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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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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銬

婁啟正是在石桌下面找到的,就在石桌與地面的縫隙之間,在幹草的掩蓋之下。阿四不禁佩服起婁啟尋找物品的本事來,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居然能在這麽隱秘的地方找到,畢竟洞內地面上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幹草,想找一根極細的鐵絲可算不上容易事情。

雖然那鐵絲也是他弄丟的就是了。

婁啟拿著鐵絲像是拿著一個珍貴的寶貴一樣,雙手捧著,那還有他一根手指長的鐵絲便穩穩當當地落在了他的手中,再往上看便是婁啟呲著大白牙,像是一只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接近阿四。

阿四不禁嘆了口氣,笑了一聲,等待著婁啟的靠近。

婁啟便乖乖地將走過來,緊挨著阿四坐下,而後將阿四的手牽起來,阿四下意識地縮手又被婁啟牽住,於是阿四也沒有再次掙紮,便由著他來。

而婁啟便將那鐵絲放在了阿四手中。

“阿四你看,我沒騙你吧!”

婁啟的眼睛亮晶晶的,此時弓腰偏頭看著眼前的阿四,像是小孩子在邀功一般。

阿四不禁將手中的鐵絲握緊,又用食指戳了婁啟的腦瓜,囁喏道:“你個傻子。”

婁啟樂呵呵地甘心被他戳,本來笑得更歡了一些,結果卻看到了什麽似的,瞬間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而後緊急匆匆地跑出洞外。

阿四疑惑,留在他的身後朝著婁啟的背影喊道:“下面還下著雪呢!”

結果婁啟很快便回來了,只是頭上帶了一頭的雪花,還有一身寒氣,他自己又擔心地在洞門口抖落了半天,才磨蹭地進來。

“幹嗎去了?”阿四問道。

婁啟沒有應答,等到身上終於被洞內的火光烤得暖和了一些之後,才再次接近阿四,將手中的東西捧在了阿四面前,又說了一聲:“對不起。”

手中的東西正是早前被冰雪掩蓋,一直放在洞外,此刻被婁啟的體溫暖化了的草藥。

兩人總是時不時地在洞門口那一小塊石塊上放置一些隨意采來的止血采藥,以備不時之需。

這一次婁啟拿來了。

而阿四一眼看過去之後,便也明白了。他的手不自覺地捂住自己脖頸上的傷口,哪裏的傷口早已止血,此刻恐怕也只是省了些淤青與幹涸血跡,傷口又不深,並且他早就不疼了。阿四只是覺得沒怎麽有必要,但看著婁啟被凍紅的雙手,阿四便將那雙手中的草藥掃去,放在了石桌上,而後說道:“你看,都不疼了。”

“你還不如給我解開鐐銬呢,我可是期待了很久了。”阿四緊接著說道,還搖晃了搖晃自己腳上的鐐銬。

婁啟盯著那傷口靜靜發呆,傷口確實看起來要好上了許多,比曾經阿四受過的許多傷都要輕,可是這道傷疤是自己親口留下的,也是自己親手傷害的。婁啟又想讓這傷疤趕緊好,在內心深處又想留下一道疤,專屬於婁啟他自己的、在阿四身上留下的一道傷疤。

他很快被阿四喚回了現實,看了看那傷口,又看了看阿四微笑的眼神,婁啟的手中已經握住了那根鐵絲,他點了點頭,便蹲下身去。

將阿四的一只腳放在膝蓋上,而後拿著那鐵絲對準了那鐐銬的鑰匙口。婁啟又擡起頭來看阿四,得到了後者肯定的眼神之後,婁啟的手便動作起來。

只是怎麽都不得章法,他本來以為這是很簡單的事情,不過是將其弄進去,而後搗鼓一陣,便能成功的。雖然他從來沒有真正實踐過,但是卻看過別人撬鎖,看起來算不上什麽困難的活計,怎麽到了自己手中就變得這麽困難?

婁啟很是疑惑,不自信地再次看向阿四:“阿四......”

也專註於觀看婁啟動作的阿四,不禁笑道:“你要我來呀?”

“當然不是!”

婁啟心想,他既然已經答應過阿四要親手解開,又怎麽能讓阿四再次動手,這絕對不行!

於是婁啟再次埋頭動作起來,他將鐵絲反反覆覆地捅進去,然後盡量用鐵絲摸索著那鑰匙口中的結構,希冀能找到竅門,只是努力了很久仍舊不行,他擡頭看一眼阿四,又見後者在看著自己,便再次投身其中。

這時候的阿四其實看著看著,他的思緒便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以後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過去的事情也早已成為過去,雖然不至於變為過眼雲煙,但是總歸是過去的事情,也再改變不了什麽。而未來的事情,無論是誰都心裏沒底。

還不如好好地把握當下。

從洞口中的偶爾被風頂開的獸皮望去,外面的雪仍舊在下。

感覺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下雪了,阿四的思緒由著琳瑯山師兄弟一起對雪充滿了好奇的時候、無憂無慮的雪,到常安流落天涯、滿腹愁思的雪,再到斷腸崖底——不對,應該是忘憂谷底——與婁啟一同打雪仗的時刻,淡然安寧、或許還充斥著一些其他情緒。

阿四說不明白。

但總歸是開心的,雖然不知道這種開心還能持續多長時間,可是阿四知道,與婁啟在一起是讓人開心的。

這便足夠了。

阿四笑著低頭看婁啟埋頭動作,眼中的笑能甜到心裏去。

而後者正在皺眉苦幹,汗水都從緊張的面孔上流落下去,也沒有時間理會。婁啟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點竅門,說不清楚的那種,只能自己去感受,一下便能知道哪些機關才能真正打開鐐銬。

“呀,開了!”婁啟一聲驚呼,那鐐銬竟然從阿四的腳上脫落下去。

阿四頓時感覺腳上一輕,輕飄飄地,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似的,感覺瞬時間便能飛起來。

婁啟頓時站起身來抱著阿四便是一陣激動,好像這時候天塌下來也沒有關系,因為高興最為重要。

“我成功了!阿四阿四,你看我將你的鐐銬解開了!”婁啟緊緊地抱著阿四,也不管剛才發生了什麽,也不管之後會發生什麽,只有現在,這是最為愉悅的時刻。

阿四也將頭部靠在婁啟的肩上,發自內心地笑著應聲,有什麽放置在他心中、壓抑他的東西消失了,此刻只覺得沒有什麽是重要的,只有現在最為重要。

兩人的歡笑聲漸漸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彭彭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噗通、噗通。

婁啟雙手抱著阿四的背部,一陣激動過後,頭部稍微遠離,兩人之間隔了一點點空隙,只能聽到衣料摩挲與彼此的心跳。

他們靜靜地對視,婁啟覺得此時此刻在阿四的眼中看到了某些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可是卻無比吸引他的東西。那麽一瞬間,他的腦中閃回了二十年中所有的經歷:

常安的紅墻、母妃的衣角、一閃而過穿黑衣服的人、撥浪鼓、綿延無盡的雪山、在風中飄蕩的五彩經幡、冬日暖陽、行駛中正在顛簸的馬車、刀劍相接、越來越近的樹冠、阿四的長胡子、阿四的鐐銬、阿四的輕笑、阿四吃東西時會發出的吞咽聲響、阿四高興時如同貓咪一般高傲地瞇眼、阿四睡覺時的呼吸聲、還有阿四臉龐上的那道疤痕、阿四的眉毛、阿四的鼻梁、阿四的嘴角......

“阿四......”婁啟已經失聲,只能比出一個“阿四”的口型,他近乎癡迷地輕輕喚他:“阿四.......”

“我在這呢。”阿四迎上了婁啟的眼神,沒有逃避。

他覺得婁啟可能是瘋了,那麽自己估計也瘋了。

兩人的眼神不斷糾纏、不斷回轉,但卻始終沒有分離。洞外的雪仍舊在下,洞內卻暖烘烘地,直沖得人想要昏睡不止。

此時此刻的兩人卻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在昏迷之中,還是清醒無比,只覺得好像此時此刻兩人的呼吸相接,與曾經許多個晚上對面而眠的時刻完全不同,好似摻雜了許多東西,又好像純凈無比。

他們都說不清楚,但是甘願在此間沈淪。

聽到阿四的輕聲應答,婁啟越發迷離但又好似清醒無比,他猛地將阿四的下巴擡起,對準阿四的嘴唇便吻了上去。

婁啟只覺得此時此刻心中好像全無其他想法,心中只剩下了一個阿四。如果能讓時間在此刻停留,即便洞外被雪淹沒,他也甘願。即便洞內的空氣全部被剝奪,他也情願。

只不過現在是他在剝奪阿四口中的空氣,一點一點地,將阿四抱在懷中,任憑自己清醒地沈醉其中。

最開始的時候阿四本欲將他推離,但感受著從兩人相交界處傳來的溫度,還有婁啟一直未曾閉上的雙眼。走到半空的手,沒有過多猶豫,還是環繞住了他的脖頸。

婁啟一聲輕笑,也被吞沒。他們始終不願意將彼此眼中的自己剝奪,始終清醒地看向對方,以及看向對方眼中的自己。

外面的雪更大了一些,風卻不急,輕輕緩緩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著洞口的洞簾。

樂樂估計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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