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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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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前幾天聽見的哭喊聲, 是她,”賈婷聲音很小, 說完,偷眼瞄小睿,見他在專心做功課,才繼續,“她有病,精神病。”

說到這,她眼淚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滴。

季暝秋深知精神病患者家屬的痛苦, 默默抽了張紙巾遞給賈婷。

賈婷眼含謝意地接過:“您以為我是嫌棄她嗎?”她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季暝秋與她處於較近的禮貌距離,需要看她的口型, 才能明白她說什麽,“我是恨……恨謝志敖對家族精神病史的隱瞞。”

這麽狗的緣由,季暝秋也沒想到。

事到如今,只要賈婷願意提,她和謝先生可以離婚。

可現實中, 婚姻裏, 最難擺清的就是理智與感情。離婚, 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這麽簡單,當事人實在難做到旁觀者們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灑脫。

所謂在親子關系中, 傷害比缺失更難彌補, 於大部分人而言是一句至理空話。

因為人們骨子裏抱有僥幸,抗拒改變。

天下又有幾個媽, 願意看見親兒子家庭不健全。

“如果, 不是我婆婆前幾天突然發病……”賈婷的手摩挲著玻璃茶杯的邊緣,指節已經泛白了。

季暝秋分出點心思來, 擔心她一激動把被子捏碎了,紮得滿手玻璃碴子。

“我至今還瞞著我爸媽,以我現在的狀態,我不敢帶小睿回我媽家,所以才來打擾您……”賈婷自嘲地笑,“倒是小睿,一年多以前就發現奶奶不對勁,謝志敖騙孩子說,奶奶只是年紀大了,耍小孩子脾氣,吃點藥就好了。”

也難怪剛才小睿情緒穩定。

季暝秋職業病上頭,忍不住勸問:“確診病種了嗎?以現在的醫療水平,很多精神疾病是可以通過治療控制的。”

“說是精神分裂癥,”賈婷說,“而且,現在是覆發。”

季暝秋片刻無言,屋裏一時靜下來了。

對門的吵鬧聲比剛才小多了,隱約聽見有女人大著聲音說話:“兒啊……你別在天上飄,來媽媽這裏……”

幻覺,季暝秋心想。

確實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癥狀。

“她在喊她另一個孩子,比老謝小好幾歲,上大學時不知為什麽沒了,我問過老謝,他含糊其辭,那之後,我婆婆就瘋過,差不多治愈時,我認識了老謝,然後,他們就瞞著我……”賈婷沈沈地嘆息,幽深地看了小睿一眼,“同是當媽的人,我理解她的痛,但不表示認同做法,我要為小睿打算,所以我想帶他走,離開這裏。也不知道小睿有沒有被遺傳……”

她說到這又哭開了。

賈婷的意思,季暝秋明白。她一旦拿了某個國家的永居身份,就可以逃離當下的環境,她或許不會攔著老公回來盡孝,但她八成不會允許老公帶著媽一起出國。

根據法規政策,除非老太太甘心成為某個國家的黑戶,再也不回來,否則,就算出國,也待不久。

這種逼人的決定,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但是,季暝秋想:老太太到時候偏要黑過去,你的境遇豈不是比現在更尷尬?

賈婷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只是眼下,她忙於逃離。

季暝秋深谙讓山做山,讓水做水的道理,不會傻到好為人師。他尊重對方的決定,起身回桌前,做他的課件去了。

謝志敖來接妻兒,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這位謝先生中等身材,人很文氣,雖說是個商人,但舉手投足間有種文雅的儒意。

“對不起,季教授,給您添麻煩了……”他很客氣,顯得疲憊,“我媽已經送到醫院去了,以後……如果再有打擾,您直接給我打電話。”@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季暝秋表示理解沒人願意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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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志敖臉上掛著無奈的心疼,幫小睿拿書包,晃手間,季暝秋看見對方左手確實有如照片上的殘疾。

一家三口回家。

樓道裏,謝志敖一手拎著小睿的書包,另一只手要去摟賈婷的腰,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婷婷,但是……你不是愛我嗎?”

賈婷想錯身躲開,卻被謝志敖一把撈住,摟進懷裏,她身子頓住了,肩膀聳起來,端著好久:“你讓我拿什麽愛你呢?”

而後,她長長籲出胸腔裏的悶氣,肩膀也隨著無力的回答,懈下去了。

鬧劇鬧過,季暝秋該幹嘛幹嘛。

第二天下午他去市局錄完口供,正好撞見寧逸來。

寧少爺這兩天不知死哪兒去了,見面乍看還是那副懶散的痞帥模樣。

可季暝秋看他的時候,他眼神總是閃躲。他是從骨子裏打蔫兒,看見陳添薪,都不嗆嗆了。

哼,玩消失心虛了吧?

季暝秋一時想質問他鬧哪出,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大妥當自己是以什麽身份問人家呢?

朋友?問得著嗎?

再看寧逸,一直心不在焉,可能是腿太長了,兩條腿沒商量好誰先往前邁,就自拌自腳打起來了。

眼看平地摔跤。

好在小寧總反應不慢,墊步擰腰,扶墻站穩,眨眼的功夫化險為夷。總算沒當著滿屋子人,表演老太太鉆被窩。

他難得的露怯,可惜了陳添薪沒看見。

否則依著這倆貨近期的交情,少不了當眾鬥嘴。

季暝秋感嘆,這倆貨年紀加起來都能退休了,還跟三歲小孩似的。

想到這,他露出點笑意,正好寧逸也朝他看過來。目光對上毫秒,寧逸就又閃躲了,跟著環視一周,學麽還有誰看見他的糗樣,需不需要滅口。

這是很順理成章的動作,卻在季暝秋心裏敲了一下丟人之後,人們通常會先看向最在意的人,看他有沒有笑話自己。

季暝秋以為,依著寧逸跟陳添薪不對付的勁兒,他會先看陳添薪。

沒想到……他先看自己。

真的這麽在乎嗎?

細想,寧逸從來沒否認過在意,只是不說原因。

不過寧逸這次來,還真不是跟著季暝秋,他是被陳添薪叫來配合工作的。

好啊,要不是這樣,這貨可能還打算繼續“失蹤”下去。

季暝秋想到這,瞥了寧逸一眼。

小寧總背後突然冒起一股寒意,他凜然回頭沒什麽特別的。只有季暝秋笑瞇瞇地跟陸琴不知說什麽呢。

陳添薪忙完手頭的事,叫上陸琴,把季暝秋和寧逸讓進一間小會議室。

“這不是訊問,”陸琴開腔,“是為了輔助案情邏輯鏈完整,但還是請小寧總據實說。”

陸琴的問題很簡單,多是問寧逸沖進酒店房間的見聞。

過程很順利。

她問完,向陳添薪和季暝秋問:“二位還有什麽補充嗎?”

陳添薪“啪”地合上筆錄:“小寧總是怎麽斷定季教授被困的位置的?”

當時,寧逸在一瞬間就確定了。

比技術處定位手機信號都快。

這事季暝秋不知道,陳添薪一問,屋裏仨人都齊刷刷地看向寧逸。

“我……”寧逸目光飄到季暝秋身上,“近朱者赤。跟季教授共事學了不少。”

“什麽意思?”陳添薪皺眉看他:少廢話,說正經的。

寧逸繼續說:“當天,我和陳警官站得近,已知他在醫院,又聽見車載音樂,覺得第一案發現場是醫院停車場。秦哲沒有找隱蔽性很強的場所下手,我推測他心存矛盾,他忍不住犯罪沖動,又想克制,這讓他產生了一種聽天由命的做法,類似於借警自殺。大部分激情犯罪,是奈不住等待的,那麽他尋找的犯罪地點,不會離醫院太遠,案發酒店是醫院附近最附和、最方便的地方。”

季暝秋當時也看出了秦哲心裏的矛盾和掙紮,他讚嘆寧逸胡說八道、借題發揮有兩把刷子。

陸琴目瞪口呆:“小寧總,你這……也太厲害了!”

陳添薪的表情裏滿是審視。總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一時又挑不出毛病。

屋裏靜了片刻。

季暝秋突然撒癔癥似的一拍桌子:“對了,我之前一直覺得忘了什麽,又想不起來。寧逸一提停車場,當天……”他把眼鏡摘了,合上眼睛捏著眉心,“秦哲跟我說,‘你是真的好香’,但那天,我沒擦過什麽帶香味的東西。”

陳添薪想了想,問:“會不會是精神問題,幻嗅?”

“概率很低,”季暝秋說,“感官幻覺一般是精神分裂的癥狀,秦哲不是。”

暫時沒有頭緒,陳添薪讓季暝秋和寧逸先回。

寧逸這回非常乖巧地跟在季暝秋身邊,不近不遠,半句廢話都沒有。

“一會兒有事嗎?”季暝秋打破安靜。

“啊?”寧逸魂不守舍的,“哦,可以沒事。”

“那送送我唄?”季暝秋沒客氣,“我今兒限號。”

當然行了。

只不過,寧逸覺得奇怪,季暝秋不是會主動提這種要求的人。他雖然跟人說話時松弛感十足,但做事很有分寸,能自己解決的事,是不會給旁人添麻煩。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主要,也是寧逸心虛。畢竟是他打電話不接,發短信不好好回來著。

“回家?”寧逸開車。

他又換回紅旗了,對這個牌子情有獨鐘。

季暝秋系好安全帶:“嗯,還有人請我找你幫忙呢,”他指賈婷問移民項目的事兒,“當然了,我只是轉達,你可以不幫。”

原來是有事……

寧逸松了口氣,摩挲著方向盤,不動聲色地想:我巴望你多麻煩麻煩我。

倆人好一會兒沒再說話。

季暝秋看似心不在焉地玩手機,突然抽冷子問了句:“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寧逸看他:你說什麽?

季暝秋翻了他一眼:別來這套,你剛才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一句也不信。

“你的推測沒有半點實證,如果錯了,後果可能很嚴重,你不是孤註一擲、破釜沈舟的性子。”

寧逸:……

“給留條內褲。”寧逸終於又嬉皮笑臉。

季暝秋一挑眉毛:“剛才沒當著人問你,還給你留了套秋衣秋褲呢。”

寧逸素來滿不在乎的氣勢,從今天見到季暝秋起,就搖搖欲墜,現在直接塌了。他索性一門心思當個好司機,閉嘴不說話。

“嘖。”

季暝秋沒來由的煩躁,發出一聲之後,覺得自己也不對勁,深吸了口氣。

“你……”寧逸開腔,季暝秋一聲不耐煩,把他刺到了,他不願意對方不高興,“我告訴你,但你別生氣。”

季暝秋看著他。@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我在你手機裏設置了家人共享。所以……”

不用寧逸招供,季暝秋早就猜了個大概,他絲毫不詫異寧逸能解鎖他的手機。當著寧逸的面,他都不知輸過多少次密碼了。

他看這貨現在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慫慫的。被冒犯隱私生氣之餘,又覺得好笑。

“為什麽這麽做?”季暝秋板著臉,裝出非常生氣的模樣。

“我……”寧逸卡殼,不知道怎麽說。

“你格外在意我?”季暝秋抓著他尾巴不放,看著他,“為什麽?”

寧逸醞釀半天,車開出二裏地,才憋出來一句:“你覺得秦哲惡心嗎?”

嗯?

季暝秋乍沒反應過來對方的邏輯:“什麽?”

寧逸舔了舔嘴唇,換另外一種說法:“你覺得男人喜歡男人,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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