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沈如墨楞了一下, 顧葉臨不說話，默默地彎腰，幫他收割麥子。

瞬間, 沈如墨心裏的羨慕全變成了無所適從。

他抓了兩下頭發, 跑到顧葉臨身邊，有些局促, 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那個，阿臨你的任務結束了, 回去休息吧，我這裏不用你幫忙。”

顧葉臨把水壺往他懷裏一塞, “你去休息吧，早點做完早點回去。”

沈如墨：“......”

忙到現在, 確實渴了, 他也不客套, 打開水壺喝了兩口, 然後還給顧葉臨。

顧葉臨直接綁到腰上，繼續割麥子。

他揮舞鐮刀的時候，衣服布料隱約勾勒出肌肉的線條，十分有力量美。

再加上緊抿的唇和銳利的視線，散發出濃濃的荷爾蒙氣息。

“我真不用你幫忙。”沈如墨抓了抓頭發, 恨不得將顧葉臨拖出去，扔到知青大院。

“沒事。”顧葉臨搖了搖頭，背對著沈如墨, 繼續幹農活兒。

沈如墨見勸不動他，有些無奈，索性跑回去更加賣力地收割，給顧葉臨減輕一點負擔。

太陽升到頭頂，炙烤著大地，天更熱了。

一彎腰，腦門上的汗直接砸到地裏，沈如墨體會到什麽叫汗如雨下。

幾滴汗落到眼睛裏面，特別刺人，手上全是泥，他用胳膊抹了一下，無奈胳膊上也是汗，一點用都沒有，瞇著眼睛瞅了一下，見大家都在忙活，沒人往他這裏看，飛快地彎腰，然後掀起衣服下擺擦了一下眼睛，總算好受了。

他舒了一口氣，拿起鐮刀繼續幹活兒。

顧葉臨不經意一擡頭，正好對上小孩兒白白嫩嫩的肚皮，和鑲嵌在上面的可愛小肚臍眼兒，一時間晃花了眼。

這時，不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他急忙低下頭，斂去紛雜的思緒。

專心幹活兒。

在顧葉臨的幫助下，沈如墨的任務很快就結束了。

他舒了一口氣，錘了錘發酸的腰，活動了一下骨頭，將腦門上的汗甩掉，去記工分的人那裏說了一聲，跟顧葉臨一起回去。

“哎！你們也回去嗎？”他們並肩走了兩步，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吆喝。

沈如墨疑惑地回頭，對上一張黝黑的臉，這人是跟他們住一起的知青，叫王什麽的。

人太多了，沈如墨沒記住。

“嗯。”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們一起走吧。”男知青爽朗地笑了，抹了一把汗，露出一口大白牙。

得虧他皮黑，否則這泥糊上去，特別搞笑，“我叫王愛民，你們叫什麽來著，我這腦子不太好使，昨天沒記住。”

“我叫沈如墨，他叫顧葉臨。”這人看著正派，不像有壞心的，現在主動交好，沈如墨笑了一下，回答道。

“我看你們感情挺好的，顧同志先忙完了還來幫你，你們之前認識？”王愛民特別開朗，不介意顧葉臨的冷臉，找著話題閑聊。

“嗯，我們火車上認識的，坐在一起。”沈如墨回答得十分簡潔。

“這樣啊，那你們挺有緣分的。”王愛民點了點頭，他撓了撓頭，“我下鄉四年了，對這個村子還挺了解的，你們要是有什麽事，只要我能幫上忙的，盡管說。”

“那以後就麻煩你了，王大哥。”沈如墨乖巧地笑了，臉頰上出現兩個淺淺的小坑兒。

顧葉臨看著這小坑兒，有些手癢，想戳。

聽到“王大哥”這個親近的稱呼，王愛民楞了一下，又笑開了，“既然你喊我一聲大哥，我就不客套了，以後我喊你如墨怎麽樣？”

“王大哥不嫌棄就好。”沈如墨對稱呼沒什麽要求。

“我看著你挺小的，你幾歲了？”

“馬上十六了。”

“什麽？還沒十六歲啊？你家裏只有你一個孩子？”王愛民嚇了一跳，他剛開始只以為沈如墨臉嫩，沒想到真的年紀小，“你爸媽放心你一個人到這麽遠的地方來？”

“我家裏還有兩個哥哥，下面還有弟弟妹妹。”沈如墨簡單地說了一下，沒抱怨偏心的父母，避重就輕，“多出來見識見識，挺好的。”

王愛民看著大大咧咧的，又不是沒情商，他聽出來沈如墨沒說的東西，沒有再問，接下來一路，都在介紹村子的事情。

這些挺重要的，沈如墨聽得很認真。

小孩兒全部註意力都被王愛民吸引過去了，顧葉臨心裏酸溜溜的，又不知道怎麽吸引小孩兒的註意力，只能忍著心裏的酸氣，憋屈地跟著。

沒多久，到了知青大院。

兩個女知青正在做飯。

他們接了一盆水，去淋浴室沖個澡，去去一身汗。

說是淋浴房，其實就是一個沒放東西的小房間，他們之前已經有人回來了，也沖了澡。

現在地上濕濕的，全是泥水，一腳踩下去，有些打滑。

不過農村就這條件，沒得嫌棄。

沈如墨三兩下脫了衣服，拿著水瓢往身上澆水，顧葉臨擋在他跟王愛民中間，沒讓王愛民看到小孩兒一點皮膚。

明明沈如墨是男孩子，他莫名不喜歡其他人看到小孩兒的身體。

顧葉臨抿了抿唇，瞅了小孩兒一眼，不小心瞟到小孩兒的小小墨，臉騰地一下紅了。

王愛民動作快，三兩下沖好澡出去了，“如墨，葉臨，你們兩個慢點兒洗，我去河邊跳水了。”

“哎！王大哥，你路上慢點兒啊！”沈如墨脆生生地應道。

“好嘞！”王愛民爽朗地笑了，聲音越來越遠。

沈如墨拿毛巾擦幹身子，換上換洗衣服。

這身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料子都變薄了。

沒辦法，這年頭，家裏孩子多，哪個不是哥哥穿爸爸的衣服，弟弟穿哥哥的衣服，這樣輪下來的？

這件衣服很多地方都破了，上面打著許多補丁。

針腳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他自己的傑作。

沒辦法，爸媽平時要上班，太忙了，顧不上他們。

家裏男孩子多，衣服磨損快，當媽的也補不過來。

其他兄弟姐妹還好，撒個嬌，磨一磨，媽媽笑罵兩句，就幫他們縫補好了，沈如墨嘴笨，不討喜，只能自己琢磨著補補。

家裏衣服都是混著穿的，這次出來，帶的都是那些最舊的。

饒是如此，二哥心裏還有些不舒坦。

沈如墨嘆了一口氣，大概能猜到二哥不高興的原因。

本來二哥是家裏的幼子，備受寵愛，後來自己出生了，他夾在中間，不好受了，心裏對自己這個搶了他關愛的弟弟格外不順眼，小時候沒少被欺負。

後來弟弟出生了，這二哥似乎欺負自己欺負上癮了，什麽東西都搶。

也是......

沈如墨有些頭疼，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不想了。

穿好衣服，他摸了摸，有些發愁，感覺要不了多久，他拄著根拐杖，拿個破碗，在地上滾一圈，臉上糊點泥，就能充當丐幫弟子。

要是在城裏乞討，說不定還能弄點錢，這鄉下......

唉，心累。

從淋浴房出來，沈如墨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

條件反射往那裏一看，只見一個穿著藍馬褂，紮著兩個雙馬尾的女孩子紅著臉，跟戴著黑框眼鏡的知青說著什麽。

知青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女孩子將手裏的油紙包遞給他，他搖了搖頭，好像說著拒絕的話。

女孩子咬了咬下唇，將油紙包往他手裏一塞，兔子似的撒腿就跑，沒一會兒連影子都見不著了。

戴眼鏡的青年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油紙包，嘴角輕輕揚起。

不知道為什麽，沈如墨感覺他這個笑讓人怪不舒服的。

似乎註意到沈如墨的視線，戴眼鏡的青年擡起頭，直勾勾地看過來。

沈如墨嚇了一跳，後退一步，撞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顧葉臨一把摟住沈如墨，敲了敲他的頭，“好好走路，別一驚一乍的。”

“哦。”沈如墨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地跟在他後面，進了男知青住的屋子。

沒一會兒，知青們陸陸續續回來了。

安靜的知青大院喧嘩起來。

男知青還好，雖然累得不行，到底力氣大，能扛一點。

女知青就慘了。

剛來的兩個女孩子眼睛紅紅的，看著手裏的水泡，眼淚直往下掉。

沈如墨嘆了一口氣，他現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自己的任務還要顧葉臨幫忙，沒辦法幫這些女孩子。

更何況，他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城裏，總歸要習慣這裏的生活和工作強度。

午飯做好了，一人一碗紅薯飯，還炒了兩盤韭菜。

說是紅薯飯，基本都是紅薯，沒幾粒米，炒韭菜也沒放油，放了點水和鹽，煮熟的。

饒是沈如墨不挑食，也吃不下這清淡的韭菜。

好在紅薯帶了點甜味，他三兩口扒拉完紅薯飯，肚子裏有了東西，心裏踏實了不少。

吃完飯，他們又要去上工。

路上，沈如墨走到顧葉臨身邊，拉了一下他的衣服，顧葉臨瞅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那個，阿臨，一會兒你的任務做完了，回去休息吧，不用幫我，我一個人能做完，就是慢一點。”沈如墨壓低聲音，說道。

他習慣了一個人扛著所有事，遇到困難也不吭聲，只會埋頭尋找解決的辦法，顧葉臨一而再再而三地朝他伸出援手，讓他又感激又愧疚。

心裏特別慌。

顧葉臨皺了皺眉，看著小孩兒的小胳膊小腿兒，沒說話。

沈如墨原以為他是默認了，松了一口氣，結果到了下午，看著做完他那份，又跑過來幫忙的顧葉臨，傻眼了。

他心裏腦心撓肺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小臉皺成一團，活像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顧葉臨手裏抓著一把麥子，直起腰，正好看到了，沒忍住，嘴角飛快地翹了一下，這小孩兒，挺有趣的。

換做別人，要是別人願意幫忙，哪個不是感恩戴德，恨不得對方一直幫下去？

也就沈如墨，誠惶誠恐的，仿佛欠了天大的人情。

笑過之後，顧葉臨也有些心疼。

小孩兒以前肯定沒被人疼過，不然不會別人給他一點好就這樣慌亂。

顧葉臨抿了抿唇，盤算著怎麽給小孩兒開小竈。

十五歲的年紀就應該吃飽喝好，整天埋在田裏面勞作，哪兒吃得消？

沈如墨咬了咬下唇，抓著鐮刀跑過去，一臉焦急，“阿臨，你不用幫我，我自己能做，你去旁邊歇歇吧。”

“沒事，這些活兒，馬上就做完了。”顧葉臨搖了搖頭。

沈如墨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繼續，“我真不要你幫忙！”

一次兩次的，讓他養成習慣怎麽辦？

都說鬥米恩，升米仇，這人怎麽不懂呢？

“嘖。”顧葉臨彈了一下沈如墨的腦門兒，“你怎麽這麽倔？跟倔驢似得！別廢話了，早點幹完早點回去。”

沈如墨差點被顧葉臨氣笑了，這幹活兒又不是什麽好差事，怎麽還上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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