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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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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棋差

魏雲深效率很高, 前一天才剛答應讓宋持懷見馮嶺的事,第二天夜間人就被送到了宋持懷那裏。

將人帶來以後,魏雲深借口尚有它事就要離開。按理來說宋持懷跟馮嶺要聊的本就不該方便他聽,得知他不留下來旁聽, 卻是宋持懷先稀奇地問了句:“你要走?”

魏雲深道:“方便我聽?”

宋持懷模樣無辜:“有什麽不方便的?”

“……”

魏雲深心情好了不少, 但他面上未顯, 只道:“不用了,我是真的有事,你倆就先聊著,有什麽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開了,說不定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

馮嶺冷眼聽兩人“你儂我儂”了會兒,直到魏雲深的身影消失在他們視線裏,宋持懷臉上的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冷漠所替代, 青年撥了撥燭火, 看也不看他,說:“看來你在他這兒過得不錯。”

馮嶺臉上沒什麽表情:“這不就是你希望的嗎?”

宋持懷不可否置,他拿著剪子將燈芯剪了一段,屋內霎時明亮不少。他盯著燭臺上輕輕晃動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才問:“上面怎麽樣了?”

他問的是伐魔聯軍的事, 宋持懷被按在地宮裏太久, 地面上的事接觸不到、魏雲深也不肯說給他聽。是以宋持懷雖然有一段伐魔聯軍來勢洶洶的記憶,卻因為相安無事地過了這麽些時間,半點異動都未曾聽到過, 時間過得久了, 就總有種之前所聞所見都只是一場錯覺的不真實感。

馮嶺並未瞞他,雖然宋持懷是以“問罪”為緣故將人討過來的, 但二人真正相處時卻並不見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十分平和:“聯軍還在燼日寒那兒守著,魏雲深實力莫測,他身邊最近又新出現了個人,那邊不敢輕舉妄動,每天也就只罵罵陣,得了機會便擄掠幾個魔族來殺,魏雲深他……”

說到這,馮嶺話轉了個口:“他身邊那個人,你要小心。”

或許是對馮嶺的話感了興趣,宋持懷這才終於看了他一眼:“什麽人?”

“……一個女人。”馮嶺回憶了會兒,“女人修仙是聞所未聞的事,可那人實力也不可小覷,似乎還能洞悉人心,我看魏雲深對她非常敬重,總之,你要多註意這個人。”

宋持懷本來沒什麽感覺,聽到“敬重”這兩個字時卻突然想起他跟魏雲深從前相處,默了默笑出聲來:“他拜了別的師父?”

他雖然笑,語氣卻是冷的,馮嶺跟了宋持懷許多年,輕易就看出對方藏於表面之下的真實情緒。沒有任何原因的,他突然就想刺激一下宋持懷:“我看也未必,那女人看上去年歲不大,又單純不谙世事,或許魏雲深是對她起了憐惜之心也有可能。”

“憐惜之心?”宋持懷像是覺得新奇,回想這段時間與魏雲深的相處模式,後者強勢不容置喙,實在很難將他跟“憐惜”兩個字綁在一起,不禁嘲道,“他倒是風流。”

馮嶺的壞心情一掃而空:“是啊,反正你只是利用他,他身邊有個真能知冷知熱的人也挺好的,免得總想起某個要拿刀子捅他的人。”

宋持懷覷他:“你倒是心疼他。”

馮嶺點頭,他似乎並未聽出宋持懷話裏的嘲意,理直氣壯道:“你也知道,我這人別的沒有,就是老好心,可惜不是人人都對得起我的這份好心,上回我這麽心疼新入門的師弟的時候,轉手就被人給賣了。”

“叫你來不是為了跟你追憶往昔的。”宋持懷看上去沒有半點歉疚,他將剪子放下,多情瀲灩的眼睛裏躍進昏黃的燭光。宋持懷的面容本就柔和偏多,此時燈下看人,更比平時要多幾分顏色,叫人忍不住想要沈淪進去。

他淡淡問:“……淩微被關在了哪裏,你知道的吧?”

提及正事,馮嶺收斂針對,也嚴肅下來:“知道,只是……”

宋持懷沒有給他“只是”的機會,聽到前頭兩個字便開口截斷:“我要見他。”

馮嶺便沈默了,半晌才道:“淩微已經收監,他死是早晚的事,你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跟魏雲深的關系也緩和下來,眼看著就真要自由了,你……一定要走到這個地步嗎?”

宋持懷譏誚道:“怎麽,你是在擔心一個將你害得在正道失了容身之地的人嗎?”

馮嶺不知該說什麽,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宋持懷才是對的——他做了太多惡事,就算立馬去死也只不過罪有應得,但馮嶺仍然有些不忍,正如宋持懷所說的老好心,哪怕對面的是自己的仇人,他仍保留著一兩分惻隱。

過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宋持懷也知道他需要時間想通,青年靜坐著沒有開口,更沒看他。馮嶺吐出一口濁氣,問:“什麽時候?”

“越快越好。”宋持懷彎起眼,唇邊勾出一抹涼薄的笑,“最好是魏雲深無暇顧及的時候。”

那就是……現在。

馮嶺深吸了口氣,他從懷裏掏出來個東西給宋持懷:“這東西能讓你脫離結界,是魏雲深給我出入魔域用的,等出了這個房間的禁制再還我。”

宋持懷毫不客氣地接過,隨意收進懷裏,又聽他問:“要換一件衣服嗎?”

“不必了。”宋持懷想也不想就拒絕,他吹熄了桌上的燈,偏頭看了眼窗外柔和流竄的夜火,道,“本來也沒什麽衣服可換。”

馮嶺有些動容:“你……”

宋持懷最不喜歡別人同情可憐自己,哪怕馮嶺只是開了個頭,聽他語氣也知道他要說什麽。青年定定地看著他,深如黑淵一般的眼睛叫人再也說不出半個字,馮嶺被他看得閉上了嘴,便見宋持懷擡起手來,修長的指節攀上胸膛,緩緩落到心口的位置。

他聲音冷淡得不像在說自己的事:“等我死了,把這裏挖出來,你身上的剃魂蠱就能解了。”

馮嶺臉色難看:“你拿自己的心做藥引?”

難怪……難怪他以前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剃魂蠱的解藥,他還以為宋持懷是想借這蠱蟲控制他一輩子,卻沒想到宋持懷從一開始就沒給自己留半點退路,直到他死之時,自己才能真正解脫。

馮嶺盯著他單薄的胸膛,呼吸急促:“若是讓魏雲深知道我要把你的心臟挖出來吃了,只怕我也得不到什麽好活。”

“放心吧。”宋持懷看著他,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他會親手殺了我,沒有機會想到你的。”

.

魏雲深再次去見了魔心。

這個“再次”有據可靠,換句話說,這段時間魏雲深只要有空都會來看看她——正如魔心對被自己沈睡數千年之後錯過的世界感到好奇一樣,魏雲深同樣對這個上古的“魔族”感到新奇,尤其這人還是魔首,如今修仙界裏廣為流傳的“魔族”皆是由她分衍而來,卻是個女人,實在很難不令人心生在意。

當然,魏雲深本人對女人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單純地有些新奇罷了。

魔心早知他要來,在庭園樹下的石桌上溫了壺酒。

她只知魏雲深會來,卻不知道具體會什麽時候來,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服坐等,她長發依舊未束,柔順地順落到地上,地宮內游離的夜火似乎有了意識,它們格外親近魔心,在她的衣與發間綴出溫柔的顏色,有的還往她懷裏拱。

魏雲深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女人無聊地趴在石桌上玩弄著瓷白的杯子,周邊夜火繞了滿身,整體看上去恬然安靜,叫人不忍打擾。

魏雲深不禁放輕了腳步,卻還是被魔心察覺,女人迅速從桌上擡起頭來,看到他後眼前一亮:“你來了。”

魏雲深腳步短暫停滯一息,便恢覆如常走了過去:“等很久了嗎?”

“也沒很久吧,還沒我之前睡覺的時間長。”魔心沒什麽時間觀念,反正她的人生漫長無聊,就算不等魏雲深也沒別的事可做。

她給魏雲深倒了杯酒:“東西找到了嗎?”

魏雲深點頭又搖頭,他從懷裏拿出幾截木頭,道:“沒找到你說的那種,但這幾種看上去跟你說的很像,你看看,可以嗎?”

魔心一一摸上魏雲深放到桌上的那幾截斷木,她的指尖流盈出黑白兩道靈氣,待將都斷木排查了一遍,搖頭:“失之毫厘,差之千裏,這幾樣雖然大體上跟我讓你去找的很像,卻總有這點或那點不足,到時候就算塑起肉身……也難免不出意外。”

魏雲深眼裏的光熄了,他抿著唇,不知在想什麽,沒有說話。

魔心安慰他:“不過也不著急,你這是最下下之策,不一定真會到那個地步,說不定我靈力過幾天就恢覆了,到時候為他將經脈溫養一遍,他的寒癥也就解了。”

魏雲深握緊拳頭:“你不懂,我等不了了。”

“我怎麽不懂了,我知道你是……”

話到一半,魔心突然想起魏雲深說過不讓她窺探別人心事的話,不禁心虛地捂住了嘴,嘟囔道:“當個娘麻煩死了,我阿姐為什麽這麽想當娘啊。”

魏雲深只當沒聽到她後半句,他對自己單方面被魔心當成晚輩的想法並不排斥,卻也因為從未被女性長輩關心過而有些違和,於是幹脆佯裝不知:“我是什麽?”

魔心蔫了下來:“沒什麽。”

魏雲深道:“你說吧,我不生氣。”

“真的?”魔心飛快看了他一眼,見他確實沒有要生氣的意思,才試探著開口:“你為什麽要喜歡他呢?”

“……”魏雲深沈默了會兒,“我不喜歡他。”

“可我還沒說他是誰呢。”魔心看上去頗為自得,“我姐姐以前也像你這樣,她後來告訴我,心裏一直想著誰就是喜歡誰,我沒說宋持懷的名字你卻立馬想到他了,你分明就是喜歡他!”

魏雲深又要狡辯,想到魔心是可以直接看到自己內心的,幹脆放棄掙紮:“可他不喜歡我。”

“是啊,你喜歡他,可他不喜歡你。”魔心道,“所以你處處受他掣肘,因為怕他死,又因為怕他的寒癥無藥可解,所以連最討厭的人都不能殺,要我說,喜歡別人有什麽用?”

魏雲深看她:“你好像經驗很豐富?”

“也不算豐富吧,我阿姐以前跟你一樣。”魔心回憶起什麽,有些感慨。

魏雲深問:“她後來怎麽樣了?”

“誰?”

“你阿姐。”

“她後來……”魔心斂下眉,她平時跟魏雲深說話時總離不開她阿姐,此時說起故事,卻沒有半點傷心,“她後來為了男人生產死了,那個男人在他面前總說好聽的,她死了以後卻立馬去找了別人,還趁我阿姐魂魄未散時生吞了她的魂魄,奪取了了她殘剩的大部分靈力,可見情愛這種東西,從來都是不靠譜的。”

過往太多慘重,就連魏雲深這個局外人聽了都有種感同身受的難受,魔心卻面色如常,平靜得仿佛在說別人的事,魏雲深望之生惑,問:“你就不難過?”

“我為什麽要難過?”魔心更疑惑,“她死的時候,我已經為她哭過一次了。”

“……”

魏雲深望著她平靜的樣子,又想起之前跟她相處,實在很難想象出魔心哭的樣子。

他不再為難自己,點了點頭,又將話題繞了回來:“我會再叫馮嶺去找找有沒有你說的昆山木,但你確定,若給他換個軀體,所有沈屙痼疾都會消除嗎?”

魔心點頭,確定地說:“寒癥綁的是身體不是魂魄,但你師父心有郁結,除非失憶,否則我解不了他的心癥。”

魏雲深點頭,他看上去很累,擡手揉了揉眉心。

魔心頓了頓,又繼續說:“但是你的那個師父,他……”

“不要看他的事,就算看了也不要跟我說。”魏雲深恰時截斷她的話頭,“他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我永遠都不想知道。”

“……”魔心往院外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可是他現在……”

魏雲深道:“他跟馮嶺只是說說話,沒有別的。”

“我知道。”魔心看了眼他,心知這人莫名其妙的酸意泛起來了,只能說,“好吧,不說他,那我說馮嶺,你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嗎?”

魏雲深青筋一跳:“他跟宋持懷親上了?”

魔心不知他是怎麽聯想上的:“……那倒沒有。”

“那就沒事。”魏雲深松了口氣,“師父好不容易願意主動示弱,只要他不跟別人走,其他的事,我都尊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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