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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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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的婚禮

大家議論說才打完架,到蝸居去肯定不妥,讓秋霞、林芬和朱三娘背黑鍋不成。孫猴便要陪浪子去蝸居,馬上接秋霞上山。永昌說才說怕影響不好,你去做啥!叫小和尚陪浪子去。

宛丘街子與油建工地隔座山嘴,這裏的人尚不知道那邊發生的驚天動地的事情。

浪子回蝸居先同秋霞及尹長江、林芬、朱三娘在屋裏商量一會,便出來說才打了場伍鬥,不要緊,保證沒打死人,就不好在這裏辦喜事了,馬上去農場。

尹長江、林芬、熊馨珠、白素華等六姊妹及錢亮等十多人陪新郎新娘一起去農場。秋霞、浪子邀朱三娘全家都去,朱三娘說本來是要去的,可是你們才打了伍鬥,秋霞、浪子只得作罷。

秋霞換了衣裳從朱三娘屋裏出來。上面穿的朱三娘送的對襟收腰的紅綢衣裳,下面一條綠色絲裙。她腰細腿長,越顯玲瓏剔透、隨風婀娜。

便向院子裏的大娘大叔、農民兄弟告辭,朱三娘等十分惘然和遺憾,將做好的鹵肉、鹵雞蛋、涼菜等打點好,硬要讓他們帶走,酒也帶上一罐。

這支隊伍走了五六裏路,路邊有條大溝,嘩嘩的流水,永昌、孫猴、水牛、土匪等十餘人在溝裏洗了澡,加上阿姣、蓉蓉、珍珍在這裏等候。

匯合後孫猴、永昌等跟新娘子說笑幾句,秋霞給大家介紹了錢亮。孫猴等早從浪子口中曉得錢亮的一鱗半爪,此時見了,覺得雖非青面獠牙,冷硬的神色果然異於常人。

凱風中學覆課後,珍珍在那裏讀初中,經常碰到農場知青。

她每次遇到孫猴、小和尚等一群人,開始她害羞躲避,但又躲得不遠,比如只拐個彎兒,在小攤上裝做買東西,這樣小和尚有時就單獨走來了,兩人沒話找話說幾句。

她後來發現孫猴碰到她時目光並不兇,還把頭扭開,這樣她膽子才大了,敢於當眾和小和尚說話。

有次她路過鎮上的面館,一群知青在裏面吃飯,她聽見孫猴的聲音:“你問她吃飯沒有。”

跟著小和尚就跑出來了,叫她進去,給她叫碗牛肉面。她在另一張桌子單獨吃。

此後珍珍有時便到農場耍,每次去白素華、李麗華等對她比小和尚對她還熱情得多,叫著她一起在食堂吃飯,晚上還在她們房間睡,外人眼中六姊妹成了七姊妹。

打油建時阿姣、蓉蓉和珍珍都在場,跟一群村姑站在一起。

阿姣心情覆雜,油建把她羞辱了,但油建也有她的朋友、熟人。孫猴用情不專,二人關系藕斷絲連,她恨孫猴!

所以當村姑和村民們吼著鬧著、手舞足蹈似乎在為知哥喝彩助威時,她雖然也很興奮激動,眼睛發亮,卻一聲未吭,她反而希望孫猴挨頓痛打!

珍珍本來跟阿姣、蓉蓉一起的,當知哥都脫成赤膊,村民齊聲喝彩時,她趕快就跑過去了,後來她一直抱著小和尚的衣服,就站在知青的汽車和馬群旁邊。

她這樣凡認得的人都對她指指劃劃,成了一個看點。

此時隊伍有二三十人,只有七八匹馬。新娘當然騎黃驃馬,浪子自己牽著。

阿姣跳上了孫猴的花斑馬。孫猴心已經不在阿姣身上了,阿姣騎他的馬他也無可奈何。便由狗娃子跟著馬屁股,謹防她摔下來。

剩下的馬,受傷的笑□□一匹,一匹馱結婚的東西,其他都讓女生騎。

其中小和尚的馬,大家笑著讓珍珍騎,珍珍死活不肯。白素華先騎一截後,硬把馬韁交給她,她才騎了。

孫猴、水牛這群得勝之師,一路上並不高談闊論,蓋因孫猴有言,怕秋霞內心深處不高興,沒把她的喜日子當回事,把新郎都裹去打架!

白素華、林芬等一路上議論,說秋霞真是好事多磨呀,扯結婚證遭卡,今天辦喜事,新房布置好了,客也請了,又來個大轉移。

前面阿姣把韁繩勒一下,轉臉說:“白姐,我都跟秋霞陪了不是了。”

白素華笑道:“阿姣,你耳朵好尖!又不是你惹的事情。”

笑虎額上貼塊膠布,手腕上綁著繃帶,騎在馬上像受傷的唐吉柯德,回頭歪著嘴笑:“哈哈,咳咳,白姐,是我惹的禍,我請罪!嘿嘿嘿,我請罪!嘿嘿嘿,哈哈哈,哈咦,哈咦……”

九妹說:“笑!吃了笑婆子的尿!”

青豆說:“笑虎,你嘴巴都是腫的,還笑得出來!”

阿姣說:“怪了,你給白姐請罪!”

笑虎繼續笑:“嗤嗤嗤,錯了,給秋霞!咳咳咳,嘰嘎,嘎……”

秋霞此時的心境,卻是活潑開朗的呀!今天的喜事辦得磕磕絆絆,浪子還去打了架,她尚不知這場架打得有多嚴重,她也心煩和擔憂。

可當浪子、小和尚來了,浪子興沖沖說走,上山!她心情頓時就變好了。他們架打贏了,又有這麽多好姐妹、好朋友跟著,一路熱熱鬧鬧,這比在蝸居正正經經辦婚禮要快樂得多,有趣得多呢!

她聽見大家的話,遂回頭笑道:“笑虎,你請啥子罪,我們本來就計劃在山上請客,正好!就是白姐你們,跟著跑來跑去的,累著了。白姐,你來騎我的馬。”

她要下馬,眾人都笑道:“你做啥呀,白姐又不是新娘子!”

她才罷了,笑道:“那,白姐,等你結婚,我給你牽馬!”

笑虎道:“嘻,秋霞,你也亂說了!她結婚,牽馬的是……嗤嗤,哈哈,嘿嘿嘿!”

九妹說:“呸!笑虎,你做夢,你像不像嘛!”和青豆撿路邊的小石頭打他。

笑虎忙道:“莫扔,嘿嘿,莫扔,我又不是說的我!嘿嘿,哈哈哈,哈咦,哈咦!”

參加打油建的人早就疲憊不堪了,又累又餓,硬撐著的。狗娃子和虼蚤、水牛去油建夥食團抓饅頭,狗娃子一個褲兜塞兩個,連褲腰上都挾著兩個。

他的“反掃蕩”褲子褲腰肥大,穿時折疊兩下,再向內一卷,就緊了,怕不保險可再系根草索。

這時小和尚去捏他的褲腰,他便掏一個給小和尚,兩人低著頭大嚼。很快被發現了,三個都被迫把剩的拿出來分給大家吃。

大家在路邊靠近山腳的平壩坐下歇氣。青豆說:“嘿,你們看太陽!”

大家剛才只顧躦行,此時側臉西望,只見落霞滿天,一輪紅日浮在雲端上,像手托著美人的香腮。

永昌指著問浪子:“你說它像哪個?”

浪子說:“像哪個?”

“漂亮得很,臉都羞紅了,像不像新娘子?”

眾人笑道:“哈,永昌,你是不是想當新郎官?你想哪個,尹老師給你介紹!”

大家當面都不叫尹長江的名字,他原來的學生都叫他尹老師,其他叫中隊長。

尹長江也笑道:“可以呀!”

孫猴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眾人頓時感興趣問:“嘿,哪個呀?”

原來,永昌一直只說熊馨珠是表妹,只有孫猴、小寶曉得熊馨珠是他女朋友。永昌到農場後,熊馨珠還在生產隊。文g一開始,熊馨珠就回城去了,不久前才回隊上。永昌去看過她兩次,她態度變得有些不冷不熱。

永昌此時突一轉念,公開了吧!便笑著大聲道:“想聽?那我就說了,熊——馨——珠!”

遂向熊馨珠走去,眾人“啊!啊!”笑著喝彩。臊得熊馨珠連連後退,被李麗華等往前一推,永昌趁機摟著。

眾人拍手笑:“永昌,請吃糖!”

“永昌,結婚!”

卻見前面山嘴後閃出兩匹快馬,豆腐、六指騎在馬上。二人奔至,六指大罵了幾句,這才跳下馬來。

豆腐下馬先笑著向大家拱了拱手:“各位壯士,打贏了,祝賀祝賀!”

目光又四顧尋找浪子和秋霞。孫猴向二人道:“嗨,別哆嗦了,有話快說!”

六指道:“來了個副連長,叫不準辦火把節!還說我們如果把山燒起來了,嘿嘿……”

眾人“轟”地鬧開了。原來,凱風知青和這裏鐵道兵關系好,和另一部隊頗有齟齬。孫猴道:“山燒起來個屁!我們回去他們都走了,只有把篝火燒小一點。”

豆腐苦笑道:“燒不起來了。彜胞把幹柴打成捆子,各家都背回去了。

“最可惜的是那些松明子,我們今天上午都還在劈,紮成小把子擱在那裏,準備晚上轉山用的。彜胞說你們反正點燈,又不用它,也給我們弄起跑了,我當著副連長不好說不給的話。”

彜俗因為有火塘,夜不掌燈,特殊情況用松明子來照明。

六指道:“我們回去,他們也剛好來。本來豆腐他們和彜胞,大火炬都碼起好高了,起碼有一丈五六,比昨晚的高三分之一!副連長喊拆,知青都還穩起,彜胞趕忙就拆了。以為彜胞膽大,其實不然!”

於是白素華等女生也罵了起來,專門上山去給秋霞舉辦火把節婚禮,現在黑黢黢的怎麽辦婚禮呀?

笑虎道:“咳咳,龜兒你們,本來今天是浪子秋霞的喜事,昨晚就鬧起,不然部隊曉得個!”

“昨晚鬧起”是共同的主張。六指道:“你挨!火把節是三天,昨天今天明天,今天明天是高潮!”

秋霞和浪子相偎著站在人堆外的。她微笑說:“你們莫鬧了。婚禮,哪裏舉行不都一樣?”

豆腐問她:“咦,啥子意思?”

“就在這裏辦婚禮呀,嘿,你說呢?”

秋霞看著浪子。浪子不由環顧這裏上下四方,有鳥兒在天邊飛翔,金河在西邊的田野間快活流淌,東邊是茂密的山林,路邊有山花、紅果,林中吞吐著紫色的煙霞。

他笑道:“好呀!就在這裏!”

秋霞咯咯笑起來:“你真的說好?”

浪子笑道:“你說好就好呀!”

她又問林芬,林芬笑著說:“好想得出,隨你的便!正好朱三娘把一些吃的給我們,先還不要。”

眾人最初覺得意外,此時也都叫道:“好,好!浪子巴不得,我們肚子也餓了,這樣最好,萬歲!”

孫猴、永昌也覺有趣,又問長江,長江也說好呀,這才是天作地合,天生的一對,哈哈哈!

林芬、蓉蓉把吃的東西從馬背上取下來,卻沒有碗筷。狗娃子、火眼、虼蚤等趕快去削樹枝做筷子,九妹、小青、魚兒等跑到遠處南瓜地裏摘南瓜葉子,洗了拿回來。

就將切好的鹵豬頭、鹵心舌、鹵鵝、臘肉,還有涼辦三絲、涼辦豆腐幹、油酥花生米這些,一樣一樣分放在南瓜葉子上,別有風味,大家看著就口水就流出來了。

只有酒不好辦,幸好酒罐口覆了只碗。李麗華倒一碗說:“反正這裏興喝轉轉酒,我們女生喝這只碗,你們男生就抱著酒罐喝好了。”

火眼、笑虎等齊聲喊妙。

孫猴就這兩天才學會了在松林中取松明子。他提刀先去松林裏,擇棵有老節疤的松樹砍開,削了兩支松明子,權代香燭。

林芬、長江領頭走向山腳,在一片透著霞光的林中空地插好松明子點燃了。

浪子、秋霞手拉手走來,秋霞紅衣綠裙,頭戴鳳釵和牡丹——這兩樣雖是朱三娘的剪紙,因有立體感,宛若真的一樣,喜氣盈盈。

眾人笑道:“來拜天地,拜天地!”

浪子靦腆站著,手足無措,秋霞也光笑,不知如何拜。

豆腐便指著一株大樹道:“這棵大樹天地、父母都代表了,浪子,你和秋霞面向北,對它三鞠躬,就行了。”

浪子和秋霞果然並肩而立,凝神莊重,對大樹行了三鞠躬禮。

豆腐對眾人道:“好了,我們都走遠些!”

“走遠些?”

“是呀,結婚是他們的事,等結完了婚再祝賀。”

“結完了婚?在這裏?”

“哈哈!”

“哈哈哈!”

“嘻嘻,嘎嘎嘎,哈咦,哈咦……”

浪子、秋霞看著大家離開的背影。錢亮呆在人群後,本該走在前面,卻最後一個轉身慢吞吞離開。

浪子道:“錢亮這家夥,他哭可能比笑好看。”

秋霞嬌嗔道:“你咋管他?”

浪子又道:“豆哥啥意思?”

“嘻,你聽不懂?他又沒有說外國話,他叫我們就在這裏結婚呀!這裏真的是‘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作帳帷,地作床鋪!”

“哈,跟青螺山上一樣!”

“嘻嘻,青螺山上,那是野合。”

“這裏不叫野合?”

“這裏是我們的新房!”

秋霞“咯咯”笑了,雙手勾著浪子的脖子,浪子把她抱起來,笑著在林中旋轉。

轉幾圈放下來,秋霞悄聲道:“嘿,我看見小和尚和珍珍,手拉手跑過去了!”

小和尚和珍珍從那次在蘆葦叢裏後一直沒有拉過手,此時他倆手拉手跑進密林深處。

秋霞對浪子眨了眨眼睛,悄悄跟過去。

回來浪子笑她:“羞啊,去看別個!”

秋霞一語不發,她跟浪子也有好久沒□□了!剛才當“天地父母”的大樹,她走攏背靠著。樹葉濾過的光線撫摸著她的臉,她解開了匈前的紐扣,身體和眼睛都快樂歪斜著,半張著紅嘴唇,似看得見呵出的熱氣。

浪子過來了,越走越快,渾身都著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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