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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婷從櫃子裏拿出個文件夾, 遞給季暝秋。
裏面是一大沓子移民介紹，涵蓋各種走人方式, 人才的、投資的、利益豁免的、勞工的……
季暝秋丈二和尚了。
他起初以為，賈婷找他是和先生的感情上有什麽困惑；
剛才聽她的陳述方向，又以為是孩子課業壓力重，有什麽情緒問題；
現在她拿來一沓子移民資料……
這跨行業了呀。
而且在季暝秋看來，雖然自由選擇國籍是人權自由，但咱國家多好呀，再說所謂的“卷”是內驅動力和焦慮問題, 並非是國外的月亮會更圓。
“是這樣的，季教授，”賈婷不好意思地笑, “我們家老謝吧，雖然是生意人，但他行業窄，只對藥品熟悉，我就更不用說了, 圈層都有限, 我們想了解移民, 主要也是為了小睿……”
季暝秋臉上掛著慣有的溫和。
賈婷焦慮。
為了孩子，是理由, 同時也是借口。只不過這事輪不到他來點破。
“我還是不太明白, 有什麽能幫到您？”季暝秋沖她笑。
“您認識的人多，所以我想請您幫忙問問身邊的人, 哪家公司靠譜。還有, 老謝的手受過傷，”她說著, 找到張照片給季暝秋看，“我們得找專業人士咨詢，這種情況需要什麽附加手續。”
照片上謝先生的左手小指幾乎齊根斷掉，無名指少了一大截。
額……
季暝秋飛速想了一圈，身邊沒有行業內人士，而且也還是覺得她有沒說的話。
他索性快刀斬亂麻：“行，我幫您問問，但您也別放太多期待在我這兒。”說完，就要走。
“等等，季教授……”賈婷臉都紅了，“那天和您一起的先生，是不是寧逸？如果方便的話，您能請他幫忙問問嗎？……我實在是，為了小睿，病急亂投醫了。”
小寧總確實財大氣粗，路子野。
原來這所謂“身邊的人”是早有既定目標了。
季暝秋心裏“呵呵”兩聲，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只說跟寧逸不是特別熟，不敢拍胸口保證什麽，客氣幾句，起身告辭。
回到家，季暝秋先沖進衛生間洗了個澡。
用藥過量讓他到現在也沒什麽胃口，幹脆煮點粥，等粥熬好的功夫，他又看見寧逸給他置辦的行頭。
感動之餘，覺得寧逸到現在都沒個回音不大正常。已經八點多了，他瞥見從賈婷那拿回來的資料對啊！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
他第二次給寧逸打電話。看著“小阿驢”幾個字，錯覺這幾個字也在看著他……
對視片刻，季暝秋眉角跳了一下，哼，不僅勾老病，小脾氣其實也挺執拗的，實至名歸。
電話撥過去，寧逸又一次沒接。
依著他平時的性子，看見季暝秋找，應該會冒泡的。
什麽情況？
他給寧逸發消息：在忙？有事找你。
以為又要石沈大海，結果十來分鐘之後，寧逸回了一條：嗯。
嗯……
這心不在焉的調調。
嗯你個鬼。
季教授心情滑鐵盧，擔心之餘，有點不爽。
他把手機一扔，喝完粥，刷牙睡覺。
躺床上忍了半個點兒，不知道是白天睡多了，還是讓寧逸氣的，季暝秋丁點睡意都沒有。
他又爬起來了，打開電腦看學生論文。註意力被工作牽扯，心裏的小九九兒就淡了，一忙直接到深夜三點。
然後，他關電腦爬床，一氣呵成，躺下片刻就睡著了。
別看他折騰，最後好喃諷歹睡了，寧逸則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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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在醫院的時候，寧逸驚覺自己對季暝秋的心意，一上來心底爆出一股接受不了的震撼。不過，他稍微冷靜下來，回想和季暝秋相處的諸多細節，發現這種尚不好宣之於口的心意早就有跡可循被嚇到，純是因為他一直沒正視過情感變化，今天的契機，如當頭一棒，把他敲懵了。
他給季暝秋買完衣服和手機，心思也就差不多平和了事已至此，那就繼續喜歡唄。
生活總是在寧逸猝不及防時，讓他想起點什麽，或者看清點什麽。
比如，本來好好的富二代，突然想起本來就不長的人生中居然換過爹……
他回想生父閱川，還隱約記起他對自己的好。點滴中有留戀，有不舍，但模糊和美好的記憶，被與養父母相處的細節阻礙，像印在靈魂裏的一道前世傷疤，已經很淺很遠，卻一直在那裏，讓他記不起又忘不掉，忍不住去追尋因果。
這樣的錘煉，讓寧逸年紀輕輕，對待人際關系有種難得的灑脫，在他看來，對待人們之間的善惡緣分就該像看一場落花，沐一襲春風，躲一場暴雪，它來了，就去欣賞、去感受、或去躲避，因為無論自己如何抗爭，那些該在的依舊在，該走的還會走，控制不了。
所以他想，給季暝秋買衣服開心，就該好好抓住開心；喜歡季暝秋，就該找一個適當的時候，讓季暝秋知道。
哪怕對方把他推開，他也會在對方允許的範圍內，好好對待。
更何況，寧逸覺得季暝秋不會是因為這種事，避他如虎狼的人。
於是，他買好東西送回去。前腳進病房，後腳電話就來了，剛剛理順的心思，又被這通電話攪得稀碎
前幾天晚上，他在季暝秋家翻拍的文獻資料，翻譯出來了。
內容論述著一種設想：冰錐手術是反人類的手術，但理論基礎並沒有問題。前額葉不能搗毀，應該通過某種科技手段刺激、調節，一旦成功，對情緒障礙的治療領域是巨大的貢獻。
提出這個設想的人，正是閱川。
寧逸一下就想到高自若，看來這項技術已經進入臨床實驗階段……
這會不會是引發他家中慘劇的導火索？
很久前，他就懷疑自己前額葉的陰影不是淤血，他甚至天馬行空地以為那是彈片殘留。
而今再想……
他是另一個高自若嗎？
他會不會在某一天傻了，瘋了？
如果這麽身不由己，他又有什麽能力去愛季暝秋……
他能不管不顧，不想後果地去愛他嗎？可不可以活得自私一點？
寧逸把自己關在屋裏，坐在電腦前，對著瑩亮的屏幕，看著白屏黑字，石雕一樣，坐了整夜。
第二天，季暝秋上午大課、下午研討，一天下來，嗓子冒煙。
結果，陳添薪能掐會算似的，下課鈴一響，信息就來了。美其名曰，不能把季暝秋同志當騾子使，讓他明天下午沒課的時候，再來局裏把筆錄補上。然後，欲蓋彌彰地囑咐他得空“順便”看看秦哲的口供。
哼。
季教授在回家路上，心裏吐槽了陳添薪一篇千字小作文。
但居其位，謀其政，他到家隨便吃過東西，就開始看電子版筆錄。
秦哲承認了迷/奸殺人未遂和綁架，之前也確實犯過幾起迷/奸案。只是因為他當時沒太過分，被害人也都是被他海來的，壓根不是什麽正經人，事後全當喝暈斷片，一個個都醒了就提褲子走人。
被問及動機時，秦哲說被季暝秋“點醒”了，他其實一直在反抗，他想通過暴力變成控制者。他害怕被抓又希望被抓，這回終於得償所願，所有的罪都認。
季暝秋看著筆錄發呆。
他總覺得忽略了點什麽。
這細微的忽略，讓季暝秋把筆錄看了三個來回，沒看出什麽端倪，他試圖回想被挾持時的細節。
無奈當時被藥物影響，很多細節記不清楚。
他給陳添薪發信息，讓對方查秦哲的生活軌跡，然後，進書房，把紗簾掛好，想嘗試自我催眠。剛把單人沙發調整到比較舒服的位置，他就聽見門口一陣雜亂。
吵吵聲裏夾雜著歇斯底裏的哭喊。
高端社區，隔音是很不錯的。
如果不是毫無節制地喊叫，鄰裏之間不會打擾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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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離大門隔著兩道墻，季暝秋依然能聽得真切，現場該是已經鬧到挑房蓋的地步了。
這可咋辦？
季暝秋在屋裏轉了兩圈，不大放心。
直接沖出去勸，又不合適。
想了個折中的招兒，給物業打電話。
超高的物業費交過還是有用，不到五分鐘，季暝秋就聽見電梯響，透過大門的可視監控，看見物業主任帶著兩個保安救火似的來了。
仨人聽見那要了親命的吵鬧聲，也驚駭，對視一眼，上前按門鈴。
主任的手指頭還沒碰到門鈴，大門就“呼啦”一下被拉開了。
開門的是賈婷，臉上掛著眼淚，左手拎大包，右手拉著兒子小睿，怒氣沖沖往外走。
不曾想開門就照面了仨大老爺們，她也有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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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當口，她沒工夫理閑人。
幾步路走出一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決絕。
對面兒三位，被她的“殺氣”震懾，整齊劃一，左右閃開，給女大王讓路。
賈婷拉著兒子要按電梯，倏忽間，突然原地遲疑轉了一圈，直奔季暝秋家門口。
季教授秒慫這是要找我打架麽，猜到是我給物業打電話？我裝不在家吧？
念頭還在腦子裏跳舞，門鈴已經響了。
保安非常狗腿地沖過來，安慰賈婷：“賈老師消消氣，對，您先在季教授家裏小坐一會兒，他在家。”
物業從哪兒招來的二百五！
腦積水裏養的草履蟲分裂過速，把腦容量填滿了吧？
他生怕保安再說兩句，就徹底把他賣了，趕快開門。
“賈老師，”季暝秋頓時換了一副無懈可擊的笑臉，“這是……哎呀，先進屋吧。”
他說著話，把門大敞四開，讓那娘兒倆進客廳。
賈婷進門，立時讓擋老娘者死開的氣焰低糜不少，抹兩把眼淚，對小睿說：“你先借季叔叔的地方做功課。”
小睿和賈婷長得很像，都是一雙大眼睛。
小孩子眼睛晶亮烏黑，剔透得像黑玻璃球，賈婷的眼裏卻攀布著血色，不知是哭的還是疲憊。
“現在沒結婚的都該叫哥哥，”小睿的情緒比賈婷穩定不知多少倍，他不認生，把書包拎到餐桌邊，拉凳子坐下，摸出作業本，“媽您別太擔心了，爸爸不是說沒大事嘛，”然後他跟季暝秋說，“我媽不懂未婚青年的社交禮儀，哥哥你別生氣。”
季暝秋一邊哭笑不得，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娘兒倆進門後，對門撒潑似的嚎叫聲壓根沒停。
他瞄了兩眼，看不見屋裏的情況，只能看到物業主任和保安都進屋去了。
季暝秋把賈婷讓到沙發坐下，給小睿拿果汁，又燒熱水給賈婷沖了一杯薰衣草茶。
“季教授，”賈婷捧著熱茶，“實在是，打擾了……”
“不用說這些，賈老師自便就好。”季暝秋笑著說完，進書房把電腦拿出來，也在餐桌邊坐下，準備課件。
賈婷坐在沙發上緩神，抹幹的眼淚片刻又滴滴答答地落。
對門淒厲如鬼叫的聲音依舊往耳朵裏灌，聽著比上次還慘。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傻子都不會相信那是電視的背景音。
“教授。”賈婷輕聲叫季暝秋，然後擡眼巴巴地看著他。
季暝秋算不得涼薄，但他自有維度，更何況不知道對面什麽情況，他不願意跟賈婷湊得太近。
無奈對方這麽看著她，他只得禮貌性地過去。
“沒有家暴，沒有婚外情，”賈婷示意他坐下，“那是我婆婆，我想帶小睿離開，也有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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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初以為，賈婷找他是和先生的感情上有什麽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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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婷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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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太明白, 有什麽能幫到您？”季暝秋沖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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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暝秋飛速想了一圈，身邊沒有行業內人士，而且也還是覺得她有沒說的話。
他索性快刀斬亂麻：“行，我幫您問問，但您也別放太多期待在我這兒。”說完，就要走。
“等等，季教授……”賈婷臉都紅了，“那天和您一起的先生，是不是寧逸？如果方便的話，您能請他幫忙問問嗎？……我實在是，為了小睿，病急亂投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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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所謂“身邊的人”是早有既定目標了。
季暝秋心裏“呵呵”兩聲，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只說跟寧逸不是特別熟，不敢拍胸口保證什麽，客氣幾句，起身告辭。
回到家，季暝秋先沖進衛生間洗了個澡。
用藥過量讓他到現在也沒什麽胃口，幹脆煮點粥，等粥熬好的功夫，他又看見寧逸給他置辦的行頭。
感動之餘，覺得寧逸到現在都沒個回音不大正常。已經八點多了，他瞥見從賈婷那拿回來的資料對啊！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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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視片刻，季暝秋眉角跳了一下，哼，不僅勾老病，小脾氣其實也挺執拗的，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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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著他平時的性子，看見季暝秋找，應該會冒泡的。
什麽情況？
他給寧逸發消息：在忙？有事找你。
以為又要石沈大海，結果十來分鐘之後，寧逸回了一條：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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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爬起來了，打開電腦看學生論文。註意力被工作牽扯，心裏的小九九兒就淡了，一忙直接到深夜三點。
然後，他關電腦爬床，一氣呵成，躺下片刻就睡著了。
別看他折騰，最後好喃諷歹睡了，寧逸則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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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買好東西送回去。前腳進病房，後腳電話就來了，剛剛理順的心思，又被這通電話攪得稀碎
前幾天晚上，他在季暝秋家翻拍的文獻資料，翻譯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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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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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麽身不由己，他又有什麽能力去愛季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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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及動機時，秦哲說被季暝秋“點醒”了，他其實一直在反抗，他想通過暴力變成控制者。他害怕被抓又希望被抓，這回終於得償所願，所有的罪都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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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開門就照面了仨大老爺們，她也有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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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婷拉著兒子要按電梯，倏忽間，突然原地遲疑轉了一圈，直奔季暝秋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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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業從哪兒招來的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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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老師，”季暝秋頓時換了一副無懈可擊的笑臉，“這是……哎呀，先進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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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婷進門，立時讓擋老娘者死開的氣焰低糜不少，抹兩把眼淚，對小睿說：“你先借季叔叔的地方做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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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暝秋一邊哭笑不得，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娘兒倆進門後，對門撒潑似的嚎叫聲壓根沒停。
他瞄了兩眼，看不見屋裏的情況，只能看到物業主任和保安都進屋去了。
季暝秋把賈婷讓到沙發坐下，給小睿拿果汁，又燒熱水給賈婷沖了一杯薰衣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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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這些，賈老師自便就好。”季暝秋笑著說完，進書房把電腦拿出來，也在餐桌邊坐下，準備課件。
賈婷坐在沙發上緩神，抹幹的眼淚片刻又滴滴答答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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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賈婷輕聲叫季暝秋，然後擡眼巴巴地看著他。
季暝秋算不得涼薄，但他自有維度，更何況不知道對面什麽情況，他不願意跟賈婷湊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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