沒有直言相告。

現在，面對薩菲羅斯的問題，這名金發青年深吸一口氣，剛才看見丹澤爾痊愈時的喜悅從他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薩菲羅斯，”沈默幾秒後，克勞德下定決心開口，“你到底還記得多少？”

“……我只知道，自己的身世，寶條的實驗，你以及紮克斯的出逃。”薩菲羅斯垂下眼，看向走廊另一邊，濃密的睫毛此時恰到好處遮住他眼中所有的神色，“紮克斯已經死了嗎？”

“你還記得紮克斯。”克勞德喃喃著，似乎在回答薩菲羅斯的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既然你還記得紮克斯，那為什麽之前你提起他時那麽……冷漠？”

頓了頓，克勞德聲音微微提高了一點，語氣中也多了一份質問的味道。

薩菲羅斯轉過眼，和他對視，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微微苦笑：“因為我只記得有這麽一個人。”

“就像我記得，在紮克斯之前，還有安傑爾和傑內西斯是1st的特種兵一樣。我知道這些人的存在，但是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和我是什麽關系，我卻什麽也不記得了。”

薩菲羅斯輕聲道，再次半合上眼：“甚至我知道那位蒂法小姐的故鄉毀在我的手裏，但到底是怎麽毀滅的，我也……”

“你放了一把火，將村子燒了！”旁邊的木門突然吱呀一響，被人從裏面推開。蒂法從裏面走了出來，盯著薩菲羅斯冷冷道。

不過她在出來之後，就立刻將身後的木門重新關緊，似乎不想讓三人之間的交談傳到裏面的屋子裏，被房間裏兩個孩子聽見。

其實仔細聽，就能聽出這名黑發姑娘聲音裏的哭腔。

再仔細觀察，就能看見她眼裏晶瑩的淚光。

“你用那把正宗殺死了全村的人，然後放火將尼布爾海姆村全部燒毀。然後你去神羅的基地把那個怪物的頭顱切下來帶走。紮克斯本來想阻止你，但是也被你打傷。”蒂法握緊拳頭，勇敢地和薩菲羅斯對視，眼眶裏已經溢滿了眼淚，“紮克斯是那麽尊敬你，剛到村子裏的時候他看著你的眼睛都在發光，就像克勞德一樣可是你……”

“蒂法。”克勞德垂著頭，輕輕叫了一聲。

聲音不大。

但就是這一聲又輕又小的呼喚，讓蒂法猛地收住聲，深吸一口氣，偏過頭去。

在她偏頭的瞬間，薩菲羅斯分明看見兩行眼淚從女子臉頰上滑落。

白紙黑字的說明畢竟比不上親身經歷，甚至比不上親身經歷的人在自己面前訴說。

盡管那些人並不是薩菲羅斯殺的，但殺死他們的是這個世界的自己……

換句話說，殺死他們的，的確就是英雄薩菲羅斯。

尼布爾海姆村同樣是克勞德家鄉，他的親人也在那次大火中身亡。

薩菲羅斯側頭和金發青年對視，從那雙顏色相似的瞳孔中看見了濃重的悲傷、痛苦、懷念……就是沒有憎恨。

“你不恨我嗎？”薩菲羅斯突然出聲詢問克勞德。

這句話不但讓克勞德錯愕，就連蒂法也猛地回頭，那雙漂亮的杏仁眼噙著眼淚瞪向薩菲羅斯。

“……我……”克勞德緊鎖著眉頭，眼神飄忽，眉眼抑郁，“我不知道……”

他喃喃自語。

“我不知道……我應該憎恨你的可是……”

實際上，在這次重逢前，克勞德的確一直憎恨著薩菲羅斯，這個他曾經最憧憬最崇拜的英雄。

因為薩菲羅斯，尼布爾海姆村才會毀滅。

因為薩菲羅斯，愛麗絲才會死亡。

因為薩菲羅斯，這顆星球上的人們才會染上星痕癥候群，才會如此痛苦……

可是……在遇見這個記憶錯亂的薩菲羅斯之後，克勞德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去憎恨面前這個人了。

他甚至看上去不像後來宣布要毀滅人類時的瘋狂，更像是當初第一次前往尼布爾海姆村時的樣子。

無論是他的外表，還是他的眼神。

那個時候，薩菲羅斯還是神羅的英雄，是全星球少年們崇拜的對象，更是克勞德視為榜樣和標桿的人。

那個時候，剛進入村子的薩菲羅斯就受到了全村人的歡迎，尼布爾海姆村的人既想靠近這名英雄和他交談，又不好意思上前。

那個時候的薩菲羅斯，就像“英雄”這個名詞本身一樣，光輝燦爛，沒有任何瑕疵。

而這些……不過都是神羅公司為造出來的假象……

是為了吸引全星球的人去神羅成為士兵的商業策略。

至於真正的薩菲羅斯是什麽樣的人呢？

克勞德陡然發現誰也不知道。

大家，包括他自己都認為薩菲羅斯是英雄，後來這名英雄又變成了要毀滅世界的魔王。

至於在這層英雄之下，薩菲羅斯本人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恍然中，克勞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在七年前，自己還只是個神羅小兵時的事情。

當時克勞德和其他同事按照公司的規定跟隨1st裏的薩菲羅斯和紮克斯前往尼布爾海姆調查，在進入尼布爾海姆村後，薩菲羅斯曾經對他們說過這樣一句話：“既然回到故鄉就去看看親人好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名銀發青年並沒有回過頭，以至於直到現在克勞德也不知道當時薩菲羅斯是什麽樣的表情。

他只記得……當他們剛剛抵達尼布爾海姆村時，薩菲羅斯站在村口說過他沒有家鄉，不知道所謂的回到家鄉是什麽感覺。

“薩菲羅斯。”

直到那雙青綠色的瞳孔疑問著看過來的時候，克勞德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了這個人的名字。

面對薩菲羅斯和蒂法的雙重目光，克勞德啞言半晌，因為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最終，他只是強作鎮定地說道：“如果你還想毀滅這個世界，我還是會繼續阻止你！”

望著薩菲羅斯擡起眉毛，克勞德面上平靜，內心卻哀嚎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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