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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勝之師,空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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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勝之師,空悲切

山外裏許的這群人正要吃喝,阿姣忽然離開,騎馬向山間走去。狗娃子站起來追幾步,又回頭看酒宴,急得叫:“阿姣,你你走哪裏去?你回來!”

孫猴道:“你管她!”

狗娃子聽了便回來坐著大嚼。阿姣心情紛亂,想使孫猴難堪,孫猴可能不理,可能會來追她,都無所謂。可聽見孫猴背後叫不管她,眼眶一下就淚濛濛的,鼻孔也壅塞了,就開始任馬兒自由行了。

知妹大都沒有餓,喝假酒,酒碗傳到自己手裏,只用嘴皮抿一下,一碗酒傳幾圈都還有。

大家都用樹枝從南瓜葉上拈吃的,這筷子哪裏好用!

狗娃子捏著拈花生米,一拈滑了,再拈筷子錯開了。雙手把筷子弄好了又夾,才終於夾起一顆,送到嘴邊又掉了,急用手掌接住拋進嘴裏。

氣得折斷扔了用五爪筷,大家紛紛效尤。酒罐擺在笑虎面前的,孫猴說:“中隊長先喝!”

笑虎捧著遞給長江。長江捧著笑道:“本來該新郎先喝的吧,不在。”呷了一口。

六指說:“哦,對了,你和林芬結婚沒有辦,今天補起!”

長江笑道:“當時你們影子羽不見,我咋辦?今天怎麽補?”

旁邊林芬笑道:“行嘛,這裏的酒菜,就算我們跟秋霞他們一起辦的,補起了呀!”

孫猴大笑:“哈哈,尹老師,那今天你也是新郎官了,要一醉方休,再喝!再喝!”

長江酒量好,又捧著“咕嘟”喝一大口。孫猴手在罐底輕輕一托,罐子太傾斜了,酒潑到鼻子上,順下巴流得一脖子羽是。

孫猴站起連說對不起。六指拍手道:“我聽見喝響了的,是真的喝!”

林芬連忙拿手帕給長江揩。豆腐拿過酒罐道:“嘿,你們今天打贏了,該慶個功!”把罐子遞給孫猴。

孫猴問打架的十多人:“今天哪個是頭功?”

六指道:“你不算的話,那就是永昌。”

孫猴道:“說得是!”把酒罐遞給永昌。

永昌卻又交回到豆腐手裏說:“軍師決勝於千裏之外,今天真正的軍師應是豆哥!”

見眾人臉上露出不解之色,又站起道:“本來依我的愚見,跟大家一樣,昨晚就要行動。我的考慮,是晚上去,女人孩子成了他們的拖累,我們好打。豆哥對我跟孫猴說,晚上去必中埋伏。

“我對此也不是沒有想到。但我想兩害相權取其輕,埋伏就埋伏!豆哥說不如等到今天他們下班,回到宿舍之後。我一想對,猴哥也說對。仗果然打贏了!所以我說是豆哥的頭功!”

孫猴站起笑道:“今天具體打法,如何將人馬分做兩撥,如何以逸待勞這些,都是永昌的計謀。但如果昨晚行動的話,這些計謀用不上不說,輸贏也不曉得。所以我讚成,豆哥的頭功!”

火眼、小寶、虼蚤、狗娃子等也都歡呼道:“豆哥!豆哥!”

豆腐笑著正要暢飲,白素華道:“咦,怪事,周家寶又打不來架,你是頭功?”

豆腐楞一下,看著白素華,捧酒罐的手抖起來。

豆腐對白素華暗戀已久,白素華如何不知,況自己的年齡也越來越大。可她嫌豆腐文化低,又跟“爛娃娃些”混在一起,心裏很矛盾,對他很少搭理。

她現在突然開腔,來管豆腐的“閑事”,豆腐聽出了話中有話,頓覺胸中滾燙。其他一些人也感到很意外。

白素華見豆腐的手在打抖,繼之興奮得像紅臉關公,吸引大家驚異的目光,心裏又詫異又高興,故意裝得無所謂。

不料目光很快又聚焦在她的臉上,她這才後悔“流露”也不該當著這麽多人呀,希望快快來陣風沙,把眾人的眼睛吹得瞇起,把自己臉上的紅暈吹散。

李麗華將大姐窘態看在眼裏,連忙起身解圍。

她站起大聲道:“哈,依我看哪,頭功是我們女生!特別是抱衣服的珍珍,看馬的蓉蓉、阿姣,對不對?還有我,雙槍李麗華!六指,你們不叫我去,生怕搶了你們的功,哼!”

眾人高興得又拍手又跺腳,叫道:“對對,頭功珍珍!”

“頭功阿姣、蓉蓉!”

李麗華四顧:“哦,珍珍呢?”

笑著去拉著蓉蓉:“走,去搶酒罐,喝酒!”

孫猴早將罐子捧在手裏,爆發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

眾人有的不解,有的理解一二,都跟著笑起來,笑虎笑得前仰後合:“嘿嘿嘿,哈哈,嘰嘎,嘎,哈哈哈,哈咦,哈咦……”

孫猴等笑聲住了,斂容道:“白姐說對了,豆哥不會打架,這次大獲全勝,頭功自然是我!我先來飲慶功酒!”

舉著罐子,仰脖張口就喝,“咕嘟咕嘟”。

阿姣騎馬在林間漫無目的轉游,被秋霞和浪子看見了,浪子去截住她,一同回來。

孫猴酒量淺,咕嘟嘟喝了幾兩酒,醉成稀泥,猶將酒罐抱在懷裏,斜眼看著阿姣。

阿姣說:“哼,成了這副樣子,是你結婚?”去拖他的酒罐。

孫猴一把將她摟在懷裏道:“哈哈,是我結婚!”湊攏去親嘴,酒氣沖得阿姣五官縮做一堆。阿姣張口咬他嘴唇,差點咬出血來。

乘他退縮,阿姣掙脫了,擡手一記耳光“啪!”孫猴紅臉上冒出幾根紫條,阿姣手心、手腕也疼得淚花兒轉。

孫猴“嗷”吼一聲,眾皆失色,知妹都抖掉了筷子,周圍低垂的枝葉簌簌作響。

他跳起來將阿姣舉起。

“哎呀!”

“要不得!”

許多人驚叫起來。六指、水牛等一擁上前,奪下阿姣,白素華忙過來摟著她。

孫猴“咚”一屁股坐下,抱著罐子又要喝,長江、豆腐都道:“廣厚,你別喝了!你看新郎新娘來了,該祝酒了!”他遂放下。

會酒的都趕快來向秋霞和浪子祝酒。豆腐抱著酒罐,倒酒在碗裏,新人飲了之後,祝酒的飲盡。浪子不善酒,沾沾唇而已,秋霞都要認真喝一口。

錢亮雖妒火中燒,也來祝酒,為了不露破綻,提前就掛起笑容。他走到秋霞和浪子面前,笑容從臉上掉下來了,肌肉仍在抽搐。浪子見了雖吃驚,早知他是個怪人了,也無所謂。

秋霞酒醉心明白,二人都飲了他遞過來的酒。

阿姣倒半碗酒走到孫猴面前:“孫廣厚,來,我祝你的酒。”孫猴虎著臉不接。

六指要奪她的碗,她嚷道:“哼,六指,你是他的貼心豆瓣,你為了那個阿路,幫他跟瘦狼打過幾回架了!阿路究竟有好漂亮?她比我漂亮,她總沒有秋霞漂亮!

“龜兒野花,千人采萬人踏!哈,你們為了一碗回鍋肉,個個打得鼻青臉腫的,還要慶功?慶的功!”酒碗向六指扔去。

六指揮手一擋,酒碗飛起。眾皆失色,這是唯一的酒碗哪!

幸好是草地,狗娃子坐著的,雙手著地,腿一蹬,急速向前躍起,身體一個狗搶屎趴在地上,雙手卻在草葉尖上將酒碗穩穩托住了。

碗裏那點酒濺在臉上,眼睛都睜不開了,舌頭伸出來繞著嘴邊舔一圈。眾人笑的笑,喝彩的喝彩!

這一罐十來斤酒很快見底。大家乘著酒興天南海北扯。虼蚤說起真保島事件,火眼說:“嗨,輸修的軍隊,打啥子,放他進來嘛!”

眾人道:“哈,你還想當忘國奴哇?”“錘子忘國奴!他進來十萬,知哥開一萬皮子軍去,就夠了!”

皮子軍意為偷兒團隊。眾人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皮子軍去了,包管不到一個星期,輸修大軍就要哭鼻子,丟盔棄甲,跑都跑不贏!”

“連滾帶爬,四面楚歌!”

“死無葬身之地!”

“哈哈哈,嘿嘿,嘰嘎,嘎……”

又扯到知青的回城夢,真有那一天,年紀老大了,回去能做啥呀?豆腐說:“唉,人都老了,未必然還當學工?我萬一回去了,只有做生意。”

小寶兩根手指比了個動作:“嘻,那我還是做這個,專門偷你賺的錢!”

狗娃子紅著臉朝小寶說:“錘子!我就當兵,繳你偷、偷的錢!”

笑虎大笑:“哈哈,咳咳,你當兵我當將軍!將軍一聲令下,哈哈哈,咳咳咳,成千上萬的兵都開去……史……哈哈哈,哈咦,哈咦……”

水牛、土匪挺大拇指:“妙,妙!”

眾人有的鼓掌,有的跟著笑虎大笑。直到別人都笑完了,笑虎還笑得不可遏制,沒完沒了,“哈哈哈,嘎嘎嘎,嘰嘎,哈咦,哈咦……”

男生大都神情漠然,也有的還掛點笑容,看著他笑。女生有的害怕了,說:“不要笑斷氣!”

六指問豆腐:“古人哪個是笑死的?”豆腐手拍腦門在想。對面新娘子道:“牛臯!”白素華對大家道:“餵,哪個去給他一巴掌!”

阿姣走上前,向笑虎肩頭用力推一掌道:“嘿!”

笑虎重心不穩倒在地上,越發笑得地都在抖。阿姣繼續大聲道:“你當將軍,那孫廣厚當啥呀?”

笑虎哪裏回答,笑得腳跟在地上敲,“咳咳咳,哈咦,哈咦……”

大家看孫猴,孫猴頭搭拉著。錢亮站起道:“我說,猴哥可以當政治家嘛!政治家一個電話,就把一百個將軍秘密處史!”

六指帶頭叫聲“啊!”雙臂前伸鼓起掌來,眾人都跟著鼓掌,同時大笑、跺腳,也有的——主要是女生——盡顯疲憊之態,坐著就像菩薩。

笑虎喉嚨像卡了根刺,笑聲變怪、變啞,然後就消失了。

永昌豎起大姆指對錢亮道:“你的理解,深刻!深刻!”

後來,打油建的數十人不管喝酒沒喝酒,一個個都東倒西歪。

長江靠在樹幹上唱《滿江紅》:“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清醒會唱的都跟著吼。孫猴突然要嘔吐,站起來打個趔趄,六指忙扶著,阿姣也跑來扶。

孫猴走幾步站定了說:“你們走。”

六指就走開了,阿姣還扶著他。他把阿姣的手一摔,她仍不走開。待孫猴吐過後,阿姣遞手帕給他揩嘴。

孫猴倚在樹幹上,望著天空,突然嘴一撇。六指悄聲說:“你要哭就哭出聲來,你哭出聲來就好了!”

孫猴果然哭出了聲。這時那邊歌唱完了,六指開口唱:“想當初,佬子的隊伍才開張……”

六指從來不唱歌,更沒人聽他唱過樣板戲,怪糟糟的聲音就像母雞打鳴,那邊眾人聽得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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