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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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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打架!

中秋這天的夕陽西下時分,東工鹿回頭分校的師生在操場上放飛一只熱氣球。

熱氣球的球囊是趙蕓等幾個學生將材料拿到軍服廠,杜芊約了幾個女工用工餘時間縫制的。此時游校長也在場,此種活動不可在市區搞,游校長得知分校有此盛舉,也興致勃勃來了。

染成黃色的熱氣球球囊鋪開來,占了小半個操場。

球囊旁邊擺放一只用藤條編的三角形吊籃,裏面堆放著月餅、糖果、面人這些好吃的,另外還有許多小禮品,都是用紙折的,硬紙做的,也有用皮子、木片等材料,以摔不壞為準。

根據測定的風向,熱氣球升空之後將向東飛去,東工不少學生的家在渝州東邊,即所謂“下江”,這樣來寄托對親人的思念和慰問,也寄托對淪陷區百姓的思念和問候。

熱氣球何時點火?學生們在爭論中分成了“夕陽派”和“明月派”。按理點火升空時間要選在太陽下山之前,因為這時候升空的氣流最穩定。

可多數人覺得應該在月明之時放飛,這樣才更有中秋節的意味,而且安上燈光,也更有趣呢!至於氣流是否穩定,因為是不載人飛行,不必過多考慮。

夕陽派的人道:“想過沒有,燈光放飛固然有趣,可萬一燈光熄滅,或失靈,氣球將不知其所終!”

又有人道:“氣球在視線多少能看見的情況下落地,大家能識別籃子裏面的東西,些須之物,不致引起哄搶。而如果在夜裏,後果就難測了,如果爭搶造成悲劇,我們的心裏難道不產生內疚麽?”

月明派這才一致噤聲了。

操場上布置完畢之後,軍服廠樊廠長按約定時間,帶領杜芊等一批女工到來,引發第一次歡迎的掌聲。

第二次掌聲則是歡迎游校長講話。游慎敏說道:“光陰似箭,我們在親愛的渝州已渡過了四個中秋。以往過中秋都是開篝火會,唱歌,吃月餅,來表達團圓之意,寄托鄉思之情。

“這回中秋不一樣了,我們要把我們的鄉思,確確實實帶到東南的故鄉去,帶到淪陷區的親人那裏去。我過來之前,校本部有同學問道,如果它被日本鬼子撿到了,怎麽辦呢?我們不是去慰問敵人了呀?

“校本部並有同學主張在氣球上,在吊籃裏裝上抗敵的標語口號。也有的同學不主張裝上口號,道理是,與其讓日本鬼子看見就拿去毀了,不如也將禮品送給他們,可以攻其心。

“我過來,曉得在分校這邊,也同樣有爭論,現在問題已經決定了。我也不主張裝上口號。這正如我們的對敵播音,有慷慨激昂的播音,也有娓娓而談的播音。我們今天的熱氣球,它如果被敵人拾到了,那就是一場娓娓而談的播音呀!”

有的同學不久前還爭執得面紅耳赤的,現在都會心笑起來了。尚不服氣的,因校長的講話,也開始平心思索其中的道理。

笑聲漸息,大家睜圓眼睛看著氣囊逐漸鼓起來了,鼓圓了。然後竄起一股火焰,同時發出“砰”一聲巨響,漂亮的熱氣球升起來了,飄起來了,同學們笑著吼著鼓掌。

剛才,趙蕓曉得杜芊在市區的親人要來,便說也想去她家裏看一看,杜芊未置可否,他誤以為是答應了。

為此他的興奮,甚至壓倒了放飛親手做成的熱氣球的興奮。此時他尋機向杜芊遞個眼色,便先走出了圈子,杜芊捱一會兒也走出了圈子。

操場附近就是田野、小丘和樹林,故他倆很快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外了。

杜芊道:“咦,不看氣球飛呀?”

“呃,看吧!”

他倆便在小樹林邊上站著,看熱氣球越飛越小……

然後,杜芊在前沿一條小溪走。趙蕓因見這不是去小鎮的方向,心想她想在田野裏散心游玩哪?可是她走的路又這麽窄,不能並行。

她也不回頭,也不說什麽話,只是時而蹲下,摸一朵花,掐一株草。

只得問:“嘿,天晚了,你爹媽,還有虎子,他們都從城裏來了吧?”

這時杜芊方回頭看他一眼,這裏溪邊有幾塊石頭,她就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了。趙蕓趕快也挨著她坐下來。

杜芊擡頭尋找天上的熱氣球,找著了一直盯著,細聲細氣說:“我們,不回去了,就坐在這裏。”

“呃,為什麽呀?不是說好了的……”

杜芊感覺他眼睛盯著自己臉和頸項,熱呼呼的。她說不來謊。

她道:“趙蕓,你一定要問為什麽呀?你可不可以,現在不問?”

趙蕓點頭:“好,我現在不問,但是……你等於已經回答了。”

杜芊轉過臉來看著他,這麽久了她才第一次凝視他,說:“不是呀!”

趙蕓看她的目光是那麽清亮與純真,重新燃起了希望,使他快癱瘓的四肢又有了力量。

“我懂了,”他說,“芊芊,無論有多難,我為了你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無論等多久,我等你會等到水滴石穿!”

這時“叮咚”一聲,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在溪裏濺起水花,怪得很,濺趙蕓一臉的水,杜芊連衣服也沒有濺著。

此等小把戲!趙蕓抹了抹臉,這才轉身站起來,只以為是同學在作怪。

卻見斜坡上的平處站著個男子,淺黑皮膚,梳飛機頭,穿的花格子襯衫,打條黃領帶。瘦削精幹,分腿而立,雙手的虎口叉在胯上。因其居高臨下,盡管他神態較為平和,在趙蕓看來也很是神氣活現。

“你小子……”趙蕓低吼一聲,並未沖上去。

直覺告訴他這看上去的“花花公子”,並非花花公子,當然也不是東工同學。

若對方真是個花花公子,這副神氣,他憑兩臂使不盡的力氣,定會沖上前抓著皮帶扔進溪水裏去了。

“幸會,”男子說,已將叉在胯上的雙手垂下,“敝姓符。請問貴姓?”

這時杜芊也站起轉過身來了。

他便禮貌地笑著對杜芊點了一下頭:“請問,你是杜小姐吧?”

“我是姓杜。”

杜芊凝視青年,聲音很細,或可以說是無精打采。

“杜小姐,令堂大人和令兄要你馬上回去,他們讓我來接你。”

“你滾開!”

趙蕓劍眉豎起,聲若洪鐘。

“應該滾開,算了,說走開好聽一點,應該走開的是你。”

“哈哈,哈哈哈……”

趙蕓笑得有點做作,他率性來個仰天大笑。

然後道:“我想,這應該由杜小姐說了算,你覺得?”

符堅利用了對方哈哈大笑的機會,用十分文雅、溫柔的目光和微笑向姑娘示意。

他回答趙蕓:“你看,杜小姐並未開腔,你覺得她會護著你呀?何況,無論這位先生,你怎樣浪漫與新潮,這裏叫中國,是自古的禮義之邦,我奉杜小姐母命,及兄長囑托,來接她回家,是堂堂正正的吧?”

趙蕓不由語塞,很快機警轉移話題道:“哈,你我不要打啞謎了。我姓趙名蕓,是東工航機科將要畢業的學生。符先生你是……請爽快點吧!”

符堅聽後只點一下頭,仍微笑看著杜芊。

“姓符的!”

趙蕓叫道,符堅這才轉身盯著他。兩個一個目光如電,一個唇齒似槍。一運氣如虎,一神穩如松。

冷戰、僵持。只要天不搖、地不晃、姑娘也能忍受,場面當可持續一小時、一天或更久……

可杜芊很快開了口:“符先生,謝謝你來接我!不過,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杜小姐,天快黑了,你不可以單獨走。”

“你請讓開,她的確不應該單獨走,我送她。”

趙蕓邊說,手掌伸向符堅,暗一用力,不料符堅絲毫不動。

杜芊道:“請你們都讓開吧,請尊重我的意願,讓我自己走。”

二人果然同時閃開,甚至像在比賽誰閃開得快一點。

杜芊朝前走出了幾步站住,回頭輕輕說句:“請你們不要打架。”

她這句偶然的叮囑,起了很大作用,因為趙蕓已在盤算著何時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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