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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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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夢

暗夜之中一道閃電刺破黑暗,閃過的光亮下照得陳京慘白,隨後是一雷聲轟隆隆自天而降,響得窗欞震動。

霖霪雨打紅花綠葉,綠叢浸潤,不過多時雨漸漸下大,自黑暗的蒼穹傾洩而下。

雷聲雨聲混合著,驚醒一片幻夢,也有人在夢寐之中還睡得香甜,沈溺於夜雨中難得的美夢。

……

穆德二十二年,七月末。

天熱得人直冒汗,宮殿內的冰塊似乎已經不夠用,冰鑒中一半水一半冰地放著。凍著的楊梅汁泛著鮮艷的紅紫色,顆顆飽滿的楊梅盛放在碗中,讓人口齒生津。

蕭翊和坐在殿中讀書,卻是心不在焉,也不知是不是這天氣太過炎熱的緣故。

此時正是晌午,殿外的天色卻陰暗得嚇人,分明昨日的此時還是日頭正好的晴朗天氣,不過一日這天色就變得陰惻惻的,雨淅淅瀝瀝地下。

外面剛舉辦完祈福大典——宮中每年的祈福大典幾乎都在七月進行,七月是多雨的季節,也是江南發大水的季節,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乾安宮就忙得不可開交。

他隱約得知,父皇早有將祈福大典轉移到秋日的意思,但是這祈福大典開在七月是先祖留下的規矩習俗,要是在朝廷上說起來,免不了又是幾個月的爭執不休。

今日,祈福大典匆匆地舉辦完,幾位大臣就匆匆忙忙地與陛下走了,說是有要事匯報。

他是東宮太子,是未來的君王,祈福大典是需要跟隨在他父皇的身邊。

下臣突然來報的時候,父皇臉色微變,擺手讓他先回自己的晨興宮,自己帶著一幹朝臣回了乾安宮。

祈福大典的事宜準備就用了小半月,這半月天色皆是晴好,但是偏偏是今日大典進行到最後時下了雨。這大典甫一結束,所有的物什都撤了下去,蕭翊和那時站在原地反應不過來。

周遭的宮仆得到吩咐,將祈福大典的物件撤下,來來往往的人在細雨中搬著東西,與即將到來的傾盆大雨爭搶著時辰。

臣子們去了乾安宮議事,妃嬪命婦們各自回宮歸家,蕭翊和似乎被遺忘在原地,他目光搜尋著一人的身影,卻始終不見,直到身邊的太監康澤匆忙地將方才尋來的傘撐在他的頭上。

“殿下,咱們回去吧,這下了雨,莫要淋濕了身子。”康澤語氣中帶著一絲勸慰,雖說蕭翊和是太子,但是旁人不了解他的性子,不敢輕易上前,身邊人中唯有康澤自幼相伴,能說得上兩句話。

蕭翊和看了一眼先前舉行大典的地方,人來人往,腳步淩亂在細雨之中,雨漸漸大了,他朝著康澤點頭,聲音輕輕地應了,沈默地回自己的晨興宮。

晨興宮這一間書房適合夏日讀書寫字,兩側窗欞大開時風自南北灌入,吹散一室的悶熱,也帶著窗下涼爽的冰塊絲絲的冷氣蔓延整個書房。

書房的窗距離屋外隔了條寬闊的長廊,屋檐延伸出去做了回廊的頂,雨水嘩嘩而下也是在距離窗欞很遠的地方,屋內沒有一絲雨進來。

蕭翊和本來是坐在木椅上看書,但是目光卻總是游移到窗外的回廊上去,不多一會兒,他又站起來,拿著書掩人耳目似的踱步到窗口,看著雨水漸漸串成珠簾滴濺在園子裏。

“殿下今日怎麽了,我瞧著殿下今日有些心神不寧,可是身子有什麽不適?”小太監端上來一碟瓜果,康澤接過來,本想著將它放在冰鑒中,看見冰鑒裏的一大碗楊梅汁,只能將它防置於桌案上。

蕭翊和站在窗邊,聽見他的話回頭:“哦,沒事……只是今日幾位大人與父皇前去議事,似乎有急事相商,不知是南邊的水患還是北邊的……”

他語氣停頓片刻,眉眼間帶著些舒展的笑意:“不必擔憂我,只是想著一些事情,難免出神。”

雖是小小的年紀,但是說話已經幾分儲君的模樣。

聽見他的話,康澤這才放下心來,走到蕭翊和身邊,語氣帶了幾分無奈:“殿下也不必為這事擔憂,朝中大事現在有陛下和朝臣處理,殿下今日且安心讀書,若是陛下有吩咐,康澤一定及時稟報於您。”

蕭翊和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再次向窗外看了一眼,最後還是走到椅子前坐下。

他拿起書,左思右想,又躊躇著開口,聲音刻意顯出幾分淡然:“若是安和姐姐來了,你直接讓她進來。”

“謹遵殿下吩咐。”康澤面上也帶了幾分笑意,說完話後就出了書房,留下身邊的小太監伺候著。

炎炎七月的雨天是最難熬的,這雨接近半月未下下來,京中土地在烈日暴曬已經帶了幾分幹燥,暑氣籠罩著整個陳京,當然也不會對皇宮開恩。

殿外是炎熱的暑氣和越下越大的夏雨,天色陰沈下來,書房內視物不清,蕭翊和阻止了身邊小太監掌燈的動作,放下了書冊。

今日的祈福大典按理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他要跟隨父皇做許多禮儀儀式,背好的祝詞也在心中過了無數遍。

他不是祈福大典的主人公,但是也不能成為祈福大典失誤的一環。因此,他今日起得格外早,比往日早了半個多時辰。

等到祈福大典結束,他已經穿著太子禮制的禮服過了四個時辰,回宮換了衣裳後折騰到現在,已經困倦到極點,只摸到了書房的小榻上,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蕭翊和這一覺睡得非常沈,等到睡醒時,脖頸後還有些熱汗,身子骨疲乏得厲害,他還未睜眼就知道,自己這是補覺補過了頭。

他朦朦朧朧睜眼,眼睛幹澀得厲害,只睜眼看見依舊昏暗的書房,不知道是天色依舊陰沈還是已經到了傍晚,但是一盞燈燭點亮,有一小處光照映在他眼中。

書房內的光線實在是晦暗,隨著風吹過燭芯,燭光的影子影影綽綽,恍然不明。

“我不是說不用點燈嗎?”蕭翊和起身,這才發現身上被蓋了一條薄被,只堪堪遮住胸腹——這樣能減少受寒。

不知道是誰蓋上的?

書房內沒有小太監回話,康澤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燈燭前的人影聽見他的話,轉過頭來,聲音帶著幾分疲憊:“殿下醒了?”

空蕩的書房中,那人的聲音顯得有幾分清冷,但是非常熟悉。蕭翊和心裏一跳,掀開被子就下了榻,開口的聲音有幾分沙啞:“安和姐姐……”

語氣中似乎還帶著幾分猶豫不決。

燈燭前的人輕輕點頭,朝他招手:“殿下過來。”

蕭翊和一邊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和衣飾,一邊慢慢踱步過去,他目光擡起,落在那人身上,心中卻猛然一驚。

謝雲昭今日是作為安和郡主的身份來到宮中參與祈福大典,身上穿的是郡主的禮制服飾。

他還記得她那套衣裳是藍紫色帶金絲牡丹的裙裝,頭上帶著鑲嵌著同色玉片的雙步搖,金制的流蘇垂在兩側,顯得儀態雅致,帶著幾分不同以往的清冷氣息。

燭光下,蕭翊和仍然能夠看見謝雲昭身上的服飾,大抵是她太忙,沒有來得及換下,還是那一襲繁瑣的禮服。頭上的步搖帶得久了有些沈重,但是她的腰背還是挺直。

與以往不同的是,往日謝雲昭與他見面,無論初時是何種姿態,無論多忙,都是站起身來見禮之後才說話,他向來不願她如此多禮,但是她仍然堅持。

只是今日不同,她只是側過身子來,靜靜地看著他,招手喚他過去。

蕭翊和心中持續狂跳,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腦海中關於宮中的一切壞事都想了個遍。

他走上前去,站在桌案旁邊,目光落在謝雲昭的面龐上,一眼就看見她臉上的疲憊,但是她手中還拿著他記錄的手劄。

她大概是今日忙了許多事情,發絲有些許淩亂,汗水在鼻尖凝結成為細密的汗珠,面上被悶熱得泛紅,但是氣息很穩,整個人很平靜,只是眼神有些疲憊。

她就這樣坐在桌案前,眉眼比起尋常冷淡許多。

蕭翊和不知道是出了何事,今日祈福大典卻遭逢大雨,朝臣與父皇前去議事,她又這般坐在昏暗中。

他心中實在不安,側頭試探著問道:“你是累了嗎?”

謝雲昭擡眼,放下手中的手劄,不答反問:“殿下可知道現在是何時辰了?”

她這話一出,蕭翊和就是一楞,幾乎是下意識就要找銅壺滴漏,謝雲昭卻搶先一步答了:“現在已經是未時二刻了,聽宮人說殿下今日太過疲乏,早早就歇下,沒有用午膳。殿下現在醒了,可要用一些?”

這句話又是出乎意料,蕭翊和看著她,順著她的話點點頭。

午膳的時辰已經過了,現在的時辰也不適合多吃多喝,康澤就命人上了一些簡單的餐食。兩個人沒有移步別處,就著一張小桌坐著吃了些點心瓜果。

天實在黑得厲害,燈掌起來倒是有些光明,但是也是帶著些昏黃。

剛剛一吃完,蕭翊和又想起那凍著的楊梅汁,大步走去取出來,入手冰涼,楊梅汁還新鮮著呢。

不知怎的,謝雲昭今日少了很多言語,吃喝時皆是沒有聲響,蕭翊和給她倒了大半碗楊梅汁,她仰頭喝了,面色還是尋常,只是少了兩分笑意,叫人有些不自在。

剛用完膳,蕭翊和還沒有來得及開啟新的話題,對面的人就又開始說話:“今日天色昏暗,殿下可歇息一日,明日再讀書寫字,乾安宮中還有要事,我還需要去一趟,殿下留步。”

謝雲昭話說得不快,但是意思卻不容置喙,蕭翊和眼睜睜看著她又離開了。

殿外還下著雨,謝雲昭就這般與身邊的丫鬟撐著傘自回廊離開,踏入漸小的雨中。

蕭翊和看見她拎著裙擺,猛然又想起什麽,借著燭光低頭細看,地上一片裙擺褶皺被淋濕弄出的水痕。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點懊惱,責怪自己的粗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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