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

趙悅心道。

“不知為何，我一和龍女娘娘說話心情就很好。”

一抹灼熱悄悄從龍零的脖子爬上耳根, 然後蔓延到臉頰。

趙悅認認真真地看著她, 註意到了龍零的變化。她的心臟忽然嘭嘭嘭地劇烈跳動起來。

“好話誰都會說, ”龍零擰過頭, “但像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第一次？”

“臉皮太厚了你！”

趙悅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龍女娘娘怕是會第一次來人界吧。”

龍零應了聲是，雙手抱胸：“怎麽？覺得我沒見識？”

“那倒不是, ”趙悅輕笑，“只是覺得龍女娘娘一個人……”

龍零打斷她：“我叫龍零。”

趙悅當然知道她的名字, 之前只是為了別讓龍零覺得她不夠敬重, 這才一口一個龍女娘娘。

趙悅很快改了口，一路向龍零介紹起人界的風俗趣事。

龍零從未聽過這些故事, 一時竟入了迷，待趙悅停下來不說了這才回過神來：“怎的不說了？”

“我們到了。”趙悅神情肅穆，擡頭看著眼前華麗的大門, “趙公子的家。”

龍零很快就反應過來：“你那個同窗？”

趙悅略略說了一下。趙公子在之前學堂內成績也不怎樣，按照他們先生的說法, 是連考上都不可能的。

“那你呢？”龍零猝不及防問道。

趙悅挑眉：“我自然是可以的, 我家境一般，槍打出頭鳥, 要是蓋過了別人的風頭，可是要遭報覆的。”

龍零：“……”好欠扁哦。

兩人翻身進了趙家，很快就找到了趙公子作弊的證據。

他果然是從秋試就開始的，要不然都不可能考上。一本薄薄的賬簿, 密密麻麻的記載了各個考官的受賄情況。

趙悅翻了翻，確定是真的後就走了。

這賬簿肯定是要上交的，只是……

龍零看著沈默的趙悅：“你以後還科舉嗎？”龍零已經想好了，要是趙悅對當今的世道失望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讓趙悅去修仙了。

——等一下，趙悅修不修仙和她有什麽關系？

龍零原本就要脫口而出的話狠狠地咽了下去，她是很欣賞趙悅沒錯啦，但是還沒想好是不是要引入這條路。

趙悅看著天上發光發亮的大月亮，郎朗一笑：“我參加科舉本就是為了我爹的病，這是他的心病了。”

而趙父，在趙悅經過這一難後，終於想開了，不再想要她參加科舉了。

趙悅將大概的情況說了說，末了笑道：“這樣一來，我就沒能娶個千金小姐回家了。”

“……你想娶？”

“當然是開玩笑的，我沒了功名，哪家小姐能看得上我？”

龍零低下頭：“如果有人能看得上你，你還是會娶？”

看來龍女娘娘是繞在這裏出不來了。

趙悅輕嘆一口氣：“哪能啊，人家看得上我，我還不一定喜歡人家呢，怎麽也得我喜歡才行。”

“那你看我怎樣？”

“……”趙悅瞪大眼睛，臉上盡是不可置信，說話都結巴了：“龍……龍女娘娘……你是開玩笑的吧？”

看趙悅這樣，龍零自覺失言，急忙轉過頭：“我就是說說而已，畢竟你都不科舉了，要是不修仙就太可惜了……”

她欲蓋彌彰的補充道：“我之前也說了，你是個成仙的好苗子，要是你願意，我可以收你為徒。”

有個貨真價實的仙人在前引路，自然會好很多，須知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念想，就胡亂的學一些功法，至死都不得其門。

要是修仙，龍零確實是個很好的選擇。

——反正趙悅也總共就認識這麽一個，錯過就沒有了。

龍零緊張的看著她：“你要是拜我為師，以後我們就是師徒了，朝夕相處……怎麽也不比你和大小姐相處差吧？”

趙悅一頓，忍不住笑了出來：“確實不差，而且，我想，我已經找到了。”

找到什麽？不是隨她修仙了嗎？

龍零剛想開口問，就被趙悅催促：“龍女娘娘還是早些回天庭解除刑罰吧，要不然作為徒弟，說不好我也要受你的連累。”

不知怎的，龍零覺得，趙悅那一聲，龍女娘娘帶著幾分戲謔。

“不是告訴你我的我名字了嗎？”她低聲嘀咕了一下，在趙悅催促下，先回了一趟天界。

趙悅答應她了！

從此以後，她就是趙悅的師父了！而後，她就可以以師父的身份指使趙悅了！

龍零想到這裏，興奮不已，去了天庭後往自家妹妹那裏走了一趟，主要是炫耀自己有了個徒弟。

龍霜聽完龍零的講述，詭異地沈默了半晌，後道：“姐，你多保重，妹妹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龍零：“？？？”

她想問個清楚，龍霜卻不再理會她了，反而轉頭問起她喜歡什麽樣式的嫁衣。

龍零的臉當場就成了紅蘋果：“準備什麽嫁衣，我還沒說要嫁給她呢！”

“哦。”龍霜應了一聲，毫不在意，“那等你家小書生成仙了，我再送你就是了。姐姐你救了我，我總歸不會忘記你的。”

龍零：“……我不想和你說話了。”

她轉身就要走，龍霜聳肩：“我送送姐姐，順便看看你徒弟。”

龍霜說到做到，還真將龍零送到了趙悅那裏。彼時趙悅已經洗脫了罪名，正呆在家裏無所事事，就等著龍零過來了。

將龍零交給趙悅，龍霜和趙悅交代了幾句，留了幾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兩人在眼神交匯時心照不宣，默默達成了了協議。

趙悅低笑，將龍零挽過來：“師父，這邊請。”

龍零不疑有他，對於趙悅修仙的心志毫不懷疑，當真是盡心盡力地教起來。

如龍零所說，趙悅確實是個修仙的好苗子，拋棄了世間俗事，專心修煉後進展一日千裏，此外，還有月華做輔助。想要不成仙都難。

白駒如過隙，歲月在彈指間流去。

屋外的柳樹枯了又綠，綠了又枯，燕子南北來往，來來去去。

這一天，趙悅似心有所感，從往日坐定的地方起來，快步奔向趙父的房間。

“爹！”

她站在門口，忽而不敢踏足向前了。

龍零聞聲，也從後面到來，她往屋裏看了一眼，拍了拍趙悅的肩。

生死有命，普通凡人無法超脫輪回，終究要走這一趟。

趙父身上散發出絲絲死氣，看來是命不久矣了。

趙悅早已知道這個結果，臨到頭還是忍不住落淚。趙父雖然追求功名，自己不成還要讓趙悅去。但在趙悅被誣作弊後，卻是一夜之間就想開了，更何況，趙父自始至終都對她很好，在她言明放棄科舉後，更是支持她往修仙一路走。

“悅悅……”趙父身體虛弱得很，半睜著眼睛，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渾濁渙散了。天光大亮，他卻只能看到一束小小的光。

就在房門口，唯一的光亮處便是他唯一的女兒。

“悅悅……”他微弱的呼喚。

趙悅猛地回神，跌跌撞撞地跪在他的床邊：“爹……”

她是要成仙了，可她爹卻還是一個凡人，她救不了他。

龍零緩步走進來，抱住她，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趙父眼角滲出淚花：“太好了……你不是一個人……”

趙悅握住他的手，低聲重覆：“對的，我不是一個人。”

趙悅緩了口氣，看向背後的龍零，再看看趙悅，欣慰不已：“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碌碌無為，死後不過一捧黃土。幸而，我還有個好女兒，她聰明又孝順，能持家還會讀書，就算是算賬也是一把手。”

屋內一片沈靜，唯有趙父蒼老的聲音。他叨叨絮絮的說了很多，有高興的，有悔恨的，有趙悅小時候的事，也有趙悅長大後離家讀書的事。

最後，他看著龍零，緩聲道：“我知道，悅悅是要成仙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窗臺上抱在一起的兩只燕子：“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悅悅背著我修煉，在她爺爺不在以後，這些精怪幫了她很多……她沒有朋友，這些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就要走了，從此以後，悅悅就沒有親人了。你是她師父，要是可以，我想請你，做她最後的親人。”

燕子從它媳婦懷裏擡起頭，淚眼朦朧：“趙爹爹，你別走啊，我其實很喜歡你的。你走了，悅悅就一個人了。”

龍零目露驚愕，這麽多年了，她一直都是趙悅的師父，朝夕相處，她早已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最後的親人，那不就是……

趙悅不喜歡她的吧？

龍零看向趙悅，趙悅卻一直低垂著頭默默不語。

“都要走的，”趙父期待地看向龍零，“當局者迷，我的女兒我最了解了，她那麽自信，要是真的修仙，相信她自己也能成，何必又再多拜一個師父？”

“爹……”

“我走了，你就一個人，我怕你一個人太過寂寞，如果這世間你只喜歡她，就大膽去，作為一個父親……我不想我的女兒孤單一輩子。”

趙悅點頭：“我知道，這個世上也就爹知道我的心思了。”

此話一出，龍零渾身僵硬，她好似被凍住了，一動不動。

趙悅卻不管這個，她拉起龍零的手，一同在趙父面前跪下：“爹，這就是我在京城找的千金大小姐，不過確是在春試前找的，還沒有金榜題名，我就看上她了。第一眼，我就知道，那個人，就是她了。”

龍零瞬間淚如雨下：“我知道，好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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