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一夜，淩晉再一次被迫與周溪淺同榻。無法，村戶不比富戶，能勻一張榻供他二人休憩已是勉強，若再要求分榻，便是逼迫主家臥地而眠了。

於是淩晉只得再次強調自己覺淺，在淩晉的再三威脅下，周溪淺縮在墻根，表示自己絕對不會亂動，淩晉這才放心地闔上眼。他實在太倦怠了，一面想著明日的安排，一面沈沈入睡。

不知是淩晉威脅有效，還是受困於腿傷，周溪淺果真一晚上一動未動，淩晉難得好眠，一覺睡到了天亮。醒時，淩晉發覺自己的臂膀再次被人圈住，暖洋洋，毛茸茸，有些癢。

他微微側目，發現周溪淺不知何時蜷在自己身邊，面龐埋入上臂，兩只手如昨日般將自己的胳膊抱入懷中，睡得一派安詳。

勻長的呼吸撲打在臂膀，淩晉感到一小片肌理被泅熱了。

晨曦的微光灑在少年細膩幼態的面龐，那總如貓兒般乖覺嬌淩的眼睛闔上了，纖長的睫毛輕顫，看起來有些可愛可親。

淩晉忽而生出點意趣，屈指，在少年光潔的額頭上一彈。

白皙的皮膚登時紅了一小片，周溪淺朦朧地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淩晉，幼圓的雙眸瞬間瞪大了。

“你——”少年從臂膀中擡起頭來，“你怎麽——”

“我怎麽？”淩晉靠近他。

“你幹嘛靠我這麽近？”

淩晉看了一眼他仍然圈在臂膀上的雙手，貼在他的頰畔，低聲道:“是你自己鉆我懷裏的。”

周溪淺原本就圓的雙眸愈發瞪得渾圓，淩晉在他耳邊輕笑一聲，少年頸側白嫩的皮膚登時激起一層小疙瘩，纖薄的耳廓也跟著紅了。

這番情態實在可親，淩晉將目光移到少年臉龐，在與周溪淺仿徨無措的眸光交匯時，淩晉呼吸微微一頓。

周溪淺倏然松開臂膀，向後仰去。

淩晉亦跟著坐起身來，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周溪淺，“連著抱了我兩夜，周小公子是為何意？”

周溪淺耳尖通紅，卻一臉戒備地瞪著他。

淩晉笑了笑，“今天你在這休息，我去打探。”

見周溪淺仍不開口，淩晉只得自己又添了句:“記得塗藥。”

周溪淺腿上有傷，在村戶家多住了兩日。淩晉則一連跑了數個村戶，將周邊的情形探查了個遍。未免來回奔波，淩晉夜晚並未回來，而是直接宿在別村，直到兩日後才重新歸來。

歸來後，淩晉喊周溪淺一道上路。

周溪淺望著眼前駿馬，眼中露出了明顯的瑟縮。

淩晉將韁繩放到他手中，“二十裏外的山樓鎮有泗水津渡，到那裏可以改水路。”

周溪淺道：“你不打探了嗎？”

“打探。到了山樓，你再等我兩日，等我把遠處的村鎮走完，再行出發。”

周溪淺意識到自己給淩晉添麻煩了，如果走陸路，淩晉不過沿路打探，可因為自己腿傷，淩晉只得像前兩日一樣來回折返，將時間都浪費在路上。

思及此，他的聲音小了下來，“你這樣很累。”

淩晉勾了勾唇，淡淡道：“我宿在外面，不算麻煩。”

於是周溪淺沒再說什麽，擡著尚未恢覆的腿笨拙地爬上馬，與淩晉一起出發了。

山樓鎮有離此地最近的津渡，可即便如此，仍有二十裏的陸路要走。

剛騎不久，周溪淺就感到自己的傷口再次磨破了，可他不想給淩晉添麻煩，便什麽也沒說，咬著牙地悶頭趕路。

在快到山樓時，周溪淺突然弓下身，握韁的手細細顫抖起來。

他覺得自己真的堅持不住了。

淩晉卻突然拽過周溪淺的韁繩，躍到了周溪淺身後。

他單臂攬過周溪淺的雙腿，使他從跨騎改為側坐，另一只手馭著兩匹馬，繼續向前走去。

周溪淺被淩晉圈入懷中，傷口擺脫了馬背顛簸，他怔怔地垂著眸，眸中漸漸盈出水汽。

淩晉低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卻放緩了騎行的速度。

山樓唯一的客棧在鎮東，是一座極簡陋兩層小樓。

淩晉攬著周溪淺策馬來到院內，對周溪淺道：“在這等一下，我去問一問能否留。”

周溪淺看著淩晉走進樓內，片刻之後，又從店內走出。

他徑直來到馬下，伸出手，直接將周溪淺從馬上抱了下來。

店家聞聲跑過來幫忙，淩晉卻道：“舍弟有傷，勞您用幹凈的盆打些熱水送到屋內。”

淩晉抱著周溪淺走上樓梯。

木樓梯支呀的聲響鉆入周溪淺的耳竅，他攥緊淩晉的衣襟，只覺陣陣痛意與淩晉的腳步混沌成模糊難明的一團。他感到淩晉將他抱進屋內，放到榻上，在臂膀從自己的身體抽離的那一瞬間，他突然伸手揪住淩晉的衣角。

淩晉垂眸看向他，“怎麽了？”

“……你要去探查了嗎？”

淩晉低低“嗯”了一聲。

周溪淺松開手，那瀲灩的雙眸露出一點茫然的情緒，他張口道：“我……”

淩晉目光微微一頓，聲音低了下來，“我去去就回。”

周溪淺連忙要替他拒絕。淩晉卻勾起唇角，他伸出手，在周溪淺肩膀上一按，“我會回來，不用說了。”

周溪淺看著他，雙眼再次紅了。

淩晉微微一笑，他收回手，低聲道：“記得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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