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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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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來信

七月二十一卯時,天色朦朦剛亮,空氣中隱隱流動燥熱感,粘膩潮濕的感覺沾在肌膚上,讓人焦躁不安。

京城內風平浪靜,暗地裏人心浮動。

威武將軍府內。

今日是沐休,謝雲昭不用去上朝,軍中沒什麽事,一早起來她換上一套霧藍色薄衫,取了同色的折扇扇著。

用過早膳,她準備出門逛逛。

“大人!”

還沒等她出門,就見外面騎馬奔過來一個人。

來人急切地下了馬,從懷中抽出一帖信封。

長安大街上允許騎馬,但是對於馬的速度有所限制,一般來說很少有人在這條大街上將馬跑得這麽快。

看著來人焦急的神色,謝雲昭趕緊迎上去。

“大人,蘇公子遇刺了!”來人聲音控制不住地焦急。

謝雲昭心中大駭,手止不住地顫抖,但仍然迅速展開信件,紙上只兩三列字就讓人亂了心神。

“蘇續遇到殺手?心脈受損……”

當看到這幾個字時,謝雲昭心中揪緊,如同被牽扯住翅膀的鳥兒,作最後瀕死的撲騰。

“他們何時回京?蘇家可有派出去人?對了,讓空青子跟著去,再到泰康坊找趙禦醫。空青子跟著去,趙禦醫半路接應……”

謝雲昭很快將事情安置下去。

空青子能跑馬,可以請他跟著前去江南。趙禦醫是宮中多年的老人,早年得了先帝的恩典出宮,最擅長治療外傷,雖然年歲大了,但是手上的醫術一點兒也沒有落下,讓他在半途接應時最合適。

“是,我這就叫人去辦。”

看著手下的人走遠,謝雲昭這才恍然,她攥緊手中的信紙,又轉身進府,碰上恰好要出門的青鳶。

“大人……”青鳶迎上來,還沒有開口說話就看見她幾乎凝固成冰的神色。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謝雲昭這樣的神情了。

“蘇續那邊出事了……”

青鳶楞住,似乎沒有想到會聽到這個消息,能說得上“出事”兩個字,說明這件事情確實是關系重大。

謝雲昭捏著信紙的手不住地攥緊,手背顯露出青筋來,指節泛著令人窒息的白。

青鳶的反應很快:“大人叫人安置好醫師了?可要告假去江南?”

謝雲昭捏著手望天,隨即又低頭垂眸,沈默許久才冷靜下來:“……不用了——醫師我已經派了空青子和趙禦醫去,其他的不用管,就暫且先等江南的消息吧。”

“不要亂了手腳……”她低聲呢喃,只覺得心裏有一片不安的海潮,不斷地翻湧起來,又汩汩地冒泡。

她側頭看見青鳶帶著些許擔憂的目光,扯開嘴角:“算了,朝中庶務需要處理,抽不開身,況且我去也幫不上什麽忙。”

“是哪方人幹的,需不需要查一查?”青鳶有些擔憂。

從出身上來說,蘇續是丞相府的公子,整個陳國沒有幾個青年能夠比得上他;從站隊來說,他雖然曾經是燕雲軍的軍師,但是這段時間也已經脫離開軍中,一身清名,算不上誰的人……

又怎麽能夠惹禍上身?

“清遠閣肯定知道,這件事情說不上是和此次江南之行有關還是別的什麽,但都跟買兇離不開關系——咱們帶上銀票去燕回時那裏走一遭,想必他也久等了。”

……

清遠閣後院中。

“稀客。”燕回時看見來人,遙遙舉杯。

他眉眼輕擡,對於謝雲昭的到來沒有絲毫意外,畢竟蘇續的事情不是小事,雖然這件事情在京城還沒有傳播開來,但是暗地裏收到消息的人肯定不少,過不了幾日這京城就會沸騰。

整個京城家世最好最年輕有為的公子、世人號稱“雲中君”的翩翩公子,又是當今陛下眼前的大紅人,他又沒有像謝雲昭那樣滿朝文武多有得罪,如何能夠被刺?

燕回時唇角抿起笑意,面前一張銀票被擱在石桌上。

“大手筆啊。”燕回時看著她坐下,搖頭嘆氣,將銀票往那邊推了推。

“——但是不用,這個消息傳播起來很快,就算是清遠閣不說,蘇家會有所動作,查出幕後黑手是遲早的事情來,不過,就得看蘇家舍不舍得把這個人推到眾矢之的了。”

這句話出口,謝雲昭腦海中迅速閃過幾個人,但是都沒有定論,下意識問道:“誰?”

“自家人殺自家人,你說呢?”燕回時反問道,他面色溫柔沈靜。早些得到消息的人就是不一樣,隱隱帶著先知的得意。

謝雲昭盯著他的眼睛:“蘇禎海?蘇嶺垣?”

這兩個人是蘇家旁支,和蘇家主家的關系一直不怎麽好,當年也是跟蘇續他爺爺真刀實劍地幹過的,連帶著多年的仇視和針對。但是蘇家旁支這麽多年沒有出手,現在對蘇家一個小輩出手,幾乎可以說是荒謬可笑。

而且這也說不上舍不舍得,對於有宿怨的人來說,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手。

燕回時眼睛瞇起來,唇角帶著詭異的笑:“蘇二公子。”

他聲音很輕,幾乎消失在唇齒之間。

謝雲昭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幾乎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蘇……蘇恪?”

說起蘇二公子,她第一時間尚且想不起來人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模模糊糊浮現起一個文弱公子的模樣。

比起蘇續,蘇恪實在是不起眼。

蘇家對於蘇續的期許是延續蘇家的輝煌榮耀,而對於蘇恪,只是希望他恪守規矩,安穩踏實地做蘇家的二公子。

蘇恪似乎一直在按照蘇家安排的道路走,但目前還沒有上朝的資格,不知是蘇家另有安排,還是蘇家風頭太盛要避嫌。

總之,比起蘇續,蘇恪是真的不夠出彩——但比起其他世家的許多人,也許已經很不錯了。

過去的一切在腦海裏閃過,已經模糊的記憶伴隨著一陣陣的頭疼覆蘇。

謝雲昭按住額頭,其中的邏輯在不斷地完善又不斷地推翻,最後只有一個想法:為什麽蘇恪能下這樣的手?

“我搞不明白……”她撐著額頭,只覺得院子裏風聲樹葉聲都刺耳。

燕回時仍然是似笑非笑的模樣:“你想得明白的。”

他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要是我有一個兄長,備受家族的重視,前途似錦蒸蒸日上,而我只能做一個背後的隱形人,默默無聞恪守規矩,那我也會瘋掉的。”

謝雲昭擡眸,眼睛盯著他:“那他可以不做這個選擇,脫離開蘇家還有很多出路,就算是在蘇家,也有他大展身手的舞臺。”

可問題是,他有可以大展的身手嗎?

“他可不這麽想,說不定凡是蘇續得到的,他都認為是他所失去的呢?有些人嘛,不就是這樣的?況且家族之爭,無論是世家還是普通人家都不少見。”燕回時語氣淡然,仿佛已經看慣了著人性的惡念,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平常。

掀不起他心中一絲一毫的波瀾。

“哪個組織動的手?”

謝雲昭聲音驟然冷下來。

“臨川寒澗。”他回答得暢快。

謝雲昭起身,殺氣畢現。

她轉身就走,燕回時沒料到她突然的動作,也跟著站起來。

“你不會要殺上臨川寒澗吧?”

臨川寒澗距離京城有很長一段距離——朝廷如何也不能將這麽危險的殺手組織放在京城裏膈應著世家皇族。

不過臨川寒澗在江湖上很有名,可以說算得上殺手組織的前三號。

謝雲昭也沒少遇見他們組織的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所有殺手組織的宗旨,臨川寒澗也不例外。據說臨川寒澗距離大河離川很近,周圍陰暗潮濕,有許多小河小溪流經,夏冷冬寒。雖然氣候詭異得不適宜居住,但也正因為如此,那裏人煙稀少,唯留臨川寒澗一家獨大。

但是臨川寒澗機關重重,也不是那麽好進的地方,就算是進了,又如何全身而退?

……就算退了,清遠閣放出去的消息,身為清遠閣的主人,還是得擔心一下殘餘勢力的反撲。

“那跟你沒關系。”

……

“蘇家出事了?”

臨近天黑的時候,謝沐承來到書房,謝雲昭手中正拿著書在看,她袖子間沾了少許的墨跡,是今日晌午時分寫信留下來的,一直沒有更衣,在書房裏待了三個多時辰。

謝雲昭將書冊隨手放在桌上,本來她也看不進去。

“蘇續在江南遇刺,這件事情和蘇家小二脫不開關系,臨川寒澗能夠接上這個活兒,想必和蘇二的勾結也不少。”她說完話,才覺得胸口悶痛,是怎麽甩也甩不掉的難受。

謝沐承素來嚴肅沈穩的面上也流露出沈痛,顯然他也接到了消息:“那孩子現在怎麽樣?”

蘇續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兩家人雖然關系一般,但對於蘇續他是真的看重和欣賞。

“應該沒什麽事,空青子已經快馬加鞭趕過去,趙太醫……”

謝沐承長長舒緩了一口氣:“那就好,蘇家派出的人應該也不少,又有神醫出手,保住他應該不是問題,你不必太擔憂。”

謝雲昭點點頭,低頭時鼻尖微酸,她目光移向別處,恰好看見窗外桃花落盡的那株桃樹,夜裏它似乎連葉也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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