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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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得在翁南的按摩場子附近, 倚著樹幹百無聊賴，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 心說：也不知道翁南的人什麽時候能有動靜。
正這麽想，遠遠看見小樓裏有四個醉鬼被扶著出來。全都腳踩棉花，走不出直線。眾人出門，另一撥人迎過來接手，每兩人架一個“醉鬼”，往大路方向去。
這時已經後半夜了，附近還偶爾有游客路過。
一旦路人走得離那一眾人近了, 他們就會吆喝兩句：“喝這麽多幹什麽？”、“難受不難受”……
縱觀始終，非常地欲蓋彌彰了。
顧得皺眉笑了，揣著口袋走在暗影裏跟著。到大馬路上, “醉鬼們”被架進一輛考斯特。
顧得趕快上車，繼續不遠不近地墜著前車，同時給寧逸打了個電話。
再說季暝秋。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他本意不想繼續下去了。
接觸心理學久了，他深知有些事情, 旁人下定決心, 最好不要再去幹涉。他實在沒必要去左右這對爺孫的人生。
如果不是有求於吳政的話……
季暝秋看向宋惜嵐。
宋大夫心思沒這麽覆雜, 只覺得該順著線索走，小手一擺：“咱們去醫院。”
黃星辰要送二人去, 季暝秋拒絕了, 讓他照顧好吳政。
“我來時看見三樓的燈還亮著，吳研究員那麽大年紀, 您多照顧他才是。”
黃星辰嘆了口氣：“三樓是已故先生太太的臥室, 老爺子八成是想孫子，勾起傷心事, 跟兒子說話去了。”
當年白發人送黑發人，猝不及防的永別，也不知道吳研究員是怎麽熬過來的。
-
偌大的醫院燈火敞亮，卻靜悄悄的，季暝秋下車奔門診大廳去，被宋惜嵐一把拉住：“幹嘛去？”
“吳盡每周來醫院的時間都很固定，去查門診大夫的當班時間，大概就能知道端倪了。”季暝秋說。
宋惜嵐高深一笑：“不用那麽麻煩。”
她拉季暝秋去急診。
“這是私立醫院，”宋惜嵐一邊走一邊說，“哪個國家的私立都差不多，晚上急診人不多，值班大夫閑得要死。”
她話說到這，腳步一頓。
季暝秋順著她的目光，見到個熟悉的身影張日堯，正在急診門口往裏張望，看那模樣有點猶豫。
宋惜嵐幾步跑過去，一拍他肩膀：“你在這幹嘛呢？”
張日堯明顯心不在焉，驚了一下：“宋……大夫，”跟著，他看見了季暝秋，“剛才我打算追翁大少爺的手機信號，但他關機了，只能明天再試，我覺得這事挺怪……有點擔心，過來看看。”
“哦，”宋惜嵐應聲，往前走，回身跟那倆人說，“你倆先別露臉。”
張日堯不明所以地看看宋惜嵐，又看季暝秋。
季暝秋笑著溜達到他身邊站定：“上學的時候就古靈精怪的，咱們先看著。”
然後，這倆大老爺們兒遠遠地、做賊似的在門口看著。
宋惜嵐則在急診大門口站了一會兒，不知道醞釀什麽情緒，然後深吸一口氣，邁步急沖導診臺去了。
確實如宋惜嵐所言大廳裏根本沒人。宋惜嵐都走到導診臺跟前了，那值班大夫，還拖著腮幫子，垂著眼睛在看手機，看得犯困，磕頭蟲附體，腦袋一點一點的。
“大夫，”宋惜嵐聲音甜絲絲的，輕柔柔地叫一聲，沒驚到人，只幫對方散了點兒瞌睡。
值班大夫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姐，胖乎乎的，意識到自己疏忽職守被人看見了，趕快把手機收起來，蹭一下站起來，看宋惜嵐背後有沒有擔架床。
站起來才反應過來，根本沒聽見救護車聲，也沒接到接診準備呼叫。
患者自己開車來的？
那應該還好。
“怎麽了？”她用英語問宋惜嵐。
宋惜嵐英語對答如流：“我……哦……沒有患者，我是想請您幫幫我。”
她露出種急切又無助的表情。
同性之間的感覺很微妙，有時候莫名的排斥，有時候又莫名相惜。應該取決於兩個人的氣場。
值班大夫看她模樣人畜無害的，皺了皺眉：“希望我怎麽幫你呢？你看上去不是X國人。”
宋惜嵐小眉頭挑起來，垂下眼睛說：“我是從中國來的，有個跨國的男朋友，我很喜歡他，想嫁給他，但他最近很奇怪，總是失聯，還莫名其妙給了我一大筆錢，我懷疑他有什麽事……找朋友幫忙，查到……”她拿出手機，裏面是她編輯過的吳盡的來醫院的日期，“他總是固定日期來這裏，您能幫我看看嗎？”
她也是醫療從業者，問題問得很恰當。
沒有讓對方直接幫她查醫療記錄，這就不涉及到洩露病人信息。
值班大夫一來無聊，二來對眼前這姑娘沒有什麽厭惡感，接過她手機看了看，片刻眉頭就皺起來了：“我的姑娘啊，”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說，“我想他大概非常愛你……”
宋惜嵐莫名又無助地看著她，眼神裏滿是擔憂，她在吳家的時候，沒看見張日堯發給季暝秋的短信，不大明白自己師兄為什麽臉色變了，在路上回過味兒來了，心想，如果師兄的猜測都是真的，那可真的太揪心了。
她本來就心軟，一想到這戲更真了，眼圈居然要紅，小模樣讓人看了十分地“我見猶憐”。
“您能告訴我嗎？”她問那值班大夫，“如果……我有心理準備，我想知道真相，更想明白他的心。”
“你的男朋友家世應該還不錯吧？”值班大夫問。
宋惜嵐趕快點頭：“他工作很好，在研究院。”
值班大夫一副果然的模樣：“每周這兩個時間坐班的大夫只有我們副院長，他是腫瘤方面的專家，沒有點兒關系，很難約上。我們院有今天，全靠他撐起半壁江山……你的朋友，大概是……”
癌癥。
大夫沒忍心直說。
宋惜嵐自己都沒想到，趕著這當口她掉了一滴眼淚。
“他叫什麽名字？”值班大夫動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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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惜嵐趕快把吳盡的名字拼寫下來。
大夫接過宋惜嵐的手機，打開電腦，搗鼓一通，對著電腦屏幕拍下一張照片，把手機還給宋惜嵐：“我親愛的姑娘，我只能做這麽多了，他真的很愛你。”
宋惜嵐接過手機，見照片拍得是診斷書的一部分，患者姓名拍了一半，診斷結論清清楚楚：CNLC Ⅲb。
她怔住了，木訥地跟大夫說了句：“謝謝。”
這句是中文，大夫大概是聽懂了，剛想再說什麽，宋惜嵐已經扭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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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夫低著頭，走到季暝秋身邊，一把拉起他遠離開急診大門口。
“惜嵐……”季暝秋知道情況不妙。
走出好遠，宋惜嵐才把手機遞給季暝秋：“師兄……”她心底最後一絲強撐隨著這兩個字的吐息崩塌了，眼淚徹底繃不住，“怎麽會有這樣的事……這種小說裏的橋段，為什麽……為什麽會讓我遇到啊……我就想來躲閑度個假……怎麽……”
隨著說話，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季暝秋看過手機，深吸一口氣，也闔了眼睛一切如他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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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日堯精通技術，但醫療方面就不行了。他看宋惜嵐哭成那樣，心想：這姑娘是被醫術耽誤的影後麽？
可能是宋惜嵐的眼淚太有感染力了，張日堯不明所以都不忍心看她再哭，摸出張紙巾遞過去，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什麽都不說了。
他不敢問宋惜嵐，只得看向季暝秋。
“CNLC Ⅲb是肝癌的臨床分期標準，你可以理解為晚期擴散。”季暝秋低聲說。
看吳盡的狀態，他應該是拒絕了化療。
他頻繁來醫院，是來開緩解藥物吧？
那一千萬，是為了在他離開之後，讓爺爺生活無憂，讓弟弟有足夠的物質保障嗎……
這傻孩子。
“好了，惜嵐。”季暝秋說著，拍了拍宋惜嵐的肩膀。
就這時，幾人身後有汽車駛來，燈光飛速逼近，到近前才停下。
車門打開，下車的是黃星辰，面色陰沈，脖子落枕了似的沖季暝秋擠眉弄眼。
季暝秋剛想打招呼，車後門也開了
吳老爺子還穿著睡衣，外面只潦草披了件外套。
季暝秋心說：完蛋。
他更擔心的是老爺子的身體，這也是他大半夜揪著宋大夫一起來的原因。他下意識把宋惜嵐往在身後掩，示意她什麽都別說。
宋大夫醫者仁心，當然明白這些，接過張日堯遞來的紙巾，抹幹眼淚。
“季教授，”吳政中氣十足，兩步就到季暝秋跟前，摸出個優盤：“你想要腦內芯片的資料，都在這，是我剛才從內網機要文件裏摘錄下來的。”
私自摘錄機要文件……
季暝秋閃念反應過來這事的嚴重性，就聽吳政繼續說：“不用擔心，我有這個權限，這個可以給你，但有個條件，你幫我……”他雙眼睛裏已經寫滿了隱忍的悲意，“幫我把吳盡找回來，他得活著回來……需要去哪裏，星辰開車帶你們去。”說完，直接回車裏坐著去了。
黃星辰這才敢過來，低聲說：“幾位是不是查到金子少爺……得病了……”
季暝秋詫異。
看來他和吳政已經知道了，剛剛還一頭霧水呢。
“老爺子在先生的房間裏，發現了金子少爺偷藏的信。”黃星辰哽咽著，轉回車裏，找吳政拿來一封已經被捏皺了的信
老吳啊：
你想我了對嗎？我的肝癌已經晚期了，很快就要去見你了。
你忍心看那小老頭再傷心一次麽？我不忍心，但離別總會來的。
這一次，我一定得做點什麽。說不定再過幾年，咱們爺兒仨就能相聚了，到時候也不知道小屁孩能不能成年，天大地大他再也沒有親人了，至少不該讓他為生活發愁……
我不想告訴他們，我不想看他們露出難過的神色，你說，這是我自私嗎？
……
季暝秋跟吳盡沒有交情，心依舊給扯得難受吳盡有自己的立場，但也確實如他自己所說，他自私，他在面對，他在擔當，也在逃避。
留下的人更難過，最讓人難平的，不是生離死別，而是離別當前，連一句“再見”都來不及說出口。
這感覺季暝秋在閱曦那裏體會過。
好在，他回來了。
季暝秋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跟張日堯說：“可能還需要你技術支持，你先送惜嵐回去吧，沒必要都跟著，”他說完，頭也不回地上了吳家的車，“往萬俊客運站的方向開。”
吳盡，你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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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星辰要送二人去, 季暝秋拒絕了, 讓他照顧好吳政。
“我來時看見三樓的燈還亮著，吳研究員那麽大年紀, 您多照顧他才是。”
黃星辰嘆了口氣：“三樓是已故先生太太的臥室, 老爺子八成是想孫子，勾起傷心事, 跟兒子說話去了。”
當年白發人送黑發人，猝不及防的永別，也不知道吳研究員是怎麽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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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惜嵐高深一笑：“不用那麽麻煩。”
她拉季暝秋去急診。
“這是私立醫院，”宋惜嵐一邊走一邊說，“哪個國家的私立都差不多，晚上急診人不多，值班大夫閑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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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倆大老爺們兒遠遠地、做賊似的在門口看著。
宋惜嵐則在急診大門口站了一會兒，不知道醞釀什麽情緒，然後深吸一口氣，邁步急沖導診臺去了。
確實如宋惜嵐所言大廳裏根本沒人。宋惜嵐都走到導診臺跟前了，那值班大夫，還拖著腮幫子，垂著眼睛在看手機，看得犯困，磕頭蟲附體，腦袋一點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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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惜嵐自己都沒想到，趕著這當口她掉了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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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接過宋惜嵐的手機，打開電腦，搗鼓一通，對著電腦屏幕拍下一張照片，把手機還給宋惜嵐：“我親愛的姑娘，我只能做這麽多了，他真的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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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嵐……”季暝秋知道情況不妙。
走出好遠，宋惜嵐才把手機遞給季暝秋：“師兄……”她心底最後一絲強撐隨著這兩個字的吐息崩塌了，眼淚徹底繃不住，“怎麽會有這樣的事……這種小說裏的橋段，為什麽……為什麽會讓我遇到啊……我就想來躲閑度個假……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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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問宋惜嵐，只得看向季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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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吳盡的狀態，他應該是拒絕了化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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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惜嵐。”季暝秋說著，拍了拍宋惜嵐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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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爺子還穿著睡衣，外面只潦草披了件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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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擔心的是老爺子的身體，這也是他大半夜揪著宋大夫一起來的原因。他下意識把宋惜嵐往在身後掩，示意她什麽都別說。
宋大夫醫者仁心，當然明白這些，接過張日堯遞來的紙巾，抹幹眼淚。
“季教授，”吳政中氣十足，兩步就到季暝秋跟前，摸出個優盤：“你想要腦內芯片的資料，都在這，是我剛才從內網機要文件裏摘錄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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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暝秋閃念反應過來這事的嚴重性，就聽吳政繼續說：“不用擔心，我有這個權限，這個可以給你，但有個條件，你幫我……”他雙眼睛裏已經寫滿了隱忍的悲意，“幫我把吳盡找回來，他得活著回來……需要去哪裏，星辰開車帶你們去。”說完，直接回車裏坐著去了。
黃星辰這才敢過來，低聲說：“幾位是不是查到金子少爺……得病了……”
季暝秋詫異。
看來他和吳政已經知道了，剛剛還一頭霧水呢。
“老爺子在先生的房間裏，發現了金子少爺偷藏的信。”黃星辰哽咽著，轉回車裏，找吳政拿來一封已經被捏皺了的信
老吳啊：
你想我了對嗎？我的肝癌已經晚期了，很快就要去見你了。
你忍心看那小老頭再傷心一次麽？我不忍心，但離別總會來的。
這一次，我一定得做點什麽。說不定再過幾年，咱們爺兒仨就能相聚了，到時候也不知道小屁孩能不能成年，天大地大他再也沒有親人了，至少不該讓他為生活發愁……
我不想告訴他們，我不想看他們露出難過的神色，你說，這是我自私嗎？
……
季暝秋跟吳盡沒有交情，心依舊給扯得難受吳盡有自己的立場，但也確實如他自己所說，他自私，他在面對，他在擔當，也在逃避。
留下的人更難過，最讓人難平的，不是生離死別，而是離別當前，連一句“再見”都來不及說出口。
這感覺季暝秋在閱曦那裏體會過。
好在，他回來了。
季暝秋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跟張日堯說：“可能還需要你技術支持，你先送惜嵐回去吧，沒必要都跟著，”他說完，頭也不回地上了吳家的車，“往萬俊客運站的方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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