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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作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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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作勢

兩人又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天, 這幾天裏,宋持懷果然沒再常將生死之事掛在嘴邊,也謹記後者所言未曾再提起過別的閑雜人等。他們仿佛回到了最剛開始的狀態,閑下來只說說話、看書喝茶, 就算偶有接觸也並不逾矩, 彼此保持著一個最得體分寸的距離, 全然沒有了前段時間的劍拔弩張。

有時宋持懷坐在桌前看書,窗臺燭火被晚風吹得半明半滅,他擡起頭,看見魏雲深正低頭專註地用手撥弄燈芯,少年一只手擋在來風的那邊,一邊思索如何落手,也忘了自己身有靈力, 就這麽跟那盞燈較起勁來。

大約察覺到他的目光, 少年偏頭看來,宋持懷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移開了目光,聽到魏雲深問:“看不清?”

“沒有,正好。”宋持懷看著書頁上一點點亮起來的光線,心思不知怎麽飄遠了,他將書合上, 道, “不看了。”

魏雲深問:“怎麽不看了?”

“我本來也不愛看這種話本子。”宋持懷將書塞到他懷裏,眼神意味深長,“你之前……都是在這裏面學的?”

魏雲深疑惑道:“學了什麽?”

宋持懷不說話, 他擡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細長的水柱擊撞玉杯內壁的聲音好聽,魏雲深卻莫名想起了點其他的東西。他臉沒來由地紅了, 魏雲深粗略掃了幾眼書裏的內容,總算明白過來宋持懷的“之前”是指什麽,搖頭說:“……不是。”

宋持懷喝了口水,“哦”道:“有些話看著耳熟,像是什麽時候聽到過,所以來問問。”

心弦像是被什麽撩撥了一下,其實這段時間宋持懷總有意無意發起試探,大概是為了之前所說的“後悔”和“補償”,他幾乎是篤定了魏雲深對那事的熱衷,又似乎是沒有別的辦法來償還了,所以總想著這些歪門邪道。

魏雲深如往常一般不為所動,他面不改色地移開了落在宋持懷撚在剛接觸過他唇角位置的杯沿的視線,道:“是有些晚了,你歇息吧。”

宋持懷猶帶笑意:“今日也不宿在我這裏?”

魏雲深盯著他的臉,良久才硬邦邦地轉移目光:“有事。”

他不說自己有什麽事情宋持懷也很識趣地沒有多問。他只是看著魏雲深離開,直到那扇朱紅色的門被重重關上,宋持懷收回目光,一改剛才的笑意,眸色瞬間冷了下來。

剛才還被他拿在手上的書就這麽孤伶伶地單在了桌上,翻開的一頁寫盡不堪和屈辱,宋持懷看了一眼就撇開視線,他早洗漱好了,沒理會房間裏的其他事物,直接上了床榻。

也許是對他之前那場盜夢的好眠,宋持懷近來很難睡好,今夜亦然,他在床上閉著眼數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終於隱隱約約醞釀出了點睡意,卻突然聽到一陣窸窣作響,像是有什麽翻窗而來,宋持懷的靈感極為敏銳,不過眨眼之間,便感覺到一道人影站在了自己床前。

——魏雲深不會在拒絕了他以後折返,時度不會走偏路,魔域裏其他人未經許可見不到他,那這個人……

宋持懷立刻醒了瞌睡,他睜開眼,黑暗中難以視物,便在掌心凝聚了一團靈火,剛要動作,卻聽到一道極謹慎的“噓”聲:“霽塵尊別動手,是我。”

“……”

宋持懷借著掌上熒光勉強看清對面的臉,確定是公孫止後才收了殺意,他問:“怎麽是你?”

“……此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公孫止苦笑一聲,道,“我聽聞霽塵尊被囚了起來,不少人想要救你,你那個徒弟也總叫嚷著要踏平魔域,我想著到底來過這裏,怎麽說也比其他人要熟些,便攬下這個重任了。”

宋持懷坐在床頭,一話不發。

公孫止被他盯得不大自在,頓了頓故作輕松地說:“我已經想辦法把其他人引開了,你門口守著的那個也不在,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霽塵尊,跟我走吧?”

宋持懷沈默片刻,以一種能洞悉人心的目光深深看著他:“公孫止,你沒說實話。”

公孫止一頓,臉上有些難看:“霽塵尊……”

“我那天都聽到了,想來你已經將魔族的真相告訴了他們,可沒人信你,如今你在修仙界已經人人喊打,人人都以為你勾結魔族,連你的宗門也受了牽累,這才是真相吧?”

公孫止眼神閃爍,片刻後嘆了口氣:“我不是有意要瞞你,也沒想著要你跟我一起背上叛徒的罪名,你隨我出去,我送你到燼日寒附近就走,沒有人會知道是我救的你,魏雲深的事……你也是受害者,不會有人說你什麽的。”

“受害者?”宋持懷仿佛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他真如心裏所想的那樣笑出了聲,卻始終目光冰冷,面無溫度,看上去不像真的在笑,而更像是在嘲諷公孫止的天真,“你剛才說,我是受害者,是嗎?”

公孫止被他笑得莫名,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宋持懷搖頭,卻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萬劍宗怎麽樣了?”

公孫止沈默下來,他的眉峰處閃過一絲痛苦和隱忍,他捏著拳,聲音隨著發抖的身體升起了不明顯的顫動,他說:“……我被視作叛徒,師父全力保我,跟其他宗門的人起了沖突,已被收押。”

宋持懷又問:“既然如此,為何你卻好好的?”

“因為師父、師父他救了我。”公孫止恍然一瞬,又急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如今情況緊急,機不可失,趁魏雲深他們沒註意,你先隨我……”

宋持懷沒耐煩地打斷了他:“我的意思是,萬劍宗掌門為護你身處險境,你如何好意思獨自逃出來,用他換給你的這條命跑到這裏來的?”

這話說得太尖銳,公孫止從沒想過翩翩謙謙的宋持懷會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他甚至寧願懷疑是自己聽錯,也不願相信剛才的話是從宋持懷嘴裏出來的:“什……麽?”

宋持懷薄唇輕啟,聲線譏誚:“我若是你,不若當著盟軍的面自裁了以死明志,再當眾切斷跟萬劍宗的關系,從此你是你、宗門是宗門,你做了再出格的事都只是你自己的事,你的師父、同門也不會因你受累,就如同魏雲深那樣,人人得而誅之,卻無人敢置喙天極宮半句。”

公孫止晃了一下,他一臉不可置信,大受打擊:“霽塵尊,你……”

“還不明白嗎?我可從來不是什麽受害者。”宋持懷稍稍一頓,他看了眼門外,壓沈的字句比剛才更重,“魏雲深無端入魔是因為我,萬劍宗邀起伐魔聯軍之前的魔潮異動是因為我,就連如今你深受良心譴責,成為眾矢之的,雖不是有意而為之,卻仍然是因為我。”

看著公孫止寸寸失去血色的面容,宋持懷猶覺不夠似的,他沒有絲毫動容,像是一只沒有情感的傀儡:“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救,也不會跟你走。”

公孫止當然不可能就這麽離開,他看著宋持懷的嘴一張一合,一種從未感受到過的茫然席卷全身,這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覺,明明宋持懷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怎麽連在一起,就這麽……

令人費解呢?

什麽叫都是因為他?魏雲深的事、當前的情勢、包括如今無處可去的他自己,竟都在宋持懷的算計之中嗎?

不會的,不應該,天極宮身負盛名的霽塵尊,怎麽會是那樣的人呢。

公孫止艱難地張開嘴:“霽塵尊,你剛剛說……”

“你要讓萬劍宗掌門的付出不做白費,要麽現在殺了我,要麽回去殺了盟軍的其他人,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談,或者說你要耗到魏雲深察覺為止?到那時候,你師父拿自己一把骨頭給你拼出來的這條逃路就真的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公孫止眨了眨眼,繼續道:“……我好像沒聽得很清楚。”

宋持懷冷聲道:“還有,陳蘊不是我的徒弟,我的徒弟從始至終只有魏雲深一個,這句話你當著我的面說說也就算了,在他面前就算了吧,他會不高興的。”

……

大概是過於崩潰,公孫止連被濃重欺騙過的憤怒都還沒來得及湧上來,他人就已經先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一襲黑影推門而入,魏雲深站在門邊,並不深進,只倚在門裏,神情覆雜:“我以為你會跟他走。”

宋持懷並沒對他的出現感到太多意外,對著魏雲深時,他的態度比剛才好了很多:“聽到多少了?”

“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完了,我以為你欣賞他,不會對他說這麽重的話。”

宋持懷了然:“聽上去是你故意把人放進來的。”

魏雲深道:“謊話聽得太多了,總要試一試真心。”

“那這次試得如何?”宋持懷看上去並沒有被懷疑的失望或者難過,他倚在床頭,溫聲笑道,“……我的表現,你滿意了嗎?”

魏雲深瞥他:“尚可。”

他說完這句評價就沈默了,宋持懷也沒有要接話的意思,兩人相顧沈默了一會兒,突然:

“要不要過來睡會兒?”

“你為什麽不跟他走?”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噤聲,兩雙眼睛短暫交匯,宋持懷挑眉:“你希望我跟他走?”

不希望,怎麽可能希望?如果魏雲深真的希望他離開,就不會想辦法把他關在這裏。

心裏如同被人塞了一團找不出起始點的亂麻,魏雲深心如鼓擂,某一瞬間,他極其迫切地想要詢問宋持懷為什麽不肯跟公孫止走,但這想法很快又被他壓下,他清楚自己在宋持懷面前自作多情太多次,早就丟不了那個人。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最終魏雲深問的只是:“你上回說想見一見馮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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